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迷人又危险[快穿]》 第1节 书名:她迷人又危险[快穿] 作者:绿药 【文案】 倪胭绑定攻心系统,穿越不同世界攻略人心。 只要她想,这世上没有她攻略不了的人。 女主美女主苏,在每一个世界里妖颜惑众, 让每一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1女主渣、无心绝情,浪到飞起无节操,不走原女主人设 2每个世界男主不是一个人 3设置防盗,不喜勿买 4作者专栏求收藏呀,微博@小蝙蝠绿药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打脸 快穿 爽文 主角:倪胭(珍珠娘)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1〗 乔晟元停下脚步,冷漠地看着抱膝坐在家门口的女人。 陈言言抬起头,冻僵的脸上立刻浮现惊喜的笑容:“晟元,你回来了。我最近每天都过来等你,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终于把你等到了。我冻得好冷啊……” 她的确很冷,整个人都冻僵了,说话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可即使这样,也掩不了声音里见到乔晟元的喜悦。 “我不会让你进去,你是知道的。”乔晟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陈言言卑微地仰望着乔晟元,“晟元,我来只是为了看看你……哪怕一眼也好心满意足!”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可以离开?” 陈言言慌忙去拉乔晟元的手,低声乞求:“晟元,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陈小姐,你似乎忘记我和你早就分手了。”乔晟元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我们还没有分手,还在一起呢!”像美好的梦破碎了一般,陈言言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晟元,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了你的资源,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嫌弃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啊!” 她死死攥住乔晟元的手,舍不得松开。乔晟元如今已经是大红大紫的巨星了,能够见到他的机会实在不多。她怕这一松手,又要好久见不到他。 “放手。”乔晟元皱眉。 他用力挣开,陈言言顺势从台阶上跌下来。她跌坐在地,顾不得现在的自己多难看,急忙死死抱住乔晟元的腿:“我真的好爱你,完全不能没有你。你忘了我们以前快乐的日子吗?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了,你心里一定还有我!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乔晟元俯视着一滩烂泥一样的女人。俊朗的五官无懈可击。 陈言言好像看见了希望,她忙不迭点头:“是!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哪怕再去陪导演、大老板……” 乔晟元并不想再听她提前当年的事情,脸色渐沉。 陈言言见他面露不悦,立刻住了口,讨好地望着他,乖乖等着吩咐。 “你现在只能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 “滚出我的世界。” 陈言言脸上讨好的表情僵在那里,她双唇颤了颤,睁大了眼睛盯着乔晟元:“晟元,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陪那个导演睡过所以你才不要我?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 乔晟元被磨光最后一丝耐性,轻嘲敷衍:“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 陈言言面如死灰。 剜心,不过如此。 乔晟元甩开陈言言,开门进家,然后毫无表情地将门关上。他不曾回头看陈言言一眼,也不再听她夹杂在狂风中的哽咽哭声。 陈言言望着合上的房门,再也看不见乔晟元。他们是彼此的初恋,相恋了三年。是学校里人人钦羡的神仙眷侣。那个时候乔晟元对她多好呀。她伤了病了他比她还着急。他贴着她的耳畔一遍一遍说着喜欢,她红了脸,许诺这一生只爱这个男人…… 然而乔晟元不要她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乔晟言高兴地说:“言言,只要你陪他一次,我就能抓住这个机会大红大紫。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住在30平的出租屋里。” 北方的冬天真冷啊,冰冷的风砸在脸上,砸得她生疼。陈言言蜷缩着抱住自己,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其实她早该明白乔晟元已经不爱她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不甘心呐。 · 原主最难忘的一幕接收完毕,已经穿到陈言言身上的倪胭缓缓睁开眼。死气呆滞的眼眸春风拂柳般慢慢复活。与生机同时归来的,还有那一抹浑然天成的风情。 妖娆中带着丝丝缕缕骨子里的傲气。 被陈言言抱住的康泽有些惊讶。他盯着陈言言的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前一刻这双眼睛呆滞无光,看着十分无趣。怎么忽然之间好似注满了灵气? “卡!那个裸替你在搞什么?发什么呆!谁找来的货色?你还能不能演了?再演不好就换人!” 唔,原来是在拍戏。 这个陈言言怎么跑去做裸替了? 倪胭随意瞥了一眼康泽,就移开目光打量起四周。现场除了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和她穿着相同衣服的女演员。看来陈言言就是给这个女演员做裸替。很快,倪胭就发现了一身古装的乔晟元。 倪胭眼尾轻佻,带着丝嘲意地笑了。 这个陈言言是追到乔晟元的剧组了?她该不会是想借着做裸替的机会接近乔晟言吧? 傻姑娘,男人的心不是对他死心塌地、为他付出一切就能得到的。 真是个小可怜。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用了你的身体。自然会完成你的心愿帮你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不过……等得到以后一定踩个稀巴烂,给你好好出出气。 当然了,倪胭也没那个烂好心愿意浪费时间去帮一个不太聪明的小傻蛋完成心愿。正好陈言言的遗愿也是她这次任务中的一部分罢了。 她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三个人。第一个是乔晟元,第二个是康泽。 倪胭不由回过头看向康泽,正好对上康泽审视的目光。倪胭嘴角轻轻勾起,她的笑很淡很淡,眼波里的妩媚却涟漪般漾开。 康泽一怔。 这个陈言言不是乔晟元屁股后面那个……出了名没骨气没脑子没气质的狗皮膏药吗?今日见到怎么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李导也不是真的要换掉陈言言,不过是职业病,习惯性的恐吓。他扯着嗓子吼:“那个裸替,最后一次机会!” 摄影大哥悄悄叹了口气,希望这次能过。这一幕陈言言已经拍了三遍了。不是解衣服的动作磨磨蹭蹭,就是走向康泽的姿势扭扭捏捏。摄影大哥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妈的,贞洁玉女当什么裸替! · 《天下歌》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两个皇子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亡国后,两个男人才得知这个女人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最后三个人全部挂掉的狗血故事。 这场戏很简单。女主和男二新婚燕尔正要体会房中趣,男一忽然误闯了进来看见衣衫不整的女主,之后就魂牵梦萦了。 陈言言是个裸替,她需要做的就是一边脱衣服一边朝饰演男二的康泽走去,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至于其他内容则是正牌女主的活儿了。 康泽吊了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笑嘻嘻地念出台词:“丽娘,你要送我什么?” 裸替是不需要说台词的,连表情也不需要。倪胭微微垂目,解着腰侧的衣带。广袖宽袍沿着她的身体滑落,艺术品一样的完美身体就这样呈现在镜头里。她眼尾轻佻,微微抬着下巴,竟是带着一丝骄傲的神情。不是演出来的骄傲,而是好像骄傲这种东西已经刻在了她的眼底神韵里。 倪胭抬脚,踩着堆在地上的石榴红罩纱裙,朝康泽一步步走去。 她一动,活色生香的画卷便真的活了起来。 陈言言有一张美人脸,能够做裸替也说明她的身材极好。可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眼睛没有神采而且总是习惯性地躲避别人的目光,走路的时候低头缩肩,实在浪费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如今倪胭来了。这副好皮囊有了魂儿,就成了真正的尤物。 倪胭摇曳生姿地走到床边,弯下腰捧起康泽的脸,康泽动情地揽上她细腰。 康泽按照剧本里的描述,脸上笑嘻嘻的表情逐渐被惊艳代替。镜头里的康泽眼中情愫涌动,将一个被惊艳到了的公子哥儿演得十分形象。 然而只有康泽知道他此时的惊艳三分是演,七分是真。 被惊艳到的人何止是康泽。 乔晟元望着远处的陈言言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愚蠢的陈言言?还是她又要玩什么把戏? 他很快回过神,按照剧本里的描述推开房门,急匆匆冲进屋中:“二弟,你猜猜我……” 倪胭惊呼一声躲在康泽的怀里。康泽立刻抱紧她,用广袖遮挡着她的身体,扭头气冲冲地瞪着乔晟元:“大哥!你怎么乱闯!” 乔晟元立刻转身:“抱歉。” 康泽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温柔安慰:“丽娘不怕……” 背对着镜头的倪胭朝康泽无声摆口型:“我想睡你。” 从她眼尾滑出一抹笑,风情万种。 康泽作为圈子里出了名的花心公子哥儿,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懵了。 第2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2〗 倪胭的戏份结束了,她推开康泽,走过去捡地上的衣服。她不紧不慢地在那堆衣服里挑拣,最后只拾起石榴红的广袖宽袍把自己裹起来,腰带随意一系,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倪胭神情悠闲,完全不感到难为情。相反,她十分享受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刚一抬头,视线对上一个男助理。男助理立刻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去。 “想看就看,不用不好意思的。”倪胭轻笑了一声,她站起来,伸开双臂,懒懒散散地转了个圈,“眼睛都爱看美的事物。” 第2节 红色的广袖曳地,随着她的动作,雪白的长腿在宽袍两侧若隐若现。 摄影大哥透过镜头近距离地盯着倪胭。等他将镜头切向这部剧的女主角赵珊珊,竟觉得向来以高颜值屹立在娱乐圈的赵珊珊也黯淡了点。 倪胭经过乔晟元身边,乔晟元习惯性地偏过头,避开和她目光接触。他在心里希望这个愚蠢的女人不要不懂事,更不要在这种场合停下来和他说话。 然而倪胭连一个眼尾的余光都懒得给他,更别说为他驻足半步。 乔晟元微微诧异,他略一偏头看向倪胭的背影。 康泽一直目送倪胭走出去。他摸摸鼻子,自己刚刚是被这个小小的裸替调戏了?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遇见的调戏不少,可头一回遇见这么简单粗暴的。不过一个小裸替,还能翻起浪花不成。要么要钱要么要资源,康泽很是乐意来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他不经意间一瞥,惊讶地发现乔晟元也望着陈言言离开的方向。又想起之前听来的传闻,康泽皱了下眉。 · 倪胭刚一出去,一个和女主角穿着同样服装的女人急匆匆迎上来。 又一个替身。 “言言,你感觉怎么样啊?导演没凶你吧?都结束了吧?” 倪胭脑海中蹦出她的名字——苏小安。 倪胭成为陈言言的时间还太短,她还没有完全接收陈言言原本的记忆。此时看见苏小安,才隐约想起来。这个苏小安是陈言言的好朋友,她们两个人现在也是住在一起。 “挺好的。他们都觉得我漂亮。” “啊?”苏小安一脸震惊,“言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倪胭打了个哈欠。 原主一定失眠很严重,要不然她也不会感觉这么困。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都觉得你漂亮?”苏小安古怪地看着陈言言。 “这些男人那点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倪胭唇角轻轻翘起一点。很是满意。 苏小安感觉有点一言难尽。 苏小安认识陈言言很多年了,对于陈言言和乔晟元的事情一清二楚。她也很清楚陈言言的内向性格。以前她简直不敢想陈言言能去做裸替。苏小安做替身这一行很多年了。不过她不是裸替,而是文替。这次陈言言得知苏小安要到乔晟元的剧组里给女主角做替身,陈言言就求着苏小安介绍她到剧组去做替身。 至于为什么陈言言要做女主角的替身而不是群演嘛…… 因为她做女主角的裸替就可以和饰演男一号的乔晟元有对手戏了…… 虽然替身不需要露脸,可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天下歌》剧组的替身早就人满了,苏小安想来想去,剧组里只缺一个裸替。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言言真的来了。 苏小安目光复杂地看着陈言言。 ——该不会这一脱把脑子脱坏了吧? “言言,你真没事吧?”苏小安后悔介绍她过来当裸替了。 “我很好啊。”倪胭特别真挚地点点头。 苏小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吧,你先去换衣间把衣服换了。我还有一场跳水的戏要替。你等我一会儿,咱们一会儿一起回……诶?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倪胭朝苏小安晃了下手,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句,转身往换衣室走。 换衣室很小,是给剧组里的几个小替身准备的。女演员们换衣服的地方大着呢,可不用这里。倪胭推开换衣室的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几个柜子,随意摆放的两把塑料椅子,简单的化妆台,还有一面穿衣镜。 倪胭眸光潋滟,径直走向穿衣镜,欣赏起自己如今这副身体的美貌。她还没穿过来就知道陈言言很美,没想到比她想得还美啊! 倪胭眯起眼睛。 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陶醉在自己的美色里。 “呵……”一声低沉中带着点嘲意的轻笑声在门口响起。 倪胭从镜子里瞥了一眼乔晟元,直接选择了无视,继续凑到镜子面前,亲了自己一口。 乔晟元似笑非笑地说:“陈小姐这是病得不轻,需要我帮忙联系精神病医院吗?” “乔影帝似乎不懂要敲门的道理。”倪胭走到一旁的梳妆台,拿起一支正红色的口红,略弯下腰,对着镜子认真涂抹。 乔晟元的视线在她弯下的腰臀停留了一瞬,冷笑:“一个在人前脱光了的裸替还会在意别人敲不敲门?” 倪胭皱起眉。 她转过身,坐靠在梳妆台,抱着胳膊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乔晟元两遍,忽地展颜笑了。 乔晟元眉峰拢起。他不喜欢陈言言这个表情。陈言言的表情让他觉得很陌生,而且让他感觉到一种说不清的危险。 他不想再在这个逼仄的换衣室里停留,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还要点脸,就别跟过来当个裸替。脱光被别人看的滋味很美是不是?” “是啊。”倪胭轻轻颔首,“我享受别人喜欢我的目光。这滋味儿特别美妙!” 乔晟元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很恼。他轻哼了一声,道:“喜欢你的目光?他们不是喜欢你,是想睡你。” 倪胭思索了片刻,认真点头:“如果器大活好,我也愿意睡他们。那个康泽就不错。唔……比如像乔影帝这样看上去高大帅气,实际上功夫不怎么地的,白给我我也不想睡。” “你!”乔晟元心里丝丝缕缕的恼怒终于汇成了怒火。 “瞧你。”倪胭嗔了他一眼,声线里妩媚和撒娇相融,“不是你说让我滚出你的世界吗?我滚了呀,我要找别的男人玩啦。” 倪胭抬手朝着乔晟元打发似地挥了挥手,说:“乔影帝出去的时候请关门,我要换衣服了。” 她顿了一下:“虽然我享受别人爱慕我身材的火热目光,可并不包括你。” 乔晟元紧紧抿着唇,站在门口没动。 “我明白了。”倪胭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那里拿衣服,“既然乔影帝想看就看吧。我就全当又是一场裸替的戏。今天脱了十分钟有四千块。因为我太讨厌你了,所以得加钱。你看十分钟我要收四万块,每超过一分钟加一千块。当然了,只能看。可不许动手动脚。要不然我会犯恶心的。” 她挑眉望向乔晟元,眨眨眼:“如果你迷恋我的身体可以自己幻想,但是不能付之实践哦。我会告你的。” 倪胭将手搭在腰间,脱衣服。 “神经病!”乔晟元转身将门猛地关上,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倪胭止不住的笑声。 乔晟元脸色铁青,拐过走廊迎面遇见赵珊珊。 “晟元,你怎么了?谁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惹你生气。”赵珊珊有些惊讶。 乔晟元在娱乐圈的地位不一般。几年摸爬滚打加上无上荣耀,早就让他练就了一身喜怒不言于色的本事。赵珊珊还是头一次见到乔晟元这么失态的样子。 乔晟元轻轻吸了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眼尾嘴角随之攀上淡淡的儒雅笑容。 “你的戏拍完了?”乔晟元问。 赵珊珊笑着说:“是一场落水的戏份,这种戏不用我亲自去拍,有替身就好啦。” 乔晟元点点头,说:“正好我等下没有戏份。我们去研究一下竹林争执那场戏。” “好呀。”赵珊珊动作熟稔地挽住乔晟元的胳膊。 赵珊珊望了一眼乔晟元走来的方向。那里好像是替身们的换衣室?她仰起头看了一眼乔晟元的神色,才装作随意地问:“你刚刚去哪儿啦?该不会是和那个小裸替在私会吧?” 乔晟元缄默。 赵珊珊惊讶地重新看向乔晟元,隐约看见他眼底的一丝冷意。想起那些关于乔晟元和那个小裸替的传闻,赵珊珊微微蹙起眉头,心里竟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不安轻唤了一声:“晟元?”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神经病。”乔晟元目视前方,神色坚定。 原来乔晟元真的这么厌恶那个小裸替,赵珊珊开心起来。她高兴地将头靠在乔晟元的肩膀,开心地笑了:“我知道啦。” 第3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3〗 倪胭回去之后立马开始补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洗了个澡,长发未尽干,带着点湿意。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露出一双笔直的玉腿。随着她的走动,衣领滑下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 打开冰箱,她开了罐啤酒,拉环勾在小手指上。波光潋滟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倪胭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两万岁的蚌妖。她为了打发漫长的永生偶尔来人间体验下生活。这一次她扮成被丢弃的孤儿从而被倪家父母收养,凑合过着人间的日子。她以为不过是打发无聊时光随便玩玩罢了,然而摸摸那颗在深海底浸泡了万年的心,她发现还是懂了点亲情。 她有着太过惊心动魄的美貌,不需要多努力,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女星。三个月前,她身在老家的养父母和弟妹准备来连市给她过生日,恰巧经纪人安排她去安市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她亲自给父母弟妹的机票改签,让他们晚几天再过来。 然后发生了地震。养父母和弟妹全部葬身在那场地震中。 倪胭总觉得是自己害了这一家人,如果她没有进倪家,他们一家四口就会平平安安。 她闯过阴界,逼过阎王。孟婆摇摇头告诉她,这一家人死状凄惨尸首残缺,魂魄在三界游离,无法入轮回,更无法被她救回阳世。除非时间倒流,别无他法。 后来她在收拾养母遗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养母祖传的一块白玉中沉睡着一道灵魂。她用法力助白玉中的人苏醒。白玉中走出一个男人,男人一袭白衣,戴着雪白的玉石面具。 男人对她说:“我可以给你一枚重生丸,让你重回任意时刻。” 就这样,身为一只两万岁的蚌妖,倪胭绑定了这个叫做攻心的任务系统。 倪胭摊开右手掌心,掌心中是只有她能看见的三个光圈。三个光圈分别代表了这次要攻略的三个人。当每个光圈中的七颗星全部亮起,便攻略完成。 康泽亮了一颗星,是昨天拍戏的时候刚亮起的。让倪胭惊讶的是乔晟元居然亮着三颗星,而且并不是昨天才亮起的。 至于任务目标第三个人王不疑,七颗星都暗着。 倪胭补了个觉,也彻底得到了原主的记忆。她仔细回忆和乔晟元的过往。不说乔晟元曾经对陈言言的喜欢有几分,但是的确是喜欢过她的。乔晟元也对陈言言推心置腹过,可是被陈言言忽略了。 至于乔晟元抛弃陈言言还真不是因为陈言言跟那个导演睡过。 乔晟元是事业型的男人,还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觉得用女友的一夜换大红大紫的机会很赚。于是就这么做了。如果是让他自己去色诱,他也会愿意。 但是他太不择手段太没有原则,又太想成功。所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必须能够为他的事业带来好处。就像他当初追陈言言,那是因为陈言言是当时校里学习能力最强的那个。和陈言言分手后的这三年,乔晟元交往过的女朋友要么家中有钱,要么是娱乐圈很红的女星。 也就是说,如果陈言言有一个很强大的背景,或者在娱乐圈很有名气。那乔晟元就不会和她分手。 倪胭喝了口啤酒,倚靠在沙发上,轻飘飘地冷哼了声。 呵,乔晟元甩陈言言的真正原因也同样够渣的。 · 赵珊珊需要裸替的戏份并不多,但是她的文替武替很多。跳水、骑马、跳舞、舞剑、写书法……都需要替身。苏小安几乎每天都在剧组。倪胭就跟着苏小安到剧组里闲逛。是真的闲逛,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偶尔端着一碟甜品一边吃一边看别人拍戏。时间久了,她就成了剧组一道特殊的风景。有时候别人跟她打招呼,她就勾唇笑笑。 乔晟元以为陈言言是为了他来的,起先看着她整日在剧组闲逛很反感。可是一段日子下来,陈言言一次也没有找过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空气。 而且乔晟元惊讶地发现剧组里其他人对陈言言的印象居然还不错。乔晟元不由自主回头扫了一眼,一眼就看见陈言言贴在康泽耳边说话。她离康泽很近,唇齿几乎贴到康泽的耳侧。 忽就想起她曾经说康泽很不错。 乔晟元皱起眉。 第3节 康泽忍了好多天才主动去找陈言言。他今天上午没什么戏份,看了会儿剧本,就被晃来晃去的陈言言勾走了魂儿。他终于放下剧本,朝陈言言走过去。 “你是为了乔晟元?”康泽笑着问。 倪胭把一小块甜品吃掉,舔了舔唇角沾着的奶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为了你呀。” 康泽并不信,问:“你想要什么?” 倪胭把那碟甜品放在一旁,认真地望着康泽:“为了你。” 康泽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快把他的魂儿勾走了,让他失去分辨能力,让他差点信了她的鬼话。 “如果你聪明些,就别玩手段,直白说出来。你要是值那个价码……” 倪胭纤细的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指打断他的话。嘴角慢慢翘起,一点一点滑出笑容的过程比最后的妩媚笑容更有吸引力。 她有点懊恼:“刚刚少说了一个字。为了睡你。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介绍拍戏的机会,我只是想睡你。一次就行。” 美目轻挑,打量了一遍康泽,然后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魅语:“你的身体可比那些臭钱更有吸引力……” 康泽“哈”的一声笑出来:“有意思。” 他转过头来重新审视这张妖精脸。她既简单粗暴,他也用不着假绅士,说:“今天拍完戏和我走?” 倪胭色眯眯地看着他,舔了舔唇。 康泽把桌子上的那碟甜品塞到她手里,笑:“你还是先吃这个吧。” 赵珊珊的助理在远处喊陈言言,倪胭留恋地瞟了康泽一眼,往嘴里递了一块甜品,朝影棚走去。今天她有一场裸替的戏份,也是第一次和乔晟元对手戏。 这场戏是落水的女主被男主救上来。女主衣衫不整,早就对女主动了心的男主一时不可自拔压了上去。女主欲迎还羞,半推半就地做了鸳鸯。 乔晟元眉头一直皱着,内心十分抵触这场戏。确切的说他不是抵触亲密戏,而是抵触和陈言言接触。还是这种的接触。他看向换好服装的陈言言,发现陈言言在和苏小安在说笑,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乔晟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乔晟元按照剧本里的描述对女主动情,情不自禁地将她推倒,压在身下。分手三年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陈言言。 陈言言的身体很配合地挣扎,脸上也适当做出惊讶、恼怒、害羞等表情。可是她的这双眼睛里是空的,她看着乔晟元的目光就像是个陌生人。 乔晟元一手钳制住她挣扎的双手压在头顶,目光无意间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乔晟元瞳孔收了收。陈言言曾经为他自杀过。 他再去看陈言言那双疏离的眼眸,眼中情愫忽然复杂。当年他们刚分手,陈言言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觉得烦,觉得她愚蠢。三年过去,再次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明明是他希望她滚出他的世界,彻底两不相干。如今她好像真的彻底放下了,他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倪胭轻轻用膝盖顶了他一下。 乔晟元一惊,他竟然在拍戏的时候走神了。实在是见了鬼。乔晟元脸色沉沉,动作粗鲁地去撕陈言言的衣服。完全忘掉身下的女人是陈言言,只当成是在拍戏。 “卡”的一声喊停,乔晟元立刻从陈言言身上起来。 倪胭没有立刻整理衣服,而是眉心轻蹙,揉了揉被乔晟元捏疼的手腕。 康泽抱着件外套走过来递给她,又亲自把她拉起来。倪胭朝他心照不宣地抿唇而笑,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经过乔晟元身边,康泽忽然开口:“言言是新人,对小姑娘家动作轻点。” 乔晟元看了一眼陈言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 李导重新看了遍陈言言和乔晟元对手的戏份,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摇椅里捧着热茶的赵珊珊。他忽然觉得如果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不是赵珊珊,而是陈言言,可能效果会更好。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祸水人设。不论是身材还是外貌或是气质,陈言言明显比赵珊珊更合适。 但是李导也只是想想罢了。他对文艺片,或者叫好不叫座的电影完全不感兴趣。他要赚钱。钱钱钱! 赵珊珊的名气可是这个小裸替没有的。现在这年代,明星的名人效益可比演技这玩意儿值钱多了。 第4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4〗 康泽提出来逛街,暗示给倪胭买买买。 倪胭指尖轻轻抚过康泽的脸,食指尖儿随意拨了下他的耳垂,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如果不方便那就去外面的宾馆。” 以往那些女人这个时候都会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恨不得掺二两糖。可面前这个女人比男人还猴急是什么情况? 康泽不怕女人狮子大开口。值得的,他付得起;不值得的,他有的是方法处理掉。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没开价。 康泽还是带着倪胭去了剧组给演员统一安排的宾馆。反正他在粉丝面前一直是花花公子人设,完全不介意被拍到和女人的亲密照。 康泽取出两个酒杯,倒了一杯红酒先递给倪胭:“喝一杯?” 倪胭从他手里接过红酒,直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抬手扯开挽起的长发。长发垂落下来,她轻轻晃了晃头,纤纤素指插在发间梳理摆弄。海藻般的黑发便在她的动作下,松松散散地垂在背上,落在肩上,亦搭在胸前。漆黑的发将她的脸衬得更加白皙如雪,分明是张娴雅的脸,偏偏眼波里藏着妖媚的风情。 康泽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停下整理头发的动作,他才开口,问:“不喝?” 说着,他便想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红酒自己喝。 倪胭慢悠悠地说:“我不喜欢你嘴里有红酒的味道。” 康泽一怔,伸出去的手悬在那里。 倪胭将掌心抵在在康泽的胸前,轻轻一推,康泽顺势坐在身后的雪白大床上。倪胭笑着靠近,腿侧贴着他的膝。她弯下腰,逐渐将康泽推倒在床上,火辣的目光望着康泽,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放肆。 康泽轻咳了一声:“那个……” “嘘……”倪胭指尖儿抵在康泽的唇上,她的红唇凑过去,和康泽的唇只隔着她的食指,“乖,不要破坏气氛。” 唇上若即若离的碰触,近似蛊惑的细语声线,还有吹进口中的甜甜气息……酥酥麻麻的感觉丝丝缕缕地爬上康泽的大脑。再瞥一眼她眼底的潋滟媚春,康泽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立刻捏住倪胭不盈一握的细腰,想要把她压在身下。 倪胭微微蹙了下眉,制止了康泽的动作,膝盖压在康泽的腿上,将他禁锢在身下。康泽眼中滑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又觉得新鲜。罢了,罢了,依她就是了。 厚重的窗帘挡着光,室内一片昏暗。男女欢愉的喘息媚音绕于屋中。 每当康泽想要主动时,不管倪胭前一刻叫得多欢,眼中立刻浮现恼怒。甚至像只小野兽一样去咬康泽的脖子。 康泽“嘶”了一声,低声说:“你真像个采阳补阴的妖精。” 倪胭却低低婉转笑开,她趴在康泽的胸膛,轻轻去咬他的下巴,说:“采阳补阴那是狐狸精干的勾当。我可不需要。” 康泽凝望着她的眼睛,问:“那你是哪种妖精?” “蚌——蚌妖。”倪胭万分真挚。 康泽低低“啊”了一声,呈个“大”字型摊在床上,沉醉地思索了片刻,说:“蚌……嗯,的确又软又白。” 倪胭抓住康泽的手腕,用他的手背给他擦额头的汗:“你累了就好好睡,我要回去了。” 她站起来赤身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又对着镜子化个淡妆。 康泽侧躺在床上,托腮望着她,看她快收拾好了,才开口:“钱夹里张卡拿去花吧。” 倪胭从小镜子里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涂抹口红。 以康泽的多年经验,这是不满意啊。 他想了想,又开口:“《天下歌》这部电影的女一和女二已经不能动了,女三如何?再有两集就出场了。戏份不少,角色也挺讨喜的。” 倪胭“啪”的一声将小镜子合上扔进手提包。她拎着包往外走,走到门口换上高跟鞋,不耐烦地说了句话。 房间的门被关上。康泽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想起倪胭临走前说的是——真没劲。 “还不够啊……”康泽捡起枕边一根长长的发丝贴在鼻尖闻了闻。 · 倪胭从康泽的房间出来,去等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乔晟元和赵珊珊站在电梯里。赵珊珊住在楼上,乔晟元去来接她的。此时正要坐电梯下楼。 倪胭随意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就走了进去。毫不避讳。 乔晟元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赵珊珊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大部分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对于男人的初恋都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虽然她知道乔晟元很厌恶倪胭。可是如今三个人都站在如此狭隘的电梯里沉默着,让她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她向一旁挪了一步靠近乔晟元,温柔地说:“晟元,我们去哪里吃饭呀?” “当然是看你的口味,你想吃什么就去哪里。”乔晟元淡淡地说。 赵珊珊把对着宛如镜子的电梯整理了一下项链,笑靥如花:“真好看。谢谢你。” 乔晟元笑着说:“你喜欢就行。” 这个时候倪胭的电话响了,是康泽打过来的。 狭小的电梯里,不需要调高音量,乔晟元和赵珊珊也能听见康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再走啊?” 倪胭随意拨了下头发,懒洋洋地说:“算了,看你浑身无力的样子还是歇着吧。” 电梯到了一楼,倪胭握着电话先出去。乔晟元和赵珊珊故意落后了一步才走出电梯。出了电梯,倪胭和他们两个是相反的方向。 赵珊珊忽然掩唇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惋惜地说:“看来康泽那个花心大萝卜又潜了个新人。” 乔晟元沉默着和赵珊珊往前走,他走了两步忽然驻足,侧过身望了一眼倪胭快要走远的背影。 此时的倪胭刚挂断康泽的电话。她摊开掌心,满意地看见康泽七星北斗阵亮起了四颗星。她刚想将手放下,掌心忽然一阵细小的刺痛,她惊讶地看着乔晟元的星图慢悠悠地又亮起一颗。 倪胭挑眉。 真是贱骨头。 · 倪胭打开家门,就看见苏小安在客厅里对着穿衣镜大声念着《天下歌》这部电影女主角的台词。见倪胭回来了,她也没在意,继续演戏。 倪胭抱着胳膊看着她,直到她一个人把这一段戏演完。倪胭问:“你想红?” “不想红的龙套不是好龙套!”苏小安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可是我又没背景又没颜值。这辈子大概是红不了喽!不过做替身也挺好的,能学到不少东西呢。如果小钱钱再多点就更好啦!” 倪胭打量着苏小安的脸。苏小安也不算没有颜值,模样儿还是挺让人舒服的。不过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的确清秀了点。 “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海选。说不定导演眼瞎就挑中我了呢!嘿嘿嘿……”苏小安傻笑了一会儿,又看向倪胭,“对了,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试试呀?这次和其他的海选不一样,只要有真本事就有机会。因为导演是……” 苏小安的话忽然卡在嗓子眼,脸憋得通红。 她絮絮叨叨的时候,倪胭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她坐在苏小安身边,问:“导演怎么了?” 苏小安双手捂住嘴,使劲儿摇头。 倪胭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也没再问。直接拿出手机搜“海选”这个关键词。 一整页的新闻一下子弹出来。 第4节 “鬼才导演王不疑新作《宫孽》拒绝花瓶女星,将举行大选海选。” “为了鬼导的新作,苏恒、赵雅琳、刘莉等大牌明星推掉工作,和一群新人一起进行海选。” “惊,消失三年的鬼才导演原来是去干了这个……” 倪胭笑了。 原来是王不疑。 她的任务目标三号,也是当年陈言言为了乔晟元的资源去睡的那个导演。 陈言言不怪乔晟元太渣,反而把自己和乔晟元感情的不幸怪到王不疑的身上。那段日子整日在家里骂王不疑该死。那个暑假电视里正播放《还珠格格》,陈言言甚至学电视做了个小人儿,写上王不疑的生辰八字,一边扎一边骂。 “言言,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我一时忘了。你……”苏小安又紧张又担忧。 倪胭拖着苏小安的后脑,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高兴地起身。 “我很好,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看着倪胭扭着水蛇腰回卧室,苏小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怎么觉得自从陈言言去做了裸替,整个人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但是只要她不再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就算性情变了也没什么不好? 第5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5〗 第二天一早,倪胭就和苏小安赶去海选。鬼导的作品就没有一部不是拿奖拿到手抽筋的。所以很多大明星就算片酬低也要挤破头参演。 “哇,你看看那个是赵雅琳耶!那个那个!苏恒和刘莉也来了!”苏小安看见一个大明星就要咋咋呼呼一阵。 倪胭谁也不认识,根本没兴趣,随口说:“有一天我会比他们红。” “你别开玩笑啦。咱们怎么和他们比呀?这次我能选上演个丫鬟都高兴啊!” 倪胭唤小猫一样勾了勾手,苏小安疑惑的把脸凑过去。倪胭宠溺揉了揉她的头,许诺:“以后你也会比他们红。” “别把我的发型弄乱了……”苏小安拧ac_format = 0; 着眉躲开倪胭的手,拿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又顺便补了个妆。 “言言,你怎么也不化个妆再过来呀?” 今天早上苏小安选衣服和化妆用了两个小时,而倪胭只是随便洗了个脸,擦了口红就出门了。 “天生丽质,不需要。”倪胭翘着腿,神情悠哉。 苏小安想埋汰她两句,扭过看向她那张妖精脸又把话吞了回去,默默补妆。 苏小安又是惊呼一声,抓住倪胭的手腕激动地使劲儿摇晃:“赵雯雯!赵雯雯居然也过来了!” 倪胭正闭目养神,被苏小安吓了一跳。她顺着苏小安的视线,看向走进等候区的女人,那个被一大堆助理簇拥着的女人。 倪胭用手机搜了下赵雯雯。 果然不是巧合。 赵雯雯是赵珊珊的亲姐姐。赵珊珊出道还是在她姐姐的提拔下,几年过去,她还是个花瓶,而她的姐姐赵雯雯却是真正的巨星影后级别。 工作人员站在面试门口喊:“下一个,苏小安。” 苏小安深呼吸:“我一定行的我一定行的!” 她把包包递给倪胭,起身往面试厅走去。倪胭看过苏小安演戏,她虽然不是专业学过,可是跑了这么多年龙套,给很多女主角做过替身,演技还是有的。倪胭觉得如果这个海选真如苏小安说的那么公平,她就很有可能拿到角色。 苏小安出来的时候挺沮丧,她觉得自己表现的不够好。倪胭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安慰,继续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直到喊她的名字。 · 第一轮的海选规则是进去后念一段随机台词。 看起来很简单,却能考察很多东西。外形、台词功底、气质,还有瞬间爆发的表现力和情感掌控。 鬼导对演员出了名的挑剔,除了一些危险镜头不许演员用替身,甚至要求不许用配音。如果说前一条咬咬牙就能坚持,可是后一条却有点难为天生声色有缺陷和台词不过关的演员了。 倪胭抽到的是一段恶毒女配的台词。 倪胭笑了。 这还用演? ——她本色出演就行了。 “呵……”倪胭轻蔑地睥睨对面,“理由?没有理由,本公主就是喜欢你痛不欲生的鬼样子。瞧着有趣极了……” 暗地里传,如果谁能让鬼导抬头,日后一定大红大紫。 坐在评委席最中央的王不疑低着头看剧本,倪胭一开口,他惊讶地抬头,盯着倪胭的脸。 正在念台词的倪胭忽然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痛。 王不疑性格古怪,孤僻不合群,又总是冷着脸。猛地看一眼,还挺吓人的。 倪胭念完台词,把台词纸随手一揉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淡然自若地往外走。她出去才看掌心。 倪胭不由惊了。 王不疑的星图居然一下子亮起了五颗星? 什么情况? 她明明还没开始撩啊! 活见鬼了。 工作人员跟着倪胭出来,大声说:“不好意思,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了,明天继续。” 等候厅里忽然一阵抱怨。 坐在第一排的赵雯雯更是脸色不太好看。让她跟一群新人一起等着面试已经够让她不爽了。现在又被放了鸽子! 抱怨只能放在心里。毕竟鬼导做事一向我行我素…… “陈言言,你等一下,鬼导喊你。”工作人员这一嗓子,让等候区不由安静下来。 “快去呀!”苏小安眼睛亮晶晶的,推了倪胭一把。 · 赵雯雯招了招手。 小助理立刻凑过来:“雯姐?” “查查这个陈言言是什么背景。”赵雯雯语气幽幽。 · 倪胭被工作人员带到了王不疑的个人工作室。 随处可见厚厚的剧本和明星的硬照,墙上也被贴满了照片和鬼画符一样的字。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屁股。 王不疑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抽烟。 倪胭扫了一眼室内,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视线和他平视,笑问:“大导演有什么吩咐?” 王不疑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口烟,白色的烟雾飘到倪胭的脸上。 陈言言不会抽烟,可是倪胭会。 倪胭凝着王不疑的眼睛,从他口中夺了烟,吸了一口。她站直身,在王不疑身边优雅坐下来。 王不疑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够吓人,冷笑起来简直像个阎王。 “又为了哪个男人?”他问。 倪胭蹙眉摁熄了烟,所答非所问:“你这烟太呛了。” 王不疑不耐烦地再问:“在这里?现在?” “为了我自己,我想要女主角。” 王不疑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让倪胭更震惊的是她掌心第六颗星明明灭灭不停闪烁。 倪胭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王不疑该不会是原本就喜欢陈言言吧? 新发现让倪胭莫名兴奋。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背,懒洋ac_mode = 1; 洋地说:“你的胡子真好看。” 王不疑捏着倪胭的胳膊把她拎起来,冷梆梆地说:“出去!” ——传言不假,这脾气真是又臭又古怪。 倪胭瞟了一眼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也不纠缠,转身往外走。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又转过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再胃疼了。” 掌心不停闪烁的第六颗星终于彻底亮起来。 这下,倪胭确定王不疑是真的本来就喜欢陈言言。 倪胭嘴角翘起来,笑得单纯真挚:“我不为了谁,也不跟你讨角儿。我知道的,作品就是你的命。你讨厌一切不公正,更讨厌一切会让你的作品有瑕疵的可能性。” 她停下来,微微垂着眼,愧疚低语:“你已经为我破例一次了,我再也不会难为你。这次我只是来试一试,凭自己的本事试一试。” 王不疑一直斜着眼看她。 “我说完了。”倪胭把自己的魂儿从陈言言的壳子里暂时压下去,用陈言言原本单纯澄澈的眼睛望着王不疑。 王不疑彻底转过身,背对她。 这是送客了。 倪胭狡猾地笑了一下,又重新温声细语:“我现在会熬汤了,很养胃的。我明天可以过来给你送汤吗?” 王不疑没说话。 唔,沉默就是默许? 第二天开始,倪胭果真天天往王不疑这边跑,给他送饭。原本的陈言言曾为了讨好乔晟元学了一手好厨艺。可是倪胭不会,她也懒得学。 所以她雇了个厨子。 如果王不疑在,倪胭就亲自送到他桌子上,有时候他不在,倪胭就把汤交给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转递。一个月一天没断过。 “这个汤我熬了六个小时呢,你一定要喝哦。”倪胭像往常那样把厨子煮好的汤放在王不疑的桌子上,王不疑像往常那样专心看剧本连头都没抬。 倪胭才不介意,送完汤就走。 第5节 王不疑听着关门声,才抬起头。这一个月他经常想对三年前的事情说一声抱怨。可是他心里又憋得慌。明明他是被骗的那一个人,凭什么他道歉? 手中的笔重重一摔。今天的鬼导又成了阎王,为他手下的工作人员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 这一个月倪胭天天往王不疑这边跑,没再去过《天下歌》的剧组。 康泽望着手中的电话,黑了脸。 就在刚刚,他被挂了电话。 他都肯赏脸给那个臭女人打电话,她居然敷衍一句“睡觉呢”,就“啪”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不就是个小裸替,给她脸了! 气啊! 康泽气得来回徘徊。不经意间看见几个替身在远处聊天,康泽站在原地黑着脸犹豫了很久,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看见他过来,几个替身都惊喜地站起来问好。 康泽点点头敷衍了两句,看向苏小安欲言又止。 苏小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惊胆战:“我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咳……”康泽轻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总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裸替这几天怎么不在啊。” 几个替身目光交流了一瞬。 苏小安傻乎乎地笑着说:“言言啊?她最近参加了鬼导《宫孽》的海选,挺被剧组看好的,在准备吧!” 正好乔晟元经过,瞬间变了脸色。 陈言言又去找王不疑了? 第6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6〗 虽然陈言言只是个无名的裸替,康泽竟莫名觉得她会被选上。她没名气,也没拍过戏估计演技也不行。女一号不太可能竞选上,但是配角还是能选上的。 康泽还没意识到自己对陈言言不是一般地看好。 他把经纪人喊过来:“我要参演《宫孽》!” 经纪人欲言又止,一脸尴尬。 “怎么?”康泽挑眉。 “作为一个尽职的经纪人,鬼导的片子怎么能不抢角儿?”经纪人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实不相瞒,鬼导还没公布对外海选的时候,我就替你毛遂自荐了。” “结果?” “结果鬼导说你的外形太帅气太阳光太迷人,所以不太适合拍古装剧,拒、拒了……”经纪人有点心虚。 康泽瞥他一眼,笑了。 他是个傻子才会相信王不疑会夸人。 康泽拍完戏回到宾馆,看见徐兰兰站在房间门口等他。徐兰兰是个网红,和康泽好过一段时间。 一见康泽回来,徐兰兰立刻缠上来,柚子一样的大胸轻轻在康泽的胸口蹭,嗲嗲地撒娇:“亲爱的,你好久没给人家打电话了啦。” 康泽双手插在裤兜,敷衍地用鼻子“嗯”了一声算回应。 “人家等了你好久,都不请人家进去坐坐咩?” “没不让你进啊。”康泽吊了郎当刷卡开门。 徐兰兰跟进去,她关了房门,立刻从康泽的后背抱住他,委屈地说:“你是不是把人家忘啦?人家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只好自己跑过来了。好想你哦……” 她抱住康泽的手下移,五颜六色的指甲去解他的裤子。 康泽望着墙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徐兰兰委屈地跺了跺脚:“是你给人家买的啦!” 康泽随意“哦”了一声。 徐兰兰察言观色,瞧出康泽情绪不太好,她松开手,努力做出懂事的样子:“阿泽,你有什么烦心事跟人家说说呀,我们可以去床上说的哇。” 她说着,就往大床走去。她刚想坐下,屁股还没贴到床,康泽猛地跨出一步捏着她的胳膊把她拎起来,一直拎到门外。并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徐兰兰站在门口,一脸懵逼。 康泽又把门打开,扔给她一张卡:“断了,别再来找我了。” 康泽闷闷不乐回到房中,扑到大床上,鼻子蹭着床单使劲儿嗅了嗅。 其实那个臭女人留下的味道早就没了…… 他摸了摸脖子,那个臭女人咬的印子也没了…… 康泽一直都喜欢软妹,娇滴滴软绵绵掐一下会尖叫的那种。可是他现在好想有个妖精把他推倒,狠狠地蹂躏他。 “啪!” 寂静空荡的房间中,康泽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他妈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了?再主动找她,老子不姓康!” · 倪胭坐起来,恼怒地抓起床上的枕头扔到地上。 她快要气炸了! 任务目标的星图亮起的时候她掌心会有刺痛感以来提示,她不怕疼,可是要么亮要么灭,这样一闪一闪地折腾人,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看来这次回去之后,她要和白石头商量一下,拒绝刺痛提示。 倪胭拢了一把头发,低着头蹙眉看向掌心的罪魁祸首。 乔晟元的星图自从上次亮起第四颗星后没有再动,很稳定。 康泽的星图里第五颗星不停闪烁。 王不疑的星图就更奇怪了,一会儿亮着五颗星,一会儿五颗全部熄灭。 倪胭望着王不疑的星图,狡猾地勾起嘴角。她送了一个月的汤,也是到收网的时候了。 从这天起,王不疑没有再收到倪胭的汤。 · 又过两天,倪胭又出现在了《天下歌》的剧组。她回来那天,很多工作人员笑着跟她打招呼。 倪胭妩媚地摆摆手。 女主角其中第一个文替酸溜溜:“不就是个卖身体的,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这话被康泽听见了,第二天这个文替再也没出现在片场。 倪胭今天要替的一场戏确切地说只是吻替。 电影中,男二发现女主角和男一的私情,他恼怒地把女主角推到床上愤怒地吻她、咬她。 从来以清纯形象示人的赵珊珊拒绝拍这样的吻戏。 康泽有点兴奋。 也不知道是戏里还是戏外,他粗鲁地把倪胭推倒在床上,发泄一样地吻咬她的唇,又在快拍完的时候故意笑场。 “再一次!” 这一次康泽没笑场,但是他故意挡了镜头。 “卡!” 康泽的动作太假。 “卡!” 康泽念错了台词。 “卡!” 康泽起身,负气似地盯着倪胭。与此同时,倪胭掌心里康泽闪烁不停的第五颗星彻底亮起。 倪胭开心地笑了。 她一笑,康泽胸口好像憋了一口气。 倪胭伸出手,用指腹在康泽同样发红的唇上轻轻拨弄了一下,眼里蓄满风情:“疼吗?” 第六颗星忽然闪了一下。 倪胭低低轻笑了两声,手腕搭在他的肩上坐起来,轻轻地啄了一口他的下巴。 倪胭的掌心再次刺痛,第六颗星彻底亮起。 康泽吸了口气,俯下身盯着倪胭的眼睛,咬牙切齿:“你就是个妖精!” 这一幕看呆了片场的众人。 什么情况?这个小裸替和康泽好上了? 一个群演用胳膊肘碰了碰苏小安,压低了声音询问:“康泽好像问过你陈言言的事情?” 周围的几个人交流了下眼色,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因为不是需要裸替的戏份,导演也没要求清场。不少工作人员和演员都眼睁睁看着康泽和倪胭的互动。 包括乔晟元。 乔晟元紧抿着唇,死死盯着倪胭。这个人还是他记忆里的陈言言吗?是不是他伤害了她,让她彻底伤了心,她才会变成这样? 下一次重新拍的时候,康泽没有捣乱,顺利拍完。 倪胭伸了个懒腰,无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去换衣间换衣服。她走路的步子不小却很慢,透着一股慵懒的味道。 她刚换完衣服康泽就过来了。 康泽敲敲门,在得到倪胭的一个“进”后,推开门,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倪胭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继续挽头发。也不主动开口。 第6节 康泽站了五分钟,叹了口气,才开口:“康泽是我的艺名。” “嗯?”倪胭不解。 “其实我不姓康。” 倪胭转过身,一条大长腿搭在另一条大长腿上,身子微微后靠,胳膊搭在化妆台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康泽,笑问:“你过来就跟我说这个?” 康泽终于走进去,站在倪胭面前,神情特别认真:“言言,和我谈个恋爱吧。” 倪胭惊讶地挑眉,继续捧腹大笑,像听见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康泽恼了,他弯下腰抱住倪胭,想要去吻她。 倪胭别过脸躲开。 她收起脸上的笑,对康泽缓缓摇头:“康泽,我们结局了。” “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过!” “我是说,我们的床上关系结束了。”倪胭顿了一下,“至于恋人关系,永远都不会开始。” “为什么?”康泽立刻反问。 康泽心里很恼自己这个样子。他现在的德行和苦苦求他不要分手的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他当初是多么看不起那些把自己踩在尘埃里的女人,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沦落到这一步。 可他又偏偏控制不住自己要问个缘由! 倪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心没肺地说:“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呢。” 忽又勾唇,凑到康泽唇边,低声惑语:“你该不会不懂‘认真就输了’这个道理吧?” 她重新坐直身子,弯曲的手指勾了一下康泽的鼻尖。她看着康泽的目光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她的目光让康泽心里刺痛了一下,浪荡花丛中这么多年,康泽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这第一次被拒绝的恼怒,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他盯着倪胭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气势汹汹。 倪胭有点不太高兴。掌心里康泽的星图还是六颗星,差一颗。 她十分不满意。 康泽跨出换衣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乔晟元。一想到自己丢脸的一幕被乔晟元知道了,康泽脸上一道红一道白,他憋了口气,没好气地说:“偷听?乔晟元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乔晟元目视前方,气定神闲:“路过。” 路过你大爷。 康泽在心里骂了乔晟元一句,愤怒地离开。他走了几步,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言言心里该不会还念着乔晟元这个混蛋吧? 康泽脸色沉下来,决定让助理盯着倪胭。 第7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7〗 乔晟元站在门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倪胭,问:“为什么拒绝他?” “这和你有关系?”倪胭神情倨傲,嘴角的那一抹淡笑里似乎噙着丝嘲讽。 乔晟元默了一瞬,居高临下地劝:“其实你应该答应他。看你的表现大概是想在娱乐圈走下去,攀上他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个是流量小生康泽的绯闻女友,一个是裸替出身,这两者哪一个起点高,不用我明说了吧?” 倪胭捧腹而笑,笑得花枝摇颤。 等她笑够了,才抱着胳膊踱着步子一步步走到乔晟元面前,开口:“你猜对了,我的确是想在娱乐圈走下去,而且日后一定会成为比你还要红的超级巨星。但我不会像某些人靠绯闻往上爬。” “你!”乔晟元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乔晟元站在如今的地位必然是有实力的,无论是外形还是演技。如果他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前走,只要多花些时间也会得到今天的一切。可是他野心太大,又太迫不及待。最初靠送女友拿到鬼导的资源,而后又有意接触重量级女星炒绯闻,这才让他这么快得到如今的一切。 “我还以为你学精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蠢。”乔晟元冷笑了一声。 倪胭懒洋洋地倚在门口,浅笑嫣然:“是是是,全天下的人都没有乔大影帝聪明行了吧?你可以走了吧?” 暖暖的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撒下金灿灿的光芒。有那么一束光落在倪胭的侧身,让她嘴角的笑靥镀了层柔度。 乔晟元晃了下眼。 当初他们还在学校,陈言言没课的时候总喜欢站在走廊的窗口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陈言言的笑脸。 没少让班里的男生们羡慕。 一晃眼,物是人非。 · “言言!言言!我们入围了我们入围了!”苏小安举着手机,激动地跑过来。她看见乔晟元也在,脸上的笑立刻僵在那里。她警惕地窜到两个人之间把他们隔开,挡在倪胭身前。 她充满敌意地瞪着乔晟元:“你想干嘛?” 然后又把手伸到背后摸索了一阵,抓到倪胭的手,拍了拍安慰:不怕,我保护你! 倪胭:…… 乔晟元的视线落在苏小安的手机上,他直接从苏小安手里抢过手机扫了一眼。 “你干嘛呀你!”苏小安气呼呼地从乔晟元手里把手机抢回来,“你自己没有手机还是不会上网啊!” 苏小安性子像个面团似的,单纯得有点笨。但是她实在是太看不上乔晟元这个人了。难得硬气起来。 苏小安手机屏幕打开的是《宫孽》剧组官博发布的海选入围名单。 乔晟元视线越过苏小安看向倪胭,脸色沉沉:“离王不疑远一点。” “理由?”倪胭侧着脸,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一绺黑发。 “因为他不是好人。” 倪胭乜了他一眼,好笑地说:“他就算不是好人,有的小虾米还不是跪着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他床上?啧,小虾米这是变身大螃蟹了?” 乔晟元胸腔刺痛了一下,他勉强压下怒火,冷梆梆地说:“他就是一个脾气臭人缘烂不讲道理不讲情分不知分寸忘恩负义的古怪东西!离他远一点!” 倪胭心里微微诧异。 掌心亮起的星图证明乔晟元是有那么点在意陈言言的,可是他却能一本正经地劝她接受康泽。如今换成王不疑,怎么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手机借我一下。” 倪胭从苏小安手里借来手机,查王不疑。一边查一边念出满屏的新闻标题。 “《王不疑,堪称当代电影届真正的匠人。》” “《对艺术的真正的狂热造就了如今的鬼导,虽然他对演员过分苛刻,可每一个和他合作过的演员都由衷地敬佩他。》” “《王不疑,曾经的学霸却在高三毅然放弃高考,献身于艺术创作中,十二年过去,七部经典作品证明了他的选择。》” “《生活上的孩童,艺术上的天才。》” “……” “你念这些干什么?”乔晟元不耐烦地打断倪胭。 “干什么?”倪胭似笑非笑地盯着乔晟元的眼睛,“乔大影帝对鬼导的评价似乎和外界不太一样?唔,你究竟什么居心?” 乔晟元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倪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一面镜子,让乔晟元下意识地躲闪。 倪胭轻笑,不再理会脸色奇差的乔晟元,和苏小安一起离开。 “言言,你刚刚真是太帅了!对,就是这样,不要再理他,永远都不要再理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你又心软,像以前那样……” 苏小安喋喋不休,倪胭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似在听她讲话,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刚刚她查王不疑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王不疑和陈言言是一个中学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陈言言脑子里只有乔晟元的缘故,还是倪胭没有完成掌握陈言言的记忆,她居然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 · 《宫孽》这部电影的演员并非全部由海选产生,有王不疑的助手们挑选联系的,还有王不疑自己比较满意亲自找的。官博放出海选入围名单的时候,把那些没参加海选的演员名字也加了上去。 几个主要角色后面都写了好几个演员,也就是说这几个演员还要再进一步竞选这个角色。 主要角色之后,还有一个“待定”。下面写着几十个名字,这些人也过了海选的初试,之后会饰演些配角,角色待定。 这个名单在网上发布之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宫孽》选角儿一事最近时不时爬上微博热搜,但是今天爬到热搜第一的标题却让人诧异。 ——《宫孽》陈言言 因为陈言言的名字不仅出现在女主角之后,还出现在了女二号之后。 鬼导的作品经常用新人,可是女一号和女二号后面都有这个新人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在一众大牌明星中间,这个出现了两次的新人名字格外显眼。 一时之间,吃瓜群众开始查陈言言的背景和曾经作品。然后他们懵逼地发现什么作品都查不到…… ??? 这个新人哪来的?凭空出现的?难道是鬼导从圈外挖出来的新人? 陈言言虽然曾是乔晟元的女友,又缠了他三年多。可是她是个一心为了乔晟元打算的傻姑娘。三年来,她竟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也从来没有让乔晟元的粉丝知道她的存在。她要保持乔晟元在粉丝面前的好形象。 所以也只有和乔晟元接触过的圈内人知道陈言言的存在,而且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和乔晟元交往过,现在死皮赖脸扒着不放。 网上一些人对名字出现了两次的陈言言持质疑态度。另外一些人则是选择相信鬼导的眼光。 这其中还掺杂了落选明星们买的水军搅局。 一时之间,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外一条新闻在网上炸开,其热度不断升温,一下子窜到了热搜第二。 ——陈言言和康泽。 点开热搜,是这样一个题目:《惊,鬼导新作力捧新人竟是《天下歌》剧中裸替……》 新闻配了几张照片,正是当日康泽和倪胭拍吻戏时的花絮。康泽如何瞪倪胭,倪胭如何勾康泽的鼻梁、又如何搭着他的肩风情万种地亲他的下巴。 发这条新闻的人还爆料这几张照片并不是《天下歌》的剧情,而是陈言言和康泽在片场的大胆调情。 对陈言言质疑的人越来越多起来,甚至骂声一片。一些黑子和水军连王不疑也一起质疑。 “鬼导在干什么?怎么能用这样的演员!” “亏我那么信任鬼导的作品,之前对《宫孽》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第7节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裸替凭什么?该不会睡了导演吧?” 在如潮的质疑声中,也有人选择继续相信王不疑。还有人弱弱地表示只是初选的名单罢了,未必让这个陈言言挑大梁。 在气势汹汹的质疑声中,这些支持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下去。 · 苏小安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之前都说了不要你去做裸替了,现在可怎么办呀!”她在客厅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无奈地看向倪胭,“言言,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倪胭刚洗过澡,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正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小事而已。”她将脸上的面膜按压服帖,悠闲自若。 第8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8〗 “导演,网上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需要让官博发声吗?”小李一脸糟心。 小李是王不疑的助理,刚大学毕业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年轻气盛,有着对电影艺术的热爱,还有对王不疑的涛涛崇拜。 “不用。” 王不疑低着头,在雕一根桃木簪。这个桃木簪是《宫孽》里挺重要的一个道具。他当然可以让道具组准备,只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 小李挠了挠头:“那行!马上到午饭点了,要不要给你带点啥啊?” “不用。” 由始至终,王不疑一直在认真雕着手里的桃木簪,没有抬头。 小李立马噤了声,不敢再多说话。他清楚王不疑工作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悄悄退出去,给王不疑把门合上。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王不疑才把差不多完成了的桃木簪放在茶几上。他舒了口气,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为什么女一号和女二号的名单上都有陈言言?当时海选念台词,她抽到的是女二号。王不疑从一个导演的专业性来看,她的确有资格入选。 她也曾半真半假说过想要女一号。 所以,王不疑顺手在女一号的名单里也填上了她的名字。 片刻后,王不疑重新睁开眼睛,又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他走进厨房拿了盒泡面接热水,目光不经意扫过橱台,上面放着上次倪胭送汤时的保温汤罐。 他收回视线,重新回到客厅坐下,泡面还没泡上一分钟,他就掀开盖子开始吃。 有点硬。 他胡乱吃了两口忽觉胃痛便不再吃,终于还是点开微博,盯着倪胭和康泽互动的那几张照片。 许久后,他冷笑了一声,青色的胡茬给他脸上的冷意再添一分厉色。 偏偏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 康泽最近特高兴。 公司让他出面澄清和陈言言的绯闻,他吹着口哨吊了郎当地走了。 他的粉丝大骂陈言言不要脸,还跑到《宫孽》的官博下讽刺陈言言。康泽看了这些言论之后简直身心舒畅! 现实也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点教训了。人嘛,总要吃点亏才能懂事,才会学乖。他要让她知道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 不就是个小裸替? 让你狂。 让你拽。 让你玩玩而已。 让你对老子不屑一顾,吃教训了吧? “啊吼!”康泽转了个圈,眉飞色舞。 他才不帮忙,暂时不帮。 他要等这个嚣张的女人跪在他面前好言好语地求他帮忙。 到时候,他会捏着她的脸:“女人,解决不了了吧?” 然后她一定会依偎在他怀里,向他嗲嗲地撒娇。 他要一雪前耻。 哼! · “晟元?”赵珊珊将娇小的手搭在乔晟元的手臂上,担忧地望着他。 乔晟元回过神来,有些歉意:“抱歉,刚刚想事情走神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赵珊珊嘟着嘴闷闷不乐地垂下眼睛:“晟元,你最近总是走神。” 乔晟元抿了口红酒选择缄默。 赵珊珊试探地问:“是因为她吗?” “什么?”乔晟元神色淡淡,又恢复了大影帝的倨傲气场。 赵珊珊轻轻咬了下唇,瞧着委屈极了:“我都看见了,你这几天总是在网上看她的新闻……” 乔晟元沉吟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那几张照片是谁放到网上去的?” “我、我怎么知道!”赵珊珊娇气地叫了一声。 似恼怒,又是撒娇。 “一个裸替而已,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兴师动众,也不嫌失身份。”乔晟元说得极慢,听着漫不经心,可是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这是动怒了。 赵珊珊咬着唇,蹙眉望着他。 乔晟元把酒杯放下:“抱歉,忽然想到和许导约好了下午茶,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一步。” 赵珊珊脸色惨白。 她就知道每个男人的初恋都是白月光!不管他们分手了多少年,不管那个女人有多差劲,男人心里都会惦记着她! 她就知道! 赵珊珊一个人在餐厅里坐了很久,胸口闷的感觉好一点了,才给赵雯雯打电话。 “姐,你要参演鬼导的《宫孽》了是不是?” · 《宫孽》开拍前会有一个对演员的简单培训,然后彻底敲定角色。这也是王不疑拍电影的一贯风格。 培训那天,无数记者蹲点,等着大明星们到场。 这些演员中不乏赵雯雯、赵雅琳、苏恒这样的大明星。而且这部电影里的新人也不可轻视,谁不知道鬼导的电影捧红了很多新人,说不定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在电影结束后就一飞冲天了呢。 这些记者今天的主要目标并不是那些大明星,而是在名字出现了两次的陈言言。 人来没来,蹲守的记者就开始窃窃私语。对陈言言充满了好奇。 “言言,我好紧张啊!你紧不紧张啊?我也知道我很可能就是个群演,或者干脆被淘汰。但是我还是好紧张啊!我马上要走进那道门了,鬼导的艺术之门!”苏小安双手发抖,眼睛里却是激动的星星。 “紧张的话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为什……”苏小安一下子想起来了,她立马摇头:“不行,我得和你共进退,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记者!” 倪胭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挑起嘴角:“听话。” 倪胭戴上墨镜,朝着前面的大楼正门走去。这一整栋楼都是王不疑的。他养了很多员工,包含电影制作各个领域的人才。 先前海选是在这里,如今给演员开设的培训课在这栋楼里。 演员们戏称这栋楼是顶尖艺术殿堂。 记者们发现了倪胭,一窝蜂涌上来,在大门前把她围住。 这一幕看呆了远处的苏小安,苏小安拍了拍胸脯。忽然觉得不和倪胭一起进去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陈言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网络上的红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热度,你的心态如何?接下来的竞角儿中,有没有信心?” “请问你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女一号和女二号后面?” “你是更希望演女一号还是女二号?导演组有没有提前透露过什么消息呢?” “请问你和鬼导是不是曾经认识?” “网上传言你在《天下歌》剧组里是赵珊珊的裸替,是不是真的呢?” “先前有人爆料你和康泽关系亲密,可否冒昧地问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 倪胭踩着尖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直接站在台阶最上面的平台。她转过身来,摘下墨镜,冲着镜头红唇轻启。 一瞬间,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快门声咔嚓咔嚓。 安静中,一个摄影小哥哥忽然喊了一句:“陈言言,看这边!” ——职业本能。 倪胭配合地侧身转眸,眼中流波婉转。原来这世上真的摄人心魄的眼睛,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惊心动魄的美。 她美,却又不仅是美。气场大开,所谓光芒四射不过如此。 赵雯雯从保姆车下来,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面前的空空荡荡。以前只要她出现,哪次不是立刻有一大堆记者潮水一般涌过来。 她随意看了一眼聚在一起的记者们,带着点不悦地问:“那是谁?” 小助理看呆了一瞬,慌忙回答:“好像就是那个陈言言。” 赵雯雯挑眉,她重新看向站在平台上的陈言言,逐渐眯起眼睛。 这个女人…… 第8节 她心里一跳,竟莫名感觉到了威胁。 终于有记者发现了赵雯雯,兴奋地喊了一声,立刻不管陈言言,跑过去采访。其他记者和摄影师也都赶去赵雯雯那边。 虽然陈言言最近大热,可赵雯雯是真正的四金影后级别的人物! 赵雯雯朝着镜头挥手,优雅高傲。面对记者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她始终微笑回应。她望着前方的陈言言,一步步走去。不少记者也都发现了赵雯雯的目光。 陈言言本来是想直接进去的,但是见赵雯雯看着她,她也不走了,索性站在原地等着她。 赵雯雯也是女一号的角色。 记者们兴奋起来,总感觉有好戏要发生。 赵雯雯终于踏过最后一节台阶,站在平台上。她倨傲却又得体地冲陈言言点了下头。 按理说,两个人碰面,理应陈言言这个晚辈先打招呼。如今赵雯雯这轻微一点头,说不定一会儿就有新闻指责陈言言没礼貌。 作为一只两万岁的妖精,赵雯雯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倪胭就猜到了大概。 她故意没开口,任由赵雯雯抢先。 因为懒。 两个人身份差距如此大,赵雯雯能主动点头示好,已经是非常赏脸了。记者们和赵雯雯一起等着陈言言的回应,想看看这个新人情商如何,会怎么处理这个情况。 倪胭嘴角的笑又深了两分,她冲着赵雯雯同样点了下头。不同于赵雯雯又倨傲又得体的态度,她的神情里只是慵懒。 也可以解释为——懒得搭理。 直到倪胭迈开步子走进正门,记者们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他们刚刚只顾着一边惊艳一边给陈言言拍照,那些问题她居然一个也没回答? 第9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09〗 赵雯雯眼中一瞬间的恼怒还是被摄像头记录了下来。照片和短视频立刻发到了网上。 歇了两天的挑刺又热闹起来。 “呵呵,还没定角就这么狂。要是真让她演了电影,还不得拽上天啊!”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雯姐都敢不放在眼里。” “雯姐一定气坏了。我要是雯姐,一定要封杀她!” “先前还是观望态度,看了视频忍不了。还没红就开始趾高气昂甩大牌,这种演员会毁了鬼导的作品!” “#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陈言言滚出剧组#……” 陈言言毫无粉丝,先前为她说话的人也是因为对鬼导的信任。然而这段短视频发出来,悄悄出现了第三种声音—— “我弱弱地说一句,这个新人的气场好足啊。和赵雯雯站在一起居然一点不逊色,反而感觉压了大影后一头。” “我能说我很吃她的颜吗?qaq好漂亮的小姐姐啊……对大影后不屑一顾的神情好帅啊!qaq期待定妆照,小姐姐加油!” “这个颜值在娱乐圈那堆网红整容脸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可是太傲了,不会有什么前途。可惜了。” · 网上的事情倪胭浑然不知,她也没兴趣去看。她进到一楼大厅,就在电梯那里等苏小安过来,再一起上楼。 苏小安特别激动:“言言,我刚刚在远处看你真的好像大明星啊!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会大红大紫。等你红了可不要忘了我呀,让我演你的御用丫鬟就行!” 倪胭轻笑:“一定。” · 倪胭和苏小安进到接待室之后,就被助理分别带到了不同的化妆间弄造型。 化妆间以角色来分,主角和配角自然不在一个化妆间。 倪胭刚坐下没多久,赵雯雯就进来了。化妆师们对她点头哈腰。赵雯雯轻飘飘瞥了倪胭一眼,鄙夷地轻笑了一声。 倪胭懒得搭理她。 这点小伎俩不痛不痒的,倪胭懒得计较。除了那三个男人,她谁也不想搭理,只想赶紧完成任务拿到重生丸! 她把玩着一支口红,琢磨下一步的计划。 依她看来,三个任务目标中,康泽是最简单的,顺便就能完成的事儿。现在已经六颗星了,不急着逗他了。什么时候有空了再逗逗他拿到最后一颗星就行了。 乔晟元这种不择手段的小人是有点棘手,不过也只是有点罢了。他不是势力眼吗?倪胭的第一步就是要成为比他更红的人,然后再顺风顺水进行下一步。 让倪胭略微有点犯愁的是王不疑。因为这个男人太诡异了!如果换别的男人,在她停了每日送汤的举动后,对方必然会有点什么反应。是啊,王不疑也算有反应。 ——他的星图彻底灭了,灭了个干干净净! 倪胭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勾勾嘴角。越是难搞的任务,她越是有兴趣。她有信心今天让王不疑的星图再次亮起来。 站在倪胭身后给她弄头发的小助手愣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好美啊…… 没多久赵雅琳也进来了。她也是名气不小的女星,因为也姓赵,和赵雯雯几乎差不多时间出道,两个人经常被拿出来作比较。比着比着,两个人就成了面和心不和塑料姐妹花。这种没有媒体在的情况,谁也不搭理谁。 于是,化妆间里安安静静的。几个造型师和小助理也懂事地闭了嘴。 等倪胭换上剧中的服装,小助理直接看呆了。她真想偷偷拍一张照片放到网上去,让那些骂陈言言不合格的人睁大眼睛看看!可是涉及到剧组的保密,她只能忍住想拍照的手。 她偷偷去看赵雯雯和赵雅琳。赵雯雯和赵雅琳的颜值在娱乐圈都是出挑的。可是她还是觉得陈言言更好看,心里竟隐隐希望陈言言最后成为女主角! · 演员们试好服装就被带去摄影棚拍照,下午再拿到剧本经过简单的准备,表演一个片段。这个准备时间完全是演员自己说了算,可以完全不准备立刻表演,也可以申请第二天再演。 陆陆续续有人来,也陆陆续续有人结束任务离开。整栋大楼异常忙碌。 无论是拍照还是录制表演视频都在不同的摄影棚。 王不疑坐在放映厅,观看从不同摄影棚传过来的视频。在他面前的电脑上是还没有后期精修的照片。 他保持一个姿势很久,神情专注。演员是电影的第一要素,他在流量为王的现在,仍旧对演员有十分苛刻的要求。 · 古装造型本来就要弄很久,更何况倪胭要做两个角色的造型。很多和她同时来的人都离开了,她才换上女二号的服装。 不过她并不急。 她让苏小安先回去,然后一个人悄悄走进一间舞蹈室,把门反锁上。间或有人过来,看门锁了知道里面有人在排演就换个地方。 倪胭并不是真的在做准备。她丢了剧本,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椅上睡觉。 一觉醒来天黑了,倪胭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大楼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 她这才伸了个懒腰,把反锁的门打开,然后倚着大镜子坐下,像模像样地看剧本。 大约过了半小时,王不疑出现在舞蹈室门口。 倪胭的嘴角翘起一道得逞的弧度。 这世上有不会花钱的人吗?有。王不疑就是。作为大名鼎鼎的导演,经典作品无数。然而他住在连沙发都没有的小公寓里。而公寓就在楼上,他上楼必然会经过这里。 倪胭抬眼,对上王不疑的目光。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微笑着,说:“我还有些地方没弄懂,可以再留在这里看一会儿吗?” “舞蹈室有监控。” 言下之意,他知道她在这里睡觉。 倪胭淡然自若:“是呀,一直没弄懂气得睡了一觉。” 王不疑沉默着,没什么表情地远远望着倪胭。倪胭嘴角含笑,同样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倪胭才轻轻蹙了下眉头,说:“好吧。我说实话。我对女二号的感情转变怎么都弄不明白,就很想去请教你,可是……” 她望着王不疑,顿了一下。 “可是你工作的时候出了名的凶,你又讨厌我,我没敢过去找你。怕被你骂个狗血淋头,所以在这里等你。” “我讨厌你?”王不疑轻笑了一声。不像是问倪胭,倒像是问自己。 “你把我熬了三个小时的汤给小李了。” 王不疑一滞。她是因为这个不再每日过来送汤? 倪胭晃了晃手里的剧本,问:“咱们来聊聊剧本?” 王不疑一步一步走进舞蹈室,落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闷重。他停在倪胭面前,低着头看她。漆黑的眼中黑不见底。 倪胭抿唇而笑,果真和他谈起剧本:“女二号本来是京城第一美人,才艺、智谋、家世、人缘……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个时候身为前朝公主的女一号出现了,一个比她更优秀的女人出现了。她失落了。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黑化,让她真正黑化的是变了心的表哥。” 王不疑一瞬不移地望着她,静静听她说完,问:“你不懂什么?” “我不懂……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王不疑沉默了很久,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不是个爱情故事,看来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王不疑干净利落地转身。 “我是问你。” 倪胭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王不疑不由停下脚步。他背对着倪胭立了许久,才转过身,重新走到倪胭面前蹲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倪胭光明磊落地回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想做你的恋人。” 王不疑嗤笑了一声。他漆黑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声音却冰冷得很:“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你破例两次?” 倪胭凑到王不疑眼前:“因为你喜欢我。” 她忽然抬手用掌心摸了摸王不疑的胡子,带着点小小的嫌弃:“长了点,没有上次好看了。” 王不疑掐住倪胭的脖子。他漆黑的眼眸中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倪胭眼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脸平静地望着他。不急,也不怕。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 看来连雷公大哥都帮她。 这一道惊雷也让王不疑眼中的怒火消去。 “为什么?”王不疑松开手,他盯着倪胭的眼睛,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也不想再一次被她欺骗。 “因为你喜欢我。”倪胭又重复了一遍,“过去的几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把一切都奉献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现在我厌了,不想再和那个人有瓜葛,只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第9节 倪胭说得十分坦荡:“我一时找不到喜欢的人,但是有一个人喜欢我。所以我想试试看。” “你真的彻底离开乔晟元了?”王不疑问。 “是。” 王不疑沉默了很久才站起来,他朝倪胭伸出手,说:“可以。” 倪胭心里跳了一下。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啊! 倪胭把手递给他,笑着站起来,踮起脚尖凑到他肩头,问:“那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可以。” 倪胭:…… 倪胭对天发誓,她只是故意调戏他一下。在她的计划里,王不疑应该会拒绝啊!说不定还会黑了脸。那她就可以笑得花枝乱颤:“外面下雨了,我只是想住一晚。” 现在这个情况…… 倪胭沉默地跟王不疑往楼上回公寓。她看了一眼掌心,王不疑的星图没有亮起来。 她望着王不疑面无表情的侧脸,思索了片刻,又问:“今天有记者询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没有回答。如果下次再有记者问这个,我要怎么说?” “随你。” 倪胭去拉王不疑的手,王不疑没甩开。 到了楼上的公寓,倪胭看了一眼地上被丢弃的照片。王不疑的家和工作室也没什么区别,处处都是剧本、道具,还有源源不断送给来的硬照。 倪胭弯下腰捡起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身材火辣衣着暴露。把这个的照片送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王不疑才不会缺女人,多少小明星巴不得被翻牌子。 但是……倪胭隐约记得她在网上查王不疑资料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别说是恋爱,甚至从未被狗仔拍到和任何女性单独相处。 王不疑没有管倪胭,他把外套脱下来丢到一旁,就走到窗前的工作区打开电脑。 ——工作。 倪胭:…… 倪胭也不去吵他,随意坐在椅子上,用手机在网上查王不疑的资料。资料看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工作的王不疑,故意点开一部王不疑的电影来看。 电脑后面的王不疑终于抬头看向她。 “打扰到你了吗?”倪胭问。她侧着头,屋顶的灯光落下来,漂亮的五官多了两分柔和温柔。 “没有。”王不疑重新低下头。 倪胭把电影看完,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她放下手机,走到王不疑身边,说:“我困了。” 她蹲下来,仰头望着王不疑的侧脸,用小拳头敲了敲他的大腿,问:“我第一天住进来,你不打算陪我一起睡吗?” 王不疑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没有逃过倪胭。 倪胭见好就收。她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边拆头发一边往浴室走。她走了一半又转过身望向王不疑:“我什么都没带,可以用你的东西吗?” “可以。” 从今天开始,王不疑在倪胭心里有了个外号——王可以。 倪胭洗完澡换上王不疑的宽大浴袍把自己裹起来,经过客厅,她看了一眼王不疑,王不疑低着头没抬头。她勾了勾嘴角,无所谓地走进卧室。 卧室门关上的时候,王不疑才抬起头。 倪胭趴在床上,又找了一部王不疑的电影。她一边看电影,一边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电影开演十几分钟,倪胭听见王不疑在客厅走动的声音,然后是的浴室方向隐隐的水声。 电影正演到激烈的场景,倪胭看得专注,来信息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又是康泽发来的信息。 天下第一帅·康泽:听说你今天又闯祸了,需要我帮忙吗? 倪胭连回复他一个“不需要”都懒。 倪胭很清楚康泽的那点微妙心理,她觉得幼稚又觉得有趣。不过现在还不到搭理他的时候。 客厅里王不疑的脚步声近了。 倪胭关掉微信页面,继续看电影。 王不疑走进卧室,看了倪胭一眼,无声无息地绕到床的另一边,他坐在床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几件明天要做的事情。 ——这是他的习惯。 倪胭拍了拍他的肩。 王不疑转过身去,“咔嚓”一声,倪胭拍了张照片。 “怕不怕我捣乱呀?”倪胭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随你。” “哦——”倪胭长长地应了一声,她翻了个身倚在床头,打开微博,注册。 填写用户昵称的时候,她想了一下,然后狡猾地笑了。 倪胭重新抬起头,望着王不疑想笑,又要憋着。她指了指王不疑的手机,说:“我刚刚干了点坏事。你看看微博?” 王不疑凝视了她片刻,才点开微博。 倪胭托着腮,饶有趣味地望着王不疑,十分期待王不疑的表情。 王不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倪胭刚刚发的微博。 她拍了他的照片,王不疑就猜到了她是把他的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但是…… 鬼导女友陈言言:我男朋友好帅[色][色][色] 下面是王不疑穿着白色浴袍的照片。 王不疑的视线在倪胭的微博昵称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点了回关。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旁,关灯。 倪胭:…… 这个人该不会是从来没笑过吧? 倪胭也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丢到一旁,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她发了这样一条微博立刻把手机丢到一旁,完全不管不顾网上的腥风血雨。 “你说……我这下是不是彻底出名了呀?”倪胭面朝王不疑侧躺着,在一片漆黑中望着王不疑的轮廓。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倪胭坦诚地“嗯”了一声,又轻笑了一声,板起脸学着记者的口吻编造明天的新闻:“《惊,天才导员王不疑的女友竟然是个裸替……》、《怪不得她能拿到这样的资源,陈言言的背景果真不一般!》、《究竟是怎样的女人俘获了鬼导的心,让大公无私的鬼导肯为她砸资源!》” 她编了几个标题,自己开怀笑起来。 “很有趣?”王不疑无奈地叹了口气。 倪胭忽然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王不疑抿了下唇,有一瞬间的拒绝。就在倪胭以为他会推开她,她打算见好就收离开时,王不疑开始回应她。 倪胭皱起眉。 他是回应她,可是他的星图一直是暗着的。 倪胭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王不疑会不会以为她是别有用心,他表面顺着她,其实是准备报复她? 呃……虽然倪胭的确是别有用心。 王不疑把手搭在倪胭的腰上时,倪胭灵巧地躲开,躺在王不疑的身侧:“晚安。” “嗯。”王不疑没有动。 倪胭掌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倪胭:? 王不疑的星图逐渐亮起。 第一颗, 第二颗, 第三颗, 第四颗, 第五颗。 倪胭:??? 这系统该不会是坏了吧? 就在倪胭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王不疑忽然开口:“当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恋人关系。” 倪胭一下子清醒了。 倪胭搜刮了一下记忆。当时乔晟元让陈言言去色诱,并且叮嘱她尽量少说话。事实上,陈言言除了和王不疑身体上深入交流,语言上几乎没有交流。 王不疑不知道陈言言是乔晟元的女朋友,那乔晟元事先是怎么和王不疑说的? 倪胭忽然意识到当初乔晟元一定隐瞒了陈言言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噢,文名虽然有渣男,但是不是每个攻略目标都渣, 说不定某个世界就掉落个不渣的小可爱[色][色] 顺便问问大家,你们喜欢多少字数一个世界的快穿? 第10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0〗 倪胭睡觉的时候很乖,一直侧身蜷缩着,长长的眼睫投下弯弯的阴影,丝毫没有醒来时的张狂耀目。她还喜欢盖很厚的被子,恨不得把头埋进去才有安全感。房间最好拉着很厚的窗帘,挡住刺眼的光。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她鼻腔里发出软绵的嗯哼之音,酥酥麻麻。 第10节 王不疑已经不在卧室了。 倪胭懒洋洋地打哈欠,伸手去拿一旁的手机。想到可能看见的热闹,她心里忍不住兴奋起来。 二十一个未接来电。 苏小安打过来两个,乔晟元打过来一个,剩下的十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康泽那傻小子打过来的。 至于她昨晚在微博上扔的那颗炸弹嘛,她想了想,懒得去看,反正也能猜到网上会怎么骂她。 她丢下手机,侧耳去听,客厅里有细微的敲击键盘声。倪胭勾着唇角,赤脚走到客厅,她绕到王不疑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早啊。” 王不疑打字的动作停下,缓了三秒,才开口:“早。” 倪胭用鼻尖儿蹭了蹭他的脸。 · “王导!大事不好了,你看见网上的新闻没?我就说那个裸替不靠谱!她现在是坑你啊,你当初就应……”小李提着早餐打开王不疑的家门,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客厅里的一幕,下巴都快要掉了。 倪胭身上只穿了一件男式衬衫,跨坐在王不疑的身上…… 不不不,倪胭并没有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她只是在给王不疑刮胡子而已。 王不疑转头看小李。 倪胭不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指尖抹了一点泡沫蹭到王不疑的鼻子上,蹙眉撒娇:“不要乱动,刀片划破你的脸我会心疼的。” 王不疑看她一眼,长臂一伸,拿过一件外套,盖在倪胭的大腿上,然后对小李说:“再去买一份早餐。” “哦哦哦……”小李浑浑噩噩地往外走,走了三五步又返回来,闭着眼睛退着进屋,把手里的早餐放下,又匆匆出去,临出门前,倪胭把他叫住。 “诶?你说说,我怎么不靠谱了?”倪胭假装生气地问他。 “没没没,我刚刚被小鬼俯身了,刚刚说话的人不是我!”小李脚步踉跄了一下,慌慌张张把门关上。 “他好有趣。”倪胭咯咯轻笑了两声伏在王不疑的肩上。 倪胭不是故意只穿一件王不疑的衬衫的。她昨天跟王不疑回来的时候穿的是女二号的服装,今天早上王不疑不让她穿那套衣服,怕她把服装弄皱了…… 王不疑握着她的细腰把她提起来,起身去洗脸上的泡沫。凉水拂面,他摸了摸下巴,有点不适应。 “你就不怪我?”倪胭背着手渡到他身后,用手指头在他背上画圈圈,“唔,虽然我没看网上的东西,但是可以猜到一定有人会骂你。骂你堕落,骂你陨落神坛,骂你潜规则,还会骂你的作品。” 王不疑沉默。 倪胭拧着眉头,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王不疑这才转过身,望着倪胭,问:“你要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要和你谈恋爱呀!” “我是问,你是要女一号还是女二号。” 倪胭愣了一下:“我要哪个都可以?你就不担心我不符合角色,毁了你的作品?” “我可以改剧本。”他顿了一下,“改到适合你。” 倪胭喜欢女二号。 她璀然一笑:“那我当然是要女一号。” 她虽然喜欢女二号的角色,可是女一号才是主角。 “好。”王不疑完全没有犹豫。 他拉开倪胭在他腰侧捣乱的手,转身走向工作区。倪胭偏偏不依他,把手放在他的裤兜里,像条软软的小尾巴跟着他走。等他坐下,她就缠上来坐在他的腿上。 “我可以给你什么呢?”她凑过去,眸光潋滟,赤裸裸的勾引。 王不疑沉默了五秒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谁?”倪胭晃悠着脚丫,“乔晟元还是康泽?” “乔晟元。” 倪胭轻笑,故意逗他:“那康泽呢?我和康泽有瓜葛是不是无所谓呀?还有别的男人呢?” 王不疑一窒,望着倪胭的漆黑眼眸中有一丝无奈,说:“随你。” “知道啦,我会乖乖听话的。”倪胭乖巧地点头,身子软软地趴在他怀里。 倪胭眼中笑意渐收,陷入沉思。 · 倪胭一定是可以预卜先知。 她和王不疑一起下楼的时候,不仅遇到了很多双探究的眼睛,还遇到了脸色阴沉的康泽。 还没到上班时间,员工来得却早。大家都知道王不疑是住在这里的,所以大家一早来看戏。没想到真看见两个人一起下楼…… “言言,你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康泽咬牙切齿地问。 倪胭理直气壮:“睡觉当然要静音。” 康泽咬着牙齿,想问什么,最终还是顾虑大庭广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倪胭踮起脚凑到王不疑耳畔呢喃了句话,王不疑点点头,转身去办公室。 倪胭看了康泽一眼,转身往一旁闲置的摄影棚走。康泽立刻跟进去。 一进了摄影棚,康泽立刻冲过去,把倪胭压在墙上,怒意盈天:“表子,你玩我!” 倪胭惊讶地问:“我不是早说了只是玩玩?不就是睡了你一次,你这是要我负责?” 她调皮地伸手拍了拍康泽的肚子,笑:“如果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倒是可以考虑对你负责一下哦!” “你!”康泽松开她,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恼怒地指着倪胭:“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倪胭嫣然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不要脸?我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我是勉强你了还是强奸你了?是谁躺在那里嗷嗷叫着爽快的?你睡的那些女人你都负责了?合着只可以你穿上裤子一走了之,就不许女人穿上裙子找下一个玩伴?” 康泽惊得瞪圆了眼睛。他本来长了一张娃娃脸,这么一瞪眼,没什么气势,反倒可爱极了。 倪胭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放柔了声音哄他:“乖啦。别闹脾气啦。如果你只是想再和我睡,可以啊,等我忙过这段时间的哈。姐姐是真的最近忙。你先去找别人玩一玩哈。” 康泽甩开倪胭的手,转身一脚踹开门,大步往外走。围在门口偷听的人一哄而散,假装路过。 康泽觉得特没脸。 其实他知道,他一大早跑过来质问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行为就已经很没脸了。网上的标题也很刺眼。 ——《陈言言甩了康泽傍上大导演,康泽恼羞成怒跑来质问,最终伤心欲绝落荒而逃。》 每一间摄影棚都有摄像头,直接切进王不疑的办公室。 大屏幕上,清晰展现了刚刚倪胭和康泽之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王不疑目不转睛地盯着倪胭,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一道细小的弧度。 倪胭的掌心微微刺痛一下,她瞥了一眼,王不疑的第六颗星闪烁了一下。 倪胭得逞地笑了。 她抬头,冲摄像头画了一颗小小的心,又眯着狭长的眼送了个飞吻。 王不疑一怔,轻咳了一声,然后板起脸开始认真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bug 女主她是蚌妖,前面写她沉睡在海底。 但是,蚌是浅水动物【允悲 第11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1〗 乔晟元又分心了。 他盯着桌子上的手机,思绪飞回许久之前。那个时候他在娱乐圈里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微博粉丝每天都在增长。陈言言羡慕同学在朋友圈炫男友,她拉着乔晟元合影,开心地摆着剪刀手。 担心影响人气,乔晟元没让她发出去。 陈言言还是发了,不过用马赛克彻底遮住乔晟元的脸。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晟元,等你成了大明星不怕影响人气了我再正大光明地发。我还要把微博昵称改成‘乔晟元的正牌女友’。好不好呀?” 他笑着点头答应:“好啊,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颁一个认证证书。” 她歪在他怀里笑,幸福得不得了。 真傻。 他只是随口敷衍而已,她居然当真了。她总是这么傻,盲目地信任他。 现在她微博昵称是……鬼导女友陈言言。 昨天晚上临睡前,乔晟元刷到微博的时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可是他立刻拨通她的号码。 之前陈言言死缠烂打,他烦的拉黑她的联系方式。 可是熟悉地拨通那串号码时,乔晟元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背下了她的号码。 也是。相恋三年,还是念书时期的恋情。很多东西潜移默化中成了习惯。比如习惯了她的痴恋。当她真的走了,这种不适应的怅然之感让他心里堵得慌。 手机忽然响了,望着那串亮起的熟悉号码,乔晟元心里跳快了两拍。他急忙伸手去拿手机,又犹豫。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随着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响,乔晟元忽然担心对方会挂掉。他慌忙接通。 电话那边是倪胭懒洋洋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昨天睡得早没听见电话。” 乔晟元刚松了口气,又听倪胭说:“对了,你哪位?” 乔晟元心里一阵闷痛。 “你好?哈喽?再不说话我挂啦。”倪胭打了个哈欠。 “是我。” 电话两边都同时静下来。 许久之后,倪胭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细淡得隐约如错觉。乔晟元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仔细去听她带着落寞的浅浅呼吸声。 “有什么事吗?”倪胭问。 第11节 乔晟元一怔,竟答不上来。是啊,他给她打电话是想做什么?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见个面吧。”乔晟元听见自己这么说。 倪胭缓缓摇头:“不太方便。” 她又急忙补了一句:“我在剧组还有两场替戏,后天就要拍。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倪胭挂断电话,随手把电话一丢,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王不疑的手,细腰一扭坐在他腿上。 “我很乖的,前任约我我拒绝啦!” “这里是办公室,起来。”王不疑无奈地看着她。 “我不!”倪胭凑过去,嘟着嘴去亲一口他的眼睛。 她舔舔嘴,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去亲他的脸。 王不疑一动不动。 “你不理我我会伤心的。你摸摸看,心都凉了。”倪胭拉着王不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王导,道具组那边……”小李推门进来,再一次目瞪口呆。 倪胭掩唇娇媚地笑:“嘿,你家是卖灯具的吗?” 小李脸皮薄,顿时通红。 “不、不好意思……”他慌忙往外走。不是他故意不敲门,而是自打他跟在王不疑身边,王不疑都是一个人。他甚至有王不疑家里的钥匙。 “等一下。”王不疑开口。他低头看向倪胭,倪胭蹙着眉摇头。 王不疑把放在倪胭胸上的手拿下来,叫回小李:“道具组有什么事情说吧。” “哦!”小李这才硬着头皮走回来说道具组的事情。 小李汇报得十分认真,王不疑板着脸严肃地听。只有倪胭用手指尖轻轻去戳王不疑的腰侧。 “别乱动。”王不疑忽然开口打断小李的汇报。 小李愣了三秒,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嗓子眼。 “没说你。”王不疑叹了口气,无奈地捉了倪胭捣乱的手。 “好了好了,我不捣乱了。”倪胭略失望地嗔了他一眼,软软的腰枝一转,从王不疑的腿上起来,踩着十二厘米的尖细高跟鞋,施施然走出办公室。经过小李的时候,眼尾微挑,给了他一个似有似无的魅人笑意。 小李怜悯地望着王不疑,总觉得导演要被这只妖精吃得死死的啊! · 当天晚上,倪胭就回到和苏小安一起住的地方收拾行礼,搬到王不疑的公寓。 苏小安有些忧心。 倪胭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跟在倪胭的屁股后面不停地询问和叮嘱。她总担心倪胭再在感情上受伤。可是又一想,天下男人谁都比乔晟元强。而且王不疑虽热脾气臭了点性情古怪了点,但是从来没传出来什么不雅绯闻和人品问题。这么一想,倒也释然了。她提着东西陪倪胭一起下楼。 看见王不疑站在楼下,倪胭勾起嘴角。 她只说回来拿东西,可没让他来接。她也没跟他说过自己的住址。 倪胭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型的行李箱和一个包。王不疑看了一眼,从她和苏小安的手里接过来,放进后备箱。 苏小安鼓足勇气:“王导,我们家言言有时候是任性了点。有话好好说,你别打她哈……” 王不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放下后备箱盖子。 回去的路上,王不疑一直沉默。到了公寓,倪胭刚想开车门,王不疑忽然问:“我脾气真那么烂?” 倪胭望着他那双认真的眼睛笑得花枝乱颤。 王不疑黑了脸,转过头下车拎起后备箱的行李往前走。 “王不疑!王不疑!” 王不疑转过身去看她,倪胭手里拎着红色的高跟鞋,赤脚站在马路上。正是冬日,她穿的少,又嫌地上凉,脚趾头翘起来。 王不疑垂眼,走过去,转过身,蹲下来。 倪胭开心地爬上他的背。 天色很黑,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王不疑的脚步声。路边昏暗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果十二年前他没有离开,是不是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王不疑。”倪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她低低娇语:“我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你一点,明天会比今天再多喜欢你一点。对你的喜欢一天比一天多,总有一天,心里会被你挤满,把其他人都丢掉。一定能。” 王不疑轻轻舒了口气。就算她骗他,就算她别有目的,也没什么关系。 第六颗星缓慢地、又坚定地亮了起来。 倪胭歪着头,静静望着王不疑的侧脸,若有所思。 她像最好的大夫,懂得对症下药。她明白对不同的男人要说不同的话,要用不同的方式才能俘获男人们的心。 第六颗的星的亮起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仍旧不明白王不疑为什么明知道她居心不良仍旧喜欢着她。 傻吗? 人世间的情爱最是复杂,甚至有时候会将人害入万劫不复之地。陈言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心动与心痛是什么滋味? 倪胭不懂。 因为她没有心。 · 回到《天下歌》剧组的时候,倪胭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躲躲闪闪的,又或者是指指点点的。 她笑笑,浑然不在意。她换好服装,还没到她商场的时候。她在剧组里随意走动,直到乔晟元的经纪人目光复杂地过来请她。 “谢谢。”倪胭点了下头,朝着乔晟元休息室走去。 经纪人望着倪胭的背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以前陈言言死缠烂打的时候,他没少帮着乔晟元赶人,甚至亲手推过陈言言。还、还骂过几句不太好听的话…… 如今,人家摇身一变,身份不一样了。关键是,自己的艺人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乔晟元居然让他请陈言言过去? 乔晟元吩咐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傻的。 不过娱乐圈可不是个好混的地方,这个女人就算傍上了大导演也未必走得长远。说不定只是昙花一现。 乔晟元的经纪人忽然想到今天是《宫孽》官博发布官宣的日子。他拿出手机,迅速点开官博。 他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宫孽》官博放出来的定妆照。一身奢华宫装的女人挽着高髻,眼神冷漠苍凉,嘴角却勾着一抹藏着危险的浅笑。额间一点朱砂钿,又为女人添了一丝让人心悸的妩媚。 演绎了一位从容赴死的亡国公主形象。 女主角:陈言言。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仔细查了点资料。 弱弱地发现是有海水蚌的。 高兴的是,我写的不是bug! 不高兴的是,昨天的作说好囧…… 不过已经过去了24小时,我想你们已经忘掉昨天的作说了! ……我去吃个轻炒河蚌冷静下 第12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2〗 “怎么样!从她名字霸占女一号和女二号两大角色的时候,我就说这个新人有背景,果然一跃成女主角了。” “这里面没有黑幕我才不相信。”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饭头在跳,落选就落选了呗,能不能大气点。鬼导的作品又不是第一次用新人挑大梁!” “有没有黑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见官宣患肢都硬了!公主殿下美美美!” 网上的评论大多不看好倪胭,替倪胭说话的绝大部分都是王不疑作品的老粉,还有极个别舔倪胭的颜值。 就在这个时候,赵雯雯发了条微博。 赵雯雯:娱乐圈就像一个大染缸。坚持本我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情。能力与运气并重也不一定获得成功。有时候,还要看今晚睡谁的床。 粉丝炸了。 下面一片哭天嚎地,为他们的女神鸣不平。几大饭头有组织地安排粉丝四处复制:“#陈言言靠脱衣服和睡男人抢资源#” “#陈言言靠脱衣服和睡男人抢资源#” “#陈言言靠脱衣服和睡男人抢资源#” “#陈言言靠脱衣服和睡男人抢资源#” 赵珊珊当得知陈言言成为《宫孽》女主的时候,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也曾私下让经纪人向王不疑问过戏,王不疑很直白地说她演技不好拒绝了她。本来她也不想和自己亲姐姐抢戏,可如今女主成了陈言言? 她立马转发了赵雯雯的微博。 赵珊珊:我懂。//@赵雯雯:娱乐圈就像一个大染缸。坚持本我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情。能力与运气并重也不一定获得成功。有时候,还要看今晚睡谁的床。 我懂——多耐人寻味的一个词。 网上的吃瓜群众立刻想起来陈言言可是赵珊珊的裸替。妹妹的裸替抢了姐姐的女主,啧。 赵珊珊在娱乐圈的形象一直是楚楚可人的小白花。她的粉丝立刻脑补出自家爱豆在片场被一个小裸替欺负的大戏,不由分说撸起袖子也加入了这场骂战中。 赵雅琳看着网上的热闹笑得前仰后合。如果输给了赵雯雯,她肯定心里不舒服。可如今她没得到女主角,赵雯雯也没得到。她不仅不介意,还莫名苏爽。 她想了想,也在这个节骨眼发了条微博。 赵雅琳:技不如人,心无不甘。加油。[拇指]@鬼导女友陈言言。 她顺便关注了倪胭的微博。 第12节 赵雅琳的粉丝一直沉默着,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 “输了就是输了,有些人的嘴脸真难看。同样被淘汰,人和人的差距就是不一样。” “某些人怎么说也是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老前辈了。跳出来欺负新人的姿势可真像被渣男甩了的表子。” “有些人欺负新人习惯了,输一次立刻忍不住跳脚。我说的是有些人,请勿对号入座。” …… 网上这些腥风血雨,倪胭通通不知。她推开休息室的门,望向站在窗口的乔晟元。 “你找我?”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种疏离的味道。 乔晟元沉默地盯着倪胭的官宣图很久。他放下手机,转过身来,审视地盯着倪胭。 他以前竟是从来不知道她可以这么好看,更不知道她在拍戏这件事情上这么有天分。 虽然只是一张照片,可是透过她的眼睛,乔晟元还是看出丰富的情感。他竟是觉得她能挑得起这部电影的大梁。 “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倪胭轻笑,“恭喜我靠爬床拿到女主角,还是恭喜我离开了你这个渣男?” 乔晟元眉峰皱起。他盯着倪胭看了半晌,又舒展开眉头,说:“言言,你终于长大不再天真了。呵……” 他垂眼古怪地苦笑了一声,继续说:“我真的很意外,你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不好吗?”倪胭怅然地望着窗外,“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你教我的啊。人啊,就是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一切资源,包括身体。” 倪胭转身,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回过头,望向乔晟元的目光很空。一番挣扎,她问:“如果我成为配得上你的人,你……” 她忽然停下来,扭开门把手。 “言言!” 倪胭眼睫颤了颤,她微微合眼,压下眼底的湿润,重新展露笑颜,遥遥望着乔晟元:“拍完今天最后一场戏,也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开门,挺胸抬头,大步离开。 乔晟元僵硬地站在原地。如果成为配得上你的人,你怎么样?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他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急忙追出去。 隔壁休息室的门打开,赵珊珊跑出来,她伸开双臂拦在乔晟元身前。她红着眼睛,质问:“你果然还喜欢她是不是?” “你偷听?”乔晟元冷了脸,眉宇间一片冰寒。 “你先回答我啊!你是不是还喜欢这个不要脸的表子!”赵珊珊伸手去拉乔晟元。 乔晟元冷冰冰地甩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问:“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回答你?” 赵珊珊如坠冰窟,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乔晟元:“你说什么?” “戏马上就要拍完,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炒cp了。” “乔晟元?你和我之间只是在炒作?” 乔晟元勾起嘴角,笑问:“难道不是?赵小姐,我追求过你吗?告白过吗?说过喜欢你吗?” 赵珊珊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 乔晟元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他背对着赵珊珊,冷冷地说:“还有,我好意劝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言罢,再不停留大步往前面走去。 他走到化妆间补妆,一会儿是和倪胭的最后一场对手戏。 这场戏讲的是哥哥和丽娘偷情时弟弟回来,哥哥躲在衣橱里,眼睁睁看着丽娘被弟弟强迫。 多熟悉的剧情。 正如四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陈言言和王不疑上床。 乔晟元忽然抬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玻璃制品落了一地。不知道是哪个化妆师惊呼一声,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 赵珊珊已经把前半部分的戏拍完,倪胭上场的时候,直接躺在乔晟元的身下。她伸手勾着乔晟元的脖子,白玉般的腿缠在他的腰上。 倪胭轻轻地笑起来,嘴角浅淡的笑容涟漪一样漾开。 “拍完今天最后一场戏,也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她落寞的声音响在耳边,乔晟元俯下身来,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发泄一样地去吻她。 一个深吻的时间怎够回忆一遍那些过往。导演喊了停,他还陷在她的温柔里。 明明是他曾经拥有的,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就连一个吻,都加上了“最后一次”这样的标签。 戏还在继续。 下一场,乔晟元躲进衣橱。轮到康泽上场。康泽看了倪胭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戏里的弟弟是多么恼怒与痛苦,他就有多恼怒与苦痛。 是他不够好吗?凭什么她要选别人?一想到她在别人的怀里娇喘,他有一种仿佛喘不过气一样的窒息感。 他粗鲁地掐着倪胭的脖子,去撕她的衣服,拉她的头发。却在看见她蹙着眉眼中流露出痛苦神色时,不由放轻了动作。 是啊,拍戏呢。 他掐倪胭的脖子,俯下身来望着她,红着眼睛质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选他?我哪里不如他?” 倪胭不说话,慈悲地望着他。 戏里戏外的恼怒,让康泽丧失理智,早已分不清戏里戏外。他用力咬吻她的唇齿,一下一下假装地撞击中,他的身体早已有了反应。尝过她的滋味,早已魂牵梦萦。他想要她,不想隐瞒。 眼泪划过倪胭的眼角,她忍受着粗鲁的对待,痛苦地转过头,无助地望向衣橱的方向。 她在求教啊。 乔晟元的心猛地一痛,仿佛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将他的心上狠狠剜去一块肉。 他一脚踹开衣橱,拿起架子上的剑,一剑刺入弟弟的胸膛。乔晟元大口喘息,只有这样一口接着一口用力地呼吸他才能活下去。 戏里,他可以执剑救美人。戏外,他却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陪另外一个男人上床。就连眼泪都要落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痛苦无助的吧? 乔晟元质问自己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去救她? 哦,他当然不会去救她。明明是他亲手把她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上。就连房间都是他订的。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用那样无耻肮脏的手段去害她。 现在他后悔了,可是她说“拍完今天最后一场戏,也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掌心乔晟元的星图中迅速亮起第五颗星。倪胭等了等,第六颗星缓慢地跟着亮起。 唔,三个男人都是六颗星了。很好,很好。 倪胭勾起嘴角,笑得像只小狐狸。 第13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3〗 倪胭拍完最后一场戏,换好衣服刚准备离开剧组,两名娱记迎了上来。他们得到消息倪胭今天会过来拍裸替戏,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一次倪胭没打算躲开,对着镜头露出标志性的妩媚笑容,答应了他们的采访请求。 “之前网上流传一段你和康泽动作亲昵的视频,请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呢?或者说以前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我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那段视频是拍戏前调节气氛更好地拍摄而已。” “大家都说你能拿到《宫孽》女一号这个角色,都是因为你是王导的女朋友。听见这样的说法,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又要怎么调节这种情绪呢?” 倪胭轻撩一绺落在肩上的卷发,笑着反问:“皇太子会因为老子是皇帝就拒绝登基,从乞丐做起吗?” 小记者:…… “没有别的问题,就先这样吧。”倪胭勾勾唇,往前走。 小记者急忙追上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很多女演员都会用裸替拍摄亲密镜头。你为什么会去做裸替?” 倪胭一只高跟鞋踩在门槛上,停下脚步。她半侧过身,对着镜头微微抬起下巴,姿态高傲:“因为我完美的身材简直无懈可击。” 记者小姐姐:…… 摄影小哥哥:…… · 这个采访很简单,也不需要做什么后期,立刻就传到了网上。网络上关注这件事的吃瓜群众们立刻唠起嗑。 黑子仍旧鄙夷倪胭做过裸替的事情,同时嘲讽她态度太狂傲。不过也有很多人被倪胭的毫不做作吸引,成了半吊子粉。倪胭微博的粉丝数目一点一点地增加。 倪胭首次回应和康泽的关系,让康泽的粉丝松了口气。 “爱豆和这个裸替没关系真是太好了!” “松了口气,就知道阿泽不会和这种女人有瓜葛。差点脱粉o(╥﹏╥)o” “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骂她了……” 正是拍戏中间休息的时间,康泽看着微博上自己粉丝的言论,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当初他的粉丝大骂倪胭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等着倪胭回来求他帮忙。结果呢? 康泽苦笑。 他错了,这个女人分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恐怕她永远都不会跪地求饶。 犹豫了再犹豫,康泽终于在网上做出了回应。迟到了很久的回应。 康泽:她是个很好的演员,祝前途无量。 他本来想艾特倪胭的微博,可是看着“鬼导女友陈言言”这个特殊昵称,心里一股气闷,愣是忍着没艾特她,只这样发了简短的一句话。 不过,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关注了倪胭的微博。 康泽的这条微博一发,他的粉丝立刻乖乖变身小绵羊,再也不骂倪胭,乖乖跑去刷祝福。 坐在对面的乔晟元看了一眼康泽,垂下眼睛陷入沉思中。 第13节 康泽握着手机等待着。 说不定倪胭会回他个“谢谢”呢?还可能回关啊!然而他没等到倪胭的回复,却等到了乔晟元的点赞。 康泽愣了一下,无奈地瞥了乔晟元一眼。 啧,有本事自己发微博声援啊,蹭我的热度干嘛?康泽翻了个白眼。 乔晟元一本正经地看剧本,对康泽的带着刀的视线熟视无睹。直到康泽离开,他才把剧本放下。 其实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很容易惹一身脏。可是看着那些骂倪胭的言论,再看见连康泽这个小屁孩都发声支援,他有点坐不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直接点赞了康泽的微博。 显然,乔晟元的点赞很快起了效果。 粉丝都是乖宝宝,誓死追随爱豆的脚步。爱豆讨厌谁谁就是大坏蛋,爱豆说谁棒棒谁就是棒棒棒! 倪胭为数不多的粉丝腰杆瞬间挺直——连乔影帝都赞同陈言言的演技,你们赶快都闭嘴! · 倪胭坐在车里,接过小李递过来的剧本。 “王导说让你把剧本都背下来。”小李看了倪胭一眼,匆匆收回视线。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美了!他年轻,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看见美人会情不自禁脸红。再想到两次误闯看见倪胭和王不疑在一起的场景,他的脸更红了…… “他在办公室还是公寓?”倪胭随手翻着剧本。 “王导一大早去了芬市,晚上十点多才能回来,所以让我来接你。” 倪胭点点头,她翻了两页剧本觉得无聊,丢到了一旁。忽然想起来好久没看网上的舆论,这才打开手机。 倪胭并不意外康泽和乔晟元的声援,网上的舆论和她想的也差不多。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赵雅琳会帮她说话。 她立刻回关了赵雅琳,并且回复了一个感谢。 倪胭仔细回忆了一下苏小安好像也玩微博,她在网上搜到苏小安的账号,关注。 至此,她的微博一共关注了三个人——王不疑、赵雅琳和苏小安。 · 倪胭直接回到王不疑的公寓,看了一会儿剧本,就无聊地拉上窗帘,像只小猫儿一样窝在被子里睡大觉。 她喜欢睡觉,脑子放空的感觉让她很放松。不过大床虽舒服,她还是有点想念她的蚌壳。坚硬的、光滑的,带着点海底馨香的壳儿。 倪胭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客厅里的光从门缝钻进来。她仔细听了听,隐约听见翻书的细微声音。 王不疑回来了? 她套上王不疑的衬衫下床,推开门站在门口望着王不疑。王不疑腰背笔直,神情专注地看剧本,执笔的手偶尔圈圈画画。 “你回来了。”倪胭的声音带着一腔刚睡觉的懒绵。 王不疑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剧本。 倪胭伸了个懒腰去浴室洗澡,洗完澡经过客厅见王不疑还在看剧本。她鼓着腮,懒洋洋地说:“好几个人站出来帮我说话,可是我希望帮我说话的那个人是个哑巴……” 她拨动着半干的头发,往卧室走。 王不疑抬头看了她一眼。 倪胭回到卧室就趴在床上玩植物大战僵尸。 卧室的门没关,王不疑能听见一声又一声僵尸咔嚓咔嚓吃东西的声音,以及最后游戏里尖叫一声,干涩枯憋的声音说:“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王不疑不自觉眼里浮出了点笑意。 倪胭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二点。她丢掉手机,用脚踹了踹墙,喊:“隔壁老王,睡觉了!” 王不疑的手一抖,在剧本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红线。他放下剧本,冲了个澡回到卧室。 倪胭坐在床上,耷拉着嘴角盯着王不疑,随着王不疑的走动,她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王不疑沉默地走过去在床侧躺下,抬手关了灯。 一片黑暗里,倪胭抬起他放在的胳膊自己枕着。她挪了挪,凑到王不疑的怀里去。 虽然熄了灯,可是王不疑知道倪胭一直看着他。她香香的气息吹拂在他耳侧、肩窝里。 倪胭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王不疑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他拉了下被子裹在倪胭的身上,无奈地说:“早点睡。” 倪胭忽然就恼了。她坐起来,点开昏黄温暖的壁灯。然后用手一撕,把身上的衣服扯开,趾高气昂地望着王不疑:“我不美吗?” 王不疑沉默。 倪胭抬起脚,用脚趾头轻轻踢了一下他腰侧:“问你话呢!” “美。” “我在你旁边睡了几天了?你根本就没有反应!”倪胭掀开被子,顺着王不疑的腰腹摸下去。 掌下坚硬和炙热的触觉让倪胭愣住了。 得逞的笑容在倪胭的嘴角肆意漾开,她双手托腮趴在王不疑的胸膛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王不疑的眼睛,不怀好意地问:“憋得难受吗?” 王不疑转过头,抬手关了壁灯。 倪胭只来得及看见王不疑耳轮似乎有一丝泛红。 “睡觉好不好,嗯?”王不疑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太出情绪。 “好呀,我这么乖!”倪胭从他胸膛爬下去,乖乖地缩在他怀里偎着。 倪胭这一觉睡得很香,好像找到了点睡在蚌壳里的感觉。 · 夜深人静,王不疑却坐了起来。 前半夜阴云遮了月亮,下半夜月亮从云后探出头,发白的光透过窗帘,隐约照进卧室里。 王不疑借助微弱的月光凝视着酣眠的倪胭。她睡时嘴角轻轻翘起,很是满足的样子。他抬手,将滑落在她脸上的一绺儿发拨到她身后。 他从来不在意网络上的评论,一心安静拍电影。可是这次关于倪胭的所有新闻他都有关注。 他点开手机,小心避免屏幕的光晃到倪胭。然后登陆许久未登陆的微博。他的微博从注册之日起,发布的内容永远都是公事。今天他打算破例发一条和公事没什么关系的内容。 沉思了许久,王不疑才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打出一句话。发布的时候,他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倪胭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是所有攻略目标都渣,所以一直对之前的文名不满意, 基友帮忙想了现在这个^_^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走丢找不回来啦。 顺便,攻略满星是七颗星喔。 第14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4〗 倪胭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床。餐桌上放着两份早餐,一份已经吃过了。应该是小李一早送过来的。倪胭吃了两口就不再吃。 王不疑今天没有出门,在阳台的工作区改剧本。倪胭看了王不疑一眼,也不打扰他,径自去刷牙洗脸,她不太喜欢化妆,随意涂上正红色的口红。 不得不说原主是真的漂亮,而且皮肤也足够好。就算倪胭不化妆,这肌肤状态也撑得起来。 也是,如果陈言言不漂亮,倪胭也不会选这个身体。 这世上有太多心有不甘为爱死去的女人,可怜巴巴地求着献上身体,让别人来替她完成遗愿。陈言言就是这么个可怜虫。 倪胭望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想起陈言言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呼喊:“我要他重新爱上我!我要他的心,要他完完整整的心!肯为我生为我死的心!” 她怜悯地望着陈言言,问:“之后呢?白头到老,还是让他也尝一尝失去的痛苦?” 陈言言的眼中却茫然了,她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我只要他的心。之、之后?之后怎样都行!” 多傻啊。 倪胭叹了口气。 男人的心有什么好玩的?是有漂亮衣服好看还是比裸睡舒服? 更何况,倪胭代替陈言言俘获乔晟元的心,那最后得到乔晟元的心的那个人也不是陈言言。 陈言言真的不懂吗? 恐怕她是懂的,只是情到深处走进了死胡同,偏执如狂,为得到而得到罢了。 倪胭把玩着手里的口红,盯着镜子里的这张脸。目光却飘得很远。 她心有不解。 她实在是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了爱情万劫不复。爱情这东西有这么大法力吗?不过她清楚自己是永远都不会懂的,因为她没有心。 她曾经也是有心的,可是太多人惦记那颗心,那颗心也会让她陷入凶险,她既贪生怕死,又嫌麻烦,便随手把心丢进了无寂海。 都是两万年前的事儿了。 倪胭摊开掌心,凝视着掌心里的七星图。 白石头说七星里,一为注意,二为吸引,三为动心,四为动情,五为喜欢,六为爱,七为痴。 白石头说,前五颗星很容易。也许一场惊心动魄的一见钟情就能让前五颗星瞬间亮起。 白石头还说,第六颗星也不难。人世间多的是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爱人。可是第七颗星却是有些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 倪胭古怪地拧眉。让那三个男人变成陈言言那傻样子才算痴?才算完成任务?然后才可以回家躺在蚌壳里睡大觉? 倪胭舌尖舔了下口红,吃掉,慢慢眯起眼睛。 行吧,为了她的壳儿,干! 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吓了倪胭一跳。是苏小安打过来。 “言言!你是怎么做到让王不疑为你站街的啊!” “……站街?”倪胭挑眉。 挂断电话,倪胭这才看见昨天晚上王不疑发的微博。 王不疑:我的人,我负责。 一个网名叫做“一只嘟嘟呀”的网友发了这样一条评论:“确定不是陈言言那个小婊砸上了王导的号……?” 这条评论被顶到了热评第一。点赞和附和无数。 第14节 倪胭勾起嘴角,回复并且转发了这条热评。 鬼导女友陈言言:我对上他的号不感兴趣,只对上他感兴趣。//一只嘟嘟呀:确定不是陈言言那个小婊砸上了王导的号……?//王不疑:我的人,我负责。 “污污污!” “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难道……王导是被上的那个吗?” 倪胭语出惊人的回应竟拉了好大一波好感,粉丝数量唰唰唰地往上涨。不过倪胭没怎么在意,她丢了手机,跑去客厅。 “亲爱哒,我看见微博啦!”倪胭赤着脚跑到阳台,直接跨坐在王不疑的腿上,捧起王不疑的脸,在他的额头、鼻子、脸蛋、下巴、嘴巴上亲啊亲,留下一道道口红印子。 王不疑脸色古怪地盯着倪胭的脸,欲言又止。 倪胭往前挪了挪,恨不得把软软的身子贴在他胸膛。 王不疑扣住她捣乱的手,轻咳了一声,闷声说:“我在和我妈视频。” 倪胭:…… 她好像身上只穿了王不疑的衬衫? 王不疑淡定地去解倪胭身上衬衫的扣子,从最下面的那颗扣子开始往上一颗一颗地解开。 倪胭震惊了。王不疑要干嘛?当着他妈的面来一发? 王不疑只留下倪胭身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没解,然后拉过衬衫衣摆,擦脸上的口红印。他回忆着倪胭亲过的地方,擦地仔细。当最后一道印子被擦掉,他又慢悠悠地把倪胭身上的扣子一颗颗扣上,捏住她的细腰,把她从腿上提起来。倪胭配合地离开,乖乖站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视频另一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显然是吓得不轻。半张着嘴,大气没敢喘。 “下次再说。”王不疑关掉了和老妈的视频界面。 倪胭乖乖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闯祸了。” “没什么。”王不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把厚厚的剧本放在倪胭手上,说:“刚改过的,一字不差背下来。” 他为了倪胭连夜改的剧本。 倪胭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给你请了表演、舞蹈等方面的老师,这是课程表。” 倪胭敬礼:“遵命!” 王不疑的目光这才移到倪胭的脸上。 “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倪胭把剧本和课程表抱在怀里,望着王不疑的眼睛干干净净的,眼尾嘴角的笑容也同样干干净净的。 笑得挺像个良家妇女的。 接下来的日子,倪胭一门心思投入进各种培训课程中。虽然她身为倪胭时就是个演员,可她完全是玩玩的心态。她那张脸,往那一站,根本不需要演技。陈言言虽美,却不敌她本颜十分之一。 演技是什么?有她的蚌壳儿好玩吗? 如今她不能打王不疑的脸。必须好好学,好好演。 而且…… 成为演员,成为出色演员,成为比乔晟元更红的演员,本来就是她攻略乔晟元计划的一部分。 · 倪胭忙着培训的时候,《天下歌》这部电影也杀青了。闲下来的康泽去国外散心。可是料想中的放松愉悦一点也没有,反而因为离得远,更加思念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妖精。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康泽不经意一瞥,看见是倪胭发过来一条信息: “国外好玩吗?” 简单的五个字,康泽看了又看。 康泽回复:“还行。” 倪胭没回复。 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 康泽终于忍不住又发消息过去。 “挺好的。” “要不要什么礼物?” “明天有个拍卖行,据说有一款顶级粉钻要拍卖。” “我过几天才回去。” 康泽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有点发干。 就在康泽恼怒地想要砸了手机的时候,倪胭终于又回复了——“哦。” 就一个字! 康泽砸了手机,手机摔了个稀巴烂。 刚走进屋的经纪人吓了一跳:“阿泽,你没事吧?” 康泽黑着脸嚷嚷:“我要回国!我要参演王不疑那破片子!” “回国是小事,什么时候都能回去。可是王导那片子,我上次不是说过了王导觉得你形象太好……” 康泽揪住经纪人的领子:“我说我要参演!我不演主角还不行吗?配角?龙套?你告诉王不疑,我不要片酬,一分钟的戏我给他一千万!” 经纪人觉得康泽一定是疯了。不过他还是一脸懵逼地去找王不疑谈。而且真的谈下来一个三分钟的小角色。是在女主黑化后养在身边的一个面首,女主给这个面首取名叫哈巴狗。 王不疑的意思只有这个角色可以考虑用康泽。经纪人硬着头皮转达给康泽,他以为康泽要怒,没想到康泽很满意这个角色。 康泽立刻给倪胭发消息:“我们很快又要合作了。” 这次倪胭回复得倒是很快,她发了个乐呵呵的表情包。 康泽看着那个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表情包,也跟着傻呵呵地乐。 经纪人简直怀疑人生。他咽了口吐沫,总觉得情况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更加关心自己的艺人。比如,安排个心理医生。 · 康泽去找王不疑详谈的那天,倪胭正在舞蹈室里第一百零八遍地练习跳舞。这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善舞,亡国之时因为一支舞蹈被新帝看中,最终她杀了新帝剧终时,又一个人在红墙绿瓦的宫中独自跳这支舞。 所以说,这支舞蹈很重要。而王不疑向来不喜欢演员用替身,给倪胭下了命令让她必须学好这支舞。 倪胭穿着广袖舞裙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她仰着头望着王不疑,撒娇:“好累的。” 王不疑板着脸,不肯心软。 倪胭藏在大袖子里的手去拉王不疑的大拇指,继续哼哼唧唧地撒娇:“你亲亲我我就继续练,亲一次练十遍!” 舞蹈老师本来是想跟王不疑解释倪胭已经练了很多遍并没有偷懒,她话卡在嗓子眼,听见倪胭的话,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然后舞蹈老师就震惊地看着王不疑蹲下来,在倪胭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下巴和唇上各亲了一下。 倪胭扒拉着手指头,苦着脸:“还要六十遍唔。” 不过她转瞬灿烂笑开,在王不疑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过我愿意!” 她站起来,甩着水袖旋转。旋转间,她的视线落向门口,看见康泽气愤的脸。她当然早就看见了康泽。 王不疑和舞蹈老师走离开舞蹈室,只有倪胭一人时,康泽果真黑着脸走进来。他质问:“呵,我还以为你是有多潇洒。在王不疑面前还不是像个小女人?” 倪胭靠着大镜子坐着,拧开一瓶矿泉水喝。在她的脸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康泽大步走进去,用力抓住倪胭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了王不疑!” 倪胭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她没有回答,视线落在被康泽捏着的手腕上。 康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她手腕上的伤。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倪胭手腕上的刀疤,他早就知道倪胭曾经为乔晟元自杀过。 康泽迷惑了。 “你心里爱的人是谁?乔晟元还是王不疑?” 倪胭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笑:“心死了的人,如何谈爱?” 第15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5〗 倪胭眼中千帆过尽似的落寞笑容落入康泽的眼中,让康泽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抓着倪胭手腕的动作变成双手捧着她的手,把她的手递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吻。 他说:“我知道有人伤了你的心,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不是他,不会伤害你。是,我以前很胡闹。对感情从来都是玩玩。但是我会改的。那些女人我通通都不联系了,我谁也不要了,只要你!” 倪胭相信康泽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因为掌心的星图中康泽的第七颗星闪烁了两下。 但倪胭更相信所有的誓言都是有期限的。立誓时信誓旦旦,却经不过时间的考验。 倪胭的视线越过康泽,望向墙角的摄像头,缓缓摇头。 康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皱眉:“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倪胭摸了摸他的头,把他头顶的一绺微乱的发丝理顺,说:“做朋友不是挺好的吗?” 康泽扭头,质问:“因为他比我更像个老实人?” “老实人?”倪胭若有所思。王不疑瞧上去像个老实人吗? 康泽猛地站起来,走到摄像头下,大声说:“言言根本不喜欢你,你只是她疗伤的药!” 倪胭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你笑什么?” “他又不像你这么孩子气,他什么都知道。”倪胭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甩着水袖重新跳舞。 康泽看了她一会儿,闷头走出舞蹈室。 不多久,他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先从做朋友开始?” 倪胭刚结束一个七连转的动作,她脚尖停下,将握在掌中的水袖朝康泽甩出去,笑得光艳照人。她说:“好啊。” 康泽望着她,慢慢舒出一口气。 希望还来得及。 · 第15节 《宫孽》的官宣图并不是一起放出来的,身为女主角的倪胭第一个放出来,紧接着陆续放其他角色。发出康泽剧照的时候,网上着实热闹了一番。毕竟先前完全没听说康泽要参演这部电影。后来粉丝们听说康泽饰演一个面首,觉得有趣又期待。 康泽不想做什么回应,倒是倪胭大大方方地在微博上点赞留言。 乔晟元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他目光不经意一瞥,看见倪胭和康泽一起走进来。 “呦,真巧哈。”康泽有点阴阳怪气。 乔晟元只看了康泽一眼就移开视线,把目光凝在倪胭的脸上,淡笑道:“王导知道你和康泽约会吗?” 倪胭神情淡淡:“我和阿泽谈剧本而已。” “谈剧本。”乔晟元重复了一遍,他目光下移,落在康泽手里提着的袋子。他们两个分明是刚逛完街。明星是不能经常逛街的,但是这里的商城是高级私定的地盘,一些明星倒是经常过来。 倪胭笑笑:“当然呀,也没有人规定不能一边逛街一边谈剧本呀。” “我不喜欢这里,咱们换一家。”康泽的眉头皱巴巴的,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倪胭点点头,抱着胳膊转身。 乔晟元心里忽然一动。她不愿意理他,可她现在是个演员,如果他与她一起拍戏呢?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撬开一个角。 偏偏这个时候,倪胭停下脚步转过头远远望了他一眼。嘴角似有一抹笑容,又好似什么表情都没有。 乔晟元说不清楚她眼中的情绪是什么,等他想再分辨的时候,倪胭已经转过头,和康泽离开了。 乔晟元望着倪胭离开的方向,沉思了许久。 倪胭勾起嘴角。什么碰巧遇见不过是她一手安排。康泽在国外时,也是她故意勾着他主动进剧组。而康泽只不过是条小鱼。她的目的可是让乔晟元心痒,主动跑过来进剧组。勉强给他一个在剧组接触的机会。 啧,她可没邀约。都是臭男人们想凑过来,她勉为其难为了拍戏才和他们接触的呢。 · 康泽送倪胭回家的时候,脸色一直很臭。 “今天谢啦。”倪胭推开车门。 “言言!”康泽拉住倪胭的手腕。 倪胭回过头询问地望向他。 “今天为什么要进那家咖啡馆?你是不是知道乔晟元在里面?” 倪胭微微惊讶,原来这个康泽也不是太傻啊? “我是和他叙旧了还是共进晚餐了?晚餐是和你一起用的。”倪胭理直气壮。 康泽顿时心虚。 倪胭眼尾轻挑,拍了拍康泽的脸,温柔地哄他:“不要乱想。你就算是要吃醋也吃错人了。” 康泽的脸更黑了。他仰头看了眼外面的大楼,生气地说:“你一定要住在他的小破公寓里?我送你个大别墅怎么样?海景房!” 倪胭掩唇,一阵轻笑。 “他是我男朋友呀。” 康泽无法反驳。他愤愤然把今天倪胭买的东西塞到她手里,生气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倪胭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了。不过她看一眼今天新买的漂亮衣服,立刻又有了兴致。 倪胭开了家门,把东西随意一放,瞟了一眼阳台工作区,王不疑不在那里。卧室里倒是开着灯。她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推开卧室的门。 王不疑穿着白色的居家服,坐在床上,手里握着厚厚一本剧本,在他身边还乱七八糟堆了不少剧本。 “我回来啦!”倪胭的声音甜得腻人。 王不疑“嗯”了一声,问:“去哪儿了?” 倪胭舌尖舔了舔唇珠,她踢了鞋子跳上床,跪坐在王不疑身边。上半身前倾往前凑,她一脸乖巧:“和野男人出去浪啦!” 王不疑翻书页的动作一顿,这才抬眼看向倪胭,眼中浮现无可奈何的神色。他眼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又板着脸,一脸严肃:“这话好像不应该跟我说?” 王不疑下巴和两腮的胡子又要冒头,一片浅浅的青色。倪胭望着王不疑这张一本正经的禁欲脸好一会儿。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凑过去,伸出小舌头在王不疑的下巴舔了一口。 “呲溜”一声,像吃面。 王不疑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双手捏住倪胭的肩,皱眉闷声:“工作没做完。” 倪胭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神情恹恹地嘟念:“你工作做完了也不和我睡觉。” 王不疑呼吸又凝了一瞬,愣是假装没听见,低下头继续筛选剧本。 倪胭干脆趴在王不疑的腿上,继续碎碎念:“男朋友不能满足我,我好可怜……” 王不疑继续装作没听见。 “手机借我玩玩。”倪胭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有点远,她摸了两次没摸到。 王不疑直接拿给了她。 过了几分钟。 “阿唔!啊啊啊啊——雅蠛蝶!” 王不疑不敢置信地转头,震惊地看向手机屏幕。倪胭居然在看岛国动作大片。 “你也想看呀?”倪胭举起手机送到王不疑眼前,差点贴在王不疑的眼睛上。 她语气十分嫌弃:“这片子不咋地。女主角叫的没我好听。男主角也不行,没你大。” 王不疑忍无可忍,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夺了过来关掉乱七八糟的界面。等他再把手机丢给倪胭的时候,手机开着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界面。倪胭关掉植物大战僵尸,再想搜片子的时候发现他把手机调成了学生模式…… 倪胭眼眸轻转,干脆丢掉手机,翻了个身,仰躺在王不疑的腿上,手指头不安分地在王不疑腰侧划来划去。 王不疑动作缓慢地收拾散落在床上的剧本。他把最后一本剧本也收好,看向倪胭,开口:“起来,我们睡觉。” 倪胭无辜地眨眨眼,问:“怎么个睡法?只是蒙被睡大觉吗?” “让你能满足的睡法。”王不疑覆了一层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倪胭的脸颊。 倪胭搂住王不疑的脖子,眼中的色欲毫不遮掩,恨不得把眼前人生吞活剥。 王不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 倪胭看见那是一串没有记在通讯录的号码。倪胭还看见王不疑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 电话接通,王不疑沉默着没开口。 “哥,见一面吧。”电话另一边如此说。 倪胭却惊了。因为她听出来电话那一边的人是乔晟元。 王不疑还是没开口。 乔晟元轻笑了一声,又道:“你会想见我的。” 王不疑低下头望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倪胭。他望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倪胭思考是不是要换个表情的时候,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让她起来。 王不疑下了床,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具体说了些什么,倪胭不知道。她安静地在卧室里等了又等,然后又去洗了个澡,最后走到阳台。 王不疑蹲在阳台中昏暗的角落吸烟,地上落了一地的烟头。 作者有话要说:  哄得了小弟弟,撩得了小哥哥, 装得了小绵羊,咱也能当大灰狼。( =∩ω∩= ) · 给大佬们递蚌肉汤~ 第16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6〗 倪胭在他面前蹲下来,拿过他指中半截烟吸了一口,袅袅白烟徐徐飘出,汇在阳台的烟雾里。 王不疑反手推开阳台的窗户放烟,说:“抽烟不好。” 倪胭又慢悠悠吸了一口,一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嘴脸。 “一会儿乔晟元会过来。”王不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眸子里也把情绪通通掩藏。 “我刚刚听见他喊你哥。” 王不疑没解释,而是说:“出去浪吧。晚点回来,今晚不回来也行。” 倪胭没有刨根问底。她点了下头,悠然起身。她换上一条红色的紧身小裙子,挽起的头发放下来,画上大红的口红,是挺像打算出去浪的。她对着镜子勾起嘴角。 “我出门啦!” 王不疑站在阳台望向窗外,背对着她。听见关门声,他才拿起窗台上的烟盒,点起里面最后一支烟。 一支烟燃尽,乔晟元也到了。 乔晟元瞥了一眼柜子上的女性内衣,随意地拖了把椅子坐下,低沉笑了两声,饶有趣味:“小时候我总跟在你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地喊,喊得像表子那么甜。就希望你不要了的东西能施舍给我。” 他弯腰,去拿茶几上的烟,陶醉地吸了一口。 “从小啊,我就特想要你的东西,哪怕是你不要的东西。后来我就想,会不会有那么一件东西是我先得到,你求而不得的?嘿,还真有。” 乔晟元笑了,他扯开一颗袖扣,舒服倚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盯着王不疑的背影,说:“我知道你那时候喜欢陈言言,所以我睡她的时候特有成就感。我睡了她三年,什么姿势都用过。哦,我们第一次是在学校小树林里,她哭得特惨……”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不疑转过身来,黑眸沉静地盯着他。 “哦,最近没片子拍,我要演你新戏里的男主角。” 王不疑语气没什么波澜,口气极淡:“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需要我的电影捧了。” 乔晟元摆了摆手,道:“当然,当然。不过我还是想拍。虽然我已经把陈言言玩腻了,可是看见她回到你身边贼不爽。我要把她弄回来。” 王不疑手插在裤兜里,一步步走到乔晟元面前,低头冷睥着他:“和你那个保姆妈一个德行。” 乔晟元笑得挺开心,他点头:“是啊,少爷。我妈的确是你家保姆。可我妈能爬上你爸的床,我也能把你床上的女人弄过来。” 王不疑一拳砸了下去。 乔晟元脑袋一歪。他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你会答应的,就像当年一样求着我接戏。”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很厚的信封,在王不疑眼前晃了晃。嘴中“啧啧”两声,他笑:“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傻吗?这些照片怎么可能都处理掉。” 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乔晟元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第16节 倪胭隔在乔晟元和王不疑两个人中间,她坐在玻璃茶几上,翘着雪白的腿。黄色的信封在她的手中轻晃,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乔晟元:“唔,我好像一不小心听到了个秘密。” 王不疑看了一眼倪胭跑出来的卧室方向,眉峰皱起:“你不是出去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信封里装的秘密。”倪胭慢悠悠地去撕封口。 “言言,不要看!”乔晟元脸色惨白,他猛地站起来去夺,身后的椅子直接被他带倒。 倪胭把信封背到身后,嫣然浅笑地摇头:“我抢到了,自然就是我的。” “不要看!”乔晟元颤声大喊了一声,又放缓了语气,“乖,听话,把它给我……” 王不疑深看了乔晟元一眼,再望向倪胭的时候,他忽然释然。原来她是不知情的。他朝倪胭伸出手:“给我,然后回卧室等我。” 倪胭冲王不疑无辜地眨了眨眼,她“哦”了一声,听话地把信封递给王不疑,却又在快递到王不疑手中的时候,猛地一扬,信封里的照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三个人中间。 乔晟元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踉跄跌坐在地。全然没有刚刚对王不疑时的猖狂态度。 倪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些纷纷扬扬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落在她的脚边,她弯下腰,把那张照片捡起来放在膝上看得很认真。 然后第二张、第三张…… 她把散落在地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放在膝上,又仔仔细细地去看每一张照片。她目光很空,看得却专注,好像这些照片根本就不是她和王不疑的床照一样。 “别看了,我求你……”乔晟元挪过去,用手盖住倪胭膝上的照片。 倪胭歪着头,静静地望着他:“晟元,你的资源不是我睡出来的,是你偷拍了这些照片要挟来的,对吗?” 乔晟元颓然地闭上眼。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倪胭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眼中却是湿的。 “如果他不给你资源,你就要曝光这些照片。唔……也许你已经把这些照片弄了好多备份,送到很多人手里了呢。” 倪胭侧过脸,一滴泪潸然落下。 “没有!我没有把照片给任何人。我就是吓他的,根本就不会把照片曝光!”他跪在倪胭面前,双手抱住倪胭的腿,“言言,你信我,我真的不会那么做!” 倪胭把一张照片递到乔晟元面前,什么也不说,只是浅浅地笑。 这张照片不是她和王不疑在宾馆那次的床照,而是陈言言单独的裸照。照片上的陈言言头发还没有那么长,那个时候她刚刚和乔晟元谈恋爱。 多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她却不知道她爱着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日日夜夜拍下了她无数张不堪的照片。 “言言……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把这些照片曝光!我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和你一起拍戏。你以前不是说过特别想和我一起拍戏,让那些粉丝承认我们是cp吗?我都是为了你啊!” 倪胭不说话,只浅浅地笑着。 “言言,我……”乔晟元心里一阵绞痛。哪怕她骂他也好打他也好,都能让他心里更好受一些。而倪胭不发一言浅笑的样子,才真正是刀是毒,伤得他千疮百孔。 他承认自己是坏人,做过很多不堪的事情。可只有这一件,是他心里的一道疤。是,他是怀着不单纯的目的追求陈言言。可是那朝夕相处的三年,真的能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吗? 无数个夜里,他看着陈言言和王不疑的床照,心里并没有计谋得逞的快感,只有耻辱感。 这是他的女人啊! “言言,我们忘记这些好不好?所有照片都在这里了,都烧掉都烧掉!也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不快乐都烧掉!”他抓着倪胭的手,死死攥住。 “你放手。”倪胭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乔晟元把她抓疼了。 “不,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王不疑大步迈出一步,扯着乔晟元的后衣领,把他拖了出去。 房门猛地关上时,倪胭掌心里乔晟元的星图里第七颗彻底亮起。倪胭轻轻揉摸着掌心。她眼角还挂着泪,眼中却是冷的。 王不疑回到客厅,沉默地望着倪胭。憋了半天,他说:“别胡思乱想。” 倪胭抬头望着他,质问:“你的智商全用在拍电影了吗?那个时候你是大导演,他不过是个小演员,你有一百种弄死他的方式,干嘛被几张床照要挟?哪个导演不睡几个女明星啊!” 王不疑望着她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是女孩子。” 你是女孩子,哪能让你的床照流出去。即使那个时候王不疑以为她和乔晟元合伙骗他,十分失望。这与情爱无关,只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倪胭沾满泪的眼中浮现一抹茫然,她很快别开眼,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王不疑直接拿起外套出门。 倪胭用指腹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眼中所有的悲伤退去,只剩彻骨的冰寒和愤怒。她是妖,不喜欢穿衣服,喜欢别人迷恋她的身体,可这不等于喜欢被偷拍,偷拍的照片丑爆了好么?!她抬手,猛地一挥,对面的椅子瞬间化成灰烬。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任务世界不可使用妖法,第一次提醒,再犯踢出任务世界。” “滚!”倪胭朝着声音来源处吼了一声。 她黑色的眼眸中瞬间浮现惊天的波涛,涛中龙尾浮动。 第17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7〗 王不疑站在门口, 点起一支烟。 在十几岁的青葱岁月里,他曾喜欢过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甜美的少女符合一切白月光的特质。不过若说他有多深爱这个女孩倒也没有, 他从未主动和少女说过话,少女甚至不认识他。 后来他放弃读书专心投入到艺术创作中, 再见她的时候,却是从乔晟元的口中。 “哥,你还记得陈言言吗?她现在想红想出名,知道你是大导演, 所以……” 那个时候王不疑是失望的。 不过他还是去了。陈言言模样没怎么变, 还是记忆里干干净净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当年一样干净澄澈。可是她说:“我陪你睡觉跟你换资源,你不能赖账。” 当时王不疑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少年时心里装着的女神掉进了泥潭里, 甚至是脱光了以一种卑微的姿态跪伏在他脚边。 那个时候啊, 他还有英雄梦。心里想着他捧她就是了, 把她捧成最红的女星,永远捧下去。 然而当乔晟元拿着那些照片出现的时候,王不疑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他同意了乔晟元的要挟, 即使当时他以为陈言言也是阴谋参与者。 那时候他想, 就当是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后来乔晟元越来越红,而陈言言也成了圈子里的一个笑柄。王不疑摇摇头,彻底把这个姑娘忘了。 直到再见她, 她的眼睛里不再干净澄澈,而是装满了野心和妖媚。他恍惚觉得自己曾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并不是那个真实的陈言言。 · “言言,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你怪我是应该的,但是我会等你回心转意。” 倪胭看着乔晟元发过来的信息冷笑了一声。 掌心适时微微刺痛,倪胭看了一眼,是王不疑的第七颗星闪烁了一下。倪胭挑眉,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当年的阴谋陈言言不知情? 她眸中的波涛淡去,那若隐若现的龙尾纹路也跟着消失。她轻轻挥手,化为灰烬的椅子逆时空复合,恢复原样。 倪胭打开门的时候,王不疑低着头,正打算再点一支烟。 倪胭往一旁挪了两步,让他进来。 王不疑走进客厅,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照片,他拿起打火机一张一张点燃,灰烬落在烟灰缸里。 “言言。” 正要回卧室的倪胭转过身来:“嗯?” “好好拍戏,不要乱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王不疑发现自己第二次想捧红她。 “好啊。”倪胭的嘴角挂着笑。笑得算不上虚假,但的确不真诚,甚至有些没心没肺。 王不疑有点茫然,他好像看不懂她。 · 不久,《宫孽》正式开拍。男主角没用乔晟元,而是海选上来的一个新人。 倪胭安安分分地待在剧组里拍戏,每一场戏都异常认真刻苦。王不疑只要一拍电影,整个一阎罗王,多大牌的明星也都被他骂过。倪胭也没逃得过去。不过众人还是震惊地发现阎罗王好像对倪胭出奇地有耐心,就算是开骂,骂她也比骂别人温柔多了。 也是,女朋友嘛。 一场溪水里的打斗戏结束,围观的康泽比小助理跑得都快,他跑到溪水边朝倪胭伸手,把她拉出溪流。 “快穿上,别冻着。”康泽把一件军大衣递给倪胭。虽然是春天,但是天气尚寒。又是在冰凉的溪水中折腾了半天。 “谢谢,不过不用了。”倪胭嫣然一笑,“别误会,这军大衣太丑。” 康泽刚想说话,远远看见王不疑朝这边走,他立刻黑了脸,转身就走。临走前听见王不疑点评倪胭刚刚那场戏“动作尚可,表情不够。这场算过了,下次……” 康泽古怪地皱起眉,心里好奇这两人私下是怎么谈恋爱的?谈剧本吗?真心不明白他的言言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解风景的煞阎罗。 他走到休息处,听见两个演员在窃窃私语。 “乔晟元今天又过来了。” “当初甩陈言言的姿态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现在陈言言成女主角了,他又来这么一出浪子回头,也不嫌丢人。” 康泽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乔晟元戴着墨镜,站在角落里。康泽再看一眼靠在王不疑肩膀听他讲戏的倪胭,脸更黑了。为什么惦记他的言言的臭男人那么多?一个正牌阎罗男友不够,还多一个初恋前男友! “阿泽,一会儿你和陈言言有床戏吧?”一个老戏骨拍了拍康泽的肩,一脸的看好戏。 康泽顿时眉飞色舞。 导演了不起啊! 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在王不疑面前跟倪胭亲亲抱抱了,哼。 他的黑脸立刻不黑了,笑得不怀好意。 · 剧情中,此时的女主角已经成为了新帝的女人。她怀念亡国,怀念曾经的恋人。恰逢遇见一个书生,相貌和她曾经心仪之人有几分相似,为了给新帝不痛快,她便把书生招到宫中圈养。 小书生早就思慕公主,巴不得入宫日夜陪伴公主。 这一场戏讲的是公主第一次招小书生侍候。小书生又紧张又兴奋,跪在床边给公主按摩,按着按着共度春宵。 康泽歪着头凑近倪胭,忍着笑:“喂,你说等下我要不要故意气气他啊?” 倪胭瞥了一眼正和场记说话的王不疑,抱着胳膊语气淡淡:“别闹,他发火是真的会换人的。” 康泽无所谓地耸耸肩。 清场。 红色的幔帐吹开,倪胭趴在罗绮床榻上,石榴红的衣裙解开,露出肌若凝脂的香背,曲线诱人。更诱人的是贴在床榻上的隐约酥胸轮廓。 第17节 康泽一袭青色广袖长衫,规规矩矩地跪在床边,双手一下一下轻轻捶着倪胭的肩背。他的目光里有垂涎,还有胆怯。 倪胭的呼吸轻轻浅浅,随着康泽的敲捏发出诱人的声线。康泽的手一抖,忽得打滑,从她的肩上滑下去,手背擦过倪胭的耳垂。 他一慌,立刻收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颤声求饶:“公主饶命!” “呵……”倪胭低笑了一声。声线入耳,康泽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倪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纤细白皙的指尖从康泽的头顶划过,抚摸过他的脸,慢慢抬起他的下巴,媚语柔声:“小哈巴,本宫有那么可怕吗?” 康泽眼中的胆怯慢慢散去,只剩赤裸裸的渴望。他喉间滚动,望着倪胭的眼睛里有一团火在烧。他摇头,声音和心跳重叠:“公主一点都不可怕,公主就是臣的命!” 倪胭愉悦地笑起来,她轻柔地拍了拍康泽的脸:“乖,本宫就知道你听话。继续罢。” “是……” 康泽的手重新搭在倪胭的背上,轻轻揉捏。他挺直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弯下去,最终他将唇贴在倪胭的蝴蝶骨上,轻轻地舔吻。 “唔。”倪胭发出一声舒服的柔音,激得康泽身子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他轻柔的舔吻成了啃咬,在倪胭的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印记。他的手也从倪胭的腰侧滑下去,慢慢将那一片雪白柔软颤抖地捧在掌中。对之,虔诚若圣物。 康泽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喉间不停滚动,贴着倪胭的香背一路吻下去,颤声说:“请、请让臣伺候殿下!” “这样啊……”倪胭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蛊,一种能让男人为之发颤的蛊。 她翻过身,捧起康泽的脸,深看了片刻,眸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公主?” “啊……”倪胭回过神来,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浅笑,她拍了拍康泽的脸,像对一只宠物,“准了。” “是、是!” 康泽俯下身来,想吻倪胭的唇。倪胭食指抵在他的唇上,缓慢地摇头。 公主的手指真香! 康泽情不自禁地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吮。 “调皮。”倪胭被逗笑了,她偏过头,望着桌案上的红烛慢慢合上眼,任由康泽沿着她雪白的脖子一路吻下去。 一遍过,王不疑喊了停。康泽亲吻的动作停下来,却并没有起来,他趴在倪胭的身上,转头望向王不疑,一脸享受地说:“王导。我觉得刚刚这场表现得不好,再来一遍怎么样?” 倪胭轻笑了一声,膝盖微微抬起,在康泽起了反应的部位轻轻碰了一下。 康泽的脸色顿时一僵,回头瞪了倪胭一眼。 王不疑的目光从屏幕移开,看向康泽,幽幽开口说:“是不太好。不过不是你的问题,是剧情有问题。书生身份不太合适,换上太监的身份更好。康泽,你牺牲了一下演太监?” 倪胭大笑。 “天大地大导演最大是不是?”康泽一下子站起来。 王不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色。 康泽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去了卫生间。 倪胭笑够了,刚要起来,王不疑走了过来,把一件戏里的古装长袍扔到她胸口。 倪胭把长袍抱在胸口,仰头望着他浅浅地笑着。 王不疑别开脸,脸色有点臭。 接下来,剧组的人发现他们的阎罗王比以前更阎罗了。从演员到工作人员,都遭受其害。 倪胭坐在长椅上,抱着一杯热豆浆,望着远处王不疑训一个忘词的配角。 “言言,我觉得他吃醋了。”苏小安蹲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 倪胭随口“哦”了一声。 “你别只哦呀,倒是哄哄呐!”苏小安拉了拉倪胭的袖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刚刚表现挺好的呀,也被他训了。再这么下去,整个剧组的人都要被他骂遍了!” 倪胭眯起眼睛:“你不觉得他训人的时候很帅吗?” “哈?”苏小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那是因为他没训你!我跟你说啊……” 苏小安还想说下去,遥遥看见乔晟元朝这边走来,她脸一沉,不乐意地嘟囔:“渣男又过来了。” 倪胭瞥了乔晟元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看王不疑训人。 乔晟元站在长椅旁,语气略带讨好:“言言,你还记得这个吗?以前你很喜欢,我答应买来送你。后来我们再去那家店的时候已经没有卖了。我终于找到了,你看!” 他打开首饰盒,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闪着璀璨的光。 王不疑侧首,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训斥n了四条的配角。 康泽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啧,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不就是一条破项链嘛。言言,一会儿我带你逛街,给你买个十条二十条!” 倪胭笑笑,手指挑起项链,看了看,又随意放回盒子里,随意地说:“我以前喜欢过这个?不记得了。” “言言……”乔晟元心里一阵酸涩。不由乱想倪胭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她已经不喜欢他了?这么一想,他心里的酸涩之感更浓。 乔晟元真的想多了,倪胭是真的不记得了。她本来就不是真的陈言言,虽说接受了陈言言的记忆。可因为并不是自己的记忆,也只是模糊记了个大概,这些小事根本没印象。 执行导演喊了一声:“陈言言,准备下一场了!” “帮我丢掉。”倪胭把手里的豆浆递给苏小安,起身往摄影棚走。走前连看都没有看乔晟元和康泽一眼。 乔晟元目送倪胭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项链,眸中略伤。他看向苏小安,放缓语气开口:“小安,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个项链……” 没等他说完,苏小安就拿起倪胭的豆浆,脚步带风地走了。完全不想理他。 康泽嗤笑了一声,嬉皮笑脸:“乔大影帝,我帮你转交怎么样?” 乔晟元冷冷瞥了他一眼,冷笑:“康泽,你不觉得你像个小丑吗?她即使不肯回到我身边,也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康泽脸色顿变,他用力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那也比你这个她连看都不想看的小丑强多了!” 乔晟元点点头,忽然朝着康泽一拳砸了过去。 康泽没想到乔晟元会出手,被他打个正着。腮帮子火辣辣得疼。他脸偏向一侧,耳朵一阵嗡鸣。他舔了舔嘴角,骂了一句娘,“艹,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跳上长凳,朝乔晟元一脚踹了过去。 人群响起一阵尖叫。 刚补好妆的倪胭从休息室走出来,就看见乔晟元和康泽滚打在一起。 苏小安屁颠屁颠地挪到倪胭身后,小声说:“言言,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娱乐头条题目。就叫《陈言言的绯闻男友和初恋男友在她的正牌男友片场大打出手!》” 倪胭风情万种地瞥她一眼,笑:“你不去做娱记简直可惜了。” “嘿嘿,其实我最开始的梦想就是……”苏小安一抬头,才发现王不疑就在旁边。她立刻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大气没敢喘。她在心里悔了个半死,她怎么就眼瞎没看见王不疑也在这里啊! 片场的人将两个人拉起来,立刻有一群小姑娘围了上去。不管怎么说,乔晟元和康泽两个人都是娱乐圈的大明星,还是颜值特别高的那种。 倪胭走到康泽面前,从助理手里拿过棉棒,弯下腰来给他上药。 “你啊,怎么永远都像小孩子似的。”倪胭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带着一种慵懒的味道,让人想在午后的阳光下拥她入怀。 康泽忽然觉得莫名其妙挨了一拳也值得了,他嘿嘿傻笑了两声,告状:“是他先动的手!” 倪胭回头看了乔晟元一眼。乔晟元刚巧抬头对上倪胭的眼,他愣了一下。 他在倪胭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心里还有自己是不是?乔晟元忽得紧张,然而等他再想细看的时候,倪胭沉沉墨眸中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喂!”康泽显然有些不乐意倪胭和乔晟元对视。 倪胭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弯下腰重新给他上药。 这还差不多——康泽如是想。明明脸上挂了彩,他心里却高兴着。前男友有屁用啊!你先打我一拳有屁用啊!她给我上药没管你,哼! 王不疑捏着麦,沉声道:“开工。” 他坐在仪器后,摆弄着镜头。 倪胭望了王不疑一眼,轻轻勾起嘴角,眸中涟漪轻晃。她把外伤药交还给康泽的助理,扭着细腰,缓步朝摄影棚走去。走到王不疑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却顺手将王不疑一绺别进麦克线下的发丝勾出来。动作熟稔而自然。 王不疑调试着镜头,没抬眼。 康泽翻了个白眼。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干掉了初恋前男友有什么用,那边还有个正牌男友呢!他瞥了乔晟元一眼,见乔晟元眯着眼睛望着王不疑,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下一场戏是女主角和属下的对话,很简单的戏。一次便过了,副导演正准备招呼开拍再下一场的时候,王不疑却站了起来,把麦摘了,说:“今天就到这里。” 他双手插进裤兜,冷着脸直接往外走。 正在听苏小安八卦的倪胭朝他的方向看去。 “言言,我觉得你真的得哄哄你家的正牌男友了。”苏小安抿着唇,发自内心如是说。 倪胭点点头,眼尾嘴角笑意不减:“我觉得你说的对。” · 倪胭要卸妆,等她回到宾馆的时候,王不疑已经回来一个多小时了。他坐在电脑前,背对着入门的方向。 倪胭踢了鞋子,光着脚走在雪白的地毯上。她从王不疑身后抱住他的肩,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温柔的气息吹拂在王不疑耳侧:“王不疑,你在发脾气吗?” “我脾气本来就是出了名得烂。”王不疑垂着眼、绷着脸。 倪胭缓慢地点了下头,她松开手,绕到王不疑身侧,翘臀靠着电脑桌,目光虚浮地望着王不疑,她看了他很久很久,才轻声说:“分手吧。” 王不疑打字的动作一顿。 倪胭抿了下唇,垂下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的脚背。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王不疑平静地问:“理由?” 倪胭将垂在一侧的卷发向后撩起,她将手搭在侧额,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喜欢你,赖上你是因为觉得你喜欢我。不过现在觉得好像是我自作多情。” 倪胭偏着头,带着几分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声音低低:“我们本来就是假情侣啊……” “假情侣。”王不疑沉声重复了一遍。 倪胭缓慢地抬眼望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王不疑眉峰拢皱,凝视着倪胭的眼睛,倪胭的眼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似乎会勾魂。他总是避免望着她的眼睛,因为一旦望着恐要沉沦。而此时,他就这样望着她的眼睛,浸在她眸中的蛊惑里,直到她的潋滟眸光里多了一层湿意。 王不疑不紧不慢地推开椅背站起来,他比倪胭高了许多,他低下头,捧起倪胭的脸。不再像以前那样玩亲亲额头、脸蛋、鼻子、下巴的游戏,单刀直入,吻上她的唇,动作粗鲁,带着侵略的意味。 倪胭微微仰着脸任由他的索取,几息之后,开始回应。 很长很长的深吻,长久到足够回忆一遍两个人朝夕相处的过往。 喘息加重时,王不疑把倪胭抱到床上。他站在床边,凝望着倪胭,沉稳地解开一粒又一粒的扣子。 “谁告诉你是假情侣的,嗯?”他低沉的声音难得多了一份情不可却的烟火气。 第18节 倪胭弯起眼睛,眸中笑意涟漪般层层漾开。她往后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盛情邀约。 当王不疑进到倪胭身体里的时候,倪胭恍惚间一阵刺痛,她微微失神,才反应过来是掌心中王不疑的第七颗星沉稳地亮了起来。 她吻了吻王不疑的额头,若有所思地凝眉。她眼中前一刻的欢欲褪去,沉沉如水,无波无痕。 她可以动情,可以享受人间致乐。 可是身体的战栗动情后,却是一阵良久的空虚。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动情,却永远都不懂何为动心。她将手搭在胸口,听着这个身体一声又一声急促激烈的心跳。 可是这不是她的心。 · 夜里,王不疑睡着。倪胭却睁开了眼睛。 最近每一天夜里,她掌心中康泽的第七颗星都闪烁不停。感受着掌心星图的闪烁,就知道康泽最近夜里都在想着她。 今晚,康泽的第七颗星终于彻底亮了起来。 倪胭抬起手,望着掌心三道北斗七星图勾起嘴角。属于乔晟元、康泽和王不疑这三个目标人物的星图全部亮起,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离开? 倪胭将目光随意置到一处,眼中略显虚无。 一想到她可以回去亲亲自己的蚌壳儿,蜷缩在蚌壳里舒舒服服地睡觉,倪胭的心里一阵酥痒难耐。 可是…… 睡梦中的王不疑翻了个身,将手搭在倪胭的腰上。倪胭转过头,沉静地望着他的睡颜。 她还不能走。 倘若就这么一走了之,让某个人渣逍遥快活可不是珍珠娘的作风。 不过如今任务完成,她做事就彻底没有了顾虑。真正可以肆意妄为了。 深深夜色里,倪胭冷冷地勾起一抹笑。她翻了个身,面朝王不疑,蜷缩着钻进王不疑的怀里,暂且把他当成蚌壳儿用上一用。 · 无论何时,王不疑的作品总是能保持不小的热度。娱记频频跑到剧组来探班、采访。再加上乔晟元和康泽曾在片场为倪胭大打出手,更是为这部电影加了一把火。 网上对倪胭的骂声不少。多是康泽和乔晟元的女粉丝骂她在男人中间游走,十分不要脸。 这个时候,王不疑放了一段四十秒的预告视频。说是预告视频,其实只是倪胭在剧中影像的剪辑。 虽然只是四十秒,这段视频却在网络上掀起了不小的热度。四十秒,还看不出什么演技,倪胭已经凭借着盛装颜值走红。网上甚至有人称她是古装第一美人。 然而很多人借着她非专业出身,又无作品在身,嘲讽她只是个花瓶,毫无演技。 眼看着花瓶骂声越来越高,王不疑又在网上放了一段三四分钟的视频,这段视频是倪胭饰演的公主面对亡国时的绝望和悲壮。倪胭在剧中肢体语言不多,可只是一双眼睛就把这场戏演活了。 王不疑在发布这段视频的时候还配上了一句话:——我说过,我的人我负责。 这段视频发出,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倪胭的演技。只剩下乔晟元和康泽的女粉丝挑刺倪胭太风骚,行事不端。 康泽叹了口气,在网上再一次对倪胭的事情做出回应。 康泽:别骂她,我在追她。 康泽的众多女粉丝:[震惊][心碎][震惊][心碎][震惊] 康泽这条微博发出不过五分钟,乔晟元也再次表态,这一次他没有再简单的用点赞康泽微博的方式表态,而是正式地发布了一条微博。 乔晟元:我和言言念书的时候就认识,我们是彼此的初恋,相恋三年。后来我做错了事情,使得我们分开,但是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回来。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爱我的粉丝可以祝福我们。 乔晟元的众多女粉丝:[跪了][心碎][跪了][心碎][跪了] 网上各家粉丝和吃瓜群众默默望向倪胭,等着倪胭的回应。 倪胭的确回应了。 她再一次p了一张王不疑的照片。 鬼导女友陈言言:我男朋友越来越帅了![色][色] 下面配的照片是王不疑劈头盖脸臭骂几个演员的侧身照。 阎王之气透过照片袭来。众多曾被王不疑摧残过的演员默默点赞。 不过,不管网上多热闹,《宫孽》剧组却是分外开心。因为他们的阎罗王最近心情特别好,发疯的时刻比以往少了许多。 倪胭回应过一次就把手机丢掉,白天认认真真地拍戏,晚上认认真真地和王不疑滚床单。 剧组杀青的那天,已经是深秋。 苏小安一脸开心地跑到倪胭身边,笑嘻嘻地说:“言言,我觉得电影播出来你立马就能大红大紫!” 倪胭趾高气昂地反问:“难道我现在还不够红?虽然是黑红。” 苏小安:…… 过了一会儿苏小安又问:“言言,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呀?”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等着拿奖,等着走红毯,等着红到发紫。” 苏小安眯着眼睛,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还有……”倪胭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玩死人渣。” “什么?”苏小安没听清。 倪胭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还有把你也带红啊。” “言言。”王不疑停在前面,侧过身来喊她。 苏小安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有了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去吧,我自己回家啦。” 倪胭给了苏小安一个飞吻,然后戴上墨镜,朝着王不疑走过去。 王不疑低下头,她在王不疑耳边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两个人嘴角都有了笑意。倪胭又踮起脚尖,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和王不疑接吻。 前来探班的小记者猛摁快门,显然对这一幕十分惊讶。冷面阎罗王在剧组当众和女主演激吻!谁能想到王不疑还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啧,多棒的新闻! 然而剧组的人却早已对倪胭和王不疑不定时的深吻见怪不怪。甚至觉得小记者实在是太大惊小怪……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可爱说王不疑对陈言言不是真爱,要不然也不会认不出来换了魂儿。 是呀,的确不是真爱呀。 王不疑对陈言言,就像我们十几岁暗恋的的邻家小哥哥、帅气的学长。 可能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学习好,甚至一件白衬衫喜欢他。 却并不真的认识他、了解他。 还有小可爱疑惑女主为什么有龙尾。 唔,暂且当成没什么卵用的伏笔吧……(我家女主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蚌!) ps,这个世界应该还有2章吧。 第19章 巨星的裸替初恋〖19〗 当倪胭光鲜亮丽地再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时候, 媒体和众多粉丝惊了。不是说她为了救乔晟元冲进大火里彻底毁容了吗? 一双双探究的眼睛盯着倪胭,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她穿着红色的抹胸小裙子, 香背酥肩大长腿一览无余,分明没有一丝疤痕。 “最近我一直在度假, 根本没见过乔晟元。请大家不要相信狗仔为了噱头的不实报道。”倪胭戴上墨镜,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优雅地朝停在路边的保姆车走去。小助理露着八颗牙齿笑着给她开门。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众多记者一脸懵逼。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网上关于倪胭毁容的事情好像的确从未得到官方的证实。网上的粉丝和吃瓜群众更是把最先报道倪胭毁容的媒体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们为了热度为了钱没有底线, 竟然敢这么诬陷他们的女神! 就在这个时候, 网上又爆出乔晟元精神失常自毁容貌的大新闻。有倪胭的例子在前面,起先吃瓜群众并不相信,直到消掉了声音的视频发到网上。状若癫狂的乔晟元趴在地上的样子恐怖狰狞, 他脸上的烫伤更是触目惊心, 令人脊背生寒。 一篇文章悄悄出现在网上, 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文章里爆料乔晟元先是狠心甩了初恋陈言言,又在陈言言成名后想要把她追回来,多次骚扰陈言言, 让陈言言不能正常的生活。乔晟元甚至因为得不到陈言言, 找了个身材外貌酷似陈言言的女人做地下情人。而当时冲进火海中救乔晟元的女人正是她。替身女友毁容后,乔晟元精神出现问题,彻底失常, 于是出现了那段抱着鸡汤往自己脸上泼的视频。 倪胭捏了捏苏小安的小圆脸,笑着夸奖她:“文笔不错嘛。” 苏小安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实不相瞒, 我还有个隐藏身份是文坛大神级写手!” 电脑屏幕上忽然弹开一个视频,镜头里的乔晟元整张脸包得像个粽子,只露着一只完好的右眼,他发疯一样冲着镜头吼:“我没有疯!没有精神失常!是陈言言害我!她就是个恶毒的表子!我有她所有的裸照、床照!还有视频!谁帮我弄死她,我就给谁寄去一份!她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哼!”苏小安气得直哆嗦,“这个人真他妈恶心!狗改不了吃屎!” 倪胭笑笑,拍了两下苏小安的后背,给她顺气:“消消气,不值得为这种人动怒。” “咦?言言,你不生气吗?你怎么像个旁观者啊!” 倪胭点起一支烟,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苏小安嘟囔:“你自从和王导在一起怎么还喜欢上抽烟了?” 倪胭眯着眼睛望着徐徐升起的缥缈烟雾,目光有些空。 事情解决了,她该离开了。 唔,似乎应该跟某个人告个别。 · 王不疑到家的时候,看见倪胭的行李箱放在门口。很小的行李箱,上面是一个包。正好是她来时带过来的东西。 “回来了。”倪胭抱着胳膊斜倚在卧室门口。她身上穿着王不疑的白色浴袍,松松垮垮。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有一层水雾笼罩。手里却握着一支口红,似王不疑回家前她正想涂抹。 “准备去哪里?”王不疑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静静望着她。 倪胭浅浅地笑着,语调是一贯的慵懒:“还没有想好,反正是不会再回来的。” 王不疑放在高柜上的手轻轻叩了两下,他沉默着走进阳台,在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倪胭好奇地跟进去。 “前些年我妈担心我人冷嘴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她告诉我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衣服、亮晶晶的珠宝、面朝大海的别墅,还有花不完的钱。她教我如果不会说情话,就把自己的家底全部送给她。” 王不疑把放在桌子上的厚厚一叠文件推给倪胭,他望着倪胭温声沉语:“虽然我住着70平的小公寓,开着小破车,穿着平价衣服,可是我也没那么穷。这里是两家上市公司,七处别墅,国外的酒庄和马场,还有十二位数的资金,都给你。” “如果不够,我再去赚。” “只要我还拍电影一天,你就永远是我电影里的女主角,你想演什么,我就去为你拍什么。” 第19节 倪胭侧过脸,低声笑起来。笑声渐重,娇美的双肩笑得轻颤。她转过头来,抚摸着王不疑的脸,眯着凤眼,娇媚地笑着说:“你真可爱。” 王不疑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不要用我教你的演技对我演戏。” 于是,倪胭便收了笑。她望着他,目光沉静无波。她双手压在办公桌上,上身前倾,凑近王不疑的眼睛,缓缓开口:“这下看清了?我的眼睛里没有对你的爱。” 许久,王不疑点头:“看清了。” 他漆黑的眸子努力压抑汹涌的情绪。 倪胭坐在办公桌上,双腿交叠,背对着王不疑优雅地涂抹着口红。她说:“我是个没有心的人,不可能爱上任何人。我不爱你,又何必留在你身边害你?你值得一个全身心爱你的好女人。” “那你的心呢?” 倪胭随口说:“死了吧。”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时间仿佛也凝固。过了好久,倪胭才转身望向王不疑,问:“要烟吗?” 王不疑低着头,声音沉闷,他问:“因为一个人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扔了自己的真心,不愿意再爱上别人?” “你说是那就是罢。”倪胭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她有些没耐心了,能够留下来等王不疑回家告别,已经是她最后的烂好心。 “为什么一定要活在他的阴影下,不能从过去的痛苦里走出来?” 倪胭无所谓地笑着抽烟,不辩解不说话。 “如果他彻底消失了,你会不会放过自己?”王不疑皱着眉深深凝视着倪胭的侧脸。 倪胭把抽了半截的烟递给他,笑得没心没肺,她问:“要抽一口吗?” 王不疑推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倪胭眯着眼睛望着王不疑离开公寓,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半截烟抽完。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的时候,倪胭眉心轻蹙,隐约觉察出不对劲来。 王不疑去哪了?他要干什么去? 倪胭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走一边脱浴袍,她换了衣服匆匆下楼。心里莫名有些焦虑。 电梯在一楼停下来,倪胭刚踏出电梯,迎面遇见康泽。 “言言,我正想上楼去找你,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有话想跟你说!”康泽笑着迎上来。 倪胭冷着脸绕开他往外走:“我不想听你说。” 康泽立刻又跑到倪胭面前伸开双臂拦住她,情深切切:“言言,我今天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让你明白我的心。如果我再不说,你就要真的被人抢走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说!” 倪胭脚步一停,抬眼看他,问:“开车来的吗?” “开了啊。” “带我去乔晟元家。” 康泽瞬间炸毛:“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啊?” 倪胭把食指放在唇边,眯着眼睛轻轻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温声开口:“你把我送过去,见过他,我再听你好好说?” 康泽看着倪胭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能点头。 车子在乔晟元家的别墅区停下来,倪胭推开车门,凭借着记忆去找乔晟元的家。 “言言,你等等我。别自己上去我不放心。诶,这里要登记,你等等我啊……” 倪胭没理康泽。 乔晟元家的大门是开着的。 倪胭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她走进乔晟元家一楼的客厅,奢华的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忽然,头顶似有什么古怪的声音,倪胭抬头望了一眼,疾步往楼上跑去。 刚踏上二楼,倪胭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她对鲜血的味道一向很敏感。 二楼客厅的门“吱呀”一声被倪胭推开。 王不疑转过身看见脸色发白的倪胭,他扯动嘴角,努力笑了一下,说:“我把他杀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打扰你。” 他脸上沾着血,手里握着刀,乔晟元躺在他脚边的血泊里。 倪胭将掌心搭在侧额,偏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王不疑声音干涩:“以后要好好的,找一个你爱的,也……比我更爱你的人。好好的,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他声音渐低,近乎呢喃。 远处,隐约有警车的声音。 倪胭缓步朝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在他怀里叹气般开口:“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傻呢。” 王不疑喉间滚动,他想再抱抱倪胭,可是他手上都是血,他怕把她的裙子弄脏,她总是要求自己漂漂亮亮的。 他僵硬地低头,将吻落在倪胭的头顶:“只是可惜了给你准备的电影拍不了了。” 王不疑有些遗憾。那部星际题材的电影是他挑了好久送给倪胭的生日礼物。 有泪落在倪胭的发间。 倪胭挽起嘴角温柔笑着,她仰头望着王不疑的墨眸,柔声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女主角,那部电影就给小安一个机会吧。我答应过要把她带红。” “什么?”王不疑皱了下眉。 倪胭眨眨眼:“和我接吻吧,快一点。” 王不疑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深吻着倪胭。两个人忘情地拥吻,直到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倪胭睁开眼睛望着王不疑专注吻她的眉眼,她笑了。 “言言,你在楼上吗?哎呀,你干嘛要来乔晟元家啊……”康泽一边抱怨着一边上楼。 “天!”康泽显然没想到见到这样一幕,他盯着乔晟元的尸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倪胭将舌尖的一缕儿妖气渡进王不疑口中。王不疑下意识地睁开眼看了倪胭一眼,眼皮便重重地合上,搭在倪胭腰际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倪胭扶着王不疑,让他平稳地躺在地上。凑到他耳边轻声蛊惑:“你该忘记我……” 然后她拿起王不疑掉到一旁的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裙子上擦着。 “言言,你、你在做什么!”康泽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消灭指纹啊。”倪胭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你、你要干什么?” 倪胭抬起头,冲着康泽翘起嘴角。她勾了勾手指,柔声问:“康泽,你说你爱我?” “我当然爱你。”康泽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鼓起勇气朝倪胭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 倪胭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问:“那你愿意为我做多少呢?” 康泽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睛,又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昏迷的王不疑,他咽了口唾沫,声色古怪:“你想让我替王不疑顶罪?” 倪胭惊讶地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愿意吗?” 康泽以为自己思考了很久,其实不过几个呼吸间。他望着倪胭那双蕴含蛊毒一样的魅眼,邪气地扯开嘴角,笑得玩世不恭:“如果能让你永远记住我,值!” 倪胭娇娇地笑起来,她凑过去亲亲康泽的脸,语气像哄一个小孩子:“傻孩子,姐姐是想让你做伪证的,可哪能让你顶罪呢?姐姐可舍不得。” 说完,倪胭又看了王不疑一眼,从包里拿出手机,神情专注地打字。 “言言,你在写什么?” 倪胭云淡风轻地说:“遗书啊。” 康泽跪在那里,抹了一把脸。 警察涌进来,警惕地举枪。 “警察叔叔等一等哈,人是我杀的,我写完遗书就跟你们走。”倪胭甚至冲着堵在门口的几个警察笑了笑。 王不疑和乔晟元被抬进救护车,而倪胭和康泽则被带进了警车。康泽垂着头坐在一边,倪胭的手上却戴着手铐。倪胭晃着手上的手铐,像好玩的玩具似的。 她歪着身子凑到一个警察身边,笑着说:“小哥哥,你们警察都这么帅气吗?” 年轻的警察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可是仍旧努力板着脸说:“你、你老实点!” “哦。”倪胭笑笑,举起从警察小哥哥腰间顺过来的枪。 “我的枪!”年轻的警察站起来,车里其他的警察都朝着倪胭举起枪。 康泽猛地抬头,惊恐地跪下来,大喊一声:“言言——” 倪胭嘴角挂着一贯慵懒雅致的浅笑,她摸了摸胸口,找到心脏的位置,扣动扳机。 “砰——” · 倪胭的遗书是直接用她的微博账号发出来的,一共发了两条。 第一条—— 鬼导女友陈言言:我把乔晟元这个烂人捅死了,好爽。 第二条—— 鬼导女友陈言言:那些还没给我出场费的公司别欺负我死了就赖账哈,记得把钱打给我男朋友。 王不疑看着倪胭的微博有些茫然。 他好像和这个他一手捧起来的陈言言谈过恋爱?应该是吧,网上很多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新闻、照片。 可是他怎么不记得了? 王不疑又开始拍电影了,是一部他从未涉足过的科幻题材电影。电影女主角从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变成帅气冷傲的女战士,对所有人不屑一顾。 片场,王不疑指着饰演女主角的苏小安大声训斥:“你他妈的会不会拍戏?眼神眼神!眼睛里要有戏!别用这样软绵绵的眼神!冷血一点!高傲中带着点骨子里的风情。懂吗?” 苏小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倪胭的眼睛。 王不疑还想再骂,忽然感觉有人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拍了一下。好像细密的春雨浇过,熄了他心头的燥气。他转头看去,他的臂弯是空的,身边也是空的,没有人。没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臂弯。 错觉吗? “导演……”小李胆战心惊地走过来,“那个,几个编剧讨论了一下,还是没决定男配对女主角说的最后一句台词。” 副导演走过来,说:“男配知道女主角不爱他这次离开不会再回来,这句台词应该煽情一点。不如就用最初的那句‘我永远爱着你’吧。” 王不疑脱口而出:“浪够了记得回家。” 第20节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 王不疑的眉峰皱起,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忽然有一种绞痛袭来。 “导演,你没事吧?”小李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 王不疑摇摇头,把剧本扔到一旁,独自往外走。 王不疑的作品从不让观众失望,这部《时空镂影》也同样再次刷新了他自己立下的票房神话。 戴着桂冠的苏小安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说:“从今天开始,我把我的艺名改成安言。” 观众席里的王不疑皱着眉,他望着舞台中央盛装的苏小安,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颁奖典礼结束,记者涌到王不疑周围。 “王导,请问你这次为什么用苏小……哦不,用安言挑大梁担任女主角呢?” 王不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苏小安。 为什么用她? 他……好像不记得了。 忽然很厌烦这些聒噪的记者,他沉默着往外走,踩着红色的长毯。一阵风吹来两个小记者的小声议论。 “苏小安是陈言言圈里唯一的朋友,鬼导该不会是为了陈言言吧?” “以前陈言言就说过等她红了要把苏小安也带红,这也是遗愿了吧?唉。可惜了那个风光无限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陈言言? 王不疑皱眉。为什么他每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有一种闷重的疼痛? 夜里,王不疑坐在床上查看资料。资料乱七八糟地堆满床。 他忽然抬头朝身旁看去。 身旁是空的,没有人跪坐在他身边撒娇。 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怎么好像有一道慵懒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夸他的胡子好看? 陈言言三周年忌日的那天,王不疑把一捧雪白的花放在她的墓前,皱眉凝视照片上风情万种的女人。 他觉得陌生,可又觉得熟悉。多矛盾。 红着眼睛的康泽走近,看见王不疑立刻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他朝着王不疑一拳砸下去,大骂:“王不疑你他妈混蛋!她为了你顶罪为了你去死,你居然把她给忘了!你他妈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跟在康泽后面的两个人急忙拉住康泽。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康泽拼命地挣扎。 王不疑抹去嘴角的血,眉峰皱得更深,他死死盯着康泽,质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康泽拼命挣扎的身影忽然僵住。他望着墓碑上倪胭嘴角挽起的优雅浅笑,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活着过来,她将食指抵在唇前,眼尾轻挑,缓缓摇头。 康泽颓然跪下来,他双手捂住脸,热泪湿透指缝,他哭着说:“我喝醉了,我神志不清,我胡说八道……” 你骗我啊!你明明说我带你见了乔晟元你就会听我说。你怎么能骗我啊!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你说啊…… · 阴云一卷一卷地移,带着阴沉的细密雨丝。雨落墓碑,洗去一层尘埃。 王不疑木讷而茫然地走在细雨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样东西。 “不疑,听妈的话,妈今天给你相的姑娘你保准满意,快点换身衣服赶过来!”王不疑听着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应了声。 他的母亲最近在给他安排相亲。 王不疑回家换掉湿衣服,还没出门,他母亲又打过来一个电话。 “儿子,妈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不啊?你人冷嘴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可是要有诚意。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衣服、亮晶晶的首饰、面朝大海的别墅还有花不完的钱。你列个清单,把自己财产都列出来,拿出诚意来!我还不了解你?自己有多少家底自己都不知道,银行卡说不定都乱扔,赶紧整理一下!” “知道了。”王不疑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在床角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阳台的工作区。他拉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看着里面工整摆放着的地产、合同、房契、银行卡……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在这些东西上面放了一支口红。 王不疑拿起那支口红,皱眉端详许久,才拔开盖子。顿时有一种神秘的幽香飘了出来。那香气淡淡的,似乎还带着点甜。上面残留着女人用过的浅淡痕迹。 王不疑身形晃动,他用手撑着桌面,目光寸寸上移望着办公桌对面虚空之处,那里仿佛有一个喜欢穿红色小裙子的女人抽着烟,笑着勾他的魂儿。 他摸了一把眼睛,才发现自己落了泪。他盯着指腹的湿润,茫然自语:“我……是不是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言言……” 那些被抹去的过去终于撕裂枷锁舔骨噬心般回归。 王不疑失踪了。 起先的时候,大家以为他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找灵感,准备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作品。 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回来。直到他的简介他的作品被写进教科书,仍旧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简介里的生卒年份是一个长长的破折号。 有人说,他为艺术入了魔。 有人说,他早就死了。 还有人说,他握着一支正红色的口红,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去寻觅一个被他弄丢了的人。 · 一绺儿风顺着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吹动窗口的海螺风铃,风铃奏起奇异的调子。 一只雪白的蚌微微颤动了一下,闭合许久的蚌壳儿缓慢张开,探出一条白皙如玉的小腿。 紧接着是一只能让人浮想联翩的芊芊玉手。 倪胭慢慢推开蚌壳儿,慵懒醒来。她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壳儿。尚未清醒的迷离眸光中立刻浮现灵动生机,她深情地吻了吻自己的壳儿。口中嘤咛娇喘,皆是极致享受。 比起睡男人,她其实更喜欢睡她的壳儿。 “恭喜你回来。”一道极其清冷的声音。 倪胭的唇畔立刻漾起妖媚的笑容。她在蚌壳儿里坐起来,抱着蚌壳儿,歪着头,望着书桌前的男人。 “好久不见呐,白石头。” 白石头坐在桌前,桌上开着电脑,他手中却握着一卷竹简书册。他一袭广袖白衣,白衣胜雪,墨发高束,一面玉石面具遮住容颜,只留一双沉静的眼眸。 “不久。不过在下的确意外,原以为你会用媚术轻易夺得他们的心。” 倪胭抱着胳膊轻笑:“我又不是狐妖一族,哪里会媚术。” 白石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在她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收回视线。他有点怕倪胭那双会吸魂的眼睛。 他挥手,电脑中的文字飘出来,一个个落在竹简上。 倪胭蹙眉:“你不如干脆把书的内容塞进脑子里,何必多次一举。” “非也。读书不在结果,重在享受畅读的过程。”他抖了抖手中的竹简,从头开始浏览。 倪胭站起来,终于不舍地从她的蚌壳儿里走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层雪色薄纱,遮不住纱下的婀娜多姿。 她绕到白石头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却落在了桌面那块羊脂白玉上。她抬手,将掌心里的三道七星光点注入白玉之中。白玉之中灿若星河的北斗七星阵因为她的注入,闪耀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倪胭慢慢移开视线,看向身侧的白石头,她的指尖儿划过他温凉的玉石面具,温声娇语:“还在因为我凶你一次而生气呐?” “不敢。在下区区一介人界孤魂,哪里敢与珍珠娘置气。” 倪胭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喊她珍珠娘了。神情不由恹恹。她站直身子,走到白石头身侧,靠着书桌,懒洋洋地开口:“我是用了两三次妖术,一次弄坏了一把椅子,一次放了把火,一次抹去了一个人的记忆。”稍顿,“多大点事啊,至于嘛你。” 她无所谓地翻开抽屉寻找,终于才某个抽屉里找到半盒不知道哪任前男友留下来的烟。 她点起一支香烟。微微抬着下巴,吐出白色烟雾,她望着白色的烟雾有些出神。 她忽又皱眉,看了眼烟的牌子,有点嫌弃这个味道。 白石头惊诧地看她一眼,问:“这是受了他的影响?” “谁?”倪胭茫然地转头看向白石头。 对上她这张美到惊心动魄的眼,白石头别开眼,免得被她蛊惑。他淡淡道:“他的记忆被抹去了,难不成你的记忆也被抹去了?” “哦……”倪胭恍然,“你是说那个王……王什么来着?什么疑?” 白石头神情古怪地瞥了一眼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摇摇头,道:“任务世界一年,这里不过一个时辰。就算你留在任务世界里陪他一生,其实也不过躲在你的蚌壳儿里睡了两天而已。” 倪胭掐灭了香烟,欣赏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可真美。 白石头见她许久不说话,不由叹了口气,再度开口:“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你送回任务世界,送到任一时刻。” 倪胭精致的眉心揪起来。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慢抬眼看向他,看得极为认真,她问:“我为什么要在任务世界浪费时间?” “因为他……” “因为他爱我?全天下爱我的男人那么多,我都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倪胭轻飘飘地嗤笑了一声,“白石头,你罗里吧嗦的样子可真让人讨厌。” 倪胭拂袖,雪色轻纱带起一阵惑人清香。 白石头盯着她好半天,无奈失笑:“我怎么忘了你是没心的。” 倪胭钻进她的蚌壳儿,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带着倦音地呢喃细语:“别磨蹭啦,赶紧开启下一个任务啦。” 白石头摇摇头,道:“自己挑任务世界。” 倪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合上眼:“随便。反正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心。” 白石头无奈看她一眼,刚要替她选择,倪胭轻轻“唔”了一声,柔声低语:“攻略目标能不能再渣一点,再坏一点,再没人性一点?我不想总是霍霍好汉子呐。” 白石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渣男!” “好吧。”倪胭有点失望。 蚌壳儿缓慢地关合,隔绝了光,里面漆黑一片。倪胭翻了个身,在黑暗里抱膝蜷缩着入眠。 白石头清若溪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任务世界:霸总的前妻 任务原身:何允妍 第21节 攻略目标一:季衡 攻略目标二:季绪临 攻略目标三:赵文卿 原主遗愿:我要让季衡这龟孙子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最近每天的更新字数,你们是不是应该夸夸我呀【捂脸】 下一个世界先开霸总的前妻。嗯,玩一票大的! 顺便求作者收藏啦!【再捂脸】 第20章 霸总的前妻〖01〗 何允妍站在卧室门口, 望着大床上赤身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婚房, 那是她的婚床。床头墙上挂着她和季衡超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她穿着神圣的雪白婚纱,抱着蓝白相间的满天星花束。她挽着季衡的胳膊, 笑得很甜。眼睛里藏着灿烂的星子,嘴角是浅浅的小梨涡。 床上忘情的两个人终于发现了她,女人慌忙尖叫一声,躲在男人身下瑟瑟发抖。 季衡平淡地朝门口瞥了一眼, 随意挥了下手, 语气敷衍:“在客厅等我。” 何允妍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地转身离开,甚至帮卧室里的奸夫淫妇关上房门。 她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脊背挺直。刚满二十岁的青涩脸蛋儿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哭不闹, 可到底苍白了些。 卧室里的旖旎娇喘不停, 即使关着门,也能传入何允妍的耳中。她慢慢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心窝上的湿意一点一点溢上来, 涌上眼底。 她睁大漂亮的杏眼, 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就不会哭出来。 季衡终于享受够了,想起外面的小妻子。他亲了亲身边女人的脸蛋儿, 披上浴袍走进客厅,然后把一份离婚协议书摔给何允妍。 “签了它,然后滚蛋!” 何允妍安静地望着他, 嘴角的小梨涡轻陷,保持着优雅的浅笑。她平静地开口问:“没有解释吗?” “解释?嗤,你想要什么解释?”季衡冷笑着弯下腰,和何允妍平视,“我又中了春药得抓个女人上床?” 何允妍紧紧抿着唇,嘴角的微笑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消失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再骗你。那次我根本就没中什么狗屁春药,没有什么身不由已,清醒得很!” 何允妍眼中浮现迷茫与惊愕:“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听不懂?”季衡望着她的眼神嘲讽捉弄,“我说——那次我没有中春药,我就是意识很清醒地强奸了你啊。” 他故意在“强奸”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再说一次。”何允妍纵使把眼睛睁得再大,泪水还是淹没瞳仁。 季衡抓着何允妍的衣领把她扯到眼前,像个魔鬼:“老子把你接到家里宠了两年,你他妈心是铁做的?不是哭就是跑。呵,听说阴道是通往女人心的捷径,那老子只好先把你给睡了。” 纵使全身无力,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何允妍还是使出全部力气朝季衡的脸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季衡偏过头。 他阴森冷笑了两声,反手一巴掌打在何允妍的脸上。娇小的女人被他一巴掌打得跌在地上。茶几上的玻璃套杯跌落,碎了一地。崩开的碎片划破她的手,鲜血顺着她的手背一滴一滴落下来。 何允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用力喘息。窒息的感觉让她意识开始迷糊。 “要死出去死,别他妈死在我家里!” “怎么了这是?”妖娆的女人从卧室里出来,抱着胳膊站在卧室门口,好奇地望着何允妍。 何允妍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有着一张和她十分相似的脸。 她忽然笑了。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用手背蹭去脸上的泪,扬起干净的脸望向季衡,眼神倔强:“季衡,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女人其实都是我姐姐的替代品。可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姐姐,她至死都没有爱过你。” 季衡的脸色大变。他把脚下娇小的女人拎起来,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少跟我提你姐姐!呵,替代品?没错啊,这两年多你的确是你姐的替代品。可你快死了。跟你那个姐姐一样因为家族遗传病快死了。啧,我又找了个长得像你姐姐的妞儿,阿丽不仅长得像你姐姐,还不会那么容易玩死,也没你那么装。老子干嘛还要你啊?嗯?” 他拍了拍何允妍的脸,像拍一只小狗:“滚蛋,给老子滚蛋,听见了吗?” 何允妍笑着点头:“季衡,我不会放过你的。” 季衡嗤笑。 · 原主最刻骨铭心的记忆片段接收完毕。 倪胭在一片晃动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色。何允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让她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发沉。 她反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正跪趴在床上,而在她的背上趴着一个人形泰迪。 倪胭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该不会又被强奸了吧? 她动作干净利落地转身,朝着男人的命根子一脚踹过去。 “卧槽——” 男人被踹到地上,他扯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恼怒地吼:“何允妍你玩我啊!” 倪胭看着男人愤怒和错愕的脸,愣了一下。 这张脸不是季衡啊。 倪胭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想起来这个人叫赵文卿。 哦,三号攻略目标。 赵文卿吸了口凉气,他站起来捡起裤子,弯着腰一边穿裤子一边说:“不是你说要在离婚前先把季衡给绿了的?你跟我说你想清楚了绝不后悔,现在做到一半后悔……你行啊你。” 倪胭:…… 这个何允妍怎么把她想干的事儿提前干了。 “踢坏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何允妍原本的声音就很甜,是少女的那种甜美。如今加上倪胭骨子里的妩媚,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加甜腻酥软。 赵文卿穿裤子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抬眼看她。 倪胭眨眨眼,歪着头,一脸单纯地望着他:“哥,疼吗?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赵文卿看着床上头发凌乱的小姑娘,忽然觉得她成熟了不少。变得……嗯,更有吸引力。 他犹豫了一下,用力拉上裤子拉链,走到床边揉了揉倪胭的头,又无奈又带着点心疼地说:“我就不该上你的床,赶紧把衣服穿上!” 倪胭去拉他的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地仰望着他:“哥,那你还陪我去季家吗?” 赵文卿眉头紧皱,低头看着娇小的小姑娘。他扯过一旁的被子把她的身子裹住,冷着脸:“别乱喊。” 倪胭不说话,只用澄澈的杏眼无辜地望着他。 赵文卿耐心地用修长的手指理着倪胭凌乱的头发,沉声说:“陪你。” “谢谢哥。”倪胭这才笑起来,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她乖乖地捡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赵文卿看着倪胭背上被他咬过的痕迹,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才管她和季衡的破事。 他真想提裤子走人,狠狠心不管她。 可一想到那天她脸色苍白,一侧脸被打肿,握着呼吸机用力吸氧续命的可怜样子。他就狠不下那个心。 又一想她很快要走上她母亲和姐姐的路子,活不了多久了,赵文卿就更不忍心了。 怎么说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人家还喊自己一声哥呢。 何家老爷子和赵家老爷子是老相识。赵文卿是赵家的私生子,偏偏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而赵太太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完全不接受这个野孩子。赵老爷子就把刚出生的赵文卿送到何家去寄养。 虽然这些年赵文卿念书的时候住校,工作了就搬出何家自己住,可逢年过节,他都是回何家去。 他小时候性子孤僻不怎么爱说话,和何允妍一个月甚至一学期才能见一次,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不过何允妍每次见他倒是规规矩矩地喊他哥哥。 去季家的路上,倪胭合着眼安静地接收原主记忆。可在赵文卿看来,她好像……特别难过的样子。 赵文卿敲了一下方向盘。在心里骂了两句季衡不是东西,居然连女人都打,这女人还是自己的老婆。 · 倪胭有季家的钥匙,可是她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摁响别墅大门的门铃。家里的保姆陈阿姨匆匆赶过来开门,一看见是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无奈地摇摇头。 “来了啊。文卿也来了。”季衡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在打领带。 倪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季衡。这个男人身材高挑,容貌出众,剑眉朗目,薄唇轻抿。尤其是他穿着西装的样子,更是魅力十足。 可惜,渣到了骨子里。 季衡扯开不太满意的领带扔到一旁,重新换了一条藏蓝色的。他慢悠悠地说:“离婚协议书在柜子上,签了吧。” 倪胭朝着柜子走去。 听着倪胭高跟鞋的声音,季衡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倪胭今天穿了一条一字肩的浅蓝连衣裙,依旧青春靓丽,可裸露在外面的雪白肩颈给她添了一份小小的性感。 季衡的目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 何允妍以前是从来不穿高跟鞋的。 倪胭站在柜子旁,转过身来,微微倚靠着高脚柜,悠闲地地翻看离婚协议书。 季衡盯着她眯起眼睛。他扯扯嘴角,刚想开口,倪胭把离婚协议书从中间撕开。 季衡立刻冷哼了一声,嘲讽地挑眉:“什么意思?何大小姐就这么想赖在我这里?” 倪胭抬起头,冲着他勾起嘴角,笑得乖巧甜美。 “不,我当然想很快和你离婚。只有和你离婚了,才能和文卿哥哥结婚呀。” “什么?”季衡惊讶地看向站在一旁赵文卿。 赵文卿自打进屋,就沉默地站在一旁,神游在外的样子。不管是倪胭说话,还是季衡看向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季衡嗤笑了一声:“我懒得管你和谁好上了,既然你也想离婚就赶紧把离婚协议书签了。知道你会闹,抽屉里还有好几份,再拿一份出来签。” 倪胭低着头,在包包里翻了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说:“这份是我请律师草拟的,我已经签字了。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也签一下吧。” 她朝着季衡一步步走过去,平静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她唇角的小梨涡很深,只要略微浅笑,就会陷进去两个小坑。 季衡皱眉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立刻摔了:“何允妍,你要我一半的资产?连公司的股份都不放过?你他妈该不会是做梦吧!” 第22节 赵文卿皱了下眉。 倪胭嘴角的小梨涡又深陷了一点,她望着季衡说:“季衡,我已经仔细请教过律师了。因为你是过错方,家暴、出轨,财产我们一人一半已经是对你很大方了。” 她歉意地笑笑:“你知道的,我年纪小连大学都没有去念,不会管理公司,所以才决定把一半的资产分给你呀。” 季衡看着面前这张笑脸,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是到底顾虑赵文卿这个外人在,没下手。 “要钱找别的男人去,别做梦!” 倪胭笑笑,点开手机里的录音,季衡狰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什么意思?这还听不懂?” “我说——那次我没有中春药,我就是意识很清醒地强奸了你啊。” “老子把你接到家里宠了两年,你他妈心是铁做的?不是哭就是跑。呵,听说阴道是通往女人心的捷径,那老子只好先把你给睡了。” 这份录音当然不是何允妍录的,而是倪胭在接受何允妍记忆的时候用妖术伪造的。骗骗人问题不大。 赵文卿不可思议地看向倪胭和季衡。他只知道季衡是个人渣,玩女人、打女人,可亲耳听见的事情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季衡的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倪胭:“你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你不签离婚协议书,我就拿着这份录音把你送到大牢里去。”倪胭依旧浅浅笑着,像个人畜无害的乖巧少女。 可是季衡看着她脸上的小梨涡,却觉得像黑不见底的陷阱。 “艹!”季衡挥巴掌,却打了个空。 赵文卿把倪胭拉到身后,鄙夷地瞥了季衡一眼,吊儿郎当地说:“真丢我们总裁届的脸。” 季衡看了赵文卿一眼,冷哼:“你不同样没离婚就乱搞?啧,你和他睡的时候是喊他哥吗?” “我乱搞了吗?哦,是的吧,可是你没有证据呀。”倪胭弯着眼睛,她捡起被季衡扔到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季衡身边的桌子上,“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她像个淑女一样对季衡笑着轻轻颔首,转身挽起赵文卿的胳膊:“哥哥,我们回家吧。” 赵文卿:…… 赵文卿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可是他被刚刚听见的录音惊到了,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强奸? 现在的男人有这么饥渴吗?还是这种有钱有权颜值高的男人。至于嘛。 难以理解。 · 倪胭跟着赵文卿上车,关上车门,两个人待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诡异。主要是赵文卿大概是因为无意间听见那样的事情,觉得有点不自在。 “那个……”他想安慰倪胭来着,可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况他也从来没安慰过人。 “哥哥,我能靠你一分钟吗?就一分钟。”倪胭拿出手机点开计时秒表,选了60秒开始计时,然后将头轻轻靠在赵文卿的肩上。 车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计时秒表滴滴答答的声音。 赵文卿侧过脸垂眸望向倪胭,望见她浓密的眼睫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弯弯的影子,她合着眼,安安静静的,乖得像个洋娃娃。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移向她手中手机上的倒计时。 滴滴答答。 一分钟到了。 倪胭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她睁开眼睛,重新坐好,将鬓间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才望向赵文卿,她嘴角的小梨涡陷下去,甜甜开口:“哥哥,我们回家了。” 赵文卿愣了一会儿才轻声“啊”了一声,转头望着前方,开动车子。 掌心轻微的刺痛之后,赵文卿的七星图从一颗星变成两颗星。 倪胭轻轻皱了下眉,在心里骂:艹,忘了跟白石头说取消亮星时的刺痛提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是那只斯文败类叔叔。 可惜这章没出场,跟隔壁老王借一支烟,忧桑抽一口。 第21章 霸总的前妻〖02〗 赵文卿把倪胭送到何家, 车子在大门前停下来。倪胭问:“哥哥,要一起上去坐坐吗?” “不了, 公司有事。” 倪胭点点头,她垂着眼犹豫了一下, 没有下车。 赵文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才开口:“离婚的事情要不要和伯父说一声?” 倪胭笑笑,摇头:“爸爸公司那么忙,他不会管我的事情的。” 赵文卿皱了下眉, 望向低着头的倪胭, 说:“那行。下次见季衡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去见他。” 倪胭这才笑起来,目光璀然地望着他:“谢谢哥哥。” “别谢,反正都是睡过的关系了。” 倪胭迅速低下头, 脸颊浮现一丝绯红, 她推开车门下车, 站在车外,声音也比先前小了些,急促了些:“我回去了, 哥哥路上小心。” 赵文卿刚抬眼看她, 她已经转身,脚步略急切地离开。 “允妍?”赵文卿喊她。 倪胭停下来转过身疑惑地望向他。 赵文卿朝她向里招招手,倪胭刚朝他走两步, 赵文卿招手的动作又换成向外摆了摆手,他说:“算了,你回去吧。” 他关上车门, 开车离去。 他从车侧的后视镜看去,倪胭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夏日的风轻轻地吹,吹起她浅蓝色的裙摆,像一圈温柔摆动的海浪。她抬手掖了下耳边的碎发,在风中显得那么娇小瘦弱。 赵文卿的车看不见了,倪胭才收起脸上的笑,一脸冷漠地转身回家。家里欢声笑语,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在客厅里嬉闹。三个人看见她回来都愣了一下。 “二姐。”何允娜敷衍似地喊了声。 至于两个弟弟,则是当没看见她。 何允娜今年十六,两个双胞胎弟弟何文荣、何文耀九岁。他们三个是亲姐弟,但何允妍和他们却是同父异母。 倪胭淡淡地瞥了何允娜一眼算是打招呼,转身上楼。 何文荣举起手里的玩具小弓朝倪胭的背后射去。 倪胭微微侧身,短箭射在倪胭身侧的楼梯扶手上。倪胭拔出那支短箭,垂着眼把玩了片刻,才转过身朝着何文荣轻轻一丢。 短箭擦着何文荣的肩膀射去,划破衣服,擦出一条血痕。何文荣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何允妍。 “天呐!”何允娜惊呼一声,何文荣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倪胭有些惋惜:“姐姐本来想给你打个耳洞的,只是准头不太好。” 她笑笑,优雅地转身上楼。 何文荣哭得撕心裂肺,何文耀在一旁也跟着吓哭。何允娜急忙把弟弟搂在怀里安慰:“别跟她计较,就当她不存在,反正她也快死了……” 何允娜的话飘进倪胭的耳中,倪胭也不甚在意,她的确快死了。死于古怪的家族遗传病。何允妍外祖家的女性有很大的几率染上这种遗传病,从二十岁开始枯萎,没有人能活过二十五岁。 何允妍的母亲和姐姐都是死于这种遗传病,她的母亲死于二十四岁,她的姐姐何允如则是二十二岁就结束了一生。 都是在最美好的年纪枯萎死去。 倪胭回到三楼卧室,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子上的资料——何允妍调查季衡的资料。 今天倪胭去季家拿出的离婚协议书并不是她准备的,而是原主何允妍自己准备的。 何允妍曾经天真单纯过,可是她和上一个世界的陈言言不同。她被伤害之后立刻准备反击。只是可惜她年纪还小,手段稚嫩了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生命太短,没有把季衡弄死,自己先病逝了。 倪胭觉得如果多给何允妍一点时间,这个小姑娘凭借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复仇。 倪胭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走到床角慵懒坐下,给赵文卿发信息。 “哥哥。”——只有这样简单的两个字。 刚回公司的赵文卿正在开会,他瞟了一眼手机,回了个“?”。 倪胭勾起嘴角,在输入框里随便打字,打满删掉,再打字再删掉,打打删删。永远不发送。 赵文卿低头,长久地盯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 “赵总?”小秘书轻咳了一声。 赵文卿抬眼,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从小秘书的手里接过企划书扫了一眼,不满意地扔到桌子上:“和上次毫无区别。改,今天下班前送上来。” 他起身走出会议室,众人都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赵文卿回到办公室,倪胭终于回复了——“也没什么。” 赵文卿皱着眉。他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下了班,赵文卿直接开车去了何家。 “你弟弟才九岁,还是个孩子,你就这么忍心伤他?你看看文荣肩上的伤,你分明就是想要宝贝儿的命啊!人家都说后妈难当,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我看你就是没心,要害我的文荣……”继母指着倪胭的鼻子开骂。 赵文卿还没走进客厅就听见现任何太太的骂声,他斜倚在门口,看向倪胭。 倪胭腰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继母的指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埋怨不委屈不解释。 直到她看见站在门口的赵文卿,平静的眼波这才起了涟漪,像夜幕里忽然划亮的星子。她嘴角翘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好像又顾虑着眼前批评教育的继母,立刻把嘴角扯下去,一本正经起来。 赵文卿笑了一声。 继母这才看见赵文卿,她收了下情绪,口气有些僵硬:“文卿来了啊。” “伯母,我找允妍有点事情。” “阿姨,我和哥哥出去一趟。”倪胭站起来,跟着赵文卿走出去。 何家的别墅院子很大,通往大门的路很长,两侧栽满葳蕤草木。 第23节 倪胭微微抬着手臂,转了个圈,手臂无意间碰落几朵香桂。她在赵文卿前面退着走,望着他笑:“哥哥真像来解救我的王子。” “你看起来可不像落难。”赵文卿随意说。 倪胭的眉头揪起来,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好讨厌老巫婆,在心里盼着谁来救我呢。” 赵文卿笑笑:“还以为你不生气。” “是不生气呀。我时间不多啦,没时间用来生气。我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倪胭轻轻跳了一下,去闻枝头浓郁的桂花香。几片雪白的桂花簌簌落下来,其中一片落在她的发间。 赵文卿不紧不慢地把她发间的香桂摘了,说:“带你去快活啊。” “呐?”倪胭瞪着圆圆的杏眼错愕地望着他。 “开玩笑的。” 倪胭却古怪地看他一眼,问:“男人们口中的快活是指上床吗?” 赵文卿“啧”了一声,捏了捏倪胭的脸,说:“别用这个天真单纯的样子说这样的话。” “那到底是不是呢?”倪胭偏执地问。 “闭嘴吧。” 倪胭带着点小任性地轻哼了一声,再开口:“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了的关系吗?” 赵文卿猛地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她。 “所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呀……”倪胭声音小小的,唇角的小梨涡却深陷。 倪胭在心里呐喊:快带我去睡啊去睡啊!再睡一次又能亮一颗星了啊! 但是…… 赵文卿带倪胭去了游乐场。 倪胭和一群小孩子坐在旋转木马上,她听着身边几个十岁以下儿童的笑声,脸上的笑都快要撑不住了。 旋转木马缓慢地转圈,倪胭望着坐在长椅上的赵文卿,心里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她上次该不会是把他踢坏了吧? 不是周末,游乐场的人不多。路过的人频频看向一身西装的赵文卿。 赵文卿坐在长椅上,给秘书通话,让她盯着季衡公司最近的动向。他刚说完,倪胭就从旋转木马上下来,闷闷不乐地走到他面前。 赵文卿挂断了电话,问:“好玩吗?” 倪胭一脸无辜地摇头:“一点都不快活。” 赵文卿指了指旁边:“那边有蹦蹦床和秋千。” “不玩。回家。”倪胭说完转身朝游乐园大门走去。 “允妍?”赵文卿喊了两声,起身两步追上去,握住倪胭的手腕。 “哥哥,我今年二十岁,不是十二岁。” 赵文卿忽然裂开嘴角很邪气地笑了。 “哥哥,你这个表情和身上的西装不太搭,有点像小流氓。”倪胭一本正经地说。 赵文卿点点头,痞笑:“啊……我没开公司之前的确当过几年流氓。” 倪胭回忆了一下,赵文卿读书的时候好像的确经常打架,后来甚至直接被学校劝退了。 何允妍当初找上赵文卿大概也是因为这人比较能打架,会打架的人不少,可敢揍季衡的人绝对不多。但是赵文卿关键时刻绝对敢揍季衡,而且是揍脸的那种。 倪胭在心里感慨,有一个给自己铺路的聪明原主可真幸福。 “哥哥,你能带我去打架吗?我想找点刺激。” “金盆洗手了。” “哥哥,咱们赛车去?” “卖了。” “哥哥,我们去赌钱吧?” “早输光了。” “唔……那去嫖?你嫖你的,我嫖我的,我还没见过鸭子呢。” 赵文卿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黑着脸吓唬她:“再说一遍,给我闭嘴!” 倪胭听话地双手交叠捂住自己的嘴,只用一双大大的杏眼无辜地望着他。不忘轻轻眨一下眼。 其实倪胭很想走本色的妖艳路线干净利落地上了他,只是原主这张略显婴儿肥的娃娃脸和小梨涡……妖艳起来还真有点难度。 而且更重要的是倪胭挺欣赏原主的,想按照她的人设走下去。当然了,偶尔本性暴露那也是倪胭控制不住的。 · 离开游乐场,倪胭不想那么早回家,赵文卿就带着她去吃了大排档,压了马路,还在一所中学看几个孩子打篮球。 晚上十点多,赵文卿才把倪胭送回家。 “哥哥明天见。” 倪胭下了车刚走两步,赵文卿又像白天那样喊她。 倪胭转过身见赵文卿又朝她招手,她拧眉:“又骗我?” “这次不骗你,回来。” 倪胭这才重新上了车。车门关上,赵文卿掰着她的下巴,直接把她压在椅背上吻她。紧接着他探手伸进她的裙子里去扯她的内裤。 内裤扯开一半,赵文卿的动作停下来,痞里痞气地笑:“想要快活?想要刺激?” 倪胭眨了下眼睛,很配合地把扯开一半的内裤彻底褪下去。 赵文卿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倪胭的动作,脸上的笑僵在那里,松开双手举在头侧,像在投降。 倪胭跳出何允妍的人设,本性暴露脱口而出:“卧槽,你真他妈被我踢坏了啊!” 赵文卿:……??? 气氛一时尴尬,偏偏这个时候倪胭的手机响起,稍微将尴尬化解。倪胭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屏幕上是季衡的名字。 赵文卿也看见了季衡的名字。 “搬回来。”季衡口气霸道,不容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发现了一个惊天的bug 上一章何允妍19岁已婚,可是法定结婚年龄是20……【点蜡】 偷偷修改,你们谁也不知道! 我决定这一章所有评论都发红包,用金钱贿赂你们,让你们忘记!!! 第22章 霸总的前妻〖03〗 倪胭还没有说什么, 赵文卿先嗤笑了一声。 季衡勉为其难地给这个愚蠢且讨厌的小妻子一个解释:“奶奶要回国了。” 倪胭反应了一下,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又说:“我们离婚了,奶奶是你奶奶, 不是我奶奶。” “你这女人!马上给我搬回来,马上!” “除了离婚的事情,不要给我打电话。谢谢。”倪胭直接将电话挂掉。 她把手机丢进包里,关切地望向赵文卿某处, 语重心长:“哥哥, 不要讳疾忌医。” 赵文卿给了她一巴掌——手掌大力挥下去,最后在她的后脑勺轻轻落下。 他审视着倪胭,问:“是我以前不够了解你吗?” 糟糕, 他觉察出来了。 倪胭想了想, 给了个很合理的解释:“哥哥是衣冠楚楚的赵总, 可也有地痞小混混的一面。所以人都是两面的。” 何允妍有一张乖巧的脸,说起话的时候,稍微认真一点, 就让人特别信服。 季衡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次, 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虽然听得出来是装出来的。他说:“骗过奶奶的八十大寿,我就和你离婚。答应你离婚协议书上的要求。” “好, 我明早搬回去。” 倪胭挂断电话,赵文卿皱着眉,问:“你信他?” “我想和他离婚。”倪胭笑着, “没有关系的,奶奶在的话,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赵文卿想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倪胭凑过去,眨巴着眼睛望向他,问:“哥哥,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赵文卿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说:“先把你的腿并拢再和我讲话。” 倪胭抿着唇,圆圆的脸蛋儿鼓起来,颇有点孩子气。说她孩子气,偏偏把双腿又向两侧打开一些。 赵文卿摸了下鼻子,凑近倪胭:“允妍,你哥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倪胭眨着眼睛认真点头:“我知道呀,你要是好人我就不去招惹你了。” “你!”赵文卿挥挥手,“走走走,赶紧下车!” 倪胭动作慢吞吞地整理衣服。 赵文卿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见她半垂着眼睛,软软的两腮也鼓起来,看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赵文卿扯开领带,在倪胭推开车门的时候扣住她的手腕,说:“季衡再犯浑你随时给哥打电话。” “为我二十四小时待机的意思?”倪胭问。 “挺正常的一个事儿,你干嘛非要用这么暧昧的措辞?” “因为我以为我和哥哥现在的关系本来就挺暧昧的呀。”倪胭皱了下眉,“我以为我这么说话你会喜欢的。哥哥,我在跟你调情,我在勾引你。” 赵文卿望着她那张单纯青涩的小圆脸,一时语塞。 第24节 倪胭凑过去,认真地说:“哥哥,我离婚了。可我不想在死之前都体会不到性爱的乐趣。我还有很多种花样没有玩过,想在死之前体验。我仔细想过了,身边的异性里,就你最合适。” 赵文卿古怪地看她,问:“你觉得我经验丰富懂的花样多?” 倪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在赵文卿逼问的目光下,吞吞吐吐:“我认识的适龄异性里只有哥哥是单身。我、我不敢去找鸭子怕染病……” 赵文卿一巴掌拍在倪胭的后脑勺,气得他这回力度没怎么来得及收。倪胭“唔”了一声,揪着小眉头揉自己的头。 “你哥我不喜欢睡睡过的女人!” “同一个女人只和她睡一次的?”倪胭歪着头怀疑地看他。 “没错!” 倪胭用一种不相信的目光望着他。 “你简直快烦死我了,赶紧走!” 赵文卿口中说着烦死了,可是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图却稳稳地亮起了第三颗星。 倪胭小梨涡深陷,她挥挥手:“那再见了,哥哥。” 尾音轻挑,亲昵婉转。 赵文卿敷衍似地一挥手,把车门用力关上。他朝着方向盘砸了一拳,脸色有些阴沉难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倪胭解释…… 倪胭每次只要一喊他哥哥,他就觉得自己在犯罪,完全硬不起来…… 她以前虽然也喊他哥哥,可没这么一口一个这么频繁啊,而且还那么……酥。 · 第二天一早,倪胭就让司机送她去了季家。她今天故意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把头发也挽了起来,步履优雅。 她当然得回季家。 婚是要离,渣是要虐,可心也要攻啊。更何况季家还有一个季绪临。 管家亲自给她开了门,又殷勤地帮忙提着行李箱。 倪胭这次回来也不会久住,只拿了几件衣服,行李箱很单薄。 季衡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将手搭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倪胭进来。他看见倪胭身上的裙子时眯了下眼,然后懒洋洋地拍了两下手:“欢迎回家,我的小妻子。” 倪胭没与他说话,转而偏过头和管家说:“王叔,把我的行李箱送去客房。” “拿去我们的卧室。”季衡开口。 倪胭抬起头,静静和他对视,眼中写满不同意。 “床已经换了张新的。”季衡语气不耐烦。 倪胭这才收回视线,提着长裙一步步踩上楼梯,经过季衡身边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身。 季衡吸了下鼻子闻到倪胭身上的香水味。 他脸色微变。 季衡跟进卧室挥了挥手,让管家出去。他盯着倪胭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道:“穿成你姐姐喜欢的样子,用你姐姐常用的香水。你什么意思?” 倪胭转过身来,眸光沉静而疏离地望着他,淡淡开口:“我们是姐妹,喜欢一样的穿戴、一样的味道不是很正常吗?” “嗤。”季衡点点头,他关上门将门反锁,不紧不慢地一粒一粒解开白衬衫的纽扣,“唔,你让我又想起你姐姐了。” “奶奶快到家了。”倪胭说。 “不急,没有那么快。”季衡解开皮带,缓步朝倪胭走去。倪胭往一旁走了一步,手腕又轻易被他扣住。 季衡双手捏住倪胭纤细的腰身,轻易将她扔到大床上,顺势压了下来。 倪胭灵敏地从他胳膊下逃开,躲在大床的另一侧,皱眉瞪着他:“季衡,你简直是禽兽!” 季衡颇有兴致:“这婚还没离,夫妻之间上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握住倪胭的脚踝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身下,这次整个人彻底压在她身上。 倪胭刚想再挣扎,心口忽然一阵绞痛,胸闷难忍,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原主的身体状况…… 她手腕轻转刚想动用妖术脱身,隐约听见汽车的声音似由远及近。她的听觉总是比人类更敏锐一些。 她又搜刮了一下记忆,大概记起这一天季绪临是比其他人先回来的。 季绪临是季衡的四叔。辈分的关系,她若想巧妙地接近他可得花点小心思。 倪胭忽然改变了主意,她眼中划过得逞的娇笑,脸上却摆出惊慌的表情。 “季衡,你放开我!你把我弄疼了,唔唔……” 季衡把皮带抽出来,粗鲁地绑住倪胭的手腕。他拍了拍倪胭的脸:“叫,再叫得更大声点!” 季绪临到家的时候,倪胭用凄厉的喊叫哭声迎接了他。他站在一楼客厅望向楼上的方向,轻轻推了下眼镜。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加更才能忘记bug的事情,我……撸着袖子熬夜给你们加! 你们又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我……只好再发一次红包! 这一章所有评论仍旧有红包,这两章的红包明晚更新的时候发。 没有什么是一个红包搞不定的,如果不行,那就2个! 第23章 霸总的前妻〖04〗 季绪临一身黑西装, 勾勒出阔肩窄腰的修长身材。金丝边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为他添了几分严谨禁欲。他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 一副上流贵族的儒雅做派。风度翩翩、气度非凡。 他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轻啜,一派淡然悠闲。好像楼上的尖叫与哭涕声不存在。 管家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胆战心惊地垂首立在一旁。他趁着季绪临不注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望了眼楼上的方向,又偷偷去瞥季绪临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 季绪临放下咖啡杯,问:“小衡在国内一直这么胡闹?” 他声音温润低沉, 语气平缓, 听不出喜怒。 “衡少爷也没有一直都这样,就……” “啊——”管家的话还没有说话,倪胭凄厉的叫喊声又响了起来。 季绪临皱了下眉。 他抬手, 看了眼腕表, 然后将袖子平整拉下来, 起身上楼,站在季衡门外“咚咚”两声平缓地叩门。 季衡暴躁地吼:“滚!别他妈烦老子!” 管家惊得后背一层冷汗,心也蹦到了嗓子眼。 季绪临脸上仍旧挂着儒雅的笑, 他只是平淡说了一句:“小衡, 是我。” 季衡的咒骂声突然停下。 过了片刻,季衡衣衫不整地下床,把门打开一半, 皱眉闷声叫了一句:“四叔。” 季绪临点了下头,瞥了眼季衡脖子上的抓痕。季衡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衬衫,把抓痕遮住:“四叔你怎么先回来了?奶奶到了吗?” 提到奶奶, 季衡的态度到底收敛了点。 “不是一趟航班,不过老人家也快到了。” “啊,那我……”季衡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倪胭从身后一撞。 倪胭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直接撞在季绪临的怀里。她双手被皮带捆绑,跌跌撞撞而来。娇小的女人全身战栗,双肩轻颤,趴在季绪临胸口用力大口喘息。她仰着滚满热泪的脸蛋儿,颤声求救:“四叔,我、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胸口起伏,喘息声渐重。 这并不是倪胭装的,而是原主的身体状况的确十分糟糕。若不是因为倪胭是妖,此时的何允妍恐怕早就不能保持清醒状态。 黑色的西装罩下来,裹住倪胭衣衫不整的身子。季绪临隔着西装料子,安抚似地在她的肩头轻拍了两下,含笑开口:“没事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和侄媳保持安全距离,骨节分明的大手仍握着倪胭纤细的肩,扶着摇摇欲坠的她。 “不要这样对自己的妻子。”他慢慢抬起狭长的眼看向季衡。 季衡满脸的不服气,可到底没敢顶嘴。 “把她抱回床上安抚好。老人家不会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季绪临缓声吩咐。 季衡“嗤”了一声,道:“谁爱管她谁管!” 季绪临便轻笑了一声,反问:“你是要四叔帮你把她抱回床上去?” 季衡微怔,这才朝前迈出一步,把倪胭抱了起来。 倪胭惊恐地回头,被皮带捆绑的手一下子抓住季绪临的暗红色领带,将他的领带从黑色的西装里扯出来。 “松手!”季衡吼她。 一旁的管家也被倪胭的举动吓了一跳。 与季衡和管家的惊愕对比,季绪临的脸上仍旧神情淡淡,不见情绪。 倪胭理也不理季衡的怒吼,溢满泪水的杏眼绝望地望着季绪临。她淡粉的双唇轻颤,似想再求救,又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死死抓着他的领带,怎么都不肯松开。 季绪临薄唇轻轻抿起,他抬手轻推了一下镜片,藏在镜片后的眸子深沉如渊,温柔开口:“跟小衡回去,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不紧不慢地解开绑在倪胭手腕上的皮带,温凉的手指滑过倪胭手腕上的细腻肌肤。 倪胭皮带下的手腕被勒出几道淤痕,季绪临淡淡看了一眼,他刚要松手,倪胭松开他的领带,反手攥住他修长好看的手,用力地、执拗地攥紧。 季绪临漆黑修长的眸子在她如瓷似雪的小手上停留了几息,他用另一只手在倪胭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好孩子,听话。” 倪胭蹙着眉,犹豫了一下,听话地松了手。 季衡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倪胭求助季绪临。自己的女人求助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季绪临,这事情让他十分不爽。 不过,他显然不想当着季绪临的面教训这个女人。他厌恶而鄙夷地瞥了倪胭一眼,把她抱回床上去。 他站在床边冷哼了一声,“影子就是影子,哪里有你姐姐半分的气度。” 倪胭没说话,只是望着站在门口的季绪临。她发现这个男人有些难以看透。 季绪临将解下的皮带递给一旁的管家,吩咐:“去请医生过来。” “是。” 第25节 管家刚想转身,季绪临又吩咐:“再去给小衡请个心理医生。” 管家愣了一下,小心看了季衡一眼,匆匆下楼。 “小衡,你跟我下来。”季绪临一边解开被倪胭扯乱的领带,一边缓步下楼。他脚步沉稳,似每一步都走出由内而外的修养。 季衡警告地瞥了倪胭一眼,转身跟着季绪临蹬蹬下楼,追问:“四叔,你请心理医生是什么意思?” “把衣服打理好再跟我说话。”季绪临将解下的领带递给一旁的女佣。 季衡盯着季绪临的背影心里被堵了一下,可仍旧系上衬衫扣子,拉好裤子拉链。 季绪临坐进沙发中,修长的双腿交叠,优雅开口:“我担心你得了狂躁症。” 季衡闷声在他对面坐下,神情阴森:“不就是一个女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季绪临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热咖啡抿了一口,道:“我再说一次,不要这样对自己的妻子。” 季衡懒洋洋地向后倚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脑后:“我马上就要和她离婚了。这次因为奶奶回来才抓她过来扮个好孙媳。奶奶八十大寿结束,我就让她滚蛋。” 季绪临的目光落在咖啡上,沉默了片刻,才说:“姚家的女人命不好,她没几年可活,你又何必。” 季衡突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暴躁地推开女佣递过来的咖啡,暴跳如雷:“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她像允如那样死在我面前!” 打翻了咖啡不算,他又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一旁砸去。几个女佣急忙悄声疾步走来,将季衡打碎的东西收拾好。 季绪临始终神态自若地喝着咖啡。 · 医生过来给倪胭开了药,倪胭吃了药就安心地睡着了。她知道季家老太太已经到了,季衡不会再过来,睡得倒安心。 今天虽然她叫得凄厉,但是并没吃什么亏。只是原主身体太差了,体力有些吃不消。 午餐时,季老太太皱着眉问:“小妍呢?” “她早上起来不太舒服,吃了药之后就睡着,还没醒。”季衡对着奶奶很耐心地解释。脸上挂着笑,像极了乖孙子。 季老太太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小妍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当初既然不嫌弃她的病把她娶回来,就好好对人家,别让这孩子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受委屈了。” “那是当然。我一定好好宠着她。” 季老太太又说:“对了,小衡啊,公司能不能忙得过来?” “奶奶放心,公司都挺好的。” “你年纪还小,接管这么大的公司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你四叔。这回啊,我和你四叔多住一阵。” 季衡面带微笑地一一答应下来。 用过午饭,季老太太在用人的搀扶下回卧室睡午觉。季绪临把季衡叫到书房。 “四叔,你找我。” “坐。”季绪临没抬头,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夹。 季衡在一旁的沙发里坐下。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季绪临翻着文件的声音。他浏览得很快,看过最后一页,他将文件夹合上,放在一旁红木书桌上,轻轻推了下眼镜,道:“公司这两年的收益一直在倒退。” 这话戳到了季衡心窝,他面上倒是很冷静:“收益有波动很正常。” 季绪临扫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眸子一眼看穿侄子的防备。 既然季衡防着他,季绪临乐得清闲,任他肆意妄为。人啊,总是要吃点苦头才能长大。这个侄子从小被养残了,不狠狠跌一跟头站不起来。 不再提公事,季绪临说到私事:“晚餐的时候,带着你的小妻子甜甜蜜蜜地出现。” “我心里有数。” · 季衡去找倪胭,倪胭躺在床上弯着眼睛笑:“不,我拒绝下楼。” “再说一个不,我掐死你!” 倪胭扬了扬脖子,笑得乖巧甜美。 季衡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倪胭耳侧,咬牙切齿:“你是想死?” “我本来就没几年可活。” 季衡深吸一口气:“不想离婚了?不想分我一半家产了?不想和你哥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倪胭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突然觉得不离婚玩婚外情挺刺激、挺快活的。” 季衡摔门走了。 过了没多久,季绪临轻叩了两下门。 “进。” 季绪临将房门推开,他立在门口不动,问:“可好些了?” 倪胭撑着身子坐起来,嘴角陷出小梨涡,乖巧地喊:“四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要再哈哈哈哈说我可爱了! 我明明是高冷范儿啊! 全晋江没有比我更霸道总裁的作者了! 这一章评论里谁夸我高冷,我给谁发红包!!! 第24章 霸总的前妻〖05〗 季绪临缓步走进卧室, 拖过一把软椅拖到距离床不算太近的位置。这不仅是因为辈分避嫌,而是他习惯了和别人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所有人。 他坐下来,镜片后的眸子温和望向倪胭, 开口:“小衡说你还是不舒服,我来看看。” 倪胭心里觉得有趣。这个季衡是哄不动自己的老婆,找四叔帮忙? 也是,在季家, 季绪临几乎是完美而全能的存在。好像在季家人的心里, 没事轻易不要招惹季绪临,可若真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也只好硬着头皮求助季绪临。 何允妍的记忆里对季绪临的印象并不深,倪胭只好自己慢慢摸索着去认识他。 倪胭垂下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 找点何允妍的感觉。 她搭在被子上的手局促地拨动着自己的手指, 眉心微微蹙着, 有些畏惧而茫然地抬眼望向季绪临。 “四叔……”她甜软地喊了一声,又咬着下唇不再说下去,好像顾虑着什么。 “要喝水吗?”季绪临抬手端起瓷壶, 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倪胭, “你脸色瞧上去的确不好。” 倪胭伸手接水,微微翘着的小指轻轻碰了一下季绪临的手背。季绪临扫了一眼,倪胭已经端着水杯在小口地喝。 倪胭只喝了一口, 就把水杯还给季绪临。她靠坐在床侧,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杯子放回床头桌上,可她还是把水杯递给了季绪临。 季绪临嘴角勾了一下, 又很快恢复原本的儒雅表情。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来,放在一旁,望向倪胭,开口:“你和小衡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倪胭眨了一下眼睛,安静地望着他。在还不够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少说多听不失为一个好的做法。 显然,季绪临也没想得到倪胭的回应。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小衡这孩子有时候行事的确过分。” 倪胭还是安静地听着,澄澈的眸光中平静地不显露情绪。 “按理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应该过问。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在老太太的寿宴之前,你先住在家里。”他话锋又一转,“当然,这段时日四叔保你平安。寿宴结束之日,我亲自送你一份你满意的离婚协议书。” 倪胭好看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季绪临英俊的脸,许久之后,她的嘴角轻轻翘起来:“我听四叔的。” “老太太刚刚还念了你,晚上和小衡一起下楼用饭。” “我听四叔的。”倪胭又甜糯重复一遍。 季绪临轻抿的唇细微划出一丝弧度,他修长的手指探进西装口袋,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两指宽的翡翠手链。 “刚好可以挡一下你手腕上的淤青。”他将手链从盒子里拿起来递给倪胭,“也算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了。” 倪胭伸手去接,娇娇的指尖儿划过季绪临的指背。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出这种碰触,翘着嘴角道谢:“谢谢叔叔。” 季绪临颔首,镜片后的眼眸温润如水。 倪胭左手手腕上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可右手手腕上的淤青却有些严重。显然季绪临给她解开皮带的时候注意到了。 手链长短合宜,倪胭低着头努力去扣手链背面的搭扣。许是左手不太灵敏,扣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碧绿的翡翠手链从她的手背上滑下去,落在被子上。 她第三次将手链捡起来,翡翠手链搭在她的手腕上,她把手伸到季绪临面前,一脸单纯:“叔叔,是不是太短了,我扣不上。” 季绪临扶了下金丝眼镜,从容地拿起手链,绕过倪胭的手腕,将搭扣扣好。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手链轻轻转动调整位置,指腹若有似无地碰过倪胭的手腕,又恰到好处地松手。 他站起来,将软椅推到原本的位置,然后将手放入裤袋,含笑看向倪胭,道:“晚上见,允妍。” “晚上见,叔叔。” 季绪临离开了,倪胭嘴角深陷的小梨涡平复,她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看向季绪临的星图。 一颗星也没有亮起。 这个男人比她想得还要麻烦。 倪胭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如果何允妍的记忆没有出错,季绪临今年三十六,未婚,感情史简单。他倒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像他这种家世身价的人,不说眼巴巴贴上来的女人,就说世家名媛,也想与他联姻。更何况,这个男人单凭这张脸和骨子里的优雅就能吸引很多女人。 在何允妍的记忆里,季绪临谈过不超一手之数的恋爱,每段感情持续的时间都不长,而且他对每一任女友的态度都过分绅士。 也就是说,圈子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对哪个女人举动亲密,包括正牌恋人。 倪胭叹了口气。 这次的任务目标,一个强奸犯,一个被她踢坏了,还有一个可能是同性恋? 妈的。 · 季衡等在卧室外,频繁地看时间。 倪胭推开门走出来。她选了一条很典雅淑女的杏色连衣裙,过肩的黑发挽起来,鬓间垂下一绺儿碎发。 季衡多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出言讽刺,眼中情绪也淡淡。他理了下袖子,略微弯曲小臂示意倪胭挽着。 倪胭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和他一起下楼。远远看去,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小夫妻。只有季衡知道她的手只是需需一搭,根本没有真正地挽着他。 第26节 “我四叔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快答应?”季衡问。 倪胭抬起右手晃了晃,说:“用这个收买了我。” “就这个?一条手链?” 倪胭偏过头,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点头:“对,比你这个让我净身出户的前夫大方多了。” 季衡嗤笑了一声。 身边刚巧有几个女佣经过,季衡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那么小气一分钱不想给你。不过你反正都快死了,给你钱也没用。” “你不要脸的本事真让我大开眼界。”倪胭目视前方,嘴角的小梨涡深陷。 季衡偏过头看着她近乎完美的侧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其实我以前也对你挺好挺大方的。” 季衡这话不假,在他追求何允妍的那两年的确出手阔绰,恨不得把何允妍捧到手心里。 倪胭用鼻音轻“嗯”了一声,淡笑着说:“就像养猪一样,每天都喂它饱饱的,等过年的时候一刀捅死,吃个干净,不管是骨头还是肉,甚至连血都不放过。” “什么烂比喻。”季衡嗤之以鼻。 倪胭和季衡到餐厅刚入座,季绪临就扶着老太太走了下来。倪胭跟着季衡一起站起来喊奶奶。 季老太太笑眯了脸,朝倪胭招招手:“孩子,最近身体好不好?” “奶奶,我挺好的。让奶奶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季老太太拍了拍倪胭的手。 只一眼,倪胭便看出来季家这老太太对何允妍是真的关切、喜欢的。说起来,一般这样的人家很难接受何允妍这种病。也不知道是季家太心善,还是季衡这个人在家中太跋扈。 大概是为了老太太安心,这一顿饭,季衡频频给倪胭添菜,十分照顾。 倪胭偷偷去看季绪临。 季绪临吃东西的时候有着上层贵族的优雅,就连将东西送入口中咀嚼的姿态都蕴含着一种骨子里的风度。 席间老太太常与季衡说话,间或问倪胭两句。季绪临一直沉默着吃东西,只偶尔老太太看向他的时候,他含笑点一下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季衡和倪胭。 倪胭再去看季衡。 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季衡席面上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自然是不差的。只是和季绪临相比,总是少了些什么。 吃过晚饭,季老太太拉着季衡说话。 倪胭打过招呼,独自去庭院中散步。散步是假,她要给赵文卿回电话才是真。 今天,赵文卿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过来。 可惜每次时间都不对,一次是季绪临刚回家的时候,一次是季绪临去卧室看望倪胭的时候,最后一次是刚刚的晚餐时。 倪胭都没有接。 倪胭电话拨过去的时候,赵文卿刚关上车门打算去季家。 “哥哥。” 赵文卿舒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意:“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 倪胭走进季家一侧的花园,走过一大片蔷薇花藤,笑着说:“谢谢哥哥这么关心我。” 听着倪胭甜糯的软音,赵文卿胸口的怒气消了大半,他放缓了语气,问:“今天顺利吗?” 倪胭摇摇头:“不算顺利。” “怎么了?”赵文卿又紧张起来。 “想哥哥了呀。” 赵文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板起脸:“好好说话。” “可我说的是实话呀。我想和哥哥接吻,想和哥哥在床上换着花样地快活。”倪胭绕过蔷薇花藤尽头,脚步猛地顿住。 蔷薇花藤的另一侧摆放着一张长椅,季绪临双腿交叠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照在他半边身子上,让他整个人一半陷入阴影中。 倪胭看不清季绪临镜片后的眸子,可是看见他嘴角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早呀,哈欠。 一大早送上粗大长的一章! 大家还记得原主的遗愿么? 第25章 霸总的前妻〖06〗 “允妍, 你总这么露骨地勾引哥哥,哥哥再不成全你岂不是太不识趣了?” 电话明明没有外放, 可在这寂静的夏夜里,倪胭总觉得季绪临可以听见。 一时间,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赵文卿。 赵文卿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轻唤:“妍妍?” 赵文卿痞痞的声音带着点故意逗弄的意味。 倪胭舔了下唇,在路灯下娇娇地弯起眼睛,软糯撒娇地喊了一声“哥哥”, 又嗔意婉转地抱怨:“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哥哥也不肯带我去快活, 现在又故意逗我做什么?” 停顿了一下,她狡猾笑起:“所以我现在要换一个人找快活。” “允……” 赵文卿的话还没说完,倪胭已经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赵文卿笑着摇摇头。他坐在车子里想了一下, 觉得这样逗何允妍有点不太好, 再次把电话拨过去。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赵文卿看着电话,失笑。 算了,明天再哄哄她。 · 倪胭挂断了电话直接关机,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 一步一步朝季绪临走过去,站在季绪临面前,乖巧地打招呼:“晚上好呀, 叔叔。” “晚上好。”季绪临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动作幅度细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又偏偏挑不出任何的失礼。 倪胭又往前迈出一步,在他身侧坐下。她双腿并拢,双手规矩地搭在膝上, 腰背挺直,乖巧温柔。可偏偏侧着脸目光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季绪临。 季绪临的侧脸是真的好看,他皮肤本就很白,在路灯的光影下,彷如过了一层釉的瓷。紧抿的薄唇让他看上去高傲疏离,偏偏眼尾唇角自带的笑意和鼻梁上的眼镜为他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过了许久,季绪临终于侧脸望向倪胭。 倪胭勾起嘴角,笑意装满眼:“叔叔,我后悔了。” “嗯?”只是这样一个轻微上扬的鼻音,却足够低沉惑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倪胭很想撕烂这个男人身上工整的西装。 可是她的脸上却挂着小女生的乖巧可人笑容,说:“我答应你,在奶奶八十大寿之前都乖乖听话,扮演一个合格的孙媳。可是我想现在就拿到离婚协议书。” 季绪临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像是思考了一瞬。狭长的眼眸慢慢弯出一道弧度,笑得意味不明,问:“为了找快活?” 瞧着冷漠疏离的人说出这样的词句,更是惹人想入非非。 倪胭大方承认:“是的,为了更方便地找快活。” 她挺得笔直的腰背微微前倾凑近季绪临,单纯地问:“叔叔,我能向你请教一件事情吗?” 季绪临颔首:“你说。” “如何勾引一个男人呢?” 季绪临透过镜片望向一脸青涩的小女孩,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这取决你要勾引什么样的男人。” “年长的男人。”倪胭唇角的小梨涡深深地陷下去。 季绪临搭在腿上的手指有节奏地点了两下,问:“比如,你哥哥?” “不。”倪胭轻轻摇头,“再年长一些,比我大十五六岁的这种成熟男人。” 她抿了下唇,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季绪临:“叔叔,我以前竟然不知道年长的男人像酒一样容易让人醉让人痴迷。” 季绪临唇角淡淡的笑容没有变,似乎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倪胭的话语产生一星半点的变化。他望着倪胭,态度不远不近地问:“现在怎么就知道了?” 倪胭娇美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细小的缝儿,又抿起来。她星子一样的明眸在黑白分明的眼眶中轻缓地转动,最终恢复寻常,翘着嘴角深深望着季绪临的眼睛。 ——目不转睛的,光明正大的,也是赤裸裸的。 季绪临忽然抬手朝倪胭的耳侧伸去。他的手指滑过倪胭雪白的颈,微微凉。 倪胭侧过脸看去。 季绪临捡起落在倪胭肩头扑腾的灰色飞蛾。他微微扬手,飞蛾重新飞起来,一路飞到路灯的灯泡下,冲着光,奋不顾身地横冲直撞。 倪胭的视线追随着那只扑腾着翅膀奋不顾身的灰色蛾子,直到身边的季绪临起身。 她转过头,仰着脸望向季绪临。季绪临动作优雅地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然后递给倪胭。 “夜里凉。”他的声音似乎与身后的黑夜融合到了一起。 路灯照得他的镜片白茫茫一片,倪胭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眸子。 倪胭把他的外套接过来:“谢谢叔叔。” 季绪临淡笑着轻轻颔首,又疏离地转身往回走,显然是打算结束这次意外的偶遇和交谈。 倪胭抱着他的西装,轻轻闻了一下,好像季绪临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叔叔!”倪胭抱着西装小跑着追上去。 也就是她喊季绪临的时候,季绪临便停下脚步,站在蔷薇花藤下,侧身等着她走来。 倪胭一边将他的西装披在身上,一边追上他。 倪胭仰着脸,单纯而执拗地望着季绪临:“叔叔,你答应了吗?” “还是找别人教你吧,我的小侄媳。”季绪临向后退了一步,动作优雅地抽出一支香烟。 倪胭眼睛弯弯的,甜糯开口:“不是的。叔叔,我是问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呀。” 第27节 季绪临刚想点烟的动作一顿,透过镜片,将目光落在倪胭的澄澈干净的眼睛上。 倪胭笑得乖巧天真:“叔叔帮我拿到了离婚协议书,我才能跟叔叔请教那件事情呀。” 样子多真挚,语气多诚恳。 季绪临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轻笑,高贵的气质忽然多了两分烟火气。让他变得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 季绪临把香烟放回盒中,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要是开娱乐公司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捧你当影后。” 倪胭笑得很甜,同样半真半假地回答:“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是七金影后。” 倪胭一直认为和聪明人交手,面具戴得太假反而容易被发现。真假参半,反倒显得更有诚意。 “你老公在找你。”季绪临目光越过倪胭,望向她的后面。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见季衡双手插兜站在花园尽头,望向这边。倪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望着季绪临纠正他:“很快就是前夫了。” 季绪临但笑不语。 · 倪胭和季绪临一起从花园往回走,倒也没避讳什么,坦坦荡荡。 倪胭眸光微动,对季绪临的了解又多了一分。 两个人走到门前,季衡先开口喊了一声“四叔”,季绪临轻轻颔首,越过他径直进屋。 季衡皱着眉,打量倪胭的目光多了几分思量。他最后将目光落在倪胭身上的西装外套上,不咸不淡地开口:“翅膀硬了,想绿我?” 倪胭惊讶地睁大杏眼,反问:“我不是早就和哥哥绿了你?” 季衡“嗤”了一声,笑:“你爱和谁搞就和谁搞,但是离四叔远点!” 倪胭一脸坦然地望着他。 季衡有些不爽,他扯开衬衫上面的第三颗扣子,语气带着不耐烦:“他是咱们四叔,别他妈干这么丢人的事儿!” 倪胭脸上的惊讶更浓了,她吃惊地问:“季衡,你居然知道什么是丢人?唔,真让我意外。” 她拉了一下肩上的西装,抬着小下巴,越过季衡走进屋中。 “你!”季衡朝倪胭追了一步,又停下脚步。 若不是顾虑奶奶在家,他真想给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一点教训。 · 第二天吃过早饭,倪胭陪着季老太太散步回去,季绪临就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她。 倪胭扒开钢笔盖子,在签字的地方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 季绪临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慵懒地倚着沙发。姿态有些随意,却不失骨子里的从容端庄,似乎这个男人做任何动作都特别优雅自然。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开口:“你都不看一眼就签字了?” 倪胭将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合上,对上季绪临的眼睛:“我相信四叔。” 坐在一旁椅子里的季衡冷哼了一声,低声骂了句:“表子。” 这个时候,管家在外面扣门,原来是季绪临有客。 倪胭和季衡一起往外走,迎面看见了季绪临的来客。居然是一个美艳的女人,走路时自带香气,妖娆楚楚。 倪胭勾起嘴角。在和季衡分别后,偷偷回到了三楼季绪临门外。 · 半个小时后。 戴着兔耳朵的女人半裸着跪在地上,可是她脸上的笑却有些绷不住了。 季绪临陷在沙发里的身体和半小时前一样没有动过,他抽了一口雪茄,终于舍得看向跪在他脚边的女人。镜片后的眸子依然儒雅,连语气也十分绅士,可说出话却不够温存。 他说:“孙小姐,勾引这种事应当进退得当、矜持有度。” 他终于微微欠身,探手摘掉女人发间戴的兔耳朵,扔到一旁:“还有,不是什么脸都适合扮兔女郎。” “打、打扰季先生了。”女人双唇颤了颤,捡起地上的外套裹住身体。她站起来赔罪似地鞠了一躬。她想立刻逃走,可面前的男人没发话她不敢走。 季绪临挥了下手,她立刻捡起包落荒而逃。她推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倪胭时愣了一下,不想再丢脸,匆匆跑开。 季绪临的上半身重新慵懒地陷进沙发里,他推了下金丝眼镜,隔着镜片看向站在门口的倪胭,语气古井无波般开口:“偷听?” “不是偷听,是偷学。”倪胭翘着嘴角走进来,用后背将两扇红木房门关合。 “哦?学到什么了?”季绪临语气漫不经心。 “进退得当、矜持有度。”倪胭小指细的高跟鞋走在雪白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走到季绪临身边弯腰捡起兔耳朵小心翼翼地戴在发间。 季绪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的动作。 兔耳朵戴好了,倪胭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凑近季绪临的脸,问:“叔叔,我的脸适合扮兔女郎吗?” 第26章 霸总的前妻〖07〗 这是倪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季绪临。隔着镜片, 她将季绪临的眸子看得更清楚。可惜依旧看不懂这个男人眼中的情绪。 倪胭忽然抬起手,试探着去摘季绪临的眼镜。 季绪临狭长的眸中有着笑意, 并没有阻止倪胭的动作。 倪胭便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然后自己戴上。她学着季绪临的动作优雅地扶了一下镜框, 嘴角的甜笑更加灿烂。 “叔叔,这不是近视镜。你的眼睛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没有镜片的遮挡,季绪临眼睛的轮廓更为深邃,眸子却愈发清朗锐利。 季绪临将小臂搭在一侧的沙发扶手上, 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拖长腔调开口:“更好看,也更像个斯文人。” “可我觉得叔叔不戴眼镜的样子才更好看。”倪胭全神贯注地望着季绪临的眼睛,“叔叔的眼睛这么好看, 我可以亲一下吗?就一下下。” 季绪临低沉笑着, 问:“这就是你的进退得当、矜持有度?” 倪胭眨了下眼睛, 然后动作缓慢地摸了一下兔耳朵,不回答,反而问:“叔叔, 我弯腰站了好久, 累了。可以坐吗?” 季绪临的目光在倪胭身上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 倪胭为了在老人家面前扮演一个好孙媳,这两天穿的衣服都很温婉贤淑。今天穿了一条刚过膝的杏色刺绣无袖连衣裙,精致的江南刺绣爬满玲珑有致的身子。随着倪胭弯腰的动作, 即使是正常保守的圆衣领也泄出几许圆润春光。 季绪临收回视线,问:“坐哪里?怎么做?” 倪胭眸中星子愈亮,语气乖巧:“我都听叔叔的。” 季绪临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轻敲了两下, 终于朝倪胭伸出手。 倪胭嘴角的笑灿若星河,她将手放进季绪临微凉的掌中,身子轻旋,侧身坐在季绪临的腿上。 她眨了眨眼,感觉有些新奇。她低头瞧了瞧季绪临的腿,又转过头望向季绪临的眼睛,甜甜地说:“好开心。” “这就开心了?”季绪临松开握着倪胭的手,又将手放回沙发扶手上。似乎只是单纯地拉了她一下。 她暧昧地坐在他腿上,可他动作没有什么变化,就连神情也看不出变化。 倪胭歪着头想了想,问:“还有更开心的吗?” 季绪临的目光在她戴着他的眼镜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收回目光,道:“眼镜给我。” 倪胭轻轻翘起嘴角,把眼镜摘下来,挂在了领口中间,微凉的镜腿滑进她的领子,贴着软嫩的胸口:“叔叔不让我亲眼睛,不给。” 季绪临笑了。他抬手去拉倪胭裙子背后的拉链,动作不紧不慢,即使是这样暧昧的举动也透着优雅从容。拉链从颈后拉开,一直拉到后腰。没了拉链的束缚,紧紧贴在身上的连衣裙顿时变得松松垮垮。眼镜往下坠,带下胸前的裙子布料。 倪胭“唔”了一声,急忙拿起眼镜,又将胸口的裙子往上扯了扯挡住春光。 她嗔了季绪临一眼:“还你就是了。” 季绪临朝倪胭伸出手,倪胭却没有直接把眼镜放到他手里,而是亲自给他戴上。 她凑得那么近,好像一个戴眼镜的简单动作都带着一点虔诚的味道。 眼镜戴好了,倪胭却微微皱着眉,连软软的两腮也鼓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她双手伸到背后拉拉链,拉链往上拉了几公分,她便停下动作,瞪了季绪临一眼,微微转过身背对着季绪临,示意他给她拉上。 季绪临轻轻扶了下眼镜,从容地给她背后的拉链拉好。 倪胭毫无留恋地从他腿上站起来,摘下头上的兔耳朵丢到一旁,嘟着软腮闷声说:“我回去了。” “这就走了?”季绪临问。 “叔叔教我的,进退得当、矜持有度。”她调皮地眨了下眼,“该退了。” 季绪临颇有深意地笑了。 倪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叔叔能陪我去挑选参加奶奶寿宴的礼服吗?” 季绪临望着她沉默地笑。 倪胭与他对视了片刻,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就当叔叔答应了。” 她挥挥手:“叔叔再见。”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轻蹙了下眉,慢悠悠改口:“季叔叔。” 从“四叔”到“叔叔”再到“季叔叔”,那是两个人之间身份和关系的转变。 倪胭推开门出去,嘴角的笑跟着淡下去。 掌心里季绪临的七星星图中终于慢吞吞地亮起了第一颗星。缓慢的速度简直充满了不情愿的态度。 慢,太慢了。 这男人太难搞了。 倪胭走到楼下,看见季衡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上。 “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我的前夫。”倪胭神态自若。 季衡抬手看了下腕表,说:“你在楼上单独和四叔待了二十七分钟。” 倪胭挑眉,斜着杏眼看向季衡。 季衡嗤笑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鬼表情?” 倪胭甜甜地勾勒出唇角小梨涡,笑道:“我和季叔叔只是聊天而已。如果真要做什么,二十七分钟可不够。我的前夫。” 第28节 倪胭绕过季衡回房间,季衡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 · 赵文卿在公司里忙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他将特助单独叫到办公室。 “赵总,您找我。” 赵文卿西装革履,却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神态懒洋洋的。他询问:“季衡盯着的那块地怎么样了?” 特助微笑回禀:“属下几个一直在按照您的意思办事。季衡以为那是块宝地,不惜调动公司别处的资金也要把那块地拿下来。” 赵文卿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玩味:“让贺老板和秦老板继续抬价,让季衡这龟孙子把棺材板都投进去。” “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赵文卿上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开口:“记住,明面上的事情让贺老板和秦老板去干。” “明白,谁都查不到是咱们公司下的手。”特助笑得温文尔雅。 赵文卿挥了挥手让特助退下,他松了下领带,眼中的笑意冰冷。 他决定用总裁届的手段教训一下季衡这个总裁届的败类。 眼前又浮现倪胭鼓着软软的两腮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想要和他快活的样子,赵文卿嘴角的冷笑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想起昨天故意逗她的事情,赵文卿决定哄一哄她。 怎么哄? 大概,首先要送点小礼物表示诚意。 赵文卿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楼,开车去往珠宝行。 · 倪胭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她身上穿了一件酒红色的抹胸小礼服,包裹玲珑的身躯。胸口花瓣的设计,又为她的小性感添了几分甜美气息。 “没想到这位小姐虽然长得甜美,走性感路线也这么迷人。这条小礼服简直是为小姐量身定做一般。”导购小姐脸上挂着标准的礼仪式笑容夸奖着。 倪胭转了个圈儿,对着季绪临,问:“这件好看吗?” 季绪临狭长的眸子在她身上淡淡扫过,说:“可以。” 倪胭不满意季绪临的评价,她转身回到试衣间,又换了一件小礼服。这次她换上一条黑色的小礼服,比起刚刚那件,这件裙子更短一些,胸口露出的更多一些。 她拨弄着刚做的头发,问:“这件呢?” 季绪临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以。” 倪胭已经换了好几身,她显然对季绪临每次都是简单的“可以”两字有些不满意。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安静地望着季绪临。 导购小姐瞧瞧两个人的脸色,笑盈盈地说:“这位小姐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管穿哪一件都好看。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季绪临朝导购小姐招了下手,说:“都要了。” “先生,刚刚这位小姐试过的都要了吗?”导购小姐微笑着再次确认。 “不,是你们店这一季所有的新款。” 纵使在这样手工奢侈品品牌的店面中工作多年,已经见够了足够多的有钱人,导购小姐还是惊了一下。 季绪临起身,弯腰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他走到倪胭面前,俯视着她嘟起的嘴,漫不经心地问:“不开心了?” “是。”倪胭很诚恳地点头,“别以为拿钱就能收买我,我刚刚离婚,分了好些钱呢。” “我说的是实话,这几套礼服的确只是‘可以’的水准。” 倪胭蹙着眉看他:“衣服都不好看,那不就是说我不好看?” 季绪临儒雅地弯下腰凑到倪胭耳畔,神态俊美风度翩翩,却漫不经心地说:“你什么都不穿的样子最好看。” 倪胭刚偏过头,季绪临已经重新笔直站好,疏离冷淡。 她压低了声音问:“叔叔是希望我用最好看的样子参加奶奶的寿宴吗?可是叔叔明明都没有看过。” 倪胭勾起嘴角,笑得像个小狐狸。她的手放到腰侧,优雅而缓慢地去拉腰侧的拉链。 季绪临微怔。 店里客人不多,可偏巧有一对情侣走进来。站在门口的迎宾也是一位很帅气的男士。 季绪临的目光透过镜片盯着倪胭的手,眼睁睁看着她将拉链从腋下往下拉,黑色的小礼服下是白皙如瓷的肌肤。 “好了。”他终于开口,“换一个让你开心的方法。” 倪胭的动作停下来,仰着头看他:“比如?” “比如让你亲亲我的眼睛,嗯?”他弯下腰来,宽大的手掌覆在倪胭的手上,握着她的手将拉链一点一点拉上去。 倪胭轻轻“哼”了一声,好看灵动的眼睛在季绪临深邃的眸子上扫了一下,又快速挪开视线,抬着小下巴,挺着小胸脯,傲娇开口:“我又不想要了。” “那你又想要什么了?” 倪胭对着一侧的大镜子转了一个圈儿,她的手摸着自己锁骨下的肌肤,说:“我要漂亮珠宝配新衣服。” “好。”季绪临推了下眼镜,从穿衣镜中神色莫测地望着倪胭。 作者有话要说:  开开心心打算跑去挑珠宝的女主不知道楼下有个大惊喜等着她…… 哦不,是两个惊喜。 ps,不要作弊,0分刷的评论不算数噢!!! 咱们都是好孩子! 这一章随机发50个红包么么哒。 第27章 霸总的前妻〖08〗 季衡的父亲工作一直很忙, 季衡从很小的时候几乎总是见不到父亲的面。甚至他父亲出差太久回家,季衡都会认不出他来。他的父母是常见的商业联姻, 他的母亲也同样永远见不到人。 季衡对父母一直没什么感情,在季家从小就是一个小霸王。可是再小霸王的人也有怕的人。大概是因为季老太太是在他小时候唯一照顾过他的人, 他不管做事有多猖狂,都会忌惮着奶奶。 季老太太前几年就被小儿子接到国外定居,没了她在身边,季衡做事更是肆无忌惮。这次季老太太回国过寿, 他不得不收起爪子扮起乖孙子来。本来他已经将阿丽接到了季家, 可是老太太一回来,只好把阿丽先安顿在别的住处,把何允妍暂时接了回来, 给老太太营造一切都好的假象。 这几天他一直都留在季家, 忽略了阿丽。阿丽一大早给他打电话撒娇闹脾气, 他只好跟老太太随便扯了个谎话,出来陪阿丽买买买。 女人嘛,最是容易被金钱哄好。 “这个好漂亮哦!这个也好看。”阿丽指着一条粉钻项链眼睛都红了。 季衡懒洋洋地站在一旁, 冷睥着阿丽。 这个女人有着和何允如六七分相似的容貌, 尤其是她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更像。可是一旦她睁开眼睛,那双市侩的眼睛里流露出讨好奉承的神情,就和何允如一点都不像了。 姚家的女人都很美, 一个个都是真正世家名媛。而又因为姚家女人的遗传病,又为她们的美添了一份瑰丽的神秘之色。 何允如这个女人啊,是扎在圈子里这群公子哥儿们心里的一根刺。 何允如倒不是说有着多么倾城倾国的容貌, 可是她骨子里天生的高贵优雅让她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男人追随的目光。她永远不会弯腰,也永远不需要弯腰。有钱有权的男人们瞻前马后,能为她擦鞋都是三生有幸。 她淡笑着摇头拒绝了一切求爱者,像人人求而不得的高贵女神。 偏偏又在那样美的年纪去世。 这个女人连死都是美的。 穿着精致的白色长裙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嘴角带着典雅的笑。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等着她的王子。 季衡一阵恍惚。只要一想到何允如躺在水晶棺里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滚刀子一样的疼痛。 “给我买这个好不好?好漂亮的。”阿丽凑过来,挽着季衡的胳膊,圆润的胸脯使劲儿往季衡的胸膛挤蹭。 “买买买。”季衡敷衍似地挥手,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紧抱的双臂中抽出来。 “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好爱你哦!”女人眉飞色舞。 看着她这张脸,季衡忽然一阵反胃。这已经不仅是不像何允如了,他甚至夸张地觉得阿丽顶着这张和何允如相似的脸谄媚简直是对何允如的亵渎。 阿丽甚至还没有何允妍的气质更接近何允如。 季衡愣了一下,怎么就忽然想到了何允妍? 他带着阿丽上楼,刚走到扶梯下面,迎面看见倪胭和季绪临站在扶梯最上面,缓缓下来。 倪胭双手捏着一个手包随意放在身前,微微侧着脸跟季绪临说话,笑靥璀然。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季衡眯了下眼。看来他先前的猜测不错,这个女人果然和他四叔搞上了。 季绪临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他推了下镜框,目光晦暗不明地望向站在下面的侄子。倪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季衡那张臭脸的时候不由也愣了一下。 扶梯缓慢下降,倪胭望着季衡沉思起来。 哦,季衡也是攻略任务目标之一。而且他还是原主打算复仇的目标。 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倪胭一直都记得。 复仇和攻略并不冲突,就像上个世界的乔晟元。 但是,上个世界中,倪胭一开始的行动就把乔晟元计划在其中。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倪胭穿过来的这几天根本没有对季衡采取过任何行动。 理由?倪胭厌恶这个男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季绪临和赵文卿的初始星图都是空的。但是奇怪的是,对何允妍态度十分不好的季衡星图却亮着三颗星。 倪胭微微蹙起眉,她是不是应该对季衡下手了?采取某种干净利落又不让自己过分犯恶心的手段。 扶梯终于将倪胭和季绪临送到了一楼。 季绪临先迈出一步,绅士地朝倪胭伸手。倪胭冲着他笑起,将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迈下扶梯,然后松手。 季衡的目光一直盯着倪胭和季绪临之间的互动,他们两个人的手分开时,他才语气古怪地开口:“上午好啊,我的小妻子。” 倪胭冲他抿唇浅浅一笑,纠正他:“你可以叫我前妻或者何小姐。” 季衡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倪胭唇角的小梨涡,他动作缓慢地舔了一下牙齿,这才将目光投向季绪临,语气疏离地喊了一声“四叔。” 季绪临颔首,镜片后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扫过三个人的脸色,问:“小女友?” 第29节 被点到名字的阿丽有些不知所措。 季衡这才想起臂弯里还搂着一个女人,他瞥了阿丽一眼,态度不算不好地回话:“养的一只猫儿罢了。” 也正是因为季绪临是他四叔,如果是别的男人,他可不会这样耐着性子说话。 “四叔慢慢带着您的前侄媳逛吧,我们上去了。”季衡揽着阿丽的腰往怀里用力一带,大步朝楼上走去。他力度之大,让阿丽疼得脸色都变了。 倪胭侧身而立,望向季衡站在扶梯上渐远的背景。 腰际忽然多了一只温凉宽大的手掌。 季绪临弯下腰,凑近倪胭的耳畔,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丝了然:“这就是你想要的,嗯?” 倪胭偏过头,很近地望着他:“叔叔以为我想要什么?” “那可不好说,”季绪临眸光莫测,“你这孩子人不大,胃口却不小。” 在季绪临重新站直身体的时候,倪胭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低声娇语:“是呀,特别想吃掉叔叔呢。” 季绪临扶了下镜框,斯文地低沉笑开。他看透一切似的眸光落在倪胭的脸上,修长的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薄唇,低沉开口:“给你一个机会,在这里和我接吻怎样?” 和楼上相比,一楼的客人就多了起来。 四目相对,倪胭望着他的眼睛灿烂笑开。 “那……谢谢叔叔哦。”她勾起季绪临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弧度好看的唇。 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微凉的质感。 季绪临笔直地立在那里,一手随意垂在身侧,一手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倪胭吻他,他从容淡然地配合着,不拒绝也不被动。就连亲吻这样的事情,也泰然自若地给人一种优雅的风度。 缠绵过后,倪胭先离开他的唇,手腕却仍旧勾在他的脖子上,软软的胸口也紧贴着他的胸膛。倪胭舔了下嘴角,眯着眼睛回味:“叔叔的味道真好,还想吃更多。” 季绪临镜片的眸子泅着淡淡的笑,他说:“当然可以。不过叔叔建议你现在回头看一看。” 倪胭微怔,望着季绪临的眸子闻到了一丝陷阱的味道。她双臂仍旧勾着季绪临的脖子,转身向后看去。 赵文卿叉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个圆凳上,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望着倪胭笑得很是痞气。 第28章 霸总的前妻〖09〗 大意了。 ——倪胭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联想季绪临刚刚问她的那句话, 倪胭隐约猜出来季绪临以为她是在利用他报复季衡? 唔。 所以这个看上去斯文绅士实际上城府颇深的男人非常漂亮地给了她一个小惩罚。 是呀,这世上没人能让季绪临吃亏。 不过……倪胭又不是人。 倪胭慢慢地舒了口气。她淡然地转过身来, 嗔了季绪临一眼,娇声埋怨:“叔叔真坏, 这么美好的第一次接吻居然是别有目的为了考验我的。” 她蹙眉摇头,有些失望的样子。 “你不过去解释?”季绪临低声笑问。 “解释什么?”倪胭瞪圆了杏眼,“解释我想吃了叔叔?” 季绪临的眸光沉下来,他垂眸审视了倪胭片刻:“他走了。” 倪胭神情恹恹地松开勾着季绪临脖子的手,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 低着头闷闷不乐。 “生气了?” 倪胭点头。她眉头皱巴巴,带着点恼意地斜着眸子睨他,软软的双腮气得鼓鼓, 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这么一问, 季绪临竟然哑然。 倪胭咬了下嘴唇, 委屈更重。她生的娇小,在高大的季绪临面前像个小孩子。她仰头望着季绪临:“我那么想睡你。哦不……我那么喜欢你,不要脸地倒追你。还给你扮兔女郎!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 我还可以继续努力呀, 你不喜欢兔女郎我还能给你扮小猫咪。我连护士服、空姐装都买好了!你……你!你推开我也好,你拒绝我也好,干嘛一定要利用接吻这种事?第一次接吻诶, 很重要的诶!你这个老男人到底懂不懂嘛!” 倪胭越说越生气,声音也微微加重了。说到最后,竟用手里的手包在季绪临的胸口气愤地打了一下。 季绪临外貌出众, 往那里一站,就能吸引无数女人的目光。更何况他刚刚和倪胭大庭广众下接吻的一幕让很多女人注意到这边。如今这些女人更是八卦地望了过来。 季绪临活了三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而且还是人来人往的商城。他脸上的儒雅浅笑终于收了起来,沉声开口:“不许闹了。” 倪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灵动的眸子却在眼眶中转动,悄悄打量周围的情况。在发现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偷看这边后,她使劲儿抿了下唇不再继续说了,可脸上仍旧是气鼓鼓的不甘心表情。 季绪临弯下腰来凑近她耳畔,这次终于十分难得地将垂在一侧的手抬起,搭在倪胭的后腰,轻拍了两下:“宾馆还是家里?” 倪胭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气鼓鼓的神情这才散下去。她似乎想笑,偏偏又故意憋着。她抬着小下巴傲娇地伸出手指头替季绪临扶了一下眼镜:“叔叔哄人的方式可真别致。” 季绪临在她耳畔低沉笑开。 倪胭听着他有质感的低沉笑声也跟着翘起嘴角。因为,掌心里季绪临的七星星图中终于亮起了第二颗。 倪胭心里有些雀跃。慢一点没关系,睡一觉醒来又会多一颗了! “走吧,继续去挑珠宝。”季绪临直起身,这次他将手搭在了倪胭的腰侧,将娇小的女人揽在了怀里。 他想,纵使这孩子肚子里的鬼主意多也没什么。古灵精怪的她似乎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种乐趣,就算她任性作起来也并没有让他生厌。那么,他愿意奉陪。 倪胭和季绪临刚走进一家珠宝店,迎面遇见了苏老板一家三口。 “绪临,难得见你陪女人逛街嘛。”苏老板是季绪临高中时的同学,如今也成了投资界的大鳄。与季绪临同龄的他早已成家,女儿已经九岁了。 季绪临没有反驳,只是含笑道:“刚准备约你出来,没想到这么巧。” “是为了拍卖行的事情吧?呦,正好我下午要出国一趟,咱们进去坐坐?”他看向一旁的茶厅。 季绪临搭在倪胭腰侧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侧过脸看她:“先自己逛一逛。我一会儿来接你。” “好。”倪胭望着季绪临甜甜地答应。 她看着季绪临和苏老板走进茶厅,转身就朝商城外走去。在她的掌心中,赵文卿的第四颗星一直在闪烁。 倪胭有一种预感,赵文卿没有走远。 这里是最繁华的商业街,一出门车水马龙。倪胭巡视了片刻,立刻朝一侧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她果然看见了赵文卿的斜着停靠的车。 倪胭翘起嘴角,走到他的车旁拉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 驾驶的椅子被放倒了,赵文卿躺在上面,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盯着车顶。 倪胭坐进车中,关上车门。她歪着头望着赵文卿,埋怨:“哥哥有糖都不给我吃。” “只有吃过的。”赵文卿的语气吊了郎当的。 “我不嫌弃呀。”倪胭凑过去,近得只要抬一下下巴就能亲到赵文卿的唇。 赵文卿转过头来,冷漠地看着倪胭。这种眼神,冷漠地像在看陌生人。 如果不是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图中第四颗一直在闪烁,倪胭还真的要以为他有多厌恶她。 倪胭坐直身子,坐得腰背挺直,目视前方,神色坦然:“我离婚了。” “恭喜啊。恢复自由身就可以爱跟谁搞就跟谁搞了。” 倪胭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细微的轻叹声像一根羽毛划过赵文卿的心尖儿。 “季绪临帮我拿到的离婚协议书。”倪胭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浅浅的笑,缓慢地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投下暗色的阴影。 望着她有些落寞的侧脸,赵文卿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声音沉下去:“你答应这只老狐狸什么了?” 倪胭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像是问赵文卿,又像是自言自语:“重要么?不重要的。我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快死了的女人。” 她慢慢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赵文卿。 四目相对。 湿意从倪胭的眼中溢出,凝聚成泪珠儿装满眼。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圆润的泪珠儿顺着她如瓷的脸蛋儿滚落下来。 “哥哥,我想你。”她的眼泪珠子一般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偏偏嘴角轻翘。好看得要命。 赵文卿吐出嘴里的糖,一下子坐起来,托着倪胭的后脑吻了下去。 长长的深吻结束,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乱。 赵文卿把倪胭抱在怀里,一次又一次亲吻她的额头,立誓一样地说:“以后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你也不必再委曲求全。” 倪胭靠在他怀里,乖得不像话。 过了片刻,赵文卿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吊了郎当,他双手握着倪胭的肩,把她从怀里推开一点点,望着她问:“想我了?” “嗯。”倪胭用力点头。 “想我什么啊?”他笑着去捏倪胭软软的小圆脸。 倪胭慢慢弯起眼睛,眸中星子闪动:“想哥哥干我。” 赵文卿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错愕得有些滑稽。他慢慢捏住倪胭的下巴,咬牙切齿:“我真是不能轻易信你!你这小妖精才乖了几分钟!” 倪胭眨眨眼,一脸乖巧地拍了拍身下的座椅,眼中流露出小小的雀跃:“哥哥,我还没有在车里体验过呢?快活吗?刺激吗?” 她把手放在赵文卿的小腹,灵巧的手指头像弹钢琴一样在他的小腹点呀点。 “哥哥要不要带我玩?” 玩你大爷。 ——赵文卿在心里如是回了一句。 “哥哥?”倪胭皱着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闭嘴吧你!”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倪胭拉着长音软绵撒娇。 赵文卿深吸了一口气,他猛地推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翻找着什么东西。 倪胭跪坐在座位上,张望着赵文卿:“哥哥,你车上藏了什么好玩的小道具呀?” 兴致勃勃! 第30节 赵文卿拿了一卷透明胶带过来。他扯开一块用牙齿咬断,然后用力粘在倪胭的嘴上。他拍了拍倪胭的小脸蛋,笑眯了眼:“我说了,让你闭嘴。” 倪胭用无辜的杏眼望着他,然后拉过他的手,在他宽大的掌心写字。 一笔一划。 随着她写完,赵文卿脸上的笑再次无影无踪。 倪胭写:干否。 赵文卿板着脸看向倪胭,倪胭乖巧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她小巧的舌尖从唇缝里挤出来,舔了一下封嘴的透明胶带。 赵文卿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发干。 她终于闭嘴了,不会再乱喊哥哥了,他似乎可以考虑一下在这里……?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玻璃车窗。 车窗摇下来,露出季绪临斯文儒雅的面孔。 倪胭侧过脸,安静地望着他。 季绪临轻推了金丝镜框,彬彬有礼:“打扰了,请问可否挪一下车?” 他说话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一直望着倪胭。平静如湖泊的眼眸如往昔那般略带几分得体而疏离的笑意。只是若看得深了,这双漆黑的眸子下似乎不动声色地克制着什么,将惊涛骇浪尽数掩藏。 第29章 霸总的前妻〖10〗 倪胭撕开嘴上的透明胶带, 趴在车窗探出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坦然地问:“季叔叔,你谈完生意啦?” 她这样坦然, 倒是让季绪临心里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是,正打算回去。你别玩太晚,记得晚饭前回家。”季绪临缓缓说道。语气寻常,听不出情绪。 倪胭毫不犹豫地说:“我和叔叔一起回家。” 她转过头来望向赵文卿, 说:“哥哥, 我和季叔叔先回去啦。改日再玩。” 说着,她把撕下来的那块透明胶带粘在了赵文卿的脑门上,咯咯笑起来。 她的眼睛那么干净澄澈。 赵文卿多希望她给他一个暗示的眼色。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倪胭推开车门下车, 朝赵文卿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赵文卿把一个盒子扔给她, “瞧着好看给你买的。” “谢谢哥哥!” 倪胭跟着季绪临刚转身,赵文卿又叫住她。 赵文卿扯掉额头的胶带下车,走到倪胭面前, 从裤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 撕掉包装纸塞进倪胭的嘴巴里,他揉了揉她的头,扯着嘴角笑:“刚刚买东西的时候店家送的。” 倪胭尝了尝味道, 杏眼弯成月牙:“好甜。” 一个帅气一个甜美,两个人站在一起颇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 · 上了季绪临的车,倪胭完全不避讳他, 当着他的面拆开赵文卿送给她的礼物。那是一对小猫咪形状的钻石耳钉。 倪胭“哇”了一声,开开心心地歪着头把耳钉戴上。 季绪临嘴角的笑一点一点淡下去。 她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解释?如果是其他的女人,此时必然不会是她这样的反应。 季绪临想要一个解释。可他又觉得想要解释的自己很可笑。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慢悠悠开口:“本来答应你去挑首饰没想到耽搁了。最近我打算办一个拍卖,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带你去转转?” “好呀。”倪胭舔了舔棒棒糖,眼睛里笑得很单纯。 季绪临不动声色调转方向,朝向另外一个方向开去。季绪临不想现在就回家,他想再给倪胭一点时间,再给她一个主动跟他解释的机会。 倪胭悄悄勾起嘴角,清亮的眸子里闪过小小的狡猾。她当然猜得到季绪临的心思。季绪临是商界大亨,人送外号风度翩翩的老狐狸。可是再怎么棘手的老狐狸还能有两万岁的她老? 如果是今天之前,倪胭少不了要花费心思编造借口解释。可是现在嘛,已经不需要了。 勾引只是调味料,得到男人的心可不是一味讨好勾引就能到手的。曲意逢迎能得到男人的赏识和喜欢,却未必能得到男人的心。 倪胭想要的可不仅是爬上季绪临的床,让他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宠着。 男人的宠爱?谁稀罕。 她被动了这么久,也该主动了。 倪胭调查过季绪临,知道季绪临的生意几乎都在国外。他在国内的生意只剩下一家拍卖行,几间艺术厅,好像还有几个奢侈品品牌。 过几天才会举行拍卖,此时展览厅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和即将拍卖的商品。倪胭本来只是随口答应过来,她可不觉得自己会对拍卖品有什么兴趣。可是等她一进到展览厅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倪胭一步一步朝着那颗珍珠走去。 一颗金色的珍珠放置在桌面的一个玻璃罩中。倪胭眯着眼睛盯着这颗珍珠。她慢慢抬手,将手搭在玻璃罩上,隔着玻璃,撕裂般的疼痛无孔不入地传来。 季绪临正在听员工汇报这边的情况,他不经意间转头,看着倪胭的脸色,不由一怔。 眼前的倪胭好像变了一个人。她脸色发白,毫无笑意,全身上下似隐隐散发着冷意。 季绪临走过去,询问:“不舒服?” 倪胭没吭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那颗珍珠。 季绪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道:“你喜欢珍珠?” “不喜欢。” 季绪临皱起眉,他看着倪胭的侧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眼前的倪胭和这段时日作天作地的那个小丫头完全不像一个人。季绪临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段时间嬉闹的倪胭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倪胭再度冷冰冰地开口:“我要它。” 季绪临没有问她为何不喜欢还要,他只是一招手,员工立刻开了锁,小心翼翼地打开玻璃罩,将金色的珍珠装进盒子里。 倪胭再度开口:“你这里还有珍珠吗?没有经过人类脏手打磨过的。” 她眉宇之间是浓浓的厌恶之色。 季绪临看向员工,员工立刻又去将另外几颗珍珠一并装起来。 倪胭垂着眼睛,望着手中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包括那只价值不菲的金色珍珠在内一共六颗珍珠,都是这次打算拍卖的商品。 “不想逛了,想回家。” 倪胭走出展览厅,被外面暖融融的阳光一照,顿时又有了些生机。她慢慢勾起嘴角,又恢复到了何允妍的乖巧样子。 季绪临深看了她一眼。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季绪临一直都是言简意赅的人,只是倪胭不寻常地沉默。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的小梨涡依旧甜美,手中紧紧握着装着珍珠的盒子。 季绪临几次看她。 眼看着快回到季家,季绪临把车停到路边。他调整了一下座椅,更舒服地倚靠着,略微松了一下领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叩着。 他在等,等倪胭的解释。 时间缓慢地流走。季绪临不说话,倪胭也不说话。她整个人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些什么。”季绪临终于问了出来。 问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在做什么?跟一个女人要解释? 简直可笑。 倪胭转过头来,仍旧用这张杏眼微弯、嘴角轻翘、小梨涡深陷的乖巧脸蛋无辜地望着他问:“叔叔想要什么解释?” 看着她这张坦然的脸,季绪临心里忽然不悦起来。 倪胭决定逼一逼这个男人。 “一切如你所见。”她浅浅地笑着。 季绪临手指轻叩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眼中的笑意无影无踪,有点恼怒。 “季叔叔,你是对你很感兴趣。可是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自由人,想和谁玩就和谁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刚刚在停车场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已经和哥哥刺激地玩了一场。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倪胭娇娇地笑,“没错,我就是喜欢玩。谁好玩我就去找谁玩。” 倪胭推开车门下车,往季家走。 季绪临摘下眼镜,盯着倪胭下车的背影,俊朗的眉目忽得生寒,散发出危险的讯息。 他扯开领带,又将衬衫上面的扣子解开几颗,跟着下车,嘴角划过一丝危险而压抑的冷笑。 虽然倪胭先下车,可她走路到底没有季绪临快。季绪临很快追上她,和她一起进到季家。 客厅里,季老太太和一个温婉娴静的姑娘言谈甚欢。 “绪临,你回来了。小眉今天刚回国就来看望我这老太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陈钟眉端庄地起身,看向季绪临:“好久不见。” 季绪临含笑轻轻颔首,无论何时他总是能做到从容淡然。 陈钟眉的目光不由落在倪胭的身上。 季老太太笑呵呵地介绍:“这是小衡的妻子,允妍。” 陈钟眉冲着倪胭笑起来:“你好,我是陈钟眉,是绪临的……朋友。” 她矜持而意味不明地望了季绪临一眼。 季绪临儒雅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倪胭的表情。 可惜倪胭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倪胭轻易听出陈钟眉的言外之意,能够到季家看望季老太太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虽然季绪临现在是单身,可他总是要结婚的,而且他未来的妻子只能是商界大亨家的千金。 倪胭甜甜地笑着:“陈姐姐好。” 她转过头望向季老太太,乖巧地说:“奶奶,我今天好累。就先回去休息啦。你们聊。” 第31节 “好好好,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了立刻让人请医生。” 何允妍的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倪胭答应下来,转身匆匆上楼。她不累,她也不是想逃避陈钟眉审视的目光。如果换一天,她恐怕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可是现在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倪胭握紧了手中装着珍珠的小盒子。 陈钟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倪胭的背影,又不动声色地打量季绪临的神色。陈钟眉是个很敏感的人,她看着季绪临和倪胭一起回来就隐约觉察出不对劲。 刚刚她多想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季绪临的未婚妻。可是她不是。 不过没有关系。她很快就会是了。 季绪临这样的男人,也只有她配得上。 陈钟眉高傲地勾起嘴角。 · 倪胭回到房间立刻将房门反锁,她躺到床上,手中握着那几颗珍珠。 须臾,魂魄离体。 从何允妍的身体上慢慢飘出一道白色的影子。那是一个无法形容其美貌的女人,自带一种蛊惑的力量。似乎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被她吸引。 女人的脸不是何允妍,甚至也不是倪胭。 那是珍珠娘真正的容貌。 片刻之后,倪胭雪白的魂魄虚影已经出现在了一望无尽头的八百里黄泉之中。 她飘在黄泉上空,藏着蛊意的眼眸流转寻觅。 一群野鬼聚在一起,围着一个貌美的女人行着龌龊无耻的胁迫之事。女人身上的衣衫破条般挂着,她眼神空洞,在这群孤鬼身下僵硬地晃动。 “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么个极品。居然是蚌族的绝色女人。”断了一臂的丑鬼口水一滴一滴淌下来。 “蚌族的女人都是尤物,向来只有龙族能够享受,没想到遇见了这么个没有心的,真是便宜了咱们几个哈哈哈哈……”另一个丑鬼伸出舌头在女人的脸上舔来舔去。 “赶着投胎前享受了这么一只蚌妖真是值得了!” “什么声音?” 隐隐的龙啸之音在黄泉上空低沉吟诵。下一个瞬间,雷声轰鸣,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朝着这群野鬼袭来。 “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 前一刻逍遥猖狂的野鬼瞬息之间化为灰烬。跑在最前面的那只鬼不要命地奔跑,他要过黄泉! 忽然,他听见耳畔一道女人的轻笑声。女人的声音好像有一种蛊惑的能力,声音入耳,他的动作慢下来,瞳孔涣散,在不知不觉中灰飞烟灭。 倪胭蹲下来,在可怜的蚌族小姑娘身上轻轻挥手,一件白色的袍子便落下来,罩在她不堪的身躯上。 小姑娘望着倪胭眼神空洞,似没有神智。 “我把你的心带回来了。”倪胭摊开手掌,那枚金色的珍珠散发出温柔的光,落在小姑娘的胸口,逐渐和这个小姑娘合二为一。 蚌族小女妖空洞浑浊的眼睛逐渐清澈起来,神智慢慢复苏。她猛地坐起来,抱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倪胭安抚似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没事了。” 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倪胭,她望着倪胭的眼睛时有一瞬间的错愕。 倪胭将手抵在唇前轻轻摇头:“好孩子,不要看我的眼睛。” “你是谁……你是蚌族人?可是为什么感觉又不对?”小姑娘眉头揪起来,“这个气息很像族人。可是……可是我感觉不到你的心。如果你没有心,又怎么会有神智呢?” 倪胭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说:“完整地投胎去吧,前路凶险保护自己的心。” 倪胭起身转身离开,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小姑娘茫然的盯着倪胭的背影。倪胭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小姑娘的目光下移落在倪胭的尾巴上。那是一条很奇怪的尾巴,似白色,又似透明。形状也怪得很,不像鱼尾。 “你是珍珠娘!”小姑娘站起来,跑到倪胭身前跪下来,“多谢珍珠娘相救,小奈给您做牛做马了!” “唔。”倪胭沉思了片刻,嘴角的笑慢慢漾开,“你想报恩?” 她笑起来的时候,荒芜的黄泉仿佛都有了亮色。 小姑娘仰头望着她,木讷地点头。 倪胭把掌心剩下五颗珍珠交给她:“那就留在这里,如果找到它们的主人就还给她们。” “我一定办好!” 倪胭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孩子。” 小姑娘顿时脸色绯红。直到倪胭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的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 “我遇到珍珠娘了,嘿嘿嘿!”她抱着手里的珍珠等在黄泉,等它们的主人。她答应了珍珠娘一定要办好的! 她有了心,一般的孤魂野鬼再也不能欺负她了。 蚌妖的珍珠不仅是他们的心,也是他们的魂魄和修为。蚌族得神眷,天生自带修为,而所有的修为都在这颗珍珠中。 不远处,一袭黑纱的孟婆搅拌着浓汤望着这边的一幕。 两个趴在门口的小鬼瞧着外面,直到彻底看不见珍珠娘的身影,他们两个才飘到孟婆的身边。 “孟婆,那个人真的是珍珠娘?那个搅得龙族不得安宁的珍珠娘?那个即使没有心,也神智全开,修为卓绝的珍珠娘?” “我听说珍珠娘的那颗宝贝珍珠自打出生就带有上神十万年的修行,更有着永生!是不是真的呐?” “那颗珍珠心真的被她扔到无寂海了?” 两个小鬼搓着手,眼露垂涎之色。 “呵,”孟婆举着手中的大勺子,朝他们两个的头上各打了一下,“你们两个小鬼可知无寂海有多大?龙族遍寻两万年不得的宝贝,岂是你们两个小鬼轻易能找到的?” 孟婆话音刚落,天际隐隐又传来龙啸之音。 小鬼缩了缩脖子:“珍珠娘怎么又回来了?” 孟婆皱起眉,她望一眼天际的阴云,不由正色起来,表情严肃:“不是珍珠娘。” “那是谁呐?” “龙之第九子,椒图。”孟婆把两碗孟婆汤扔到他们两个面前:“罗里吧嗦的连龙族的事情都敢管,赶紧喝了上路!” · 椒图赶到黄泉时,倪胭早就回到了任务世界,飘入何允妍的身体中。何允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不能脱离太久。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转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季绪临。 她记得她是锁了门的。 “叔叔怎么能随便乱闯我的房间。” 季绪临侧着脸,点燃一支雪茄。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雪茄送入口中,吸了一口,又将烟吐出来,漫不经心地说:“来陪你玩。” 倪胭望着他,慢慢勾起嘴角:“叔叔,这里是我和你侄子的婚房。而且你的疑是未婚妻还在楼下。” 季绪临品着留在口腔中的醇香,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我有些小癖好,比如喜欢刺激。似乎你也是。” 倪胭目光移转,看见季绪临身侧桌子上的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评论满2k粗大长一次! 我觉得这章真的很粗大长! 这章所有超过15字的评论都有红包~ ps,不要瞎猜男主,椒图就一路人。 第30章 霸总的前妻〖11〗 倪胭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还真的没玩过这个。因为她向来都是主动的那一方。 “要玩吗?”季绪临声音醇厚低沉, 带着点邀约。而他那双含着疏离浅笑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小小的惩罚。 这个男人果然还是动怒了。 倪胭坐起来,拿过床头桌上的绳子, 把它扯开,好奇地绕到脖子上, 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两圈。她神情专注,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 季绪临将口中的烟迅速一口吐出,探手凑近倪胭的脸,捡起她落在脸颊上的一根睫毛。 倪胭茫然地抬眼看他。 季绪临将粘在指腹上的眼睫吹开, 淡然地等在那里。他不急, 他向来很有耐性。 倪胭歪着头看他抽雪茄,问:“和抽烟一样吗?” “不太一样。” “那季叔叔能教我吗?”倪胭眼波流转,她晃了晃手中的绳子, “不过还是下次再教我抽雪茄。咱们先玩这个?是这样绑的吗?” 季绪临低沉轻笑了一声, 望着倪胭好奇的眼睛, 问:“确定要玩?” 倪胭想了想,问:“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吗?会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塞进我身体里吗?会有乱七八糟的药吗?” “对这些有兴趣?”季绪临眼中的笑有些莫测。 倪胭摇头:“我喜欢清醒着玩。” 季绪临“唔”了一声,“我也是。” 他放下雪茄, 坐在倪胭身侧, 捡起被倪胭乱缠一气的绳子,掰开她的嘴,把绳子塞进她嘴中让她咬着, 绳子绷着她的脸,绕到她身后。 “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喊停。”他动作缓慢, 从容优雅,又十分专注。 “等等。”倪胭咬着绳子转过头来看他。 季绪临立刻停下动作,挑眉:“后悔了?” 倪胭眯着眼睛笑,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吐字不是太清楚地说:“麻烦叔叔帮我把头发扎起来,谢谢。” 季绪临目光在她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上停了几息,才扯下皮筋,将她柔软的头发松松散散地扎起,他凑过去闻了闻,她发间有一种很好闻的清香。长发扎起来,将她整张干净的小脸蛋彻底露出来。她皮肤很白,甚至因为身体不好,显得有些苍白。 第32节 季绪临修长的手指略微弯曲,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滑动,手指插进绳子中,拨了一下,绳子轻轻弹回她圆润的小脸蛋上。 他拉起她的手,俯下身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笑着将她的双手绕到身后捆绑起来。 倪胭扯了扯,没扯开。 “嘘……”季绪临略欠身,凑近倪胭耳畔,眼中含笑,“你挣不开的。当然,如果你不想玩了,只要摇一下头,我就给你解开。” 倪胭偏过脸来看他,漂亮的杏眼眯成一条缝,她凑过去,舌尖绕过绳子,在季绪临的脸上舔了一口。 她好像一脸兴奋地在催他:快快快! 倪胭今天穿了一条橘色的无袖连衣裙,裙子没有拉链,而是在胸前从领口到腰部有一串扣子。 季绪临的手从倪胭背后绕到身前,不紧不慢地去解她身前的扣子,一颗接着一颗解开。最下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他便慢悠悠地将倪胭连衣裙上身向后扯去。 她的手绑在身后,衣服没有办法脱下来,便松松垮垮地堆在胳膊身上。 倪胭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甚至也说不好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大抵是因为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奇异的感觉中还是新奇占了上乘。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听见了脚步声。还有季衡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季绪临当然也听见了。 倪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望着季绪临,等他的抉择。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季衡也是任务目标之一,如果真的被季衡撞见了,说不定还有利于她完成任务。 季绪临似乎考虑了一下。 他的眼睛依然是沉静的,好像刚刚对倪胭做的一切并没有让他的眼睛染上任何一丝情欲的色彩。 在季衡推门进来之前,季绪临抱着倪胭躲在了衣橱里。 “你就这么带我回来了?不怕你奶奶生气了吗?”阿丽有点担忧和局促,可是她的眼睛里也有藏不住的欢喜。季衡是最顾虑他奶奶的,如今他不顾奶奶在家把她领了回来,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要呢? 阿丽自然高兴。 “少那么多废话。”季衡臭着一张脸坐在床上。 阿丽瞧着他脸色不好,想哄哄他,坐在他腿上撒娇:“亲爱的,你不要不开心嘛。咦,亲爱的,你居然还抽雪茄吗?” 季衡看向桌子上的雪茄,慢慢眯起眼睛:“四叔的。” “你四叔怎么在你房间……”阿丽说了一半想起今天在商场遇见季绪临和倪胭在一起。 她掩唇娇笑了一声,打趣:“阿衡,看来你前妻真的很快就要成为你四婶啦。” 季衡冷笑了一声:“四婶?这个愚蠢的短命表子还真以为我能娶她,四叔也能娶她?季家的大门哪有那么好进。” 当初季衡不惜在季家大闹,搞得他父母愤而出国声称不要这个孽子,季老太太才叹气地做和事佬点头允了这门婚事。 这也是为什么季衡现在不敢让老太太知道他和何允妍离婚了。 阿丽眸光微变,她贴在季衡怀里娇声细语:“阿横,你当初为什么会娶她?你奶奶居然也同意了……” 季衡冷这张脸,盯着遗落在桌子上的雪茄。 阿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子上的雪茄,娇娇地笑:“阿衡。反正你也不要那个女人了,你四叔想玩送给他就是了呗。还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惹怒了你四叔为好,谁不知道你四叔……” 季衡直接把阿丽扔到床上去:“你他妈的别老跟我提季绪临!” 阿丽坐起来,去扯季衡地衬衫,媚态多姿,暗示意味颇浓:“好好好,我听话就是了。” 季衡抬头,目光落在床头墙上的婚纱照上。照片里的何允妍穿着神圣的雪白婚纱,手里捧着一束蓝白相间的满天星,眼中是灿烂的星子,嘴角的小梨涡深陷。 季衡忽然想到今天倪胭踮着脚勾着季绪临的脖子去吻他的样子。 是的,今天他和阿丽上了楼之后,他趁着阿丽试衣服的时候曾回来看过,亲眼看见倪胭和季绪临两个人接吻的情景。 那时候他告诉何允妍家里终于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何允妍也是这样踮起脚吻他,开心得不像话。 “阿衡……”阿丽踢掉高跟鞋,跪在床边去解季衡衬衫的扣子。 季衡收回思绪,盯着眼前阿丽的脸。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把眼睛闭上。” 阿丽不懂季衡这是什么癖好,每次都要她闭上眼睛。她不懂也不想懂,只会听话地闭上眼睛。 季衡眯着眼,抬起阿丽的脸。 这张脸可真好看,像极了何允如。 季衡在阿丽的脸上捏了捏,可惜她的这张小脸蛋上没有小梨涡。 季衡微微怔了一下。 何允如也是没有小梨涡的。 他抬头重新看向墙上婚纱照里的女人。 “快来嘛。”阿丽身子娇颤,嗲嗲地撒娇。 季衡粗鲁地将阿丽推到,压了上去。 倪胭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床上的旖旎风色,觉得很无聊地转过头。掌心忽然刺痛了一下。倪胭微微惊讶。 谁? 谁又亮星了?季衡还是季绪临? 她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季绪临。 季绪临微微倚靠着身后衣橱的隔板,即使是在这种狭窄逼仄的衣橱里,外面又是那样的场景。他也依旧站得笔直,身上衣服工整不乱,一派从容优雅。他一手搭在倪胭的腰侧,一手握着手机速度很快地打字。神色正经而专注。刚刚倪胭瞟了一眼,他在谈生意上的事情。 倪胭若有所思地重新上下打量着季绪临。 似感受到倪胭的目光,季绪临偏过头来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半裸的上身,又收回视线继续飞快打字,不过他搭在倪胭腰侧的手却抬了起来,把倪胭身上凌乱的衣服穿好,又为她系上一颗又一颗扣子。 他在给倪胭穿衣服、系扣子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在打字,甚至没有看倪胭一眼。 这个男人太冷情了。 倪胭甚至觉得即使刚刚他们两个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季衡打扰,季绪临就算和她负距离接触,也会是这样冷淡疏离的表情。 季绪临目前对倪胭也只不过是感兴趣罢了,倪胭明白这一点。 倪胭伸出舌头用力去顶嘴里的绳子。 季绪临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用力把绳子扯出来,越过她的下巴,搭在她的脖子上。倪胭身上的绳子忽然就松垮了些。 倪胭的嘴角有点泛红,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季绪临皱了下眉,一手托着倪胭的后脑,俯下身来,在倪胭嘴角泛红的地方吻了吻。又抬眼看她,镜片后的沉静黑眸似乎在问她:疼吗? 倪胭抿了下唇,望着他的眼睛,摇头,再摇头,又摇头。 季绪临微微怔了一下,恍然。他嘴角噙笑,手臂环过倪胭纤细的腰身,探到她身后解开绑着她双手的绳子。 倪胭的双手没了束缚,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季绪临的眼镜,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去吻他。 季绪临当然没有拒绝,宽大的手掌压在她的后腰配合她的吻。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最后回了一条消息,将手机扔到口袋里。他轻轻拍了拍倪胭的后背,似带着宠溺的轻哄。 他静眸微垂,望着怀里合着眼睛吻他的孩子。终于难得地略弯下腰,俯下身来捧着她的脸去吻她。 省得她总踮着脚,怪累的。 倪胭睁开眼睛,漂亮的杏眼弯着对他笑。她的视线又越过他,看向自己的掌心。她搭在他脖子后面的的手五指张开,星图闪烁。 原来刚刚的刺痛是季衡亮起了第四颗星。 不过现在嘛,季绪临的第三星终于勉为其难地闪烁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评论,解释一下~ 不是所有故事都是be的,也会有he,一切看故事合理发展。 第31章 霸总的前妻〖12〗 晚饭的时候, 气氛有些古怪。 主要是因为季老太太完全黑着一张脸。显然她对于季衡带了个女人回家的行为十分不满。可向来听奶奶话的季衡竟像是故意作对一样,不仅带阿丽回家, 还把她带到了餐桌上。 气得季老太太把倪胭叫到身边坐。 季老太太坐在主位,季绪临坐在她左手边, 陈钟眉坐在季绪临另一侧。倪胭被季老太太叫到右手边挨着她坐,倪胭另一侧是季衡,季衡另一边是低着头的阿丽。 阿丽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之前想也不敢想自己居然能坐上季家的餐桌,和季老太太还有季绪临一起用餐。可即使她再傻也看得出来季衡好像是和家里人闹脾气才故意把她带过来的…… “妍妍, 吃这个。不管是鱼虾肉类还是蔬菜都要吃一些, 不能偏食。”季老太太亲自给倪胭盛了一碗汤。 “谢谢奶奶。”倪胭弯着眼睛对她笑。 倪胭对于关心的长辈总是莫名有好感。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去人间玩时遇到的养父母一家人进到这个攻心系统。 “别跟奶奶客气,奶奶喜欢你!”季老太太亲切地拍了拍倪胭的手背。最初她也不太同意病重的何允妍嫁进季家。可既然人家都已经嫁进过来了,她就得好好对这孩子。更何况老太太还是个心善的, 知道何允妍的病, 更是可怜这孩子。 她又看向陈钟眉, 慈眉善目:“小眉也别客气。” 陈钟眉温婉地答话,和老太太聊起天。 季绪临寡言,季衡臭着张脸, 阿丽更是不敢说话, 倪胭低着头小口小口喝着汤,餐桌上只有陈钟眉和老太太聊天的声音,偶尔老太太关切倪胭几句。 听着季老太太和陈钟眉热切聊天的样子, 像是这亲事差不多要敲定下来一样。不过倪胭搜刮了一下何允妍的记忆,知道季绪临并没有和陈钟眉结婚。 理由么,挺好玩的。 纵使季绪临将来结婚对象只可能是商界大亨的千金, 可他是季绪临。他不反对政治联姻,但是联姻对他来说并不是必须的。 何允妍的记忆中,季绪临和陈钟眉订婚宴的日期和酒楼都定下来了。可是陈钟眉太不知分寸。她以为自己是一定要嫁给季绪临的,所以她居然去查看季绪临的手机和办公桌上了锁的抽屉。 季绪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轻笑了一声。已经订好日期的订婚宴就这么被取消了。 倪胭放下喝了小半碗的汤碗,望了一眼坐在对面斯文吃东西的季绪临。她翘起嘴角,桌子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季绪临抬眼看她,倪胭低着头正在吃一块菠萝酥,样子乖巧极了。 陈钟眉正与老太太说话,从她的角度虽然看不见桌子下面的事情,可是清楚地看见倪胭先望了季绪临一眼,季绪临又看了倪胭一眼。虽然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什么交流,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瞥,就让陈钟眉心生警惕。 “绪临,我们喝一杯吧。”她温柔地端起红酒。 陈钟眉刚喊季绪临名字的时候,季绪临便侧过脸看她,绅士地听她说完,略歉意地说:“抱歉,我不喝酒。” 倪胭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 “以茶代酒。”季绪临宽大的手掌捏着一个很小的白色茶盏微微示意,然后抿了一口。他抬手的时候,黑色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条佛珠手串。 第33节 “叔叔,你的茶好喝吗?”倪胭抿了一下唇,眼巴巴望着季绪临手里的茶。 “有些苦,想试试?”季绪临问。 “嗯嗯!”倪胭忙不迭地点头。 季绪临抬手,从身后佣人的手中接过一个新的茶杯,他端起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盏色泽极浓的茶。他握着茶盏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才越过长餐桌递向倪胭。 倪胭急忙站起来,双手捧着接过来,冲他弯起眼睛:“谢谢叔叔。” 季绪临点了下头,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倪胭尝了一口,立刻苦得眉头揪起来,她忍了又忍,把苦涩的茶咽下去。 季老太太哈哈笑了两声,她拍了拍倪胭的背:“苦到了吧?以后别喝你四叔的茶。他那茶啊,一般人喝不了。” 陈钟眉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可是眼睛里的笑却已经无影无踪了。倪胭故意趁着她和季绪临说话的时候插嘴是什么意思?故意的吧! 季衡忽然扔了手中的叉子,起身转身就走。阿丽吓了一跳,急忙小跑着跟出去。 “这孩子!唉!”季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 · 吃过晚饭,季老太太拉着陈钟眉和倪胭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让季绪临送陈钟眉回家,又让倪胭陪她到院子里散步。散步的时候,她一直劝着倪胭不要跟季衡计较。老太太是疼爱这个孙子的,但是也没有帮季衡说话,指责了季衡的不对,让倪胭不要太放在心上,一切以身体为重。 倪胭翘着嘴角,乖巧地答应下来。 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没走多久就犯了困。倪胭亲自扶着她回房间,看着她歇下,才换了衣服下楼。 赵文卿已经在季家大门外等她很久了。 倪胭刚走到前院,迎面遇见季衡。 “你去哪?”季衡皱着眉。 “出去住。” “你怎么答应我的?”季衡指着她质问。 倪胭一脸坦然:“我已经把奶奶哄睡着了。” 季衡将手搭在腰上,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倪胭没有理他,继续往外走。季衡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你给我滚回卧室去!” 倪胭收起脸上的笑,眸中微冷:“我嫌床太脏。” 季衡微微怔了一下。他发怔的时候倪胭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大步离开。季衡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没有再阻止。 他回到卧室,独自坐在床角,看了一眼这张床,想起倪胭临走前说的话,皱了下眉,他似乎不应该把阿丽带回来,更不应该跟阿丽在这张床上做? 莫名烦躁。 他扯开衣领把衬衫脱下随手扔了,转身走去打开衣橱找衣服。他的视线很快被衣橱角落里的绳子吸引。他弯下腰,捡起绳子。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跟绳子上。莫名地,想起桌子上的那支雪茄。 季衡咧着嘴冷笑了一声,他随手抓起高脚柜上的烟灰缸朝着床头的婚纱照砸去。 清脆的一声响,玻璃碎得七零八落。 · 倪胭站在季家大门前张望,一下子看见赵文卿。呃……还有季绪临。 季绪临送陈钟眉回家刚好回来,正在和赵文卿说话。 倪胭捏了一下自己的小圆脸,摆出一个十分灿烂的可爱笑容。她背着手欢快地朝两个男人走去。 “哥哥你来啦!叔叔你回来啦!” 赵文卿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短裙:“穿这么少不怕冷的?” 倪胭摇头:“不冷的。”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温声询问:“晚上不回来了?” “嗯呐。”倪胭皱了下眉,“我不想看见季衡那个王八蛋。” 她又弯着眼睛笑:“叔叔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不会让奶奶发现的。” “好啊。”季绪临儒雅地笑。 他侧过身,目送倪胭上了赵文卿的车,直到赵文卿的车开远,季绪临脸上的笑才收起来。他眯起眼睛,漆黑的眸中一片深色。 这个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玩? 季绪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功于心计的,势力爱财的,自恃过高的,还有各种蠢的傻的。当然,也有爱玩的。 可是他发现他有点看不透这个侄媳,前侄媳。 她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报复季衡或者为了得到钱财地位?季绪临不确定,他也不想去弄明白,因为这并不重要。他向来欣赏聪明的女人。即使心怀不轨地接近他,他也无所谓。那些猫儿挠爪子似的小伎俩,他根本看不上眼。 她让他觉得有趣且舒服,他不介意陪她玩。 可是季绪临发现这个孩子胃口是真的不小,而且胆子也太大了些。猫儿爪子太利就得修一修。 · 赵文卿轻笑了一声,说:“有点意外。” “哥哥意外什么呀?”倪胭倾身凑过去,去摸赵文卿的口袋。 赵文卿看了她一眼,问:“你找什么呢?” “糖呀,棒棒糖。”倪胭趴在他腿上,仰着脸望他。 赵文卿打了个转弯,把车子在路边停下,直接去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袋子棒棒糖回来扔给倪胭。 “哥哥真好!”倪胭弯着眼睛笑。她把袋子里的棒棒糖放在腿上,低着头认真挑了好久,最后挑了一支橙子味的棒棒糖扯下包装纸塞进嘴里。 “哥哥要什么口味的?” “不吃。” “哥哥要吃什么口味的?” “不要。” “荔枝、巧克力、桃子、香蕉、橙子、椰果奶……” “不吃不吃。” “椰果吧!”倪胭扯下包装纸,将棒棒糖递到赵文卿嘴边,“好吃的,吃嘛吃嘛。” 赵文卿垂眼看着圆圆的棒棒糖,刚张着嘴凑过去,倪胭收回手。 赵文卿瞪她一眼:“你幼不幼稚。” “哥哥还要吃吗?”倪胭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 “不吃!” 倪胭板着脸:“不行,哥哥你得说你想吃。” 赵文卿叹了口气,可他眼底却藏着似宠溺的笑意,颇为无奈地望着她:“是,我想吃。” 倪胭嘴角的小梨涡深深,她又一次将棒棒糖递到赵文卿嘴边。 赵文卿明知道她还是会耍他,仍旧配合地凑过去。 果然,倪胭再一次收回手。可是这一次,她自己凑了过去,在赵文卿张着等糖的唇上吧唧一口。 赵文卿愣住了。 “甜吗?”倪胭把手里的糖重新塞进嘴里,望着他弯着眼睛笑。 在略有些灰暗的夜色中,她的笑脸仿佛渡了一层蜜。赵文卿舔了下略湿的唇。从此,赵文卿再也没有尝过更甜的糖。 赵文卿带着倪胭去了海边。 倪胭脱下高跟鞋,在海边微凉的水中走着。海水轻轻拍上岸,拍在她光洁的小腿上。 赵文卿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语气有点指责:“晚上冷干嘛要来海边?” “你不知道,海是我的家。我来到这里心情会很平和。”倪胭垂着眼睛认真地说。 她说的是真话,可赵文卿自然是不信的。 两个人沿着海边缓慢地走,海风抚面,带来夏日夜晚的凉爽。 夏日的晚上海边总是有很多人,许是因为倪胭和赵文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所以海边的人已经不多。 前面有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大捧花,看见小情侣经过就迎上去卖花。 “大哥哥,你要买花吗?” “姐姐真漂亮,像花儿一样。” “大哥哥,给你女朋友买一支玫瑰吧。愿你们的爱情永远像花儿一样美!”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说话也好听。被问到的小情侣几乎都买了花。 倪胭眯着眼睛望了一眼,侧过脸对赵文卿说:“一会儿她要是过来了,你把脸板起来,凶凶的,让她不敢卖花。” “你不喜欢玫瑰?” “不仅玫瑰,什么花都不喜欢。”倪胭摇摇头,“越是好看的花花期越短,我不希望看见花谢的样子。” 赵文卿无所谓地说:“没谢之前扔了就是了。” 倪胭停下来,歪着头看他,十分认真地问:“哥哥,所以你也会在我凋谢之前丢了我吗?” 倪胭捧起自己的脸:“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变丑了。” 赵文卿心里猛地一颤。 海风吹起倪胭鬓间的发丝,发丝拂面,让她瞧上去娇小而脆弱。是的,她就像即将凋零的玫瑰。她已经二十岁,生命开始倒计时了。 赵文卿的心里忽然很疼,他把倪胭揽进怀里,轻轻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在海浪一声一声温柔缱绻中,低语承诺:“不会,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第五颗星随着起伏的海浪缓慢而温柔地升起。 倪胭推开赵文卿,歪着头对他笑:“哥哥,我才不会变丑呢。” 赵文卿揉了揉她的头,顺着她说:“嗯,会一直这么好看。全天下最好看。” 倪胭在海浪轻拍的沙滩轻快地跑着,双臂伸开,大口吸着大海的甜味儿。 第34节 赵文卿立在原地望着她笑着跑开,待她跑远了,他大声喊她:“允妍!” 倪胭一边跑着一边转过身来,弯着眼睛朝他挥手。 赵文卿扯了下嘴角,迈着大长腿,一口气跑到倪胭面前,牵住她的手。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着:“哥哥跑这么急干嘛,我又丢不了。” 赵文卿忽然很痞气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他拉着倪胭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又从裤兜里摸了摸,摸出一支棒棒糖。 “允妍,嫁给我吧。戒指没准备,我一会儿去买成吗?”他又收了脸上的笑,严肃认真起来,“允妍,剩下的日子让我陪着你。” 远处一声又一声深深浅浅的海浪声像一首叮叮咚咚说不清是欢愉还是深情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小可爱木有看见文案的备注。 本文所有攻略目标不精分不碎片。他们不是某个大佬的精分或者灵魂碎片或者转世,他们都是完整的有骨有肉独立的人。 老王是老王,老季是老季,老赵是老赵…… ps,这一章所有超过15个字的评论仍旧有小红包么么哒 第32章 霸总的前妻〖13〗 第二天早上, 倪胭接近九点才回季家。 她刚走进庭院,遥遥看见陈钟眉陪着季老太太坐在院子里闲聊。她笑着走过去, 甜甜地喊了声“奶奶”。 “妍妍,我听小衡说你一早回何家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倪胭顺着季衡帮她编的借口说下去:“只是回家拿点东西而已。奶奶, 你今天气色真好,简直像年轻了三十岁!” “你呀你!这小嘴也太夸张了。”季老太太拍了拍倪胭的手背,“好啦,你刚回来快回屋里休息一会儿, 不用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好的。奶奶中午见。” 倪胭走上楼, 经过季绪临房间的时候,看见他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倪胭朝里瞄了一眼,只见季绪临笔直立在窗前, 左手垂在身侧, 右臂微微弯曲右手插在裤兜里。 季绪临转过身来看向门外的倪胭。 倪胭了然, 他是在等她。 “叔叔,我回来了。” 倪胭走进房中站在门口,并没有将门关合。 季绪临不动声色地将这一细节收入眼中, 淡淡开口:“这就是你说的会早回来?” “有事耽搁了, 不过我已经跟奶奶解释清楚了。”倪胭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疏离感——这是今天的倪胭给季绪临的感觉。 他镜片后的眸子重新上下扫了一遍倪胭,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那双好看的杏眼上,问:“想抽雪茄?” “好呀。”倪胭嘴角的小梨涡这才陷出来。 倪胭坐在柔软的转椅上, 瞧着匣子里大小粗细不同的雪茄。 季绪临斜倚在桌旁,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雪茄横放在鼻前闻了一下,放回去, 重新挑一支,说:“味道不同,挑一支你喜欢的。” 倪胭从匣子里挑了一支小巧精致的。 “第一次别选细的。” 倪胭就收了手,挑了几支比较粗的雪茄,学着季绪临的样子把雪茄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味道。味道是有些微不同,倪胭也说不来喜欢哪个,便随便选了一支。 季绪临微微低着头,咬着一支雪茄,点燃长火柴。他的目光在燃烧的火焰上停留了一瞬,不紧不慢地旋转着雪茄将其点燃。棕色的尾端逐渐变黑,他轻晃两下,剪掉茄帽,含入口中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让他本就疏离的面孔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倪胭眨了下眼睛,没拿桌子上的长火柴,直接用打火机将雪茄烤燃。她歪着头,握着雪茄神情专注地让它烧匀。 “咔嚓”一声剪断茄帽,在倪胭就将要雪茄送入口中时,季绪临把手中的雪茄咬在口中,略弯下腰修正她捏着雪茄的手势。 “不入肺,把烟雾全吐出来。” 倪胭抬着眼睛看他,眸中浮现笑意。她在将雪茄送入口中之前,忽然伸出小舌头在棕色的茄衣上舔了一口。 季绪临眯起眼睛。 倪胭小小的嘴巴含着雪茄吸了一口烟,然后朝着季绪临把白色的烟雾吐出去。 季绪临轻笑了一声,他把雪茄放下,绕到倪胭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弯下腰来,凑近倪胭耳畔闻了闻。 她的味道和雪茄的香气混在一起。 他问:“喜欢这个味道吗?” 倪胭又吸了一口,侧过脸,嘟着嘴把烟雾吹到季绪临的金丝眼镜上。 明明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她叼着雪茄的样子却意外地性感。 季绪临勾起嘴角,在白色的烟雾中,动作优雅地去吻她雪白的后颈。 倪胭站了起来。 季绪临直起身,探究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倪胭手中捏着雪茄,回味了下口中的醇香,然后望着季绪临眼中带笑,轻柔喊了一声:“季先生。” 季先生。 季绪临抬起手,手指滑过倪胭的下巴,问:“不想玩了?” “是的。以后不能和季先生玩了。” 季绪临的手指顺着倪胭的下巴滑到她的耳朵,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小的耳垂:“理由?” 他的视线也落在倪胭的耳垂上,在她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昨天晚上哥哥跟我求婚了。” 季绪临摩挲倪胭耳垂的动作一顿,他将目光落在倪胭的眼睛上,镜片后的墨眸似乎能看透倪胭眼底藏的秘密。 他没有问结果,而是再问:“确定不玩了?” “当然。”倪胭神情悠闲地又抽了一口雪茄,眯着眼睛对季绪临笑,“虽然我爱玩,也喜欢和不同的男人玩。可是一旦我和某个人确定了关系,我也认同了这段关系,那我只会和他玩,其他男人也都成了狗屁。” 季绪临揉捏着倪胭耳垂的手收了回来,他轻轻推了下眼睛。 “我知道了。”他说。 他将手重新放入裤兜里。在倪胭身前一步远的地方,笔直站立。他望着倪胭,镜片后的眸子里兴致消失不见,恢复了疏离冷淡,彬彬有礼地像看一个陌生人。全然没有了刚刚亲吻倪胭时的亲昵。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季绪临做生意这些年从来不勉强别人,不管是合作方还是敌人。他总是儒雅从容面带微笑,等着别人求到他面前。 他不屑于逼迫。 至于女人,他更不屑于勉强。 她想玩,他恰巧对她有兴趣,他就陪她玩。她不想玩了,那么他们从此就是陌生人。 多简单。 骨子里的风度,使他一贯如此。 这世上没有他玩不起的,也没有他输不起的。 “谢谢季先生的雪茄。”倪胭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烟雾的时候把剩下一半的雪茄放在烟灰缸里,转身往外走。 “所以你答应他的求婚了。”在倪胭走到门口的时候,季绪临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还没有,”倪胭转过头来调皮地眨眨眼,“女孩子家要矜持,我自然要假装思考几天。” 季绪临望着这个莫名其妙而来,又莫名其妙打算抽身而去的小姑娘,十分有礼节地浅浅笑着。 倪胭刚走出季绪临的房间,就看见季衡斜倚着墙站在一旁。 “季衡,你怎么连偷听这种事都学会了?” 季衡嗤笑了一声:“女孩子家要矜持?何允妍你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倪胭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抱着胳膊,随意说:“实不相瞒,我前男友是个很有名的大导演,他教的。这样……” 倪胭轻咳了一声,微微放粗了嗓子:“垂下眼睛,对,慢慢地抬眼,眸子在眼眶里轻缓地转动一下。好的,眨一下眼睛,内敛而专注地望着对面的人。” 倪胭一边说着一边做,最后看向季衡,她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很好看?都是他教的。” “何允妍,你的病已经烧坏脑子了?老子是你初恋!你他妈哪来的前男友!” “真没劲。难得说个真话也没人信。”倪胭懒洋洋地垂着眼睛。 不过也没有关系,她也不需要别人相信。忽然来了兴致,随口一说罢了。她说完,就不再里季衡,抱着胳膊下楼去了。 “何允妍!”季衡在她身后喊她。 “小衡,你进来。”季绪临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季衡看了眼何允妍离开的方向,还是进了季绪临的房间:“四叔,你找我。” 季绪临双腿交叠坐在转椅上,将一个文件夹扔给季衡,冷淡地说:“你把公司所有流动资金全部调走,甚至暂停了几个工程?” “投资一块地而已。”季衡看了一眼文件夹,就随意放到了一旁。 “这是要孤注一掷?”季绪临问。 季衡心里莫名暴躁,他站起来,口气不是很好地说:“四叔,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玩这一手?把全部家当扔进项目里不是你最常干的?你不就是凭着这股狠劲才走到了今天。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眼光好、看得准,能做到一本万利?我告诉你,你能做到,我也能!” 季绪临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他端起一旁的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平淡道:“祝好运。” 季衡朝着刚刚自己坐着的转椅挥了一拳,口中咒骂了一句。 季绪临抬眼瞥了他一眼,道:“要摔东西出去摔。不过……”他顿了一下,“四叔真的建议你看看心理医生。” 季衡扭头望着季绪临,这些年心里堆积的怨气一下子点燃。这些年,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四叔。遇到问题,别人会说:“这个你不会,去问问你四叔”;“你是第一次接手这个项目,去跟你四叔学一学”;“你要是拿不准主意就去问问你四叔,他说的准没错”;“你不是季绪临的侄子吗?前途坦荡啊”…… 他非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不再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下! 季衡是摔门离开的。 季绪临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没有动怒,也不在意季衡的态度。他转动着手中的白色茶盏,目光移到桌子上的烟灰缸。 倪胭抽过的那支雪茄将要燃尽了,只剩一点尾巴。棕色的茄尾上染着一点红,那是倪胭的口红。 第35节 倪胭眯着眼睛朝他吐出烟雾的样子蓦地浮现眼前。 季绪临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里许久,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庭院中。陈钟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季家,此时倪胭正扶着老太太散步。不知道谈到了什么,倪胭笑得特别开心。是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笑脸,更加纯粹。 盯着倪胭嫣然浅笑的脸许久,他扯松了酒红色的领带,将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解开。 他搭在窗台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 总觉得心里不够安宁平和。 季绪临又望了倪胭一眼,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掀开许久未动过的钢琴。 大概十多年前,当他还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喜欢弹一首钢琴曲,在钢琴醇厚低沉的声音里,他的心总是能静下来。 他几乎已经十年没有碰过这架钢琴了。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 最后的一个琴音弹出,结束了平和的曲子。 季绪临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终于恢复往昔的疏离淡然。 第33章 霸总的前妻〖14〗 倪胭骗了季绪临。 根本就没有什么姑娘家的矜持, 她没有对赵文卿说要考虑几天,而是非常直白地拒绝了他。 她来这个世界是为了做任务, 又不是为了谈恋爱。 她根本就不用嫁给赵文卿就能拿到七颗星,干嘛要费劲结婚。她没有那么闲, 也对跟赵文卿结婚这事儿毫无兴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倪胭每天晚上等季家老太太睡着了以后就会坐上赵文卿的车离开季家,第二天一早再回来。 季绪临和季衡都以为她住在了赵文卿家里。 其实并没有。她只是住在何允妍几处房子中的一处。何允妍并不缺钱。她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参加高考,她也没有工作。可是不管是何家还是姚家都算得上豪门。她从一出生, 身上就自有几家公司的股份。虽然份额很少, 也足够她花销。更何况姚家和何家都会定时给她打零花钱。 倪胭没有让赵文卿每天接送,是赵文卿担心她晚上出门不安全,天天护送。 赵文卿把车子停在季家大门前, 黑着一张脸。 倪胭笑了一声, 伸手去捏了捏赵文卿的脸, 娇软地撒娇:“哥哥怎么还在生气?都快气了一个月啦!” 赵文卿转过头,不想搭理她。 倪胭学着他的样子甩了下头,重重“哼”了一声, 说:“哥哥这么高个儿, 心眼这么小。哥哥以前跟别人求婚是没有被拒绝过吗?” 赵文卿黑着脸说:“赶紧下车。” “哦——”倪胭拉长了腔调,“哥哥该不会是从来没有跟别人求婚过吧?” 赵文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小祖宗你拒绝就拒绝了呗,能不能别提?”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要脸!” 倪胭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得前仰后合。她笑了好一会儿, 笑够了,才坐直身子正色起来,认真地说:“哥哥, 我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感觉。可是这种喜欢并不是想和你结婚的爱情呀。我想玩,想用生命最后的阶段好好玩。不想搞结婚这么复杂的事情。好嘛?好嘛好嘛?” 她扯着赵文卿的胳膊摇。 赵文卿的脸色缓和下来,说:“你不是说答应了陪老太太吃早饭?赶紧下车吧你!” 倪胭凑过去,在他的额头吧唧了一口。 “哥哥,晚上的宴席见啦!”倪胭推开车门下车。 “允妍!”赵文卿跟着下了车,绕过去走到倪胭面前。他似想说什么,可仍旧黑着脸,没说话。 倪胭想了想,问:“哥哥是要早安吻吗?” 赵文卿看了她一眼,又吊了郎当地别开眼。 倪胭笑着朝他迈出一步,主动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等他低下头来的时候,又主动去吻他。赵文卿的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 “好啦。哥哥去公司的路上小心。”倪胭帮赵文卿整理了一下袖口。 她看着赵文卿上车离开,才转身。 然后就看见了斜倚在门口的季绪临。 呃…… 倪胭微微怔了一下,立刻灿烂笑着过去打招呼:“早上好呀,季叔叔。” 季绪临疏淡地点了下头。 “叔叔是要出去?” “刚回来。” “噢。”倪胭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季家走。 两个人在长长的前院沉默地走了很久,季绪临问:“你们快结婚了?” 倪胭撒谎:“是呀。过了今晚的晚宴,我和哥哥会去找父亲说这件事。” 季绪临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又是沉默地走了一段,快要走到楼前,季绪临侧过脸看她,问:“为什么是他?” 倪胭停下来,对着他的眼睛,反问:“还能是谁呢?” 季绪临眯起眼睛,似有些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倪胭嘴角的小梨涡消失了,她收了浅笑,静静望着季绪临:“其实季衡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可以不顾一切阻挠和我结婚,让我堂堂正正嫁进季家的大门。还有谁能做到呢?不说这个圈子里的少爷们,就算是村里种地的庄稼汉,谁会向这样短命和不孕的我求婚?我以前也以为不会再遇见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终于让我等到了第二个人的出现。” 她垂下眼睛,将鬓边的一绺儿发丝掖到耳后,克制了下情绪之后,努力笑了一下,重新抬眼看向季绪临:“你从一开始就把我看透了不是吗?没错,我就是故意接近你勾引你,全都是为了报复季衡。我在心里十分恶毒地想要做他四婶,看他给我敬茶。呵……” 倪胭自嘲地轻笑一声,“但是季衡点醒了我。我输了,没能勾引成功,搞不定你。因为你是季绪临啊,我永远没有当他四婶看他气疯的那一天。”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仰望着季绪临:“季叔叔,谢谢你这段时日纵容我胡闹。就把……那些过去都当成晚辈的不知分寸。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晚辈计较。” 季绪临向来沉静的眸中浮现讶然和震动。 他没有想到倪胭会这样对他说。即使他早猜到了她的目的,也绝对没有想到倪胭会对他直白说出来,而且是用这样一种淡然冷漠的口吻。 一时之间,季绪临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陌生。 “绪临。”陈钟眉从一侧走来,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轻轻扫了一眼倪胭,重新把目光温柔投降季绪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妍是晚辈,被小衡看见你们单独聊这么久,恐怕要吃醋呢。”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含笑望着她:“陈小姐,贸然开玩笑恐怕不宜。” 陈钟眉脸上的笑有些僵,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匆忙说:“绪临,我是为了你和小妍着想呀。” 季绪临听她说完才疏离地开口:“陈小姐,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陈钟眉脸上的表情彻底僵在那里。 “四叔,我先上楼了。”倪胭不想参与进他们两个的对话,先一步上楼去。她不知道季绪临对陈钟眉说了什么,也有可能季绪临什么都没有再与陈钟眉说。因为她刚上楼,就听见季绪临也跟着上楼的脚步声。 可是从这一天起,倪胭就再也没有见过陈钟眉。 · 傍晚,倪胭换上露背的黑色小礼服,将柔软的黑发松散挽起来之后,又难得地化了个精致的妆。 季衡等在外面早就不耐烦:“你终于肯出来了。” 他一抬头,看见倪胭的时候愣了一下。姚家的女人总是美的,而且自带一种骨子里的独特气韵。换了身礼服又化了妆之后,那种只属于姚家女人的优雅彻底显露出来。 “走吧,我的前夫。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和你假扮夫妻了。”倪胭难得正眼望季衡,她浅浅地笑着,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里。 季衡舔了下牙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倪胭一起沉默地下楼赶去宴会。 而季绪临已经提前去了寿宴。 季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宾客自然不会少,而且来者非富即贵。季衡的父母还有他两个姑姑一家也都一早从国外赶了回来。 到了地方,倪胭跟在季衡身边简单地跟几个长辈打过招呼,就自己躲在一旁吃甜品去了。 她一边观察着宴会上的来宾,一边搜刮着何允妍的记忆。勉强把这些人和记忆中的脸对上号。倪胭的目光很容易落在季绪临的身上。倒不是她故意找季绪临,而是他站在人群中过分显眼。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来宾都会过来跟他打招呼,有点身份地位的还要敬一杯酒。别人喝酒,他杯中却是水。若是换在别人身上恐怕惹人不悦,但他是季绪临,从不饮酒的季绪临。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鹤立鸡群。黑色西装和酒红色的领带内敛而严谨,在男宾的装扮中绝对低调,可在场的男人中没有比他穿西装的样子更好看。 所谓好看嘛,大概就是让倪胭又一次有想撕烂他身上西装的冲动。宴会上的女士频频朝季绪临看去,估计和倪胭有同样冲动的女人不在少数。 那一圈子的人中好像有人讲了个笑话,周围的人都爽朗地大笑起来。季绪临也跟着笑起来,可是他即使笑着,表情也透着一种冷淡疏离。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颇有一种颠倒众生的滋味。 倪胭丢下手中吃水果的小叉子,从身后经过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杯红酒。酒杯轻摇,她望着人群中的季绪临眯起眼睛。 继出其不意、装傻充愣、欲擒故纵、激将法之后,现在该玩什么了呢? 晚宴一侧一阵骚动喧闹,倪胭偏过头看去,隐约想起那个醉酒的男人叫耿自厚。几乎是和季绪临齐名的人物。可惜,他的名声比起季绪临简直太烂了。虽然季绪临芯子也是黑的,可是这个耿自厚连面子都是黑的。和季绪临表面的上流贵族风度不同,这个耿自厚从头到尾都是烂的,手段卑鄙,狠辣恶毒,吃相极为难看,毫无底线和原则。还是个出了名的酒鬼和色鬼。 倪胭勾起嘴角,好看的眼中闪现亮色。 想到了。 该玩玩英雄救美了。 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倪胭朝着骂骂咧咧浑身酒气的耿自厚走去。 席间一阵骚动,季绪临刚抬眼看去。有人在他背后叫他,他转过身去,成功错过倪胭被耿自厚带走的一幕。 · 赵文卿今天公司有事耽搁了,很晚才到。他握着一杯红酒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倪胭。期间他给倪胭打了个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季衡也在找倪胭。刚刚他母亲问道倪胭,让他把倪胭喊过去说话。季衡答应了一声,去刚刚分开的地方寻找。他看着倪胭原本坐过的空椅子,皱起眉头。他抬眼看见赵文卿,几步追过去,语气不善地问:“允妍呢?” 赵文卿古怪地嗤笑了一声:“大少爷,你自己老婆你问谁?” “少他妈跟我装傻。就问你看没看见!” 赵文卿痞气地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翻了个白眼。 “被胖叔叔抓走了。”何文荣抱着一块大蛋糕,“被打了,打死她活该。” 九岁的小男孩,皮肤白嫩,珠圆玉润,吃得满嘴奶油,样子十分可爱。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文荣,你看见你二姐了?”季衡皱着眉问。 第36节 赵文卿也收起了脸上嬉笑的表情。 何文荣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口奶油,笑嘻嘻地说:“是呀,被好几个男人拖走的。真开心。嘻嘻嘻。” 赵文卿直接跳起来,吼:“何文荣,那是你姐!” 何文荣脖子往后缩了缩,有些畏惧。可是眼睛里却是一种泄气,他小声嘟囔:“死了才好!” 赵文卿直接将这胖小子拎了起来。奶油蛋糕掉到地上,何文荣睁大了眼睛,惊恐地说:“哥哥不要打我!” 赵文卿忍下一巴掌怕死他的冲动,冷静地问:“谁?你二姐跟谁走了?” “我不认识。好多男人,其中有个大胖子,醉醺醺的大胖子。” “文荣!”何文荣的妈妈跑过来,“文卿你这是做什么?干嘛和一个孩子计较!” 赵文卿把何文荣扔给他妈妈,脸色铁青。 “胖子……”季衡脸色微变。他挥了下手,招来侍从,问:“去看看耿自厚走没走。” 赵文卿猛地抬头,转身直接冲出去晚宴。 侍从离开了,又很快回来,解释耿自厚刚走,还带走了一个女人。季衡看着赵文卿离开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 他要管吗? 他为什么要管那个女人的死活?那个女人被弄死了不是正好吗?那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她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地永久睡去。 死了也好啊。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就再也不会做噩梦,再也不用害怕她的死。 不要管,不要管。 季衡的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光。 他转身朝着热闹的人群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很好啊,不要总觉得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你就是你呀,你有你的好。” “阿衡,你是不是又跑去跟人打架啦?不是说好了吗?不打架不让我担心的。” “要不然算了吧。不要因为我惹你家人不开心。其实我很羡慕你,奶奶那么疼你。不要让奶奶难做。” “没有关系的。我总是要先离开的。你以后会遇见更好更合适的人,相伴一辈子。珍惜眼前时光不就好了吗?” “阿衡,谢谢你让我在短暂的生命里能穿上婚纱。谢谢你给我的这场像梦一样的婚礼。” 季衡抹了一把脸,扯松领口转身往外大步走去。他招来几个迎宾问了耿自厚离开的方向,赶忙追了过去。 耿自厚的车停在了宴会后面的巷子里,季衡追到巷口立刻听见了倪胭的喊声。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他冲过去猛地敲了敲车窗,车窗摇下来,他望向倪胭。 倪胭抬眼看见是季衡,微微惊讶了一下。 季衡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勉强用平静的表情看向耿自厚,说:“耿叔,不知道小妍怎么惹你生气了。如果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他弯着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脸上的腮也因为咬牙而呈现一种紧绷的形态。 听见季衡的话,倪胭更是惊讶地看着他。 耿自厚叼着支烟,打了个酒嗝,顿时酒气冲天:“你女人?” “小妍是我妻子。” 耿自厚嘿嘿笑了两声,他文着黑龙的粗胳膊从车窗里探出来,拍了拍季衡的肩膀,醉醺醺地说:“你这小子毛长齐了了吗?跑来跟我抢人?你老婆?放心放心,借叔玩一玩就还你。保证不玩死。” “耿自厚!” 耿自厚掐灭了手里的烟,从车窗扔出去。他冷笑一声:“你这种毛小子也他妈敢来老子这里咋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季衡的脸:“今天就算是你家的季四爷也甭他妈想碍老子的兴致!开车!” 耿自厚最开始的确是色迷心窍。可他又不是个傻的。他把倪胭拖出来的时候,就把倪胭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两年,季绪临屡屡让他吃瘪,他早看季家不爽。恨不得奸了季绪临的老婆闺女,偏偏那只笑面虎老狐狸连个女人都没有。 当然,耿自厚也就是这么想一想。如果季绪临真的有了老婆闺女,他还真不敢下手。 侄媳妇? 他季绪临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侄媳妇把他怎么样。啧,又能解了兴致,又能打季家的脸。 爽! 耿自厚冷笑了两声。 耿自厚的车开走了很远,季衡站在原地仍旧气得浑身发抖,他颤抖地拿出手机拨通季绪临的号码。 “四叔。” “你去哪儿了?今天别乱搞,你父亲在找你。”季绪临低沉轻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季衡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闭上眼睛,声音死气:“四叔,救救允妍。求你救救允妍……” 手机落在地上,季衡蹲下来,耷拉着头一动不动。 是有多没用,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别人带走。他束手无策,还要去求另一个男人。 车中的倪胭眼中沉静一片,她盯着自己掌心的星图,静静看着季衡的星图接连亮起第五颗和第六颗星。 她本来是为了激季绪临那老东西的…… 呃,意外之喜? · 季绪临走进宾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靠着桌子坐在地毯上的倪胭。她的手腕被绳子捆在桌子腿,露背的黑色礼服是湿的,光洁的后背被浇了红酒,挽起的头发也散落下来。 倪胭抬起有些脏的小脸蛋望向季绪临,她微微笑了一下,嘴角的小梨涡很浅很浅。 季绪临轻轻推了一下眼镜。他面无表情,镜片后的眸子也是一片沉色,看不出喜怒情绪。 “季老弟,接到你电话不甚荣幸呐。知道你对她感兴趣,我就没开动。咱们兄弟两个一起?”耿自厚下半身围着浴巾,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 屋子里站了一排他的保镖。 “新荣岗那片商圈让给你了。”季绪临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走到倪胭面前蹲下来。他把西装外套披在倪胭的身上,又去解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 耿自厚摸了下下巴,又开口:“季老弟……” “宰玉堂那块地也给你了。”季绪临在他再提要求之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耿自厚眯起眼睛,望着季绪临把倪胭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他莫测地嘿笑了两声。 “今天太晚了,只好下次再叙旧。”季绪临抱起倪胭转身往外走,两个保镖拦在门口,他回头沉静的眸子望向耿自厚。 耿自厚和季绪临对视了片刻,挥了下手。 季绪临抱着倪胭走出宾馆,脚步沉稳地走在夜晚的长街中。即使离开了宾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没有表情,似乎根本看不出来对倪胭的担心。 也是,他永远都是这样让人看不出喜怒。 倪胭在季绪临的怀里安静地望着他精致的面孔,许久之后她好玩地轻笑了一声。 季绪临垂眸瞥她,平静地问:“好玩吗?” 倪胭目光坦荡地点头:“挺好玩的,这招英雄救美成功了。” 季绪临似笑非笑:“哪有你这样的,耍心机之后还要立刻不打自招。哪怕先骗个几天也成。我看你小心思小手段不少,用得最高超的一招却是厚脸皮。” 倪胭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光明磊落地说:“可是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耍手段还要来救我,这样岂不是更好玩?” 季绪临望着她沉默。 倪胭拉了拉他的领带,问:“喂,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季绪临的腔调拉得低而长,语气中带着点无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稍微动一点脑子就不会弄成这样。” “就因为这个?”倪胭皱了下眉,“行吧,我就当你夸我聪明。” 季绪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显出些微疲惫:“何必冒这么大风险。” 倪胭语气似有点不高兴的小埋怨:“是你来的太迟了。” 季绪临停下脚步,垂下眼睛看她:“何允妍,你讲点道理。下次再玩这样的把戏提前给我点暗示。至少让我知道。” 倪胭睁圆了杏眼瞪他:“季绪临,你也讲点道理。我连你手机号都没有。” 四目相对了片刻,季绪临沉声:“再气我就把你扔到地上去。” “不要。走路很累,你抱着舒服。”倪胭攥着他酒红色的领带,在自己的手背上绕了一圈,又用小脸蛋在他的衬衫上蹭了蹭。 季绪临看着她,忽然觉得刚刚损失的那两个项目也没什么关系。 “允妍!” 倪胭和季绪临一起寻声望去。 夜色里,赵文卿一脸焦急奔赴而来。 季绪临再低头看怀里的倪胭,她的眼睛里刚刚的撒娇嗔意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我女朋友演技真好,不愧是我教的。 老赵:呵呵 康泽:呵呵 老季推眼镜:楼上那个十八线就不要乱入了。 第34章 霸总的前妻〖15〗 “允妍!”赵文卿跑来时气喘吁吁, 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他再看向季绪临的时候,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放我下去吧。”倪胭望进季绪临的眼中, 她的眼睛好像又恢复到和他坦白时疏离冷漠的样子。 季绪临望着她一时没动。 “放我下去吧。”倪胭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慢慢松开缠在自己手背上的领带。 季绪临看着她的动作, 抱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不过终究还是绅士地略弯下腰,把她放了下来。他看向赵文卿,说:“带她去医院看看。” 赵文卿扶住倪胭, 他抬头深看了季绪临一眼, 又匆忙收回视线,急切地问倪胭:“哪里不舒服?” 第37节 倪胭冲她笑了一下,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微微靠着他, 用力吸了口气, 说:“胸口有点闷。” 倪胭没有说谎,她在耿自厚那里吸了不少二手烟,何允妍的身体又亮红灯了。而且她被浇了红酒, 有点感冒。 赵文卿扶着倪胭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背对季绪临, 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 季绪临一个人站在行人不多的长街,目送她离开。 夜色宁和。 季绪临望着倪胭离开的方向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摇摇头,轻推了一下眼镜, 将眼中的杂绪赶走。 他回到寿宴,继续从容应酬,眼中含笑, 姿态优雅,一直忙到下半夜两点寿宴彻底结束。 宾客走尽。 他在舞池旁的伴奏区弹钢琴,醇厚低沉的钢琴声流淌在空空荡荡的大礼堂。 曲子忽然破了一个音,季绪临双手压在黑白琴键上,嗡嗡的钢琴声循环,又渐无。 到底是他纵容着她胡闹,还是他被她耍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季绪临摘下眼镜,微微仰头靠着椅背合上眼。 半个小时过去,天亮了。季绪临睁开眼,眼中的疲惫尽散,静如湖泊。他又是毫无破绽的季绪临了。 · 倪胭去医院打过针服了药就沉沉睡着了。这个身体状况不太好,倪胭又喜欢舒舒服服睡觉。所以每次何允妍的身体乏了,她都选择立刻放纵地补觉。 她第二天睡到半上午才哈欠睁开眼。一睡醒,她立刻发现掌心中赵文卿的星图亮起了第六颗,而季绪临的星图也终于慢吞吞地亮起了第四颗。 六六四。 倪胭勾起嘴角,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允妍,你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坐在床边的赵文卿抬起头来。他眼底一片青色,显然是一夜没有睡。 “已经好多了,让哥哥担心了。”倪胭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赵文卿揉了揉她的头,起身去端一旁温着的粥。 倪胭坐起来去接粥,赵文卿手腕向后收没有把粥递给她。他握着汤匙一勺一勺喂给倪胭。 倪胭弯着眼睛笑:“哥哥,我没有那么娇气的。还是可以自己吃东西的。” 赵文卿板着脸,固执地一口一口喂给她。 倪胭抬着眼睛看他,问:“哥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 ——脸色还是很臭。 倪胭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赵文卿问。 “没有。” “不行。你得说有,快点说。我去给你买。” 倪胭翘着嘴角忽然放粗了嗓子:“你幼不幼稚。” 赵文卿微微怔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耳熟。他好像曾经对倪胭说过同样的话? “好吧,我想吃冰糖葫芦。” 赵文卿食指弯曲,用关节敲了敲她的头:“何允妍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大夏天的哪来的冰糖葫芦。” 倪胭揉了揉头,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选冰淇淋啦。” “太凉了,医生说你不能吃这么凉的东西。” “辣条总行了吧?” “医生说你也不能吃辛辣食物,而且你就不能选个有营养的?” 倪胭服了,她弯着眼睛笑:“好,我要燕窝鲍鱼灵芝鹿茸十全大补汤。” 赵文卿瞪了她一眼,收拾好粥碗,丢下个“等着”,黑着一张脸走出病房。 “等等!”倪胭把他喊住,眯起眼睛甜甜地笑,“还想吃棒棒糖。” 赵文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他走出病房,脚步忽然虚浮,踉跄了两步,扶着墙壁站稳。他闭上眼眉头紧皱,努力压抑心里的那种恐惧。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坐在床边一直望着着倪胭。睡着的倪胭喜欢蜷缩着抱着自己,嘴角的小梨涡看不见,安安静静的,乖巧得不像话。 他望着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赵文卿不敢眨眼间,他恨不得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用来望着她。 昨天晚上得知她有危险的时候,赵文卿心里是慌的。不,他连自己的心在哪都不知道。可医生的话却更像一道晴天惊雷。 医生说,她现在不够爱惜身体,甚至很久没有吃抗生素,已经只剩下一年了。 她才二十岁啊!她为什么要这么任性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啊! 他知道她生命短暂,可是他一直以为她还有几年的。没想到这一天离得这么近。 赵文卿抬头,略湿的眼睛看着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季绪临。 季绪临友善地轻轻颔首,询问:“她醒着?” 赵文卿搓了把脸,点点头。 “季绪临。”赵文卿抬手拦住他。 季绪临侧过脸望着他,等他的话。 “你去见过她的主治医师吗?”赵文卿问。 季绪临点头:“刚刚从楼上下来,知道她的情况。” 赵文卿就不再说什么,放下手臂往外走,去给倪胭准备燕窝鲍鱼灵芝鹿茸十全大补汤。 季绪临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倪胭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瞧上去十分瘦弱。在她的腿上摊着一本杂志,上面打开的页面是一对恋人的婚纱照。 季绪临瞥了一眼杂志,在床边坐下,问:“为什么要偷偷停药?” 倪胭歪着头看他,不答反问:“季叔叔这么忙,跑来我这里就为了问这种无聊问题?” 季绪临盯着面前的小骗子,慢慢眯起眼睛。她一会儿勾引他,一会儿一副全身而退打算和别人结婚的架势,一会儿又故意设计陷入险境让他去救她,现在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坦然样子。 她说的话真真假假实在难以分辨。 她不仅是个小骗子,还是个爱玩的小骗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骗子。 季绪临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缓缓开口:“我这辈子没有输过,现在我想再赌一次。” 倪胭嘴角翘着,白皙的小脸蛋上是雀跃的小期待,她歪着小脑瓜望着季绪临,披散着的柔软黑发垂落下来。她问:“叔叔想赌什么?” “你错了。这世上有第三个人。” 倪胭眸中笑意如星子般闪烁。她问:“那叔叔是这第三个人吗?” 季绪临静静望着她,他的眼睛已经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即使你知道我别有目的?” 季绪临点头。 “为什么呢?”倪胭想了下,“叔叔这场赌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没有赌注。” 季绪临说:“我自己就是赌注。” 倪胭却收起脸上的笑,严肃起来:“是,叔叔把自己压在这场赌博中,如果你输了,输掉的是你自己,可若叔叔赢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季绪临淡淡地又平和悠长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赢了没有奖励,输了却会输掉自己。叔叔,你这场赌博不划算。” “我季绪临没有输过,也永远不会输。”季绪临眸色有些莫测。 他站起来,朝倪胭伸出手。 倪胭仰着脸望他许久,慢慢笑开,眼中潋滟流转,风情肆意。那是不属于何允妍的眸光和神韵。 倪胭把手放在季绪临掌心,在床边站起来,俯下身来拥抱他。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轮:“季叔叔,利用你是真的,想睡你也是真的。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撕烂你身上这身人模狗样儿的西装。” 季绪临“唔”了一声,“今晚就让你撕,让你撕个够。” 季绪临慢慢收紧臂弯,把娇小的倪胭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在她纤细的脊背上轻轻地拍着。 他是季绪临,十六岁继承家族企业,商场二十年风雨将他打磨成如今的沉稳内敛。他是商人,计算得失利益已是本能。他从来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 但是这场不划算不公平的赌局,他必须赌。 从他第一次不经意间想起她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局。他曾骄傲地认为他在这场男女游戏中游刃有余,抽身而退不过瞬息之间轻而易举之事。直到昨天晚上接到季衡的电话。 那一瞬间的慌乱,让他有些看不清自己。 是,他知道这个小骗子故意的。但是他还是去了。 看着倪胭依偎在赵文卿怀里离开,他一个人站在长街上忽然觉得抽身而退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他不想退。 深沉的钢琴抚不动他心里的躁意。他在清晨睁开眼的瞬间就弄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拖沓不犹豫不回头,是他一贯的作风。 病房外,赵文卿懒散地坐在长凳上,从病房房门上半部分的玻璃看着里面拥抱的两个人。他看见倪胭凑到季绪临耳边咬他的耳轮。他看见倪胭的眼睛里是难得浮现的妖媚。 赵文卿身上穿的是昨天参加宴会的皱西装。 作者有话要说:  撸起袖子准备虐渣! ps,今天忽然有一种冲动,在任务结束以后让这些男人们全部出现在女主的主世界!!! 第38节 第35章 霸总的前妻〖16〗 “因为昨天晚上是他先找到你?”赵文卿问。 “当然不是。”倪胭垂着眼睛思考了片刻, 重新抬眼看他,“哥哥, 你忘了我们的开始吗?我想报复季衡,你是我给他戴绿帽子的奸夫, 你是我去季家时的保镖。从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啊。” 赵文卿当然知道。他避而不谈这个,只是固执地问:“为什么是季绪临?” 倪胭偏着头,将掌心搭在侧额, 无奈地说:“如果我说因为你是好人呢?” 赵文卿古怪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笑声渐重,笑到夸张,笑到直不起腰。 他这辈子当了二十年的流氓混蛋, 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当总裁挺帅气, 而且女人都喜欢人模狗样儿的帅总裁。为了给未来的老婆踏实感, 他洗心革面开公司,丢了板砖穿上西装,混到今天终于像个好人了。 结果他唯一动心的女人因为他是好人而拒绝他。 真他妈可笑。 “哥哥, 我时日不多, 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如果你疼我,就别阻止我,也不要留在国内。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枯萎死去。好不好?” 赵文卿抬头望着倪胭, 他脸上还有古怪的笑,然而眼泪却忽然落了下来。 第七颗星亮起。 这第七颗星源于求而不得,是无能为力, 是绝望,也是彻底失去。 倪胭望着赵文卿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是难过的吧?倪胭懂,可是倪胭不能感同身受,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是难过。 她凑过去,吻了吻赵文卿眼角的泪。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抱着他:“去国外度假吧。说不定会遇见很好的女孩子。” 倪胭的眼睛空洞而平和,她无声地轻叹。 她真是怕了这种好男人。攻略完成及时收手对他的伤害就会小一些,她不喜欢赵文卿像某个人一样太偏执于这一段感情。至于季绪临,那只老狐狸心里足够强大,倪胭并不担心。 · 季绪临回避在病房外,给赵文卿和倪胭单独说话的空间。他低着头,单手握着手机速度极快地打字,安排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小护士们经过,总是忍不住偷偷瞟他一眼。 赵文卿从病房出来,停在他面前。季绪临把最后几个字打完,抬眼扫了一眼赵文卿的脸色。 “有烟吗?”赵文卿问。 “这里是医院。” “啊对,糊涂了。”赵文卿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看着季绪临沉思了许久,似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面前鞠了一躬。 季绪临轻轻颔首。 · 季绪临没有带倪胭回季家,而是把她安排在了另外一处靠近海边的别墅。 倪胭站在二楼的阳台,望着远处蓝色的大海。耳边隐约细微却悠久的海浪声,倪胭能闻到淡淡的大海的甜味儿。 季绪临略懒散地坐在一旁的藤椅里,看着倪胭。倪胭在栏杆前一动不动站了很久,他也看了她很久。 “季叔叔,你为什么从来不喝酒?”倪胭转过身来,倚着身后的护栏,“为了保持冷静的头脑?还是曾经干过酒后乱性这种事儿?” 季绪临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会醉。” “真的?你会醉酒?你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千杯不倒吗?”倪胭的眼睛亮起来,惊奇地盯着季绪临。 “嘘,这是秘密。”季绪临将食指放在唇前,嘴角略微抿起。 倪胭却兴致浓浓,她走到他面前追问:“喝什么酒会醉?喝多少会醉?” “这些年想灌我喝酒的人不计其数。你不要有这个打算。”季绪临略微后仰,藤椅慢悠悠地晃。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倪胭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你好,我要订二十箱红酒。” “别妄想灌我喝酒。”季绪临胸有成竹地合上眼,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谁稀罕灌你喝酒,我只是想泡红酒浴而已。”倪胭背着手,哼着小调儿下楼去。 季绪临皱了下眉。 红酒很快送了过来,倪胭把红酒一瓶一瓶倒进玻璃浴缸里。红酒的香气飘在整个别墅中。 季绪临推开浴室半掩的门,看见倪胭泡在注满红酒的浴缸中。她过分白皙的肌肤在红酒的颜色映衬下,显得越发诱人。 倪胭喝了一小口红酒,然后在浴缸里站起来,朝季绪临伸出手。红色的汁液流过婀娜的身子。 季绪临走过去,手掌搭在她纤细的后腰,他垂眼看着怀中娇小妩媚的女人,他镜片后的眼眸依旧是平静的,不掺杂任何情欲。 倪胭拉着他的领带,让他低下头,去吻他。 季绪临抿着唇。 倪胭的舌尖轻易挤进去,在他轻咬的牙齿上舔,终于撬开他的唇齿,将嘴里的红酒喂给他。 然后倪胭就惊愕地看着季绪临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倪胭勾着他的脖子,腰腹贴在他身上,肩背却向后仰,微微拉开点距离,睁大了杏眼兴奋地望着他:“一口!就一口红酒!” 倪胭好像听见季绪临叹了口气。 “满意了?”季绪临用指腹抹去嘴角的一滴红酒,颇无奈地看着她。 倪胭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她伸手去摸季绪临泛红的脸,眼睛亮晶晶的。脸红的季绪临,真的太好玩了。 “我得罚你。”季绪临严肃道。 倪胭嘟着嘴撒娇:“可是你答应了今晚让我撕烂你西装的。” “二者并不矛盾。”季绪临笑得儒雅。 倪胭扯开他的领带,从他黑色衬衫两颗纽扣之间探手进去,微微用力扯开。衬衫上的扣子崩裂,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 季绪临穿着西装的样子像个绅士,他脱掉西装在床上的时候也是个绅士。 单调的姿势,很有节奏的动作。倪胭甚至觉得他每次腰扭的幅度都是经过计算的,分毫不差。他还过分在乎倪胭的感受,就连给倪胭翻个身都要询问一遍。 太他妈绅士了。 简直浪费了这个尺寸和力度。 倪胭舔了下嘴唇,她勾住季绪临的脖子贴在他精硕的胸膛撒娇:“叔叔,你家里有道具吗?” “今天不玩这些。”季绪临说。 “叔叔,老实说……我不满意。”倪胭十分诚恳,“我觉得在床上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绅士。” 季绪临的嘴角勾起一道似有似无的笑意。 “好。”他说。 他摘下金丝眼镜,工整地放在桌子上。 “以后叫我名字。” 然后倪胭才明白这个男人刚刚所谓的绅士只不过是礼节性的开场白。 夜晚这么长。 季绪临解开绑在倪胭手腕上的领带,俯下身吻了吻她刚刚被他撑破的嘴角:“疼吗?” 倪胭舒服地低嘤了一声,翻了个身,蜷缩在他怀里,呼吸浅绵,虽然还没睡着,却已经犯了困。 季绪临修长的手指将她凌乱且被香汗打湿的软发理顺,然后低下头吻她的额头,说:“允妍,给我七天时间。” 季绪临临走前叮嘱倪胭这几天不要上网,也尽量不要开手机,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等他把事情处理完。 第二天,季绪临没有回来。 第三天和第四天,他回来的很晚,那时候倪胭已经睡着了。 第五天,他回来得早些,身上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倪胭偎在他怀里,把玩着他手腕上的佛珠,问:“你信佛?” “不信。老太太在庙里求的。戴着哄老人开心。” 倪胭点点头:“孝子。” 她在他怀里抬眼望他,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回国外?” 季绪临没说话。 “她病了?” 过了一会儿,季绪临才“嗯”了一声。 倪胭在他怀里起来,跪坐在他面前,皱着眉问:“绪临,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不管做什么,别影响了老人家的健康。” 季绪临儒雅地笑着,镜片后的眼眸是一贯的让人看不透。 第六天,倪胭把关机了五天的手机打开。 季衡的未接来电爆炸一样塞满她的手机。 倪胭还没决定要不要回他电话,何远忠的电话打了过来。何远忠是原主何允妍的父亲。 “允妍,回家一趟。”电话另一边何远忠的声音很平淡,也很陌生。 在何允妍的记忆里,这个父亲在生命中出现的画面并不多。何远忠总是很忙,她几乎是佣人带大的。 倪胭忽然想去阴界一趟,看看何允妍是否入了轮回。她想再帮一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 倪胭回到何家的时候,何家人刚吃完晚饭,坐在客厅。看见赵文卿也在,倪胭微微惊讶。 赵文卿目光复杂地望着倪胭。 何远忠什么也没说,把一本杂志递给倪胭。 《惊,季绪临的世纪婚礼,新娘竟然是亲侄媳。季家叔侄共用一妻……》 下面配着几张倪胭的生活照,偷拍的。 第39节 倪胭璀然笑起来。 季绪临啊季绪临,你说七天,果然七天。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何远忠望着面前这个有些认不出来的女儿。 继母在一旁叹气:“小妍,你怎么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咱们何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倪胭望着何远忠,笑得很甜美。她问:“所以你会参加我的婚礼吗?” 何远忠望着这个女儿,沉默着。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气氛一时僵持。 赵文卿叹了口气,他刚准备开口替倪胭说两句话的时候,季绪临到了。 何远忠的脸色微变。季绪临进来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他。 “我来接允妍回家。”季绪临微微颔首,眼中含笑。 “季老弟……”何远忠一开口又觉得这称呼不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儒雅地笑着:“家母要见允妍,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商讨婚礼的具体事宜。” 季绪临谢绝了相送,将手搭在倪胭的腰侧,揽着她往外走。 赵文卿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远,疲惫地向后靠着沙发。她来时与走时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忽然发现,他连想她、帮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他动作快一点,如果当初在她跟他撒娇要睡觉的时候他没有墨迹,这一切是不是又会变得不一样?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时候离开了。 · “介意我抽一支烟吗?”走在庭院中时,季绪临问。 “当然不。” 倪胭偏过脸望着抽烟的季绪临,她笑:“你追来做什么?把我当成被人欺负的小白兔?” 季绪临没回答,而是说:“我说了七天。今天才第六天。” “嗯?”倪胭没太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怪她今天出门?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会全部消失。” 倪胭停下来,望进季绪临的眼睛,说:“我想……” 尾音渐低,带着撒娇的味道。在家里的时候,她每次想和季绪临磕觉便会这样说。 季绪临转头看了一圈何家的院子,一旁有两个佣人拉着水管浇花。 “这里?”他问。 他嘴里叼着烟,说话的时候,雪白的烟跟着微微颤动。 “接个吻总行吧?”倪胭皱起眉。 季绪临手指夹着烟,俯下身来吻她。 他是季绪临。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 一年,只有一年了。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给她。 第36章 霸总的前妻〖17〗 季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满地的空酒瓶。 他望着桌子上的杂志封面,眼睛里猩红一片。 公司出事了, 他本来应该在公司的。可是他看着杂志上倪胭挽着季绪临胳膊逛街的照片,心里发堵,连公司也不想管了。 他以为对于她的报复,自己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真的到了她要嫁给别人的那一天, 原来心里是这种感觉啊。他们两个不是玩玩的吗?怎么就到了结婚这一步?季绪临这只老狐狸怎么干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疯了吗! 季衡曾坚定的认为就算倪胭巴上了季绪临,季绪临也只不过会把她当成情人逗弄着。季衡甚至想到了倪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狼狈样子。 可是他们要结婚了?她要变成自己的四婶了? 季衡忽然发现,他不仅没有得到何允如,连替代品何允妍也弄丢了。 他后悔了。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阿衡, 你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阿丽踩着满地的易拉罐,走到季衡面前蹲下来, “你都瘦了。” 季衡盯着阿丽的脸。 “闭上眼睛。”他说。 “阿衡, 我……”阿丽犹豫了一下。她知道季衡每次让她闭上眼睛之后都会睡她。可是今天不行, 她亲戚来了。 “我让你闭上眼睛!”季衡又大吼了一声。 阿丽吓得一哆嗦, 急忙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她有点后悔过来找季衡了,可是她的信用卡快还不上了, 不得不过来找这位金主。 忍一忍、忍一忍, 为了钱——阿丽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 季衡都没有动她。她疑惑地睁开眼睛, 然后惊愕地看见季衡眼睛里的泪。 “啪!”季衡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阿丽身子一歪,倒在一旁。季衡又捏着阿丽的脖子把她拎到眼前,吼:“老子让你闭上眼睛, 谁让你睁开的!” “我闭上闭上!”阿丽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死死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睁开。可是她心里怕得要命,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来。 季衡盯着她眼角的泪,厌恶地将她扔开。 何家的女人胆子都大,而且喜欢逞强,特别能憋眼泪。 · 去医院见季老太太,倪胭有点心虚。 “孩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报复小衡。”——这是季老太太开口的第一句。 望着季老太太的满头白发,倪胭放柔了声音,乖巧地撒谎:“不是这样……” “我老啦,记性不好,很多事儿也力不从心。小衡这孩子是被我们给惯坏了。他对不住你,我们季家也对不住你。”季老太太拍了拍倪胭的手。 倪胭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季老太太笑笑,说:“你扶我出去走走。” “好。” 倪胭像之前在季家时那样扶着她,在医院后面的小树林里散步。季老太太却没有再说季衡,而是说起了季绪临。 “在几个孩子和孙辈里,我最放心老四,最不放心的也是他。他啊……”季老太太叹了口气,“别看他现在稳重冷静城府颇深,出去了谁都敬他怕他,这孩子以前不这样。小时候最皮,最不听话。” 季老太太拉着倪胭在树荫下的长椅坐下,面带微笑地继续说下去:“别看季家现在风光,以前也跌过几次,狼狈过几次。跌得最狠的那一次,把老头子逼得跳了楼。” 老太太抹了下眼泪,“嗐,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倪胭很安静地听着。 “也就是从绪临亲眼看着他爸被逼的跳了楼,他才把一身的刺儿给收了,他以前对权势地位多不屑一顾,从那时候开始就有多爱金钱权势。他目的明确,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外头都说他城府颇深,做事严谨冷静到可怕。是啊,他对自己严厉到不像一个有骨有肉的人。” 老太太转过头来打量着倪胭,释然地叹了口气:“他跟我说啊……他对自己严苛了二十年,想放肆一次。” 夏日午后的光从树叶间斑驳落下来,老太太的声音慈爱得像个说书人。她满是岁月沧桑的手把倪胭的手攥在掌心,轻轻地拍着。慢慢的,她靠着长椅睡着了,脸上挂着笑。 倪胭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她望着老人家浅浅地笑着。 · 第七天的晚上,海边别墅里来了好多人。他们给倪胭量身材,让她选婚纱,选钻戒,选场地各种布置。婚礼的设计方案列出几十种任她挑选。 这些人半夜才走,还有一些细节没有敲定之后几天慢慢弄。 倪胭盘腿窝在吊椅里,抱着个软软的抱枕,不是很开心地望着一处发呆。 “有哪里不满意的?”季绪临问。 倪胭抬眼望着站在眼前的季绪临。他没穿西装,只是一身普通的居家服。可兴许是因为他过分挺拔,一套居家服都能被他穿出西装的禁欲味道来。 倪胭重重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和婚礼无关,是别的事情让我不高兴。你过来。” 季绪临皱了下眉,又朝她走了一步。 倪胭欠身,伸手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 “怎么了?”季绪临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心。”倪胭闷声说。 季绪临沉默着反思了一下,问:“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倪胭不知道怎么开口。 全世界都知道季绪临对她好。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他,会迎娶一个马上要死的女人。单这一件事就能让人传出一百种浪漫的爱情。更何况,她是二婚。第一婚还是他亲侄子。再加上大肆筹备的婚礼…… 网上都在传季绪临爱她都快爱疯了。 倪胭才是真的要疯了! 爱个屁啊! 掌心里季绪临的七星星图才亮了四星半!赵文卿已经完成了,季衡那人渣也六颗星了。结果季绪临现在还是四星半! 白石头曾说过这攻略人心的七星星图中,前五颗星很简单,一场浪漫的邂逅,一个一见钟情都可能瞬间亮起五颗星。结果她在季绪临身上磨了这么久,用了这么多手段,现在只亮了四星半! 对,四星半! 平时的时候他的星图只会亮着四颗星,滚床单的时候第五颗星会闪,睡一觉醒来又是四颗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倪胭回忆着季老太太白天说过的话,心想会不会是季绪临恰巧想放肆一次,正好遇见一个感兴趣的她,所以把所有的放肆都用她身上了? 倪胭抱着季绪临的腰,把脸蛋儿在他的腰腹蹭了蹭,开始哼哼唧唧。 第40节 她想回家,她想念她的蚌壳儿了。 季绪临蹲下来,捧起倪胭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说:“以前从没想过花这么多心力对一个女人好,所以很可能方式不太对。如果你想要什么,或者希望我怎么做,直接告诉我。” 四目相对了半天,倪胭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扔了腿上的抱枕,绝望地说:“我不需要你对我好,我就想要你的心!你的心!你的心!” 季绪临皱眉。 倪胭忽然安静下来,她双手搭在季绪临的肩头,用力一推,把他推倒,压在他身上。 倪胭决定把那颗要亮不亮的第五颗星先睡得彻底亮了再说! 她扯掉季绪临的衣服,泄气一样地在他的身上啃咬。一处也不放过,堪比仓鼠。 季绪临躺在地毯上,他望着坐在他身上的倪胭,回忆着她刚刚说的话,眸中微凝。 倪胭使劲儿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凶他:“不许分神!” 季绪临愣了一下。 他坐起来,捏着倪胭的腰,凑到她耳畔低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倪胭轻哼了一声,朝着某一硬物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后站起来就往卧室走。 季绪临吸了口气,伸手抓住倪胭的手腕,直接将她拎回来,禁锢在怀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掰她的脸,他眯起眼睛盯着她笑:“你是觉得我对你太绅士了,嗯?” 倪胭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瞪着眼睛叫:“不要了!你这个禽兽!我嘴里现在还疼着呢!” 季绪临推了下眼镜,拍开倪胭的手,指腹抚过她嘴角。他垂着眼睛看向她的样子显得特别认真。而他认真的样子特别好看。 倪胭又千娇百媚地笑起来,化身为水,温柔地贴在他胸口,用牙齿咬着他的眼镜,给他摘下去。 季绪临凑过去吻她,十分温柔。 他今晚绅士了不少,可也只是开始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难得季绪临没有早起。倪胭在他怀里醒来,望着他熟睡中的侧脸。有的人醒着的时候锋芒毕露睡着的时候十分脆弱乖巧。然而季绪临醒着的时候永远面带微笑优雅从容,而他睡着的时候却显得特别冷峻。 倪胭去看自己的掌心,第五颗星终于勉强亮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在季绪临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倪胭在想一个问题—— 季绪临四星半的时候对她已经这样,那七星的时候会怎么对她? 第37章 霸总的前妻〖18〗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 本来按照季绪临的意思越快越好, 然而估算了一下,倪胭的那身纯手工婚纱就需要至少两个月来缝制。 婚纱设计出自顶级设计师之手, 婚纱用料全部用昂贵的白色朱罗纱和奥根纱相搭,裙身上布满精美的纯手工刺绣,上面镶嵌着两千颗钻石。银线穿着水晶碎片的曳地裙摆有4米长,而头纱更是长达5米。这样的婚纱几乎无法估计价格。三十个能工巧匠紧赶慢赶, 花费了1300多个小时才将它缝完。 婚礼在季绪临的私人岛屿举办。 岛屿上的中世纪城堡是季绪临送给倪胭的新婚礼物。哦不,整个岛屿已经被他改到了倪胭名下。 婚礼还没开始,婚礼细节已经一点点流露出来。 据说,园艺专家从厄瓜多挑选了三万支红玫瑰布置城堡。就连蜡烛都是刻了字后用香特殊熏过。 据说, 季绪临请了数量庞大的画师们日夜不停画了一千副倪胭的画像挂满城堡。 据说,多位全球顶级美食艺术家不约而同推掉了原本的行程, 会在季绪临和倪胭婚礼的那天赶去城堡亲自料理婚宴。 据说, 像白松露这种昂贵的美食珍品竟是用货装飞机装载, 成箱成箱地运到了城堡。更别说从葡萄酒天堂运送而来的近万瓶高额红酒。 据说, 季绪临选择了奢侈品品牌特制了一批雕刻着“临妍”二字首字母的钻石项链和男士手表作为婚礼纪念品。参加婚礼的来宾都会得到这样的一份纪念品,而其他人想买也买不到。 据说, 季绪临特意吩咐过婚礼布置上不要出现任何珍珠饰品。他甚至在送出去的婚礼请柬下方写了一句小字——“请勿使用珍珠”。 据说,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新娘子不喜欢珍珠。 而这些事情, 作为主人公的倪胭却不是太清楚。设计师们会问她意见, 她有兴致就在几个选项里瞎选一个,她没兴致的时候丢下一个“随便”。 这三个月里,她一直没离开海边的这处别墅。她不喜欢上网,手机几乎不怎么用, 差不多是和外界隔绝的状态。 她在别墅里的时候,喜欢在楼上的阳台里晒晒太阳。傍晚的时候,她会去海边走一走。有时候也会跳进大海,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当然,都是在季绪临不在家的时候。如果季绪临在家,倪胭还是对撕他的西装比较感兴趣。 倪胭浮在海面上,她对着太阳举起手。何允妍的手比以前更白了。倪胭感觉得到何允妍越来越容易乏,一天中想睡觉的时间也更多。 倪胭望着远处的别墅,眉头皱起眉。 三个月了,朝夕相处三个月,季绪临的星图还是五颗星,再也没有动过。 倒是季绪临送出婚礼请柬的时候,季衡的第七颗星闪过一次。 “白石头,你出来。” “在。” “你确定你那个七星图没出故障吗?你睁开面具后的大眼睛仔细看看,全世界都在说季绪临爱我。结果五颗星?你在逗我。”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知道。” 倪胭:…… 倪胭懒得再和他说话,她就没见过这么消极怠工的系统! 她直接游到海边上了岸往回走。这个时间,季绪临应该回来了。她没换衣服,穿着泳衣,身上只披着一条浴巾推开季绪临的书房,不由愣了一下。 季绪临回来了,书房里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似乎在开会。而且季衡也在其中。 季绪临从文件中抬眼看她,说:“大概还有半小时。” 倪胭站在门口没动,眨巴着眼睛望着季绪临。 季绪临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看她,问:“嗯?” 倪胭指了指自己的脸。 季绪临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来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他直起身,神色有点嫌弃:“一股海水的咸味儿。去洗干净。” “知道啦。”她声音甜美,样子乖巧极了。 只是在临转身出门前,神色不明地望了季衡一眼,轻轻勾起嘴角。 季衡瞳孔猛得一缩。 倪胭冲了个澡,慢悠悠地走到楼下,去后院散步。长长的花间甬道还没有走到头,不出所料地等到了季衡。 “好巧呐,我的小侄子。”倪胭朝他招了招手。 季衡嗤笑了一声,反问:“巧?难道不是你暗示我过来的?” 倪胭走到他面前,无辜地望着他,忽然抿唇而笑。她拍去落在季衡肩头的一片叶子,微笑着说:“别,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没给过你什么暗示。” 季衡盯着她的笑脸,咬牙切齿:“这就是你想要的?你满意了?” 倪胭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连衣裙。她双手微微抬起,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望向季衡,问:“这条裙子好看吗?” 季衡眯着眼睛,搞不懂这个女人想说什么。 “我以前有一条同款的连衣裙,蓝色的地方颜色浅一点。后来坏掉了。我再去买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一样的,最后买了这条款式相似的连衣裙。”倪胭捏着裙摆,“今天早上发现它有点旧了,恐怕是最后一次穿它。唔,以前挺嫌弃它的,穿旧了才发现挺喜欢这件的,好舍不得。” 季衡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倪胭随意撩了下头发,歪着头含笑望着季衡,问:“那么……你呢?” 倪胭眼睛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漾开。她移开视线,望向前方,踩着小巧的高跟鞋,优雅地经过季衡身侧往前走。 季衡闭了下眼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气极大。 倪胭回过头,含笑望着他。她人是安静的,望着季衡的目光也是安静的,好像已经把他看透。 “你瘦了。”季衡睁开眼,喉间微微滚动了两下。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倪胭,说:“收手吧。” “不要。我很坏的。我还没听见你喊我小婶,还没有喝到你给我敬的茶。”倪胭翘起嘴角笑得很调皮。 季衡的喘息微微加重,他问:“至于吗?” “至于吗?”倪胭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何允妍这个身体的心跳。她似乎沉思了许久,才抬手摸上自己被季衡打过的脸颊,“我又做了什么,你至于那样对我吗?” 倪胭是替何允妍问的。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一个病弱娇小的十九岁姑娘?她抵抗力极差,生病的时候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你在她发病的时候强奸了她。更过分的是你事后跪在她的面前痛哭你是被别人下了药,以死来逼她原谅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居然利用她的善良!还记得那些血吗,还记得她怎么哭着求你放开她的吗?”倪胭缓慢地舒了口气,“所有强奸犯都该下地狱。” 季衡低着头,高大的身躯微微发颤。 倪胭转过身,抱着胳膊缓步离开,姿态优雅闲适。 满意?当然不。 倪胭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她还记得何允妍最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就那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了。倪胭也记得何允妍死前的执念。 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报复才刚刚开始。 季衡蹲下来,垂着头,眼泪落在地上。他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 · 倪胭走过这条甬道,到了更宽阔的地方。她抬起头望向别墅三楼的阳台。季绪临站在围栏前,嘴里叼着一支雪茄,反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倪胭并不意外。她也没打算隐瞒季绪临她和季衡私下见面的事情。她甚至有刺激一下季绪临的打算。她仍旧抱着胳膊,优雅地往前走,踩着木质楼梯,缓步走到三楼阳台。 她从背后抱住季绪临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撒着娇:“还有十天了。” 距离婚期只有十天了。 季绪临转过身来,捏着倪胭的脸,眯起眼睛:“不许在婚礼上胡闹,记住了?” 倪胭“喵”了一声,用漂亮的杏眼无辜地望着他,乖巧地说:“记住啦,我这么听话的。” 季绪临盯着她看了片刻,松开手。倪胭立刻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唇前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像只小猫一样眯着眼睛乖巧地仰着脸望他。 季绪临眸中的郁色稍霁。 · 第41节 纵使婚礼之前网上流出来的消息已经让人震惊不已,可是真的到了婚礼这天,其奢华之度还是让人再一次震惊。 单单是放出来的千余人来宾名单就足够吓人。从这份名单上,足以看得出季绪临的交友之广,或者说是权势涉猎之广。 只有几家影响力特别大的媒体才允许到城堡拍摄。但是婚礼一共举办三天,而媒体只被允许拍摄第一天的婚礼,后两天则是完全保密。 清早季绪临一出现,媒体涌到他面前一番恭喜之后询问他为什么对倪胭这么好。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是一贯的儒雅:“她年纪小,是该宠着些。” 这句话惹得人咂舌不已,甚至成了网络上忽然盛行的流行语。 · 倪胭将手臂搭在何远忠的臂弯里,她出现在长毯尽头的时候,无数的灯光和镜头对准了这个幸福的新娘。 何远忠偏过头望着自己过分漂亮的女儿,心里一时有些感慨。她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就掀起了不小的热议,没想到第二次出嫁掀起的轰动更是厉害。 “允妍,爸爸这些年一直忙着做生意对你的关心不够。幸好你现在过得幸福。爸爸祝福你永远像今天这么幸福。” 倪胭平静地望着他。 祝福?祝福有用吗? 是有多疏离冷淡的父女关系,才能让何允妍在遭受那样痛苦之后选择自己报复,没有和这个父亲求助一次。大概她明白这个总是见不到面的父亲并没有多关心她,更不会为了她得罪季家。 何远忠微怔,他看得出女儿的冷漠疏离。 倪胭已经转过头不再看原主这个父亲,而是望着长毯另一头的季绪临。她微微抬着下巴,骄骄傲傲的,脸上挂着最灿然的笑容。 何远忠把倪胭的手交到季绪临手上时,几千个粉白气球同时飘起,徐徐升起的气球占据了整片湛蓝的天空。 季绪临牵着倪胭的手,俯下身来,将吻落在她的手背。 “季太太今天真美。”他说。 第38章 霸总的前妻〖19〗 赵文卿坐在机场的候机厅, 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了,眼底一片青色。 “哇, 好漂亮的婚纱啊。还有你看看他们身后的城堡……简直就是公主一样的待遇哇。” “要是有一个人这么宠我,让我立刻去死我也愿意呐!” “我也是我也是!” 经过的两个女生凑到一起,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上季绪临和倪胭的婚礼视频。 倪胭娇娇甜甜的“我愿意”从手机里传出来。 赵文卿搭在膝上的手颤了一下。 婚礼前一天,他曾给倪胭发过一条信息约她出来见面。然而那条信息石沉大海, 倪胭没有回复过。 赵文卿嘴角划过一道苦笑。 她应该忙着筹备婚礼根本没有时间理他吧? 到登机时间了。赵文卿站起来,随着人群木讷地登上飞往异国的飞机。 如果不阻止她、独立离开是她的心愿,那么他愿意成全。 · 事实上,倪胭的确想在婚礼上搞事情。她本来想刺激一下季衡, 来一出婚礼当晚侄子非礼四婶的戏码,然后她可以顺手阉了他。 然而季衡根本没有出现在婚礼上。 季绪临提前让人把季衡关了起来, 不准他出现。 倪胭“啧”了一声, 季绪临不愧是只做事谨慎的老狐狸。他提前告诉倪胭不要在婚礼上胡闹不过是个警告, 为保万全, 他当然要自己出手。 何允妍的继母,继妹和两个弟弟这些应该出现在婚礼上的人也都没有出现。倪胭相信同样也是季绪临不想让这些人搞事。 这场盛大的婚礼一切可能出现的麻烦全部被季绪临提前处理掉了, 他雇佣了521名保镖, 来宾必有请柬才可进入婚宴。 倪胭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哭笑不得喃喃自语:“这只老狐狸……” 事已至此, 她索性安心当新娘,尽情享受这场婚礼。别说,她活了两万岁,来人间游戏了无数世,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结婚。 季绪临穿着白色浴袍走出来,他头发是湿的,没有戴眼镜,身上带着点略暖的湿意。 倪胭甜甜地喊了声“亲爱哒”,跑过去迎接他。她勾着他的脖子,几乎挂在他身上:“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嗯。”季绪临应了一声,将手搭在倪胭后腰,带着她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我想让你给何远忠制造点麻烦。” 季绪临不问缘由,只是问:“哪种麻烦?” “随便使点绊子就好。如果他能自己解决就算了,解决不了求到你面前你不要搭理他就行。” 季绪临想了一下,点头:“好。” 倪胭弯着眼睛笑,她抬手去解季绪临腰间浴袍的系带,从他的喉结开始一路吻下去。 季绪临垂眼审视着她,眼中沉静。 倪胭趴在他腰际时,季绪临握着她纤细的肩,把她扶了起来。倪胭正兴起,忽然被打断,有些茫然地望向季绪临,然后她就看见了季绪临那双静如湖泊的眼睛。 他说:“你现在是我老婆,不是情人。” “呐?” “用不着这样讨好我。”季绪临把腿上的倪胭拉起来,他不紧不慢地整理好浴袍,起身去了隔壁。 不久,隔壁响起了钢琴声。 倪胭意识到季绪临生气了。她听着隔壁的钢琴反思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季绪临在气什么。 她走到隔壁,慵懒地斜倚在门口,瞧着弹钢琴的季绪临。他坐姿挺拔,面无表情,黑白琴键上的修长手指动作如行云流水。 倪胭勾起嘴角,饶有趣味地开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委曲求全讨好你?是我在床上叫的不够大声不够嗨吗?” 季绪临指尖的调子慢了一个音。 “报复季衡有很多种方法,当他小妈比当他四婶的杀伤力强一百倍。” 季绪临弹钢琴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上次说勾引你是为了报复季衡,其实是为了让你心里不痛快,故意激你,俗称激将法。打季衡的脸不过是顺便的事儿。如果你人丑货小技术烂,我才懒得看你一眼,更别说勾引。我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我的目标一直都是你。”倪胭顿了一下,目光直白地上下扫过季绪临,“你扭腰的动作特别帅,真的。” 季绪临这才转过头来望向懒洋洋的倪胭,他的目光有些无奈,眼中的情愫又混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倪胭嘟起嘴,不开心地抱怨:“洞房花烛夜你是打算让我独守空房吗?太过分了吧你!” 倪胭哼了一声,“算了,我自己去睡觉。” 她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季绪临已经追了过来,拦腰将她抱到怀里,一路抱到铺满玫瑰花瓣的婚床上。 两个人紧密相贴压到床上,玫瑰花瓣散落一地。 “咱们今晚用什么小道具不?”倪胭的眼睛亮晶晶的,兴趣十足。 “不,什么都不。” 倪胭皱着眉,慢吞吞地说:“叔叔,你不是说你喜欢玩刺激吗?这三四个月你用过的道具只有领带。你能不能符合一下衣冠禽兽的人设?”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少说话。”季绪临把倪胭身上的睡裙扒下来,拉开她的腿。 “就连‘老公你好棒’这种都不让说?唔……” 其实倪胭只是喜欢开场白的时候故意说些气人的话,来逗对方。她是一个很容易在情爱中享受的人,完全沉浸其中。 季绪临俯下身来捧起倪胭的脸,去吻她迷离的眼睛,低声问:“你还想要什么?” 倪胭舒服地发出一声低音,她睁开眼睛望着季绪临风情万种地笑。她把手搭在季绪临精硕的胸膛,找到他心脏的位置:“我说过了,我要你的心呀。只要你的心。” 季绪临审视地望着身下的倪胭,沉思了许久,才开口:“你想要我的心,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倪胭一下子从迷乱中清醒过来:“什么诚意?你要我拿什么交换?” 季绪临嘴角轻轻勾起,噙着一抹倪胭看不懂的笑。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倪胭的腿搭在肩上,惩罚一样用力撞击。 倪胭疼得叫了一声,她抱住季绪临,轻蹙眉心娇喊:“疼!绪临、绪临……” 季绪临的动作慢下来。 这一晚,倒成了季绪临动作最温柔的一晚。 倪胭满足地睡着了,季绪临却一直都没有睡。他偏过头,望着身侧熟睡的倪胭,皱着眉。 要他的心? 他指腹摩挲着倪胭的脸颊,将她鬓边和颈前几绺儿散落的碎发给她梳理好。他动作很轻柔,似担心将她吵醒。 “那么你呢?你既然未曾动心,又有什么资格要我的心?”黑夜里,季绪临的声音是凉的。 她要他的心,他要的何尝不是她的心。 他是季绪临。他给了自己放肆一次的机会,他允许自己疯狂地宠爱一个女人,可是他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女人。 他说过这是一场赌局。他把自己当成赌注压在局中。 他是季绪临,他不会输。 倪胭在睡梦中不安分地翻了个身,攀上季绪临的胸膛,往他怀里凑过来,乖巧安静地蜷缩着。 季绪临收起思绪,拥着倪胭,他低下头吻她的额头。 寂静的夜里,是他极浅极轻的声音:“如果我输了,是不是就失去你了?” 被季绪临刻意压制的第六颗星在夜里曾闪烁过,只是那时候倪胭睡得正香,她不知道。 · 无际深海之中的瑰丽宫殿中,刚出关的椒图坐在琉璃宝椅中,气得胸口起伏。他生气的时候,俊朗的脸上有蓝色的龙纹闪烁。 “她到底在干什么!” “殿下,属下也不知道哇。珍珠娘在三千小世界中穿梭,附身于人类。然后……勾、勾引男人?” 椒图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指着门口怒气腾腾:“去!把那些男人的资料全部都给本王弄来!前世今生、生生世世!就算是死了入了轮回也给本王扒出来!” 第42节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椒图站起来,半透明的长尾在水晶地面扫过,“本王要离开一趟,查到那些人的资料后直接送去无寂海找本王!”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老季7颗星会变成啥样,莫名兴奋! 第39章 霸总的前妻〖20〗 三天的盛大婚礼之后, 还有为期一个月的蜜月,在这一个月当中, 倪胭像极了蜜月期的新娘。她什么幺蛾子也没有搞,每天都呆在季绪临身边享受蜜月。季绪临将蜜月行程安排得很棒,她也乐于享受。 她乖巧听话得让季绪临都诧异。 蜜月期结束,倪胭看着掌心的七星图, 季绪临的星图果然还是五星没有变化。她明白扮乖巧是不可能让季绪临再亮星的,必须搞事情才行。蜜月结束回国,可以搞事情了…… 马上就要回国搬回季家,一想到要回季家, 倪胭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她可以弄掉季衡这个小王八蛋了。 刚下飞机,媒体纷纷涌过来, 争先恐后地拍照, 想要目睹倪胭的风采, 毕竟如今她在网上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当然有羡慕的, 也有损她不知礼义廉耻的。 闪光灯闪烁,倪胭将墨镜戴上。季绪临的手掌搭在倪胭的腰侧, 一直把她护在怀里, 面对媒体呈现一种对她的保护状态。倪胭乐得清静, 记者问她问题的话, 她总是微笑着保持沉默,懒得搭理。 走出机场,司机立刻打开车门。季绪临扶着倪胭上了车,替她将车门关上, 才绕到另一侧上车。 倪胭把墨镜摘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靠在季绪临的肩上:“回来真好。” 她翘着嘴角,兴趣浓浓。 季绪临瞥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他转过头,望向前方。 · 婚礼和蜜月都在国外,今天是季绪临第一次带倪胭回季家。季家的人都到齐了,等着叫人。 季衡的两个表妹乔琪和严雪儿靠在一起聊天。 “嫂子变舅母了?一会儿喊人的时候得多尴尬啊。也不知道小舅舅是怎么想的。全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他怎么就非和她结婚啊?” “尴尬?还好吧。咱们不算尴尬。最尴尬的还是大舅母一家。前任儿媳成了弟媳,前任老婆成了婶子。” “啧,要我是大舅母一家今天就不回来。” “分人。小舅舅要是个窝囊废,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谁还搭理他?可是现在季家全靠他撑着。你不知道吧?大舅一家名下的几家公司都靠小舅帮衬着。大舅一家今天要是不来,以后也别指望小舅舅帮他们了。” “金钱社会。” “切,如果大舅一家和小舅闹掰了,那我肯定贴小舅。” “回来了回来了!” 佣人上楼去通知,乔琪和严雪儿迎上去,甜甜地一口一个“小舅舅”、“小舅妈”。 季衡下楼的时候,就听见她们两个围着倪胭不停地喊小舅妈,夸着她衣服好看气色好。季衡走在楼梯上的脚步停下,远远望着楼下客厅里的倪胭。 深v的紧身小裙子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很好,小巧的高跟鞋又让她走路的时候身段更加婀娜。柔软的长发也被她剪短,成了居于雪白颈后的小卷发。 她以前穿衣打扮总是很清秀,小白鞋几乎是标配。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衣着打扮变了呢?甚至她变化的也不仅仅是衣着打扮。 从离开他开始。 倪胭忽然抬头望向季衡,朝他轻轻勾起嘴角,带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等季衡再深看的时候,她已经转过头笑着和季绪临说话。 季衡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紧。 “一会儿别闹笑话。”季衡的妈妈乌玉晴走到他身边。她虽然提醒着儿子不要冲动,可是她自己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任谁也接受不了前儿媳变妯娌这种事。可偏偏还得摆出欢迎的笑脸。 “我心里有数。”季衡抬步下楼。 一大家子的人围在长餐桌上吃饭,这样的人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讲究面子的,谁也没有表现出来对倪胭的意外,就好像她根本不是第二次嫁进季家一样。 倪胭抿了一口苦茶,由衷佩服这一大家子的表演。她扫了一眼季衡,又将目光收回。季衡自打出现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餐桌上也是一直闷头喝着红酒。 老太太放下筷子,从佣人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送给倪胭,她笑着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前几天我去庙里求的一条手串,保平安的。” 倪胭将盒子打开,立刻欢喜地把手串套在手上,冲着老太太眯起眼睛:“谢谢妈,我很喜欢。” 她又偏过头,朝季绪临晃了晃手腕,一脸的小炫耀:“喏,我也有了。” 老太太给她的这一条和季绪临的那条是同款,只是珠子小一些。 乔琪撒娇:“姥姥不能偏心呀,我也要。” “还有我。”严雪儿也笑着说。 “好好好。下次给你们两个也求一串。”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着。她是为了等这一顿饭才留在国内,后天就要启程回国外去了。国外的气候对她的身体更好一些。至于家里的这些事儿,当初她点头同意了婚事时,就不打算再管。 倪胭拉着季绪临的手腕,比对着两条手串。她靠得季绪临很近,说话的时候杏眼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季衡死死盯着紧挨着的两个人,握着手中的酒杯,又猛灌了一口。 “小衡,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和你四叔说吗?”乌玉晴给儿子使眼色。 “再说吧。”季衡语气敷衍。 “你……”乌玉晴剐了他一眼,又微笑着望向季绪临,“绪临,是这样。之前小衡投资了一块地。嗯……投了不少钱进去。但是现在这块地出了问题……” “妈,我说了我能自己处理!”季衡放下酒杯,黑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力气之大将椅子带倒在地。 乌玉晴“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忍不住抱怨:“你这孩子,脾气这么大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的?提前跟你说了多少好话,你怎么就不能听一听……” 季衡走出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倪胭甜甜的声音,她说:“大嫂,您消消气。” 声音甜软绵糯。 季衡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两天,季衡尽量不出现,可是他总能在任何地方不经意间碰见倪胭。她总不是一个人,要么是季绪临在一起,要么和乔琪、严雪儿在一起,或者陪着老太太散步。 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几杯酒下肚,他的几个朋友都有点醉了。笑着打趣他。 “喂,你老婆成婶子了啥体验?” “别往心里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被翘就翘了吧。反正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季老弟,我是真的好奇。你看见你前妻和你四叔亲热的时候心里啥滋味儿啊。我要是你,得气死。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绿帽子?而且还是跟叔叔好上了。” 季衡闷头喝着酒,对这些带着点嘲讽的挖坑不发一言。 “老弟,看开点。他们几个说话过分你别在意。要说丢脸也是你四叔丢脸。被那么个烂女人耍得团团转,就一被你睡够了的破鞋。” 沉默很久的季衡忽然站起来,一拳砸过去,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 “把嘴巴放干净点!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那人反应过来,也挥拳头砸过来:“你他妈就是个傻的!居然帮她说话。就你这种蠢货我就不该安慰你!是是是,谁都不能说你四婶行了吧?就你这种人活该被戴绿帽子!” 其他人见势不对,急忙围上去拉架。 “兄弟一场,这是干嘛?” “季衡我不是说你,冲连哥发什么脾气,你要是硬气点就把拳头朝你四叔砸啊……” 季衡坐在地上,他的手刚刚厮打间被碎酒瓶划伤,鲜血一滴一滴从手背落下来。 他站起来,推开几个想要扶他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家走。 他回到家走上三楼,听见钢琴的声音。经过季绪临书房,他朝着半开的房门望进去。 倪胭坐在钢琴前,季绪临站在她身后,弯着腰,教她弹钢琴。 倪胭弹错了一个音,俏皮地吐了下舌尖,回头冲季绪临笑。季绪临揉了揉她的头,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温柔。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倪胭重新转过去继续弹钢琴,最后一个琴音从指尖流出,倪胭开心地转过身勾住季绪临的脖子撒娇:“奖励呢?” 于是季绪临低下头吻她。 季衡深深吸了口气,再往前走的步子彷如行尸走肉。 倪胭望着掌心里季衡亮起的第七颗星,满意地勾起嘴角。 唔,完成何允妍遗愿和搞定季绪临剩下的两颗星这两件事儿是先搞定哪一件呢?也许可以一起来,倪胭想。 · 倪胭总是对年长的、慈爱的女性很有好感。所以她回到季家这两天都很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季老太太面前扮一个好儿媳,再跟季绪临撒撒糖故意气季衡。 而当她微笑着送季老太太去了机场回来之后,立刻换上一身红色的深v小短裙,涂上大红的口红——去夜店嗨。 炸耳的音乐声中,是舞池里男男女女的狂欢。倪胭喝了不少的酒,脸上带着一丝酒后的潮红。她靠在新认识的混血小哥哥的肩上,和他在舞池里贴身跳舞。 “嘿,有兴趣去我家吗?”混血小哥哥在舞池的噪音里扯着嗓子对倪胭喊。 倪胭笑笑:“我对宾馆更感兴趣一点。” 混血小哥哥露出了然的笑。 倪胭有点累,靠在混血小哥哥的怀里,任由他搂着腰,一起往外走。 门口,季绪临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墙壁上红紫相间的霓虹灯,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圈圈奇异的光点闪烁。 季绪临独处的时候喜欢抽雪茄,但他在外面的时候却是抽香烟。他曾说过雪茄应当是一个人独处时享受的事情。 他又吸一口烟,把白色的烟雾吐出来。他眯着眼睛看着从夜店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开口:“把手从我太太的腰上拿开。” “你男人?”混血小哥哥惊讶地望向怀里的倪胭询问。 倪胭随意撩了下头发,点头:“是。” “那咱们有机会下回再玩。”混血小哥哥凑到倪胭耳边笑着说了一句,松开倪胭,转身又进了夜店。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又抓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花枝乱颤地走到季绪临面前。她声音又软又绵,还带着酒后微醺的沙哑:“晚上好呀,老公。” “玩够了,可以回家了?”季绪临掐灭了烟,扔到一旁。红紫闪烁的灯光下,他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神色莫测地望着倪胭。 “好呀,咱们回家。”倪胭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挽住季绪临的胳膊,将重量也靠在他身上。 倪胭感觉得到,她挽上季绪临胳膊的时候,他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任由她挽着,带她回家。 这一片地方红酒绿热闹非凡,倪胭和季绪临依偎着走路。远远看去,两个人就像一对亲昵恋人。 第43节 一路上,季绪临的脸色看不出来任何异色,寻常得很。甚至在倪胭不小心绊了一下时,及时扶住她,又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将她揽进怀里,护着她回家。像极了体贴入微的丈夫。 然而两个人刚回家,季绪临反手锁上房门,将倪胭推进卧室,一把将她推到了床上,他解开皮带,一下子将皮带抽出来,在倪胭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啊!”倪胭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季绪临手里握着皮带,到底是没有忍心再抽她。他俯下身来压在倪胭的背上,宽大的手掌捏住倪胭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 季绪临甚至此时也是笑着的,可是他的声音是冷的。他问:“你绿男人绿上瘾了,嗯?” 倪胭便也望着他笑:“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你很意外吗?我本来就是一个坏女人。我睡过的男人有很多,以后也会不停地睡不同男人……唔!” 季绪临直接将她翻过来。动作极其粗鲁地撕掉她身上的衣服,用皮带将她的左手绑在一侧床头柱上,又迅速抽出领带,将她的右手绑在了另一侧的床头柱上。 倪胭挣脱了两下没挣开,索性不再动了,反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微抬着下巴,杏眼眯起来,迷离的眼中藏着几分酒意,像是在邀请他,又像是在挑衅他。 听见季绪临打开拉链的声音,倪胭眼中的雀跃和邀请变得更浓。 季绪临压下来,捏着她的下巴去吻她,粗鲁而带着侵略性。血腥味儿在口腔里丝丝蔓延,也不知道是谁的。 他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身上肆意揉捏,极尽挑逗之能。 不久,倪胭脸颊上的红晕变得更重,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酒。她的呼吸也变的绵长而低重。她想去抱季绪临,然而她的双手被捆绑着,动弹不得。她五指张开,想要去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倪胭意乱情迷时,季绪临忽然起身。 他站在床边俯视着倪胭,天生凉薄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倪胭从迷乱中回过神来,她对上季绪临充满冷意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一种恼怒的感觉,她好像被他给耍了。 季绪临收回视线,他拉上裤子拉链,刚转身,倪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开了捆绑,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将他拽到床上去,恼怒地瞪他:“没有你这样勾起我的兴致又要跑的道理。我生气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偏偏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潮红,让她瞧上去不显气恼,更显得动人。 季绪临望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倪胭像季绪临刚刚绑她那样把他绑起来,然后跨坐在他腰上,指着他的鼻子训:“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你是第一个敢绑我、打我的人!季绪临,我得惩罚你!” 季绪临拖长了腔调,一贯的儒雅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慵懒低沉:“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倪胭轻哼了一声,俯下身来将吻落在他身上。像刚刚他对她那样用尽挑逗之能,看着他眼中的清朗逐渐消失。倪胭望着着季绪临逐渐爬上情欲的眼睛,终于心满意足了。 她拍了拍季绪临的脸,眯着眼睛笑得很坏:“季绪临,我最讨厌你这双眼睛。总是那么清醒有意思吗?懂不懂放纵狂欢?对,就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样才合格。唔……憋得难受吗?难受就对了。你不是一贯自制力强吗?那你就躺在这儿一边反思一边自我控制吧你!” 倪胭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穿。 “把我解开,我带你玩。”季绪临的声音有些沙哑。 倪胭回过头来看他。 季绪临的嘴角慢慢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你会喜欢的。” 倪胭舔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季绪临,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处时,最终还是爬过去,把他的手腕解开。 季绪临坐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绑倪胭的时候,就算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控制了力度,不会把她弄疼。结果她绑他的时候倒是不管不顾。 季绪临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倪胭抱到腿上,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倪胭恼怒地瞪他:“季绪临,你又打我!” 季绪临捏着她的下巴,逼近她的眼睛,问:“那你喜欢吗?” 倪胭瞪了他三秒钟,身子软下来,趴在他怀里,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声音有些发闷:“见了鬼了……” 季衡站在门外,听见房间内的旖旎之音,脸色惨白。他一直都很回避去想倪胭和季绪临上床的画面,他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发疯。可是他也知道他们现在是夫妻,床笫之间的欢愉再正常不过。 他站在这里听着里面的声音简直如自虐,这种折磨像千千万万支钉子在他的心上反复扎戳。 他应该离开的,可是他挪不开步子。 那是他的女人…… · 夜深了,倪胭从季绪临的怀里爬起来。她望着掌心季绪临的第六颗星,笑了。她终于把这第六颗星逼出来了。 季绪临睡着,睡梦中的他侧脸是一贯的冷峻。倪胭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低语轻喃:“只剩下最后一颗星,很快就要说再见了呢,小可爱。” 她轻笑了一声,指腹在季绪临的脸侧轻轻滑过。 “看在你是我第一次结婚的人,又是第一个敢绑我打我的人,本公主决定努力把你记久一点。”倪胭的神色有些黯然,“可惜……自从扔了那颗总是惹麻烦的心,我的记性也跟着变糟糕,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很多人……” 是的,她总是习惯了遗忘。在过去的两万年里,她应该经历了很多世遇见了很多人,可是那些人和事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她遗忘了。她也习惯了,反正都是要忘记的,也懒得再去记住。 就连她为什么要扔掉那颗心,她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三界都传是她自己扔掉了那颗神鬼皆垂涎的珍珠心。 可是她为什么要扔掉?为什么要放弃那样的修为,为什么要放弃登入上神之界?为什么要放弃喜怒哀乐? 她不记得了。 倪胭尽量不吵醒季绪临,悄悄起身出门,叩响季衡的门。 季衡打开房门看见是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不欢迎我进去吗?”倪胭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她像一支正怒放的花,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妩媚。 季衡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想法。是四叔帮他的前妻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让开了位置,让倪胭走了进来。 倪胭瞥了一眼地面上的易拉罐,不咸不淡地说:“少喝点酒。” “你在关心我?”季衡靠在墙上,静静望着倪胭。 “怎么说你都是我前夫啊。”倪胭在沙发里坐下来,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她今天在酒吧喝了不少酒,此时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 她翘起腿,脚上的拖鞋掉下来,露出的小脚儿白皙纤细,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她转过头望向季衡,笑着说:“离那么远做什么?怕你四叔?” 季衡很颓然地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倪胭妩媚地笑着,她朝季衡招手:“来,过来叙叙旧。” 季衡目光复杂地盯着她,不理解地问:“何允妍,你到底想干什么?凌晨两点半你背着四叔过来跟我叙旧?叙哪门子的旧?” 倪胭双手绕到颈后,解开连衣裙后颈的扣子,然后拉下肩带,露出雪白的肩,酥胸若隐若现。 她望着季衡目光充满邀请,撩意十足:“当然是叙夫妻的旧。” 季衡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故意引我再给我按一个非礼四婶的罪名。然后让四叔处理我。” 倪胭弯着眼睛,嘴角小梨涡深陷,笑得特别甜美。偏偏衣衫不整,将可爱甜美和性感尤物两种元素融合得完美。 她不解释,只是望着季衡挑眉,声音又甜又媚:“那么你敢吗?” 季衡站在原地盯着倪胭许久,忽然愤怒地抬步朝倪胭走去。他把倪胭压在身下,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有什么不敢!” 倪胭娇娇地笑。她伸手去解季衡的衬衫:“快脱快脱。” “何允妍,你的计谋不会得逞!因为我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为你得罪家里!就算拼劲鱼死网破,我也要把你从季绪临手里抢回来!”季衡重重地喘息着。 他几下脱掉身上的衣服,拦腰将倪胭抱起来转身踢开卧室的门,将她扔到床上去,俯身压了下来。 倪胭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被讨厌的人压在身下的感觉原来竟是这么糟糕。她不想再忍了,冲着季衡轻飘飘地吹了口气。 季衡的身形忽然顿住,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 一瞬间足够了。 “啊——” 季衡捂着裆部滚到床下,蜷缩着尖叫。他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宁静的季家别墅。 倪胭慢悠悠地坐起来,丢下手里的剪子,用雪白的被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嫌恶。 她看向地上的季衡,耐心用尽:“是想给你按一个非礼四婶的罪名。但不是为了让你四叔教训你。而是顺理成章地阉了你。毕竟何允妍的第一个愿望是让你断子绝孙。至于第二个嘛……唔,其实我本来想直接弄死你算了,可偏偏是要生不如死。” 她趴在床边,双手托腮望着季衡调皮地眨了眨眼:“其实我不太懂什么是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季衡疼得浑身战栗,他用尽全力抬头望向倪胭,眼泪滚在眼眶里,也说不清楚是疼的还是痛苦。 “你已经做到了。”他望着倪胭,眼中渐次灰败。 都是他活该。 因为他是个懦夫。 “可我觉得还不够,对待强奸犯还不够呢。”倪胭俯下身来,微笑着给季衡擦眼泪。 “强奸犯?”季衡忽然笑了。 他跪在地上,回忆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骗她的。 他少年时和很多同龄公子哥儿一样,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何允如。在何允如的葬礼上,他遇见了何允妍。 因为何允如而注意到何允妍,甚至想占有她是真的。 挖空心思追求何允妍两年是真的。 强迫了她是真的。 可是被人下药也同样是真的。 他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发誓爱她一生也是真心的。 出轨是真的,打了她也是真的。——可却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让何允妍看见他和阿丽上床,他故意打她故意说那样的话刺激她,让她滚蛋。 ……因为他害怕。 何允妍第一次咳血昏倒的时候,他莫名恐惧。他不敢想象何允妍和她姐姐一样逐渐枯萎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去是不在乎何允妍的,只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季衡抬起头望着倪胭,泪如雨下。纵使有千万种恐惧,他到底是伤了她,让她遍体鳞伤。错就是错,不管什么理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乌玉晴和佣人一起冲进来,看见赤身裸体的儿子和床上的倪胭时,脸色都变了。紧接着,她看见了床上被剪下的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她双腿发软,惊声尖叫地跑过来抱住季衡。 “儿子!儿子!” 她又扭头瞪着倪胭,嘶吼:“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狐狸精!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倪胭拉上裙子肩带,不紧不慢地下了床。她单脚跳到客厅,穿上遗落在客厅里的另外一只拖鞋,抱着胳膊悠闲走出去。 第44节 房门外,季绪临嘴里叼着的烟已经快燃尽了。听见倪胭走出来,他抬眸看她,眼睛是干净的,眼神是沉静的。 倪胭忽然间想明白一件事儿。不是季绪临睡着的时候瞧着冷峻,而是他不戴眼镜的时候,五官轮廓太过锋芒。 第40章 霸总的前妻〖21〗 倪胭望着季绪临主动举起手投降, 一脸乖巧:“是我干的,我自首。欢迎季先生秉公处理把我送进去。” “上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他念出来毫无波澜,听不出情绪。 只是倪胭经过季绪临身边的时候,还是听见他轻叹了一声。 倪胭不管这些,她回到房间脱掉裙子窝在大床里, 舒舒服服地睡觉。只是这床太大,一个人睡没人抱着有点空落落的,她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倪胭睡得很安心。因为她对季绪临怎么处理都不在意。无所谓,对她的任务并不能有丝毫影响。他要真是把她送进去更好, 她演一场戏,直接一刺激就把第七颗星逼出来, 然后她就可以回去睡她的蚌壳儿了。不过倪胭还是赌季绪临不会这么干。 显然, 倪胭赌赢了。 不过让倪胭意外的是季衡一口咬定是他自己酒后糊涂, 倪胭只是正当防卫。 倪胭冷笑。 过了两天, 倪胭提着行李箱下楼,正好遇见乌玉晴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季衡从外面回来。 一看见倪胭, 乌玉晴立刻红了眼睛, 指着倪胭的鼻子开骂, 一口一个狐狸精、不要脸。 “妈, 别说了。你先上楼,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 “小衡!” “妈!” 乌玉晴恨恨瞪了倪胭一眼,甩手上楼。 倪胭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季衡。 季衡心里酸涩。这几天他想了很多, 此时真的见到倪胭,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倪胭耐心耗尽:“没话说就别浪费我时间,我的时间宝贵得很。” 倪胭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走过。她得在季绪临回家之前离开。 季衡在倪胭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允妍,对不起……我知道说这个很迟。但是真的……对不起。我不会怪你,我只是希望……” 倪胭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你就说这些?对鬼说去吧你!” 倪胭毫不犹豫且一脸嫌恶地抬脚就走。 季衡垂着头,双手慢慢捂住脸。倪胭离开了许久,他才低沉地笑出来。笑声干涩沙哑。 · 倪胭回到何允妍的住处,她锁了卧室的门,在床上躺好。想了想,她又起来找了张纸,写上“不要吵我睡觉”几个字,贴到了门外,重新锁好房门,躺上床。 须臾,她的魂魄再次离开何允妍的身体,出现在了黄泉。 “珍珠娘!只剩下最后一颗珍珠心了,其他的几颗都找到主人了!”小奈远远跑过来。 倪胭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孩子。” 小奈开心地弯起眼睛。 倪胭身形虚浮,穿过无数游荡鬼魂,出现在孟婆庄。 庄内小鬼四散,皆不敢靠近。 孟婆搅着锅内的浓汤,蹙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要三生卷,查一个人的转世。” 孟婆刚想开口,倪胭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道出名字:“何允妍。” 孟婆瞪着倪胭许久,最后泄气地扔了手里的大铁勺愤愤转身。不久后,她捧着一卷金丝卷轴回来。卷轴打开,金色的光芒照耀整个孟婆庄。四处小鬼皆畏惧战栗。 倪胭半透明的指尖划过三生卷,停在何允妍的名字上。 瞬息之间,她的魂魄离开了黄泉,出现了三千小世界中的某一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沙滩上,吹着泡泡,她咯咯的笑声让人听了十分愉悦。 倪胭略一犹豫,化成何允妍的外貌,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指腹擦去小女孩嘴角的一滴泡泡水,温柔地喊她:“允妍?” 小女孩眨巴着好看的杏眼,好奇地望着倪胭。下一刹那,她扯开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她抬起小胳膊,用肉呼呼的小手去摸倪胭的脸,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好漂亮!” 倪胭浅笑。她是在夸自己漂亮吗? “那……允妍可以让姐姐抱一下吗?” “嗯嗯!”小女孩站起来,光着小脚丫扭扭歪歪地走在沙滩上,伸开双臂抱住倪胭。 小孩子的奶香充盈鼻息之间,让倪胭莫名觉得香甜。倪胭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悄无声息地将一绺儿龙气渡给她。 从此十世,平安顺遂、福祉深厚。 “妍妍,到妈妈这里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妈妈朝小女孩招手。 “妈妈,这就来!” 小女孩再回头的时候,面前的漂亮姐姐竟然不见了。她歪着头,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难道她遇见童话里的仙女姐姐了吗? · 倪胭魂魄回到何允妍的身体,她皱着眉苏醒过来,胸口一阵腥甜,短促的轻咳声后,已是一嘴血沫。 她每次魂魄离体都会对所用身体造成损害,更何况何允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这一次,她动用了体内的龙气,对珍珠娘自己的魂魄而言,也是不小损伤。两相交叠,使她一时之间虚态尽显。 她坐在床边缓了口气,才打开卧室的门出去。 季绪临坐在沙发里,西装外套随意放在一侧,他的领带是松的,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子也是解开的。他微微后仰,闭目养神,眼镜被他捏在手里。 “你怎么在这?”倪胭问。 “不是你写的不许吵你睡……”季绪临睁开眼睛看见倪胭苍白的脸色,他的话生生顿住,急忙起身迎上去,“不舒服?”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 季绪临瞥了一眼她后退的脚,没有再往前走。他看着倪胭的眼睛,问:“利用完了我,现在打算走?” “不不不,还没利用完呢。”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着,“你还有点利用价值。” 她径自去接水簌了口,又接了一大杯温水抱着小口小口地喝。边喝边说:“别误会,不是讨厌你靠近。只是想先漱个口。” 季绪临走过去,掌心搭在她额头试下温度。 倪胭喝了大半杯热水,脸色才红润一些。她放下杯子,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能玩几天捉迷藏的游戏,你找来得也太快了吧。真没劲。” 倪胭打了个哈欠,还是觉得乏得很。 “陪我睡一会儿?只睡觉的那种。”她望向季绪临。 于是季绪临便把她抱进卧室,拉上厚重的窗帘,上床抱着她。倪胭在他怀里换了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蜷缩着入眠。她很快就睡着了,季绪临却在昏暗的卧室里长久地凝望着他。 如果她平时也像睡着的时候这么乖巧多好。可他喜欢的偏偏又是那个不乖巧的她。 季绪临将手搭在倪胭的胸口,听着她浅浅的心跳声。 这里,真的一点都没有他吗? 到底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做到毫不走心。到底要他怎么做才能让她把他放在心里? 季绪临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可不多时,他重新望向倪胭的眼神沉静而坚定,带着他一贯的傲慢高贵。 他不甘心。 他不会输。 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认输,就算真的输了,也要输得漂亮。 · 倪胭的身体从这次之后变得很糟糕,季绪临把她接到海边的别墅,从全球各地区请来多位医学界专家。 “季绪临,我不想再吃这些药了。没有用。”倪胭盘腿坐在阳台的吊椅里,抚摸着怀里的小奶猫。 像是附和她的话一样,怀里雪白的小猫奶仰着头“喵”了一声。 倪胭弯腰把小奶猫放到地上,离开吊椅,她刚走了两步,脚步忽然一阵虚浮。季绪临的手臂及时揽住她的腰,把她稳稳地扶在怀里。 倪胭趴在他怀里笑:“大总裁,你国外的生意不管了吗?就这样天天陪在我身边?” 季绪临推了下眼镜,略弯腰,手臂穿过倪胭膝下把她拦腰抱在怀中:“起风了,该回去了。” 倪胭不安分地伸手去玩他衬衫的口袋,慢悠悠地说:“对了,我今天早上有段时间眼睛看不见了。” 季绪临脚步顿了一下,又面色如常地继续抱着她回房。他想,怀里的她又瘦了。 倪胭打了个哈欠,把脸蛋儿往他怀里蹭:“季绪临,我们好久没有夫妻生活了。你就不能让我餍足地走吗?我都没睡够你的。” 季绪临垂眼看她。 倪胭立刻一脸真挚:“你放心,我身体扛得住,不能被你玩坏!” 季绪临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倪胭叹了口气:“季绪临,你最近是变哑巴了吧?趁着我还能看得见、听得见,还能叫、还能扭腰,咱们用剩下的时间多睡几次不好吗?季绪临,你这一辈子还很长,以后还会遇见很多女人,上很多次床。可是我这辈子走到头了,马上要去阴曹地府报道了。所以就让我多体验几次?” 季绪临把她放在床上,立在床边望着她,不急不缓地说:“到了阴曹地府等等我,咱们来体验一下鬼怎么做爱。” 倪胭咯咯地笑。她抱起一旁的枕头,冲着季绪临摇头,笑嘻嘻地说:“黄泉的风很大,而且又冷又苍凉。我才不要等你,我急着投胎去下一世泡小哥哥呢。” 又是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季绪临想。 倪胭欠身去勾季绪临的脖子,凑过去吻他。倪胭是个爱享乐的人,虽然她没有心,无法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她的身体本能地喜欢季绪临。 季绪临镜片后的眸子静静望着倪胭近在咫尺的眉眼,他托着她的后脑,微微将她拉开一些,弯下腰与她平视:“允妍,我带你去玩吧。” “去哪儿玩?玩什么?”倪胭立刻来了兴致。 “四处走走,看看不同的风景。在草原上骑马,去滑雪橇、爬山看日出、下水抓鱼虾,教你开飞机,带你去跳舞、k歌,赌钱……” “棒!” 第45节 倪胭从床上跳起来,她勾住季绪临的脖子使劲儿在他嘴上吧唧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她问:“还可以再加一个疯狂做爱吗?” 季绪临望着她,薄唇缓缓抿出一道极浅的弧度:“只能和我。” 倪胭使劲儿点头。 季绪临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倪胭出国,四处走四处玩。只要是她想玩的,他都奉陪。 甚至倪胭忍不住调戏法国小哥哥时,因为语言不通,还要季绪临帮她翻译。帅气的法国小哥哥还以为他们是兄妹。最后季绪临介绍自己是倪胭老公的时候,小哥哥刚刚亲了倪胭,他张大了嘴惊愕地爆了句粗,转身就走。 “他刚刚说什么?”倪胭趴在季绪临的肩上。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无奈地说:“他说我有病。” 倪胭在他怀里笑得花枝烂颤,最后仰着脸望他:“绪临,其实你比他好看。你嘴里的味道也比他好多了,接吻的技巧也比他棒!” 季绪临“呵”了一声,显然是对她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德性有了免疫力。而且也不爽她这样的比较。这样的比较,证明了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镜片后狭长的眸子撇着倪胭,不咸不淡地说:“少惹我生气。” 他喝了一口鸡尾酒,酒味入口,他也觉得自己有病。 倪胭耸耸肩,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法国美女,说:“她化的妆真好看。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化妆,最多涂个口红。可是现在生病了,脸色好差,帮我买点化妆品吧,我也要化妆遮去这一脸的病态。” 她双手捧着脸,五官揪起来,一脸的不开心。 季绪临迅速别开眼,不想让倪胭发现他眼里的心疼。 其实倪胭可以控制这个身体的病情恶化,但是她不想。她就是残忍地想让季绪临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枯萎死去。 化妆品买回来了,倪胭摆弄了一会儿就没什么耐心。反倒是季绪临看了几个美妆视频,学着给她化妆。 倪胭和季绪临一起坐在地毯上,她闭着眼睛,任由季绪临给她化妆,茶几和沙发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茶几中央的笔记本电脑里正播放一个美妆博主的化妆视频。 “好了。” 倪胭睁开眼睛立刻拿起小镜子照,她弯起眼睛笑起来:“气色是好多啦。老公真棒!谢谢老公!” 她凑过去朝季绪临的脸上吧唧一口,留下红色的口红印子。 季绪临只是笑笑。 “走啦,我们出去玩。你说啦今天要教我开飞机哒!”倪胭跳起来,哼着小调,跑到门口换鞋。 季绪临坐在地毯上半靠着茶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倪胭。用领带擦掉脸上的口红,他走到倪胭身边的时候,眼中前一刻不可抑制的心疼已经全部隐藏,又变成了那个儒雅的、云淡风轻的季绪临。 他推门,倪胭握住他的手腕,转过头来看他,问:“绪临,你爱我吗?” “不。” 倪胭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嘴硬……” 季绪临隔着镜片静静望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爱你?你可曾付出过一星半点的真心?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便把心都给你。季绪临想。 掌心里季绪临的第七颗星不停闪烁,倪胭轻轻蹙了下眉。这段时日,这第七颗星时常会闪烁,但是又总是一次次熄下去。克制的,强势的。 她回头去看季绪临,季绪临正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狭长的眼眸是一贯的疏离冷傲。 · 倪胭和季绪临四处野,玩了接近四个月,在倪胭身体再一次亮起红灯的时候,他们回国了。回国后的倪胭迅速消瘦下去,脸色日渐苍白。而且时常会出现失明、失聪的症状。她每天的睡眠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多。 这个时候,季绪临忽然不见了。 “季先生呢?”倪胭问佣人。 佣人说:“季先生说公司很忙,要搬到公司去住一段时间。季先生还说,如果太太要找他,就让我立刻给他打电话。太太要找季先生吗?” “不用了。”倪胭笑着摇摇头。 季绪临不回来,倪胭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窝在吊椅里看视频,一个人给小奶猫洗澡,一个人去海边散步。 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她去海边散步的时候,这个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也份冷意。 她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佣人跟着,时刻给她备着药。 季绪临搬走的第七天,倪胭又一次陷入昏迷。 季绪临冲回来,死死握着她的手:“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他生气,生气这个玩弄感情的小骗子。他更生气自己在这样一个小骗子身上用了真心。 不是玩吗?不是赌局吗? 怎么就陷得越来越深了,怎么就让一切不可控制了? 在他严谨有计划的人生里,她像一抹亮色,横冲直撞而来,她撞进他怀里,拉住他的领带,在自己的手背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很久之后,他仍然忘不了她那一日望着他的眼睛。 她乖巧得像个好孩子,声音软糯:“我听四叔的。” 她假装单纯地将手递给他,眼里满满的小算计:“叔叔,是不是太短了,我扣不上。” 很快又原形毕露,在夜色里凑近他:“叔叔,如何勾引一个男人呢?年长的男人。叔叔,我以前竟然不知道年长的男人像酒一样容易让人醉让人痴迷。” 她越来越大胆,戴着兔耳朵凑近他问:“叔叔,我的脸适合扮兔女郎吗?” “叔叔的眼睛这么好看,我可以亲一下吗?就一下下。” “叔叔的味道真好,还想吃更多。” 装乖巧的她,说着大胆挑逗话语的她,踮起脚来献吻的她,冲他吐出雪茄烟雾的她,浅浅淡淡拒绝他的她,像小猫儿一样闹脾气的她,大胆到用自己的安危引他相救的她…… 她说着进退得当矜持有度,可是她的勾引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她的利用,她的小算计从来不隐藏,光明正大。 一开始,季绪临对她只是略有兴趣而已。这孩子想玩,他就陪她玩。他是季绪临啊,他什么时候怕过?他什么时候输过? 不存在的。 她想玩,他陪她玩。本来只是他的一场放纵,然而得知她从未动心时,这一场赌局悄悄加了赌注。 他不甘心。 他想要她的心。 他用尽一切方法宠着她,想去暖她的心。 呵,最后呢? 他想抽身而退,所以他从别墅搬了出去。他要离开这个女人,他不相信自己输了。不相信。 但是他让佣人每隔半小时汇报一次倪胭的情况。 但是这七天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想着她的好,想着她的坏。 但是得到倪胭昏迷的消息时,他心跳停了那么一瞬间。 爱,也恨。 季绪临摘下眼镜,颓然地闭上眼睛。 倪胭被他握着的指尖颤了颤,她用力去握季绪临的手,声音虚弱:“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再不走了。”季绪临俯下身来,将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有一滴泪落入倪胭发间。 倪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都睡着。 赵文卿还是回国了,他将一盆铁海棠放在窗前,望着沉睡中的倪胭,用力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点痞意的笑,说:“我听说这种花花期特别长,只要温度适宜,花朵四季不败。” 语毕,泪如雨下。 他抹了把脸,从房间逃走。 · “季先生,这是您要的药。”医生将注射器和一瓶兴奋剂放在季绪临面前的茶几上。季绪临挥了挥手,医生悄声退了出去。 赵文卿多看了一眼桌上的药,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季绪临没回答,而是问:“你养过猫吗?” “啊?” 季绪临招了招手,雪白的小奶猫从阳台跑过来舔他的手。季绪临把小奶猫抱在膝上,说:“允妍之前捡到的一只流浪猫。我不喜欢养这种小东西,你要是养的话,就拿走吧。” 赵文卿当然没养过猫,对这种小动物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这是倪胭的猫,他望着小奶猫有一阵出神。 他走的时候把小奶猫抱走了。 季绪临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烤燃一支雪茄,一口一口将白色的烟雾吐出,将雪茄的醇香留在口中。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雪茄烟雾后是他晦暗不明的眼。 一支雪茄的时间不够回忆一遍她骗他的行当。 他起身回到客厅,将兴奋剂灌入注射器,推开卧室的门,站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倪胭许久许久。 “你想让我看着你死,你想用你的死逼我承认爱你?”他嘴角是略带嘲意的笑,“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俯下身来,摘下倪胭的氧气罩,温柔地吻她。然后把她拦腰抱在怀里,走出别墅,一步步走向倪胭最喜欢的大海。 因为渡给转世后的何允妍那口龙气,倪胭珍珠娘的元魂有些受损。她索性让自己的魂魄进入休养状态,只留了一丝神智在何允妍的这个身体中。何允妍昏迷的时候,她便也是昏迷的。她想着索性体验一次逐渐死亡的滋味儿。反正照着掌心里季绪临第七颗的闪烁情况来看,她有信心何允妍死的时候必然会完成任务。 直到熟悉的海水甜味儿环绕,倪胭才迟钝地慢慢睁开眼睛。 季绪临将注射器中最后一滴兴奋剂注入倪胭身体,看着她皱眉睁开眼,他的嘴角缓缓划出一道弧度。 倪胭的意识一时之间有些迷糊。她望着对面的季绪临,动作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季绪临在海水中不断下沉。 她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望着季绪临的目光逐渐染上惊讶和不解。 季绪临紧抿的薄唇开合,无声地说:“我要你看着我死。” 我要你看着我死,我要用我的死让你记住我。 倪胭猛地睁大眼睛。 季绪临在笑,不同于他以往的儒雅气派,温柔的黑色眼眸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黄泉的风很大,而且又冷又苍凉。你不等我,我便先去等你,今生我输了,咱们来生再见,生生世世,我必有赢你之日。” 惊恐爬满倪胭的眼,她想挣脱,才发现季绪临把她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季绪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满意地笑了。 他手臂收紧,抱紧倪胭。用尽最后的力气吻上倪胭的唇,在冰冷的海水中箍紧这个恨到极致的女人。 倪胭身形晃动,休养中的珍珠娘魂魄强迫而出。她绕到季绪临身后解开绑在他后腰的石板,又绕到何允妍的身后去解绑在她身后的石板。然而绑在何允妍身上的绳索绕在她身前,夹在她和季绪临之间。 第46节 倪胭便去掰季绪临抱着何允妍的手。在不断地下沉中,她用力去掰季绪临的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 “松开,松开……绪临,你松手!” 掰不开。 倪胭有一瞬间的恍然。她抬眼去看季绪临,季绪临合着眼,嘴角噙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似早已没了气息。 她恍然间,季绪临抱着何允妍又继续朝着大海深处坠去。 倪胭回过神来,伸手去抓,只来得及抓住他的金丝眼镜。 “我骗你的……你在黄泉里等不到我,你的来世,你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再遇见我。因为我没有来生……” 季绪临紧紧抱着何允妍,似合二为一。两个人逐渐冷去的身体不断下沉,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 在他的身形就快看不见的时候,倪胭朝着他俯下身游去,透明的长尾在蓝色的海水中划过长长的弧度。 深海鱼类冲上去想要啄食新鲜人类,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之力。抬头,头顶龙尾浮动,鱼怪皆散。 倪胭陪着不断下坠的季绪临俯身而游,在她身边形成一片刺眼的光芒,驱赶鱼兽,护他周全。 她手腕翻动,灵力形成一座蚌壳儿,蚌壳儿张开,季绪临抱着何允妍的尸体落入其中。蚌壳儿关合,隔离尘世。 蚌壳儿内的尸身腐烂,又化成白骨。 季绪临抱着何允妍的手臂皆不曾松开分毫。 永不松手。 · 雷声轰鸣,下了暴雨。倪胭在蚌壳儿里苏醒,她坐起来,望着手中的金丝眼镜发怔。 这个身体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跳动的频率让她心烦和不安。 她将珍珠娘的魂魄脱离这个身体,静默地坐在一旁。半透明的手指摸着空荡荡的胸腔,感觉好受多了。 白石头望着她元身的眼睛,眸光有一瞬的恍惚。 倪胭扫他一眼,将手指抵在唇前轻轻摇头:“不要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人下过蛊。” 白石头惊醒。他别开视线,起身将一件雪白的长袍搭在她身上,开口:“突然下了暴雨,降温了,不要着凉。” “谢谢。”倪胭又深看了一眼手中的金丝边眼镜,转身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 白石头玉石面具后的眼睛看透一切似地望着倪胭,开口:“和上次一样,如果你有遗憾,我可以送你回任务世界任一时刻。” “不需要。”倪胭浅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在你亲眼见到他的死之后也这样想?其实你可以回去多陪陪他,对他更好一些,不要对他那么绝情。” “绪临啊……”倪胭喊出他的名字,又许久不言。室内安安静静的,窗外是暴雨的呼啸。 倪胭拢了一下雪色的柔发,眸光中带着几许温柔,“绪临这个人啊……特别骄傲。他要的不是陪伴,不是我对他的好。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她低下头来,思索了一会儿,声音低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不知道如何假装爱他。也不想用假装出来的爱去骗他,那是对他的侮辱。” 她又抬头望向白石头,问:“白石头,你爱过一个人吗?爱是什么?当真那样疯狂?” “没有。” 倪胭“哦”了一声,喃喃:“也挺好的……” 她起身走到桌前,将掌心的三个七星图注入白玉石中。看着星光流逝,倪胭忽然觉得这闪烁的星图过分沉重。 某一个瞬间,她竟也希望自己如了那个男人的愿,把他记住。 她带着几分疲惫地拢了拢雪发,说:“开始下一个……” 她忽然顿住,拉住白石头,将他拽进蚌壳中。蚌壳中灵力充盈,护在白石头周围。 “有个讨厌的家伙过来了,你坐在这里不会被他伤到。”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纯阳之力袭来。空气波动之后,椒图出现在客厅里。他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落在倪胭身上。前一刻冷厉凶残的五官立刻变得柔和,讨好地弯着腰走过去:“宝贝儿……” 倪胭身形一晃,避开他。抱着胳膊远远地站在另一侧,挑眉:“你来做什么?” “我出关了,来看你啊!宝贝儿,你想不想我啊。” 倪胭别开眼,懒得理他。 椒图挠了挠头,凌厉的五官偏偏做出讨好的样子来,他挠头的样子瞧上去也分外滑稽。 “宝贝儿,我给你在海底建了一处宫殿。还、还没建好。但是等建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绝对比天宫还要漂亮,嘿嘿嘿。” 倪胭当他不存在。 椒图弯着腰,讨好地凑过去继续说:“宝贝儿,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啦?谈恋爱好,谈恋爱好哇。你看好谁了,跟我说一声!唔……这样吧,我帮你把你最近谈恋爱的那几个小子抓到宫殿里,给你当男宠!生生世世陪着你,你爱选谁就选谁!” 倪胭忽然抬头,恼怒地瞪他:“他们是人类!” 椒图愁眉苦脸地挠头:“人类怎么啦。哦,你是嫌他们命短呀?你只要用元身和他们双修一次,他们不就得了永生?” “不要再动我身边的人!”倪胭心中大怒,她忽然挥手朝椒图打去,却撞上坚硬的蚌壳儿。她吃痛地收回手。 “哎呀呀!伤到我的宝贝儿了。”椒图庞大的身躯跺了跺脚,“爹不是故意的啊!你知道啊,这蚌壳儿的防御那是一种本能嘛。来来来,让爹给你吹吹小手……” 倪胭深吸一口气,避开椒图,跳进自己的蚌壳里抱住白石头,回头瞪椒图:“我现在要睡男人了,你走不走?” “哎呀呀呀,我的宝贝儿呀!” 倪胭开始脱衣服。 “好好好,我走我走……”椒图立刻转过身,委屈地叹了口气。不久后,他的身影消失,仿佛没有来过。 白石头难以掩藏眼中的震惊:“椒图是你爹?” 倪胭将他推出蚌壳儿,找了个舒服地姿势躺下:“开启下个任务世界,谢谢。” · 季绪临的儒雅面孔在倪胭眼前闪过,片刻之后,她的视线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红色的幔帐中,一个有着倾城倾城之姿的女人赤身躺在明黄龙床之上。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握住她的手,他别开眼,眼角逐渐被泪水浸湿。 而在床上还有一个男人,正扶着女人的双腿,用力冲刺。 女人早已泪流满面,她死死攥着皇帝的手,哽咽地一遍遍地喊他:“皇上,皇上……” “你再忍忍……”威风的帝王此时喉间滚动,死死闭着眼,不忍心看身侧自己的爱妃与其他男人交合的场景。 任务原主:李烟儿 攻略目标一:段敬仪 攻略目标二:骆孟 攻略目标三:翁洪 原主遗愿:我要让这个国家给我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里有个预收文《霸总的前妻[穿书]》和这个世界有类似的东西,但是是单独的故事,感兴趣可以提前收一下。 ps,别看最后一段像宫廷,其实下个世界开的是【花魁与圣僧】 唔,是个不虐的故事,不过渣还是要狠虐的! pps,女主没被抛弃过,也没受过情伤,她一出生就那么帅 第41章 圣僧与妖花魁〖01〗 李家长女李烟儿容貌倾城, 自幼被游历仙人批为凤命,乱世之中, 求娶之人踏破李家大门。 李烟儿却钟情于青梅竹马的段敬仪,哪怕段敬仪除了一身蛮力再无其他。 “烟儿,你要考虑清楚,他段敬仪一穷二白, 哪敌有钱有权的世家公子?”其父劝。 “父亲,段哥哥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女儿相信他,他心中有大志,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她本是坚决的语气忽然又低婉, “更何况女儿心悦于他,今生非他不嫁……” 李父长叹一声:“希望我的烟儿不会后悔。” 她十五岁嫁给了段敬仪, 嫁给了自幼护在她身边的小哥哥。 李父赠千金赠宝驹赠兵器, 助段敬仪于乱世中开辟疆土。 她十六岁, 段敬仪有了两千兵。 她十七岁, 段敬仪有了两万兵马,有了一处自己的城池。他牵着李烟儿的手站在最高的瞭望台, 挥手北指。他说:“烟儿, 今日我用峰峦城送你, 他日我用整个江山送你!让你成为这天下之母!” 她幸福地拥在他怀里:“段哥哥, 我不在意凤位,我只在意你。” 是年,番王唯一的女儿看上段敬仪,番王道:“小女挑中了你, 做本王的女婿,这番邦之地他日皆是你的,本王助你入主中原!” 段敬仪在三十万大军前放肆大笑:“我段敬仪今生只有一个妻子,名烟。” 一时传为佳话。 番王赞其情义,又欣赏其用兵之能,成为忘年之交,达成联盟,借兵相助。 她十八岁,段敬仪风光无二。 她十九岁,不败战神段敬仪终于遭遇埋伏。他带着她逃亡,几千兵马被十万敌军包围。 敌军将领大笑:“天下皆知段妻貌美,若让我们兄弟几个尝尝鲜。就留你个全尸!” “你做梦!”段敬仪大怒。 她却拉住他拔剑的手,温柔地说:“段哥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烟儿相信你能自己逃走。烟儿在这里等你回来救我。” 她留在敌军中七日,历万般蹂躏。 七日后,段敬仪率兵而回。十万敌军无一生还,白骨堆满苍元山。 他把失了魂的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喊:“烟儿我回来了,烟儿、烟儿、烟儿……” 她二十岁,段敬仪依诺将凤冠送给她,执着她的手受万疆朝拜。 她带着凤冠侧首望着他,眼尾嘴角是浅浅的笑。她应该是幸福的吧?全天下的人都这样说。后来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如人饮水。 她二十二岁,段敬仪跪在她面前。 他说:“烟儿,我是皇帝,不能没有子嗣。” 第47节 不是她不能生,是他。 其实李烟儿早就知道,她十五岁嫁给他,转眼七年,他们之间没有一男半女。她之前以为是自己不孕,心里充满对他的愧疚和对未来的不安。然而被敌军扣留七日的那一次,她却有了身孕。不过那个父不详的孩子被他一碗汤药杀掉了。 她的肚子没问题,她松了口气。可是段敬仪领了个蒙住眼睛的男人过来。他说:“烟儿,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 她觉得荒唐,简直可笑至极。甚至不理解他。相识十七年,成婚七年,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后来啊,段敬仪身边的公公提点了她几句,她才明白段敬仪不是纠结于子嗣,而是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他生不出。 男人的自尊心? 李烟儿一个人跪在佛祖前,想了一夜。 她问他:“你真的不后悔?” 他低着头不看她的眼睛:“我会对你好,对我们的孩子好。” “段敬仪,如果没有苍元山的事情,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段敬仪只是说:“你是我段敬仪今生唯一的妻。” 李烟儿了然。她用挂满泪的眼睛望着他:“好。但是我要你陪着我。” 段敬仪用发颤的手把她送到龙床,为她解衣。 她二十三岁生下一个女儿。 段敬仪又领来另外一个蒙住双眼的男人。至于前一个?被他杀了。 她二十四岁,小皇子出生了。 段敬仪对这两个孩子万分宠爱,李烟儿却从来不去看这两个孩子。 而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些东西变了。 他再也没有碰过她。 她二十七岁,段敬仪把她送出了宫。 他说:“你是我段敬仪唯一的妻,是孤唯一的皇后。你走后,宫中不会再有其他妃嫔。只是今生不要再见了。这些钱财你拿着,好好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当着他的面哭的,却忍了下来。她推开他给的金银,笑着转身。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雕着祥云纹的青砖上。她流了一路的泪,出了宫,擦干泪,便把身后的皇宫和宫中的人忘记。 天下人皆传段敬仪对结发之妻情意深重,皇后“入葬”之日,他颁旨今生宫中不纳妃嫔,又为皇后守丧十年。 多重情重义的痴情皇帝。 举国为李烟儿守丧的时候,李烟儿却隐了姓,被迫成了香玉楼的头牌。有曾见过皇后容颜的人说她长得极像先皇后。 她听了只是笑笑,云淡风轻地说:“我哪里有皇后那样好的命。” · 倪胭感觉不到李烟儿的痛苦,一帧帧画面流过,倒像是用一种万念俱灰的口气娓娓道出。 可她心里也是恨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的遗愿。 大量记忆灌入,让倪胭的头有些发晕。她想抬手捏捏眉心,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人钳制着。 倪胭舒了口气,暂时挥散脑子里的记忆,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个浑身酒气的胖男人正抱着她,把她的双手别在身后,凑过来吻她的脸。 倪胭嫌恶地皱眉,将他推开。 “嘿嘿嘿,美人不要跑嘛。咱们来玩点刺激的小游戏。”男人垂涎的样子实在丑陋,“啧啧啧,想睡你一夜可真不便宜。今晚小爷得好好玩玩,要不然亏大发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绳子朝倪胭走过来,半张着嘴,嘴角是湿的,马上就要流口水的样子。 倪胭望着他手里的绳子一时发怔。 “乖乖,美人儿,咱们今晚好好玩。嘿嘿嘿,小爷先把你绑起来,等会儿你会求着小爷抽你鞭子的。嘿嘿嘿……” 倪胭偏过头望着屋内圆桌上的鞭子和各种小玩意儿,她的目光在那条鞭子上多停留了一瞬。 男人冲过来把倪胭摁在椅子里,抓着她的手给她绕到身后捆绑。 倪胭闭了下眼睛,冷冷地说:“松开。” “不要嘛,美人儿……” 倪胭偏过头寡淡地望着他,平静地说:“以前也有个人喜欢绑我。” 男人仰起脸,望着倪胭那张让男人失魂的脸,讷讷地问:“然后呢?” “他死了。” “啊?” 倪胭挥手起身,绕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寸寸断裂。 “怎么断了?”男人发懵地望着地上的绳子。 他抬头看见倪胭想走,立刻跳起来追上去,从身后抱住倪胭:“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干你,你休想跑!” “松手。” “臭娘们,下贱货。你他妈休想溜!”男人粗鲁地撕扯倪胭的衣服,口中不断爆出低鄙秽语。 倪胭挣了两下,显然李烟儿这个娇娇的身子没什么力道。 身后的男人口中还是不断的脏话,说着要绑她抽她的话。 倪胭心中恼怒,手腕翻转,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男人轰去。男人的身体立刻倒射而出,撞翻屋内桌椅,他肥胖的身体颤动了两下,就不动了。身下猩红的鲜血慢慢蜿蜒。 倪胭惊讶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他撞翻桌子的时候,水果刀落到地上,他再摔倒的时候,刀子正好插入他后心,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白石头向来古井不波的声音带着丝惊愕:“你……把任务目标给杀了?” “他是任务目标?” “是。攻略目标三,翁洪。” 倪胭“哦”了一声,拖着曳地轻纱红裙,悠悠然走到窗前铜镜,弯下腰照看这张脸,漫不经心地说:“死就死了吧,看着让人发呕。”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无奈地重复了一遍:“他是任务目标。” 倪胭没理他,她指尖滑过这张脸,满意地笑了:“我喜欢这张让男人看了就想犯罪的脸。终于不用再装纯了……” 这张脸是真的美。 倪胭接收李烟儿记忆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可是真的走入这个身体,对着铜镜细瞧,才发觉这张脸美到何等程度。如今李烟儿这个身体已经二十九岁,竟还是这般天香国色,可想而知她年轻的时候又是何等美貌。也的确当得起乱世第一美人之称。 倪胭对着铜镜欣赏这张脸的美貌,专注极了。什么任务,什么杀掉攻略目标的事儿都被她抛之脑后。 许久之后,白石头又一次开口:“……因为他用绳子绑你?” 倪胭眉心蹙起,前一刻充满笑意的潋滟秋眸瞬间化为恼怒:“白石头,你越来越让我讨厌!” 安静了片刻,白石头的声音恢复到一贯的清冷:“任务攻略目标三已替换。” 倪胭摊开掌心,看着翁洪的名字逐渐消失,替换成另一个名字——雪无。 “雪无?这是什么鬼名字?”倪胭皱眉。 “是他的法号。”白石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介于你私自杀掉任务攻略目标,系统为你调高难度。雪无,桑玄寺住持座下弟子,下一任住持。” 第42章 圣僧与妖花魁〖02〗 “烟娘!”一个小姑娘猛地一顿拍门, “妈妈让你去顶楼甲字房见客!” 倪胭对着铜镜涂唇脂,懒洋洋地说:“房里有客, 没有分身术。” 外面的小姑娘拍门声更凶,她着急地喊:“妈妈说了不要管洪公子,楼上的客人出了一千两!” 倪胭这个身体心尖尖本能地颤了一下。 倪胭皱了下眉,又略觉唏嘘。曾经的李府千金和一国之母, 居然能这么爱钱、缺钱。 她为什么沦落到青楼?因为没钱。 真现实。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貌美女人,在这样的乱世,没有身份地独自出宫,能是什么下场?她本来是有钱的, 还置办了个小院子。然而歹人欺她独身,夜半翻墙而入。邻里女人嫉她貌美挖苦陷害……她有一张倾城倾国脸, 也有一张能在这乱世中, 给她带来无数迫害的脸。 “烟娘!烟娘!你听见了没有!妈妈让你快一点!” “知道了, 这就去。”倪胭望着铜镜中的这张脸, 展露笑颜。 出价一千两见她,而且还在顶层甲字房?她好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见那个男人。 她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翁洪, 起身出了房间, 匆匆离开。烟娘是香玉楼的招牌, 就连妈妈也不能勉强她接客。当然了, 她也没那么任性拒绝接客。她要钱,钱钱钱! 她开的价格让多少男人望而却步。此时见她从楼上缓步下来,大厅里的男人们眼睛全盯在了她身上。她经过之处,男人们色眯眯地吸了吸鼻子, 将她身上的香气吸进鼻子里。 倪胭快步离开香玉楼,几乎是按照这个身体的本能走进前街商铺。买了包子、糕点、糖果、叫花鸡和粥。 “烟娘又过来了啊。”小贩垂涎地望着倪胭的脸,把糖果递给她。 倪胭没有搭理他,转身又去了药铺抓了药。拎着沉甸甸的东西走进一条小巷。小巷里偶尔有闲聊的妇人看见她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倪胭笑笑,浑然不在意。就像曾经的李烟儿。 “烟娘回来了!烟娘回来了!” 几个小孩子从一处宅院跑出来,开开心心接过倪胭手里的东西。跑在最后面的小男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他跑得急,跌了个大跟头。 倪胭笑着把他抱起来,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蛋儿:“东东摔疼了没有?” 东东咧着嘴笑,使劲儿摇头。 几位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出来,满是褶皱的脸露出真诚的笑。 这天下,也只有这一处不嫌李烟儿脏。 倪胭站在庭院里望着一张张或质朴或纯真的脸,若有所思。她来这里几乎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倪胭好像有点不太能够理解这个李烟儿。 她能感觉到李烟儿的恨很浅很浅,或许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并没有多恨段敬仪。而让她活下来的,是这个院子里的人。 倪胭甚至觉得李烟儿的那个遗愿软绵绵的,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第48节 · 红霜给倪胭倒了杯茶,欲言又止。 她是跟着李烟儿从宫里出来的,也是李烟儿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倪胭的确有点渴,她抿了口茶水,立刻皱起眉。这茶也实在是太难喝了。她瞥了一眼红霜,道:“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红霜开始抽抽涕涕。 倪胭顿觉烦躁:“要哭出去哭,别给我哭丧。” “我就是替您不值,替您委屈。娘娘咱们回宫求求陛下吧?就算不能回宫再当娘娘了,咱们再跟他要点钱也行呐,也用不着委屈您……呜呜呜,奴婢心疼您呐。陛下对您那么好,也一定不舍得您受委屈的……” “对我好?”倪胭凉凉瞥她一眼,问:“他是皇帝。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我沦落青楼?” 红霜顿时被噎住。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欢呼。 “骆哥哥来啦!骆哥哥来啦!” “今天真开心,不仅烟娘姐姐过来,骆哥哥也来啦!” 骆孟的脚步顿住,带着半边面具的脸上表情也僵在那里。他望了一眼前面的屋子,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问:“烟娘今天来过了?” “嗯嗯!”小男孩拉住骆孟的手,“烟娘姐姐刚来,还没走呢!” “啊、啊……那个,东西你们拿进去。哥哥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骆孟慌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围在身边的几个小孩儿。 “你不想见到我。”倪胭抱着胳膊斜倚在门口,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尾音略微上扬。 她的声音落入骆孟的耳中,好像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心里,酥酥麻麻。 她穿红衣,轻纱的料子罩在她身上,婀娜窈窕。一阵风轻轻吹过,带起她的裙角,红纱贴着她的腿向后拂过,隐约现出一双玉腿的轮廓。 这双腿……他曾摸过…… 骆孟慌忙别开眼:“没、没有……” “我买了荷香楼的荷花酥,进来尝一尝吧。”倪胭滟色流转的眼眸轻轻望他一眼,浮现一丝浅淡的笑,又很快收回视线,施施然转身。 骆孟不喜欢吃甜食。但是他还是跟着倪胭进去。 这是李烟儿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虽然李烟儿曾经救过他,但是骆孟从不敢自作多情,只把她的相助当成顺手的善意。他知道她是从来看不上他的,他只能是她脚边的泥!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在骆孟的心里她不仅以前是,现在和以后也都是! 红霜叹了口气,关了门退出去,到院子里给小孩子们发糖果。 骆孟进了屋,就杵在门口,畏手畏脚,不知道该站哪里,也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 倪胭慵懒地半靠在窗前长榻上,她掰开一块荷花酥,朱唇微启,将荷花酥送进口中。 骆孟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处躲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倪胭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轻轻嚼动的唇。 原来一个人吃东西的样子可以这么好看。 骆孟咽了口唾沫。 “看够了吗?” 骆孟打了个哆嗦,“噗通”一声跪下。 倪胭掩唇,千娇百媚地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跪一个青楼女子?” 骆孟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他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倪胭,信誓旦旦:“我很快就能攒够给你赎身的钱!” 倪胭一手托腮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骆孟,曾经的御前侍卫,也是宫中小皇子的生父。当初被段敬仪下令处死,他堪堪躲过一劫,李烟儿顺水推舟救了他一命送他出宫。只是他受了重伤,足足休养了两年才大好,不过身上仍旧留下许多刀疤。一道可怖刀疤落在他的左脸,毁了他原本的俊朗五官,他便从此以半边面具遮脸。 好好的一张俊脸就这么被毁了,可惜。 哦,也是倪胭这次任务的攻略目标二。 “你想给我赎身?可是以后呢?”倪胭伸出纤纤玉手,“我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绫罗绸缎,你养得起我吗?” “我……” “嘘……”倪胭凤眼半眯,噙笑摇头,“我讨厌承诺。” 她从长榻起身,推开窗户,立于窗前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悠悠道:“又要打仗了。” 骆孟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犹豫了半天,憋出一句:“今、今天风大,别、别着凉。” 倪胭不理他,径自说下去:“我自幼被批凤命在身。后来做了段敬仪的女人,他竟真成了皇帝。唔……你说若我成了你的女人,你能不能顺手把这江山抢来玩一玩?” 骆孟身体绷住,震惊地望着她。 倪胭转身来,嫣然而笑:“我逗你的。” 她拿起小几上那半块荷花酥走到骆孟前面蹲下来,把荷花酥递给他:“很甜很香的,尝尝看。” 骆孟小心翼翼地把荷花酥接过来。手指捏着荷花酥的时候,他的手指头距离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儿那么近…… 骆孟咬了一口荷花酥,整个人陷入一种惑人的香气中。也不知道是荷花酥的香,还是倪胭身上的香。 这块荷花酥是她掰开的,她吃了一半,把剩下的这一半给他…… 倪胭起身走回长榻,慵懒地倚着小几,翘着一条腿,红色的鞋子从裙子里露出来。 她忽然变了语气:“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凉薄,带着点不耐烦。 骆孟慌忙收回视线,口里应着是。他站起来,有些狼狈地转身。 “骆孟。”倪胭又叫住他。 他转身等她吩咐。 倪胭染着浅红唇脂的唇瓣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她浸了一层雾气的眼眸望着虚无一处,陷入沉思之中。 骆孟不敢催,只是静静等着。 外面忽然一阵嘈杂之音,大量官兵涌进小院。 红霜一脸焦急地推门冲进来,慌慌张张地说:“皇、皇上来了!” 骆孟脸色大变。 倘若让皇帝知道他还活着…… 倪胭神色寻常,甚至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淡然。她不急不缓地指了指床底,慢悠悠地说:“想活命就去躲一下。” 她刚说完,骆孟就钻进了床底。他曾死过一次。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变的不怕死,反而容易变的更怕死。 段敬仪走进屋中时,倪胭正悠闲地小口小口吃着荷花酥。 第43章 圣僧与妖花魁〖03〗 侍卫搬来椅子, 用干净的锦帕仔细擦过,段敬仪才板板正正地坐下。侍卫步伐统一地退出去, 屋中只有段敬仪和倪胭。哦,还有床底的骆孟。 倪胭淡淡瞥他一眼,不过是个人界的狗皇帝,穷讲究什么。就算是天帝在珍珠娘面前也未曾这么端着过。 不过说起来, 段敬仪倒是倪胭所有攻略目标里最简单的一个,因为他的初始星图就是五颗星。 “唯烟学会弹筝了,教导嬷嬷夸她聪慧。铭李念书很认真,这是他昨天写的字。你瞧瞧, 多端正。”段敬仪从袖中取出一张小楷,小心翼翼地放在倪胭面前的小几上。 倪胭看都不看一眼, 继续慢悠悠地吃着荷花酥, 一块荷花酥吃完了, 她拢着袖子倒了一盏凉茶, 凑合喝上几口。 段敬仪望着倪胭的侧脸,眼中晦暗。 “烟儿, 咱们的女儿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倪胭古怪地瞥他一眼:“咱们的女儿?你傻了吧你, 她爹早被你下令乱棍打死了。” 段敬仪一怔, 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他勉强扯起嘴角:“烟儿, 你又胡说了。” 他走到倪胭对面的小几旁坐下,深深望着倪胭,眸里显出几许温柔来,他说:“烟儿, 咱们刚成亲的时候就说过将来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环绕膝下。啊……那个时候我曾答应过你夺得天下之后,后宫只你一人,太子之位只会给你的儿子……咱们的铭李很聪明,他一定能……” 倪胭敷衍地撩起眼皮瞧他,道:“段敬仪,我以前极其厌恶不守信用之人,可自从认识了你,才惊觉有些死守承诺的人更加可恶可笑。” 段敬仪只是径自说下去:“咱们的女儿最近在临摹你的画像。她说她的母后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倪胭再看段敬仪的目光就更古怪了。 ……这人脑子有病吧? 不过倪胭又很快释然。曾经有一条小青龙对她说过位高权重之人必有与常人不同之处。想来,段敬仪的脑子和常人不太一样。 段敬仪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个孩子的日常琐事,倪胭懒得搭理她,手背上有点痒,倪胭随意挠了两下。 段敬仪停下话,目光落在倪胭被抓红的手背上。 倪胭瞥见了,眯着眼睛笑:“梅毒,见过吗?赶紧走吧你,小心被传染。” 段敬仪整个人僵住。 然后倪胭就看见他眼中饱含热泪。他终于不再只说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了。 “烟儿,你怎么就不肯接受我给你的钱财,给你安排的住处?你当真厌恶我至此?宁肯沦落青楼也不愿意接受我帮你?你是我的妻子啊!烟儿!” “青楼怎么了?”倪胭冷笑,“我爱怎么挣钱就怎么挣钱。嫌弃我脏就离我远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嫌你!我没有想到你那么决绝地离开……”段敬仪慌忙站起来,“我知道我现在给你钱财帮你赎身你也不会要,但是……” “我要。”倪胭打断他。 “什、什么?” 倪胭笑:“我说我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你去过香玉楼应该知道我的价码,你说我陪你睡了那么多年,帮过你救过你,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该给我多少钱?” 她起身绕到段敬仪面前,用手背滑过段敬仪的脸颊。她望着他的眸光媚意十足,赤裸裸的勾引诱惑:“你今日去香玉楼找我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想和我重新温存,嗯?” 段敬仪向后退了一步,痛苦地闭上眼睛:“烟儿你不要这样说,不要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我是去青楼卖那又那样?钱货两清的买卖,我陪他们快活,与他们一起醉生梦死,他们给我钱。你呢?我陪你睡了这么多年,你给我的是什么?你连嫖客都不如!” 段敬仪脚步踉跄,再往后退,痛苦不能自拔。 第49节 “烟儿、烟儿……” “行了吧你,我还没死,别招魂一样喊我。”倪胭语气生冷又不耐烦,“那你到底给不给我钱?” 段敬仪深吸一口气,他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缓了缓情绪,转身走出去吩咐。不多时,侍卫带来沉甸甸的黄金千两。 倪胭摸着金砖色眯眯地笑了。 “烟儿……” 倪胭抬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段敬仪,说:“段敬仪,你老了。不是当年那个笑傲于千军万马中的威武大将军了。” 段敬仪苦笑:“烟儿还是和曾经一样风华不减。” 他长叹一声,又道:“既然你终于接受了这些钱财,赎身之后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倪胭笑:“又要说再不相见?” “唯烟和铭李都会健健康康地长大,我会照顾好他们。” 倪胭嘴角轻轻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潋滟凤目中横波流转,她语气轻缓,却又肯定地说:“段敬仪,咱们会再见的。” 段敬仪望着她眉眼之间的笑容,一时恍惚。他好像又看见了年少时,梨树下巧笑嫣然的小妻子。 他爱她啊,当初求娶她的人那么多,她偏偏选了什么都没有的他,他多想把这天下最好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她。江山美人——只有江山才配得上美人。他终于历经万难将江山打下来送给她…… 他爱她,然而她身上有太多他不堪的过去。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过去的失败和耻辱。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段敬仪挚爱李烟儿。段敬仪每次听见民间颂扬他与李烟儿之间的爱情传奇,他便身心舒畅。 就好像……他真的如传闻中的那样是个保护妻子的英雄,是个对发妻生死不渝的帝王。 “烟儿……” 倪胭深吸一口气:“段敬仪,看在这些金砖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打你。但是你再招魂儿一样喊我,我就真揍你了。” 段敬仪眸光深沉而痛苦地望着倪胭:“烟儿多保重!若有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倪胭直接转过身去。 段敬仪又一次重重叹息一声,带着侍卫离开。 倪胭翘着长腿,慵懒地靠在长榻上,望向床下,开口:“他走了。” 骆孟从床底爬出来,身上蹭了些灰。戴在脸上的半边面具落下来,他慌忙侧着身,将面具重新戴好,然后才望向倪胭道谢:“谢谢娘娘又一次救我。” 倪胭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绺儿自己的长发,慢悠悠地开口:“娘娘?你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骆孟急忙朝倪胭走了两步,又顾忌着什么停下脚步。 倪胭掩唇,轻笑了一声。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男人,慢慢收起眉目之间妩媚的笑,换上一种浅淡的表情,淡淡地说:“骆孟,段敬仪称帝不过九年,如今这大好江山尚未稳固,多少豪杰自立为王。你就不想……也闯出个什么名堂?” “我……”骆孟眼中露出犹疑之色,“我以前只是个侍卫,现在也什么都没有……” “段敬仪曾经也而不过是个农家子,泥腿子罢了。”倪胭侧首,纤纤玉指抚过桌上金灿灿的金砖,“若你有鸿鹄之志,这些钱银你拿去招兵买马。” “娘娘!”骆孟惊觉自己又叫错了称呼,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倪胭轻笑,眸光流转:“都怪他段敬仪太小气,是少了些。” 她施施然起身,走到床头柜翻找,将一个锦盒翻出来亲自送到骆孟的手中,淡淡道:“也不太多,是这两年攒下来的。一并拿去罢。” 骆孟慌忙接住,只觉双手中握着的锦盒沉甸甸的。一想到李烟儿的钱是怎么攒下来的,骆孟更觉得沉重,握着锦盒的双手都在发颤。 倪胭淡淡地说:“你要没这个志向就算了。皇位我自己抢也行,我就是有点懒,还有点别的事儿要干。” 什么狗屁凤命,她是龙。 “骆孟立誓绝对不辱使命!” “行啦,少来立誓这一套。墨迹。” 倪胭拾起段敬仪放在小几上的那页小楷塞进骆孟手中,说:“你儿子写的。” 骆孟一怔,望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小字,面色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倪胭已经重新回到了长榻,懒散地踢了鞋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小几上,悠悠道:“是男人就把自己儿子抢回来。” 骆孟温柔的眸子逐渐染上坚定和决绝。他望向倪胭,再不复往昔的局促、畏惧:“烟儿,你等着!咱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 倪胭不甚在意地笑笑,语气敷衍地随口道:“好啊,我等着。” 骆孟咬了咬牙,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几步跨到倪胭面前,俯下身来想要抱她。 倪胭抬手挡了一下,含笑望着他:“我身上可有梅毒。” “我不怕!”铮铮汉子热血沸腾。 倪胭娇笑不歇,她的笑声落入骆孟的耳中成了致命的蛊惑毒药。 倪胭指尖儿点了点骆孟的额头,半嗔娇笑:“你这傻小子。” 她又伸了个懒腰,说:“身上乏得很,帮我烧热水。我要沐浴。” “好!我这就去!” 骆孟得了命令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高大的身躯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他听见身后的倪胭又一阵轻笑,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得红了。 倪胭看着掌心里骆孟的七星星图由初始的一颗星升到三颗星,无趣地摇摇头。 毫无难度。 骆孟烧完热水,立刻出去了一趟,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药塞给倪胭,涨红了脸:“大、大夫说……如、如果症、状态比较轻还是可以治的。我看你只有手背上有那么一丁点……” 他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 倪胭愣了一下,才抬手看自己的手背。 顿时了然。 她眼尾轻佻,自然而然带出几分妩媚的笑,用手背去蹭骆孟没戴面具的右半边脸颊。 骆孟笔直地站在那里,躲也不躲,目光坚定地望着倪胭。 倪胭轻笑,他将手背递到骆孟眼前,笑着开口:“看清楚了吗?蚊子咬的而已。不信的话,你摸摸看到底是什么呀。” 骆孟愣住了。 “摸摸看呀。”倪胭偏着头,半偏的云鬓落下来。 骆孟鬼使神差地摸上倪胭的手,又将她娇嫩的手紧紧攥在宽大的掌中。他望着倪胭的眸光从茫然到释然,又到坚定。他忽然抬起手臂抱住倪胭,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闷声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傻小子,松手。我快喘不上气了。”倪胭望着他无奈地笑。 骆孟顿时有些发窘,立刻松了手,低着头说:“你快去沐浴,一会儿水要凉的。” 倪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望他,嫣然笑着:“一起吗?” 骆孟摇头:“我给你守着!” 倪胭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眉心轻轻蹙起。这傻小子脑子里也太一根筋了,这样的傻小子真的能造反成功? 算了,先让他打个前阵。要是他实在不是抢皇位的料,她自己来。 多大点事儿。 倪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推门,见骆孟背对着门口,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似乎自她进去洗澡,他就没动过。 “骆门神,你过来。”倪胭招了招手。 骆孟皱着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喊他,但是既然是喊他,他就走过去。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日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回来多看看这些孩子和老人。” “你要去哪儿!”骆孟立刻变了脸色。 倪胭蹙眉,手指抵在唇前轻轻摇头:“嘘,小点声,怪吵的。” 骆孟把唇抿起来。 “算了,你得忙着造反。我还是吩咐红霜吧。对了,刚刚给你的钱我要收回来两块金砖留给这些老人孩子。” 骆孟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但是你要去哪儿?我不放心你……” 粗犷的声音又变低了。 倪胭不用看就知道这傻小子的脸又红了。 她忽然凑过去,离得他很近,轻语低喃:“你怎么总是脸红?如此害羞,他日与我快活的时候岂不是要羞死?” 她离得那么近,吐气如兰。 骆孟的身体瞬间有了反应。 第四颗星,亮。 倪胭:…… 还真的是……毫无难度。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骆孟猛地转过身,吓得落荒而逃。 “等一下。”倪胭慢悠悠地喊他。 骆孟立刻停下脚步,因为停得太快,身子趔趄了一下。 倪胭抱着胳膊,搭在臂弯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她望着骆孟的背影,说:“宫里见你的时候你被蒙住了眼睛,如今你又总是戴着面具。我竟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把面具摘了我瞧瞧?” 骆孟对背着倪胭,猛地摇头。 倪胭眸光下移,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倪胭扭着细腰,缓步朝骆孟走过去。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去解他面具绑在脑后的绳子。绳子解开,骆孟及时用手压住遮脸的面具,眸中充满了抗拒。 她将手覆在骆孟微凉的手背上,温柔地望着她。她眼里的笑如三月的风,如青柳的芽,如夏夜的月,如袅袅而升的龙涎香。 骆孟望着她的眼睛,手指僵了僵,终于缓慢地松开,摘下遮了半边脸的面具。 明明是一张俊朗的脸,偏偏一道手指粗的疤痕从眼角斜下至嘴角上方,贯穿了整个左脸。 倪胭指尖儿轻轻摩挲着他脸上的这条疤。 “别、别……”骆孟目光躲闪。 将脸上的疤暴露于她眼前,简直是一种凌迟般的折磨!她是第一美人,可是他的脸…… 倪胭踮起脚,将吻轻轻落在他脸上的疤上。 第50节 骆孟整个身体顿时僵住。 她吻他的那一瞬间,第五颗星,亮。 倪胭的吻蜻蜓点水般离开,她浅浅地笑着,认真地说:“如果你输得犹如丧家之犬,那么这道疤痕便永远是一道耻辱。而若你万人之上,这道疤痕则是你英勇的勋章,值得被万世歌颂。” 骆孟眼中窘迫挣扎不再,望着倪胭坚定地点头。 倪胭忽又妩媚笑开,娇羞嗔逗:“喜欢我亲你吗?” 骆孟咬咬牙,忽然俯下身来抱住倪胭,使劲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他像是完成了什么英雄壮举,松开倪胭之后胸口起伏气喘吁吁。 倪胭将娇嫩的小手搭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的眼睛:“我等着骆将军旗开得胜。” “对了,你好心送了我药,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是我也得回礼。之前有个嫖客没钱,偏偏要用能治疤痕的膏药抵钱。” 骆孟皱着眉,显然是不喜倪胭说嫖客的事情。 倪胭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交给他:“每日涂上两遍,兴许就好用了呢。” “我看过大夫,这疤太深,什么药都没用……”骆孟推脱。 一方面,他之前的确看过几个大夫都说他脸上的疤是祛不掉的。另外一方面,一想到倪胭送给他的药是嫖客给她的,他心里就别扭,没法接受…… “你不听我的。”倪胭立刻变了脸,生气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我听你的!我听你的!”骆孟急忙追上去。 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她回头望着骆孟,不咸不淡地问:“每次涂几次?” “两次!” “乖。”倪胭这才笑着将装着妖界灵药的小瓷瓶丢给他。 白石头清冷的声音在倪胭耳边响起:“恭喜你达成一日五星成就。” 倪胭便在心里问她:“有奖励吗?” 白石头沉默了三秒钟:“……没有。” 倪胭:……呵呵。 · 红霜听说倪胭要离开,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娘娘,您要去哪儿呐?如今四处不太平。咱们在皇城都这么不安稳,您要是去了别的地方,要是遇见了坏人怎么办呐!您不是终于要了皇上给的钱银了吗?要我说,咱们买一处更大的宅院,然后雇一大帮家丁,日夜巡逻……” 倪胭叹了口气,捏着盘子里的荷花酥塞进红霜的嘴里。 “挺好吃的,尝尝。” 红霜把荷花酥放下,哭丧着脸:“娘娘……” 倪胭眯着眼睛,笑着拍了拍她的脸:“留在这儿照顾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和老家伙们。听话哈。” 她大步走出房间,翻身上了托骆孟帮她买的小白马。 宅院里的人都追了出来,一大群孩子,还有颤颤巍巍的老人。 东东站在马前,懵懂地望着倪胭。 倪胭叹了口气,她俯下身来把东东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儿,温柔地说:“东东要听红霜姐姐的话,等姐姐回来了再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东东使劲儿点头:“烟、烟姐姐……” 倪胭微微怔了一下。东东四岁了,一直都不会说话。没想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喊她。 东东扯起嘴角:“东、东东听烟姐姐的话!” 倪胭把他递给红霜,回头看了一眼一院子的老老小小。这一刹那,她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理解李烟儿了。 “驾!”她挥鞭,红色的身形如风掠过。 倪胭驾马疾行十里,骆孟在后面跟着跑了十里。 “吁——”倪胭拉紧马缰,让马停下来,调转方向。 她看着气喘吁吁的骆孟,无奈地摇头:“你跟着我做什么?想跑断气的吗?” “我、我不、不放心你!不、不安全……”骆孟弯着腰,双手搭在膝上,大口喘着气。 倪胭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挥鞭朝他的胳膊甩了一鞭子。 骆孟眉峰皱起,却不躲闪。 “骆孟,你知道我要什么。去像狼一样把我想要的东西抢回来,而不是像一只狗一样跟在我身后!” 骆孟胸口起伏,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倪胭,摆手:“待、待在我身边,你自己走……不、不安全!” 倪胭微微偏过头,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还有极浅的蓝色天空。她俯下身来,朝骆孟伸出手。 骆孟急忙握住她的手,走到她身前。 倪胭弯下腰,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做一个人,一个让我心悦诚服伺候的男人……” “我……”骆孟瞳孔慢慢涣散,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倪胭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她坐在马背上,望着躺在地上的骆孟,觉得有点惋惜。她轻笑着,声音里带着点小调皮:“别怪我,要怪就怪白石头让我勾引你。” 白石头:……??? 倪胭重新启程,将马儿赶得飞快。 段敬仪和骆孟可以放一段落了,她要去桑玄寺找那个据说攻略难度十分高的圣僧去了。 圣僧? 倪胭勾起嘴角,眼中浮现满满的兴趣。 · 深山古寺,钟声在山林中久久不歇。 桑玄寺便在这层叠的山峦之中。 倪胭翻身下马,摘掉小白马的马鞍,拍了拍它的脖子,凑到它耳边,笑着说:“好啦,你任务完成了,自己快活去吧。” 她挥鞭,朝小白马的屁股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高高抬起前脚,嘶鸣地呼啸而去。 倪胭将手中的马鞭随手丢在草丛中,愉悦地拍了拍手。 桑玄寺中。 住持捻着长长的佛珠,于佛珠前诵读经书。于他身后,是他座下的十二弟子,各个慧根深种,皆是极为聪慧之人,深得佛缘。 宽敞肃然的大殿中,只有低低的诵读经文之音旋绕,一派肃然宁和。诵经之音总是能让人心态变得格外平和。 住持大师讶然地睁开眼睛,望着面前含笑的佛祖,皱起眉。 他转身望了一眼最有慧根的弟子——雪无,古井无波的眼中深不见底。 他这弟子……将有一劫。 雪无合着眼,虔诚地诵读经文。忽然,他手中的佛珠断开,一颗颗佛珠崩落满地。 第44章 圣僧与妖花魁〖04〗 刚下过一场雨, 庭院中的古树被洗刷了一遍,更为葱郁。一滴残留的雨水沿着树叶慢悠悠地滑落, 落在抄满经文的白纸上,晕染了经文。 雪无一身青色僧衣端坐树下,静心抄着经书,像水洗过的浅色眸子干净得不染一丝尘杂。 “七师兄!”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扯了扯雪无青色的僧衣袖子, “住持师父为什么要罚你抄经书?” 雪无端坐,只有执笔的手腕微微转动。他淡淡道:“罚也,修也。修行不问缘由。” 他的声音像雨后晴空万里的山谷。 小和尚托腮想了好一会儿,苦恼摇头:“七师兄, 慧无不得悟!” 雪无拈笑,翠绿枝叶间的一滴雨珠滚落, 落在他青色的僧衣肩头。枝杈间歇了一场雨的蝉又开始拉着嗓子长久地鸣叫。 “雪无, 慧无。”怀道住持出现在庭院门前。 雪无放下笔起身相迎。慧无也从石凳跳下来, 规规矩矩地站在师兄身旁。 须发皆白的住持大师慈祥地笑着, 他敲了敲慧无的小光头,道:“又来吵闹你七师兄。” 慧无黑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立刻说:“七师兄曾说过若被外界所扰那是心不静。如果慧无在这里吵到了七师兄, 不是慧无的过错, 是七师兄修行不够, 是七师兄的错。” 住持抚须大笑。 雪无的眼中也染上一丝极浅的笑意。 住持将一封信递给雪无,道:“雪无,替师父将这封信送去闵安山,给乾安寺的住持。” “是。”雪无将信件接过来, 拢进袖中。 慧无立刻说:“师父,我想和七师兄一起下山!” 住持板起脸,慧无嘟起嘴。 雪无垂眸看了慧无一眼,开口:“来去不过两日,他若想去便去吧。徒儿会督促他诵读经文。” 住持这才点头。他负手立在原地望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慧无,把五戒背来听听。” 慧无一愣,立刻咧嘴笑,他正是换牙的时候,门牙缺了一颗。 “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师父,三岁的小和尚都会背。你怎用这个考我?慧无都已经八岁了!” 住持但笑不语。他看透沧海的眼望向雪无:“雪无,给为师背一遍。” “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 雪无念一句,怀道住持指腹便捻过一颗佛珠。 · 战乱的年代,多少人的儿子、丈夫穿上戎装远离家乡。音信不通,留在家乡的亲人便把牵挂和担忧寄托于神灵,常常拜佛保佑远在沙场的亲人平安。桑玄寺历史悠久,即使是这样的年代仍旧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山林间,长长的青砖路上,雪无带着小十二逆着人流而行。 慧无板着肉嘟嘟的小脸,一路规规矩矩的。 第51节 等周围没了人,他立刻像出了笼子的小鸟,开心地蹦蹦跳跳,又在山林间跑来跑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隐约尚能听见山林间他清脆的笑声。 两只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雪无立在树下微微仰头望着它们,浅色眸光中是大善慈悲的笑。 “七师兄!七师兄!”慧无的声音带着惊慌。 雪无疾步循声而去。 “七师兄,小溪那边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慧无一头撞在雪无的腿上。 雪无侧耳听了一瞬,隐约听见女子的呼救和几个男子的威胁秽语。他带着慧无赶去,便看见几个土匪追一个红衣女子,女子被逼进溪流,不断向后退。 倪胭站在溪流里溪水打湿她身上的绫罗衣,她指着对面的几个土匪,惊恐地说:“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几个男人踏进溪流,去追倪胭。 “小娘子,这孤山老林,你一个女人自己来这儿做什么?莫不是私会情郎哈哈哈……” “情郎不见,遇见咱们兄弟几个也是好缘分。何不在山清水秀之地快活快活?” “哈哈哈……” “阿弥陀佛。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望各位施主莫因一念……” 几个土匪转身望向雪无。 这几个土匪长得实在是凶神恶煞,慧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在雪无身后。 “哪来的臭和尚,敢坏兄弟几个的好事!” “嘿嘿,这该不会是个花和尚闻到了美人香,凑过来偷腥吧。” 倪胭脚底一滑跌落水中,溪水将她身上的绫罗衣彻底打湿。她惊慌地捂住胸口惊呼:“救命!救命啊!” “小娘子,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几个土匪望着倪胭被打湿的玲珑身段,红着眼睛朝她扑过去。 倪胭惊呼,在溪水中躲闪。 雪无双手合十,再道一声“阿弥陀佛”,僧鞋微动,几颗石子儿射出,射中正在行凶的几个土匪腿窝,让几个人身形踉跄。 “臭和尚你不在你的寺中念经,跑来多管闲事!” “臭和尚!坏我们的好事!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非也。”雪无淡笑,“贫僧乃渡尔等。” “说的什么狗屁浑话,老子听不懂!”土匪头子挥手,“兄弟几个,不要跟这个臭和尚废话,先弄死了他,咱们再来快活!” “听老大的!” 几个土匪暂时不管倪胭,从溪流中冲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刀、短斧,朝雪无冲过去。 雪无身形不动,手腕翻转间化解所有致命之招。他轻易夺过其中一个土匪刺过来的长刀,再一挥,以刀背抵在土匪喉间。又一土匪从他后背举斧砍来,他挥刀相迎,刀尖抵在那人胸口前一指之距。土匪一愣,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倪胭站在溪流里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雪无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尚不愧是和尚,即使对方想取他性命,他还是点到为止,不杀生不伤人。 倪胭在心里喊了一声:“白石头,你说这人攻略难度很高?” 白石头:“不知道。” 倪胭竖眉:“能不能说人话!” 白石头:“……我上次的意思是因为他是替换上来的攻略目标,任务难度会加深,但他个人攻略难度未知,系统测不出来。” “那难度加深是什么意思?” 白石头:“你看你的掌心,他没有星图。在你攻略的过程中,他不会亮起任何一颗星。攻略成功,七星瞬间亮起。也就是说在你攻略的过程中,你将不可知攻略进度。” 倪胭勾起嘴角,眼中带笑:“白石头,我发现你现在可爱多了,起码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个哑巴。” 白石头沉默了三秒,重新开口:“你用树叶变得那几个土匪要撑不住了。” 倪胭“哦”了一声,轻轻一吹,那几个她用随手抓了几片树叶变的土匪假装不敌,落荒而逃。 雪无放下手中的刀,拢了拢僧袖。 “七师兄,那个女人被溪水冲走了!”小十二猛拉雪无的袖子。 这条溪流略湍急,而且尽头是落下悬崖的瀑布。 雪无身形闪过,行于水上,于倪胭将要落入瀑布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拎起来。 “施主?” 倪胭决定装昏倒,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 雪无犹豫了一瞬,抱着倪胭回到岸上。他抬首望了一眼正烈的太阳,选了一处平坦之地,将倪胭小心翼翼地放下来,让她平躺着。 他坐在一侧,脱下被溪水打湿的僧鞋,放在一旁晾着。日头正足,要不了多久就会晾干。 慧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张大了嘴,一脸惊愕:“七、七师兄!你、你抱女人了!” 雪无淡淡笑着,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男子或女子本无区别。五戒之邪淫戒,戒的是邪欲,而不是女子。” 不远处溪水泠泠,却不敌他的声音甘澈。 慧无皱着眉冥思苦想片刻,摇头晃脑:“不得悟!不得悟!” “待你将经书抄上一万遍自得悟。” 装昏迷的倪胭有点懵。这和计划的不太一样啊!难道不应该是年轻的和尚第一次和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心中惶惶,一边愧对佛祖,一边大念什么什么经吗? 不行…… 倪胭觉得不能再装昏倒了。这太阳这么足,她再躺一会儿,费心弄湿的衣服都要被晒干了。 她假装一阵轻咳,慢慢转醒。 “多谢相救……”倪胭蜷膝坐起,膝盖抵在胸前,遮着尚有些湿的衣衫。却又偷偷抬眼打量着雪无。 “施主不必客气。”雪无穿上僧鞋起身,“你既醒了,应当早些去寻家人。贫僧再此别过。” 他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等等……”倪胭喊住他,“请问你们是乾安寺的人吗?我想去乾安寺祈福,在山林里走错了路。或者……你知道哪条路是通往乾安寺的吗?” 小十二“咦”了一声,“她也要去乾安寺?” 倪胭大喜,她站起来,忙说:“小女孤身而行。既然两位也要去乾安寺,不知可否同行?” 她眼中装满小心翼翼的期待。 雪无做了个请的手势。 山路崎岖,草藤多杂。 雪无跳下一块山石,转身将小十二抱下来。立于一侧等着倪胭跟过来。倪胭坐下,试探着伸脚踩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跳下来,她轻轻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 小十二呆呆望着倪胭,他半张着嘴儿,眨了眨眼。 雪无眸光流转,扫了他一眼。笑着敲了两下他的小光头,先转身而行。小十二懵懂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脑瓜,一蹦一跳地跟上雪无。 又走了一会儿,倪胭的脚步慢下来。女子娇嫩浅沉的呼吸声越发加重——寻常女子体力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雪无立在树下等她。 倪胭小跑了两步追到他面前,眼中歉意满满,喘息着说:“拖、拖累两位大师了。” “无妨。”雪无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枯木,将另一端递给倪胭。 倪胭攥着枯木一端,任由他拉着前行。 山林里的风可不温柔,山风吹起雪无青色的僧衣一角,拂过倪胭的手背,又一闪而过。 倪胭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第45章 圣僧与妖花魁〖05〗 走了大半日的路, 三个人在路边休息。天气炎热,小十二大口大口喝着水囊里的水。 倪胭抱膝坐在角落里, 悄悄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轻轻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雪无起身走进身后的树林,他再回来的时候, 捧回来几颗山果递给倪胭。 “谢谢!”倪胭伸手去接,指尖儿似无意地悄悄滑过他的掌心。 雪无微怔,他再抬眼看倪胭的时候,却见倪胭一脸欢喜地接过山果, 坦然转身坐在原处,小口小口咬着吃。 女人吃东西的样子似与男子不同。 大概是他多心了。 雪无迅速收回视线, 默然坐在小十二身边。捻着手中的佛珠, 默诵了一遍经文。然而他总觉得倪胭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他忍了又忍, 待抬头看她,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似乎并没有望过来。 又是他多心了? 捻着佛珠的动作停下, 他问:“不知这位女施主去乾安寺所为何事?” “小女季何氏, 此次去乾安寺是为了给亡夫上香祈福, 盼他来生托生好人家, 也能有个随意的好性子,一生顺遂安康。” “夫人节哀。”雪无如此说道,他垂着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倪胭身上大红色的绫罗裳。 倪胭皱眉, 道:“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不哀。” 雪无干净的浅色眼眸略惊讶地看向她。 倪胭抿了下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愿意,他活该。放着逍遥快活的好日子不过,偏偏用身家性命去打赌抓一条滑不溜秋的大鱼。鱼没抓到,自己赔了命。淹死了。” 她声音又渐低,“也不知道骨骇被鱼兽吃了没有。” 雪无嘴角噙笑,缓缓道:“正如夫人所言,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人有百态,放下是一种修行,可执着也是一种成全。外人观之或唏嘘不值,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善终。” 倪胭眸光微凝。 小十二眨巴着眼睛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只是……他挠了挠小光头,好像有点听不懂…… 雪无起身,道:“该起身了。” 再走不久就到了正路,路上偶遇三五行人。走过长长的阶梯,终于到了乾安寺。乾安寺的小僧相迎,雪无带着小十二回礼。他再一转身,倪胭已经不见了。 第52节 香客来往,人群中却不见那一抹红色。 雪无皱了下眉。 “雪无师兄在找什么?”小僧询问。 雪无收回视线:“可曾见过与我同来的女子?” “女……”小僧呆怔,“不、不曾见……” 小十二歪着小光头瞧了瞧雪无,又转身朝下方张望,喃喃自语:“怎么不见了……女人果然好可怕……” 雪无扫了他一眼,他立刻抿着嘴噤声。 雪无将住持的信递上,他们晚上暂且留宿一宿,第二天一早才会启程赶回桑玄寺。 晚上用了斋饭,小十二乖乖抄经书。只是他抄着抄着,总有些心神不宁。 “慧无,心若不静抄经书亦是无用。今日就到这里,回去歇着吧。” 小十二站起来,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小光头,闷声应着:“是,七师兄。” 雪无盘腿坐在床榻上,阖了双目,捻着手中佛珠默诵了一遍经文。经文诵读完毕,他睁开眼,将佛珠置于一侧,宽衣解带。 青色的僧衣脱下来,只着身上白色中衣。他立在床榻前叠僧衣,动作忽然一顿,在僧衣衣襟处,指尖捻起一枚小巧的流苏耳饰。 他静默地凝视着耳饰,眼前浮现那一身红衣的女子。 这一夜,雪无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他总是能梦见那个红衣女子。他诵读经书的时候,红衣女子跪坐在蒲团上跟着他一起诵读。他用斋饭的时候,她坐在一旁托着腮妩媚地笑。他练晨功的时候,她挥着一根棍子跟着瞎比划。 雪无在梦里辗转皱眉。他翻身,红衣女子竟蜷缩着躺在他身侧,女子身上的幽香无孔不入而来。 他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倪胭立于窗外,愉悦地勾起嘴角。 第二日一早,雪无拜别了乾安寺住持,带着小十二回桑玄寺。 “七师兄,那个……我、我……哎呀!”慧无着急地跺了跺脚。往日他这么说七师兄定然明白的,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小跑两步,挡在雪无面前:“七师兄!” 胖乎乎的小脸蛋鼓起来,像个肉馅贼多的肉包子。 “何事?”雪无这才将望于远处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小十二立刻咧着嘴笑了:“七师兄,果子糕特别好吃。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雪无摇头:“出家之人当戒口舌之欲。” 小十二耷拉着小光头,嘟囔:“可师兄之前明明说过,缘不可攀缘不可挡,一切皆有定数。当随缘,而非强求,方得大道。” 雪无微怔,继而失笑。 这孩子竟是搬出了雪无当初替他向师父求情的话。 “罢了。走罢。”雪无挥袖。 小十二虽然六根不净,却聪慧善悟,又年幼。这大抵也是雪无和住持十分喜爱他的缘由。 不知何时天竟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浅细,落在肩上甚难察觉。雪无立在桥上,等着小十二跑到下面的街铺里买果子糕。 倪胭撑着伞迎面走来。石桥很窄,雪无微微侧身避让,油纸伞下是红如血的绫罗裳。雪无又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七师兄!我买好啦!”小十二站在桥下向他挥手。 雪无点头,他往石桥下走,走了三两步下意识地回头。 倪胭也在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她立在石拱桥最高的地方转过身来,油纸伞搭在她的肩上,蒙蒙细雨让她的面容瞧上去带着几分缥缈。 雪无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倪胭侧过身微微屈膝,避开他这一礼。举着伞窈窕转身离去,红色的绫罗裳随风而动。身影很快汇于人群中。 雪无忽然想起那枚流苏耳饰,他向前迈出一步:“施主……” 桥下人影流动,唯不见那一抹红色。 回到桑玄寺,怀道住持立在树下慈悲地捻着佛珠,笑道:“雪无,此行可顺利?” “一切安好。”雪无恭敬回禀。 小十二眨了眨眼,这趟下山算是一切安好吗?他摸了摸袖子里的果子糕,算了,就当是一切安好吧。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往昔山林古寺的宁静。 诵经、练武、礼佛、论道、一日三餐,一眨眼三个月转瞬即逝。 雪无几乎快不记得山下偶遇的红衣女主,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夜,他再一次梦到了倪胭。梦里的倪胭望着他笑,红色的绫罗裳层层褪下,露出女儿娇美如玉的身子。 他在梦里阖着眼,飞快捻着佛珠,将经书诵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是十五,桑玄寺开斋的日子。周边百姓纷纷赶来上香添香火。桑玄寺忙活了一整日,日落西山的时候,香客才走了大半,寺中逐渐恢复宁和。 雪无走进大殿时,一眼看见倪胭跪在蒲团上,对着佛主虔诚祈福。 雪无刚想转身,倪胭睁开眼睛望向他:“原来你是桑玄寺的高僧。” 雪无便只好收回脚,回了一礼:“女施主又是为了亡夫祈福?” “不。”倪胭不紧不慢地敲着跪了许久的膝盖,缓缓道,“我在给自己祈福,祈福日后遇见的男人们都正常点,安安分分过日子,清心寡欲不贪心最好。” 倪胭起身,款款走向雪无,浅浅笑着。大概是这张脸太过祸国殃民。即使是淡淡一笑,也为寺中添了两分不合时宜的华彩。 她说:“我刚刚求了一道签,不知大师可否帮忙解签?” “可以。”雪无伸手。 他的手很白,修长的手指上纹路很浅很浅。 倪胭将竹签递在他掌中。 “问安康?” “不,问姻缘。”倪胭又往前走了一步,“小女心悦一人,可这人情窦不开。我想知道与他的结果。” 雪无将签文翻过来。 下下签。 倪胭垂眸瞥了一眼,娇媚轻笑了一声:“我瞧见了是下下签,可是我不甘心。大师,我能逆天而行吗?” 雪无微笑着将签文递还给倪胭,干净的眸子望进倪胭的眼,道:“施主,回头是岸。” 倪胭却缓缓摇头:“我总觉得自己生于大海,若是上了岸,恐直接丢了半条命。算了,这签文不用解了,省得听见我不爱听的话。” 倪胭转身,将下下签的竹签丢进签桶,提裙迈出门槛,离开肃穆的大殿。这佛像林立的大殿让倪胭觉得心里不爽快,沉闷得很。她不想再停留了。 雪无负手立在原地,遥遥望着倪胭踩着落日的余晖离开。 他忽然想起那枚流苏耳饰,匆匆赶回房间在匣中取出,又匆匆出去追倪胭。他追了片刻,却见倪胭并不走香客们的路,而是择一条小径朝着后山而去。 雪无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桑玄寺的弟子自幼习武,如今怀道住持座下十二弟子,除了慧无年纪尚幼,其他弟子皆有一身好武艺。 然而雪无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把倪胭给跟丢了。 他在艾草葳蕤处停下来,皱眉回忆过往和倪胭相处的每一瞬间。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大师怎么在这里?” 雪无回头,看见倪胭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雪无收回视线,他在袖中取出流苏耳饰递给倪胭,淡淡道:“女施主落下的东西。” 倪胭看了一眼他掌心的耳饰,并没有接,而是望着他问:“掉到哪里去了?” 雪无顿了一下,开口:“落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失而复得。” 倪胭忽然凑过去,娇娇地笑了一声:“所以到底掉在哪儿了?” 雪无垂眸尽量忽略贴着面颊的软软香气,平缓开口:“落入贫僧的衣襟处。” 倪胭“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遍雪无身上青色的僧衣,笑着询问:“是这件僧衣吗?” 雪无便跟着垂眸瞧了一眼,道:“僧衣皆是一样,贫僧不记得是否是这一件。” “洗过了?”倪胭忽然眉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雪无惊讶抬眼望她,又守礼地收回视线,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拿起他掌心的流苏耳饰,指尖儿在他掌心滑过。这一次,雪无确定不是自己多心。 倪胭偏着头,望着雪无慢悠悠地戴上耳饰,逐渐展露笑颜:“多谢大师将这宝贝还我。” 雪无轻轻点了下头,抬脚离开。他不喜欢和这个女人接触时的感觉。 “和尚?”倪胭偏偏又在身后叫住他。她背着手,略微偏着头,云鬓半偏。红色的流苏耳饰轻轻地晃。 雪无脚步停下,却并不转身,问:“女施主还有何事?” “我家就在附近,要去喝一杯茶吗?” 雪无望了一眼层叠的山峦,道:“山中不安全,夜间常有山兽。若女施主独身还是不要独居山中为好。” 倪胭只是笑:“我却觉得山兽不敌人可怕。你不来就算啦。下次再见了。” 她转身走进葳蕤草木,带动草木间莎莎的声响。 雪无立于原地未曾转身,直到身后女人的走动响声再也听不见,他才抬脚回桑玄寺。 他一边走,一边细细思索着,逐渐发现了细微可疑之处。 暖融融的日头落山时,雪无转身,沿着倪胭离开的方向寻去。他寻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山谷瞧见了一间小木屋。 雪无皱起眉。 他自小在桑玄寺长大,对这片山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这里何时多了一处木屋? 木屋中点着烛台,灯光晦涩。 雪无禀了气息靠近,想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底细。可他刚走到门口,举起的手尚未来得及叩门,一阵风呼啸而来将面前关着的房门瞬间吹开。 倪胭正从浴桶里跨出来,纤细湿润的雪白身子上沾了两片花瓣。她惶然抬眼,望向出现在门口的雪无。 第53节 雪无瞬间转身,双手合十,薄唇开合低声快速念着经文。 倪胭得逞地勾起嘴角,缓步朝雪无走去,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笑话他:“和尚怎么学起登徒子偷看女子沐浴了?” “阿弥陀佛,贫僧无意打扰。只是……” “只是?天黑了,你突然出现在独居女子门外还说什么无意打扰?”倪胭将未尚来得及擦干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掌心水汽慢慢染湿他肩上的僧衣。 雪无身形晃动,轻易避开倪胭的手,立于一旁背对着她,声音逐渐转凉:“女施主当真是季何氏?” “千真万确。”倪胭认真点头,“我丈夫真的姓季。” 她又翘着嘴角,千娇百媚地笑:“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雪无双手合十,淡淡道:“女施主勿要妄言。” 倪胭没所谓地笑笑。 总是这样,她说真话的时候总是无人懂、没人信。 不过也无所谓。 她又不在意别人信不信。 夜风有些凉,她转身走进屋中,披了件袍子,反着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懒洋洋地说:“和尚,我把衣服穿上了。回头吧,咱们来聊聊天?” 雪无的确听见衣料的声音,不疑有他。他转过身去,就看见倪胭身上只披了件红色的袍子,松松垮垮,半露香肩。姿态极其不雅地跨坐着,雪白的长腿从袍子里露出来。 倪胭笑,将手搭在自己的腿上,问:“和尚,好看吗?” 雪无忍着转身离去的冲动,他忽然于僧衣衣摆处撕下一条布条,系在眼上遮挡视线。 倪胭愣了一下。 “女施主故意接近贫僧究竟所谓何事?”雪无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昔甘澈。 倪胭托腮打量了他一会儿,笑道:“你这和尚佛理参悟得可不够。倘若你真的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又岂能被皮相迷了眼?” 雪无不听她的惑语,淡淡道:“你若是寻常女子贫僧自不会如此。” 倪胭一喜,开心地说:“你瞧出来我貌美得不似寻常女子了?你这和尚眼光不错!” 雪无摇头:“施主刻意接近我的目的究竟为何?” 倪胭捡起花篮里的一片花瓣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看来她演技的确不怎么样,总是很容易被攻略目标识破。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没有摄像头的话,她也没有那么爱演戏。还是坦坦荡荡比较好。 胡说八道式的坦荡。 “好吧,我说实话。”倪胭做出真诚的样子来,“我本是观音座下……” 倪胭看了眼手中的花瓣。 “……的一只小花妖。我想飞升成仙。菩萨跟我说我历练不够,我问她要什么样的历练?菩萨就让我来凡间,寻一个好皮囊的和尚。若是能搅了和尚的静修,颠鸾倒凤快活一场,便可以飞升啦!” 望着白玉石中景象的白石头无奈地摇摇头,他就知道这只蚌妖扮不了良家妇女,很快就原形毕露。 倪胭从椅子起来,凑到雪无面前,低语:“我观察了好多小和尚,觉得你模样最俊俏。要不要和我一起快活快活?” 倪胭轻轻一吹,吹落雪无遮眼的布条。 雪无慢捻佛珠,心静无波。 他缓慢睁开眼,干净不然尘杂的眸子望向倪胭:“施主莫要做这毫无意义之事。贫僧告辞。” 雪无转身便走。 “和尚!” 倪胭飞快追去,扣住他的手腕,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雪无干净的眼眸瞬间闪过复杂讶色。 倪胭又飞快放开他,懒洋洋地斜倚着门,她舔了一下好看的唇,笑意盈盈:“和尚,香吗?” 雪无瞬间冷了脸,挥手劈去,手掌距离她的咽喉只有一指远。 倪胭眨了下眼,娇娇地笑:“原来和尚也是会生气的吗?” “你!” 雪无已是怒极。他努力克制情绪,收回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拂袖离去。脚步极快,似避猛兽。 他一口气疾步许久,忽觉热气。雪无怔了怔,下意识地转身,就看见身后的木屋升起冲天的大火。 他反身冲进火海,屏息在烟雾弥漫的屋中四处寻找。 “你不是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倪胭坐在地上,一条横木压在她的腿上,可她神态悠闲,一点都不像身处险境。 “自是救你。”雪无冲过去,抬起压在她腿上的横木,“起来。” 倪胭理直气壮地说:“断了还怎么起来?” 雪无看了眼蔓延的火势,心中记着佛祖,弯腰把倪胭抱了起来。倪胭笑了,开开心心地搂住他的脖子:“和尚的心可真好。” 雪无充耳不闻,抱着她转身冲出木屋。 忽然天际响起一道惊雷,暴雨突至。 雪无抱着倪胭转身,望着正逐渐被浇灭的大火,眉头慢慢皱起。 倪胭指尖摸上他的额头:“和尚,你皱眉不好看。” 雪无侧首望向倪胭,四目相对。她就在他怀里,那种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幽香格外浓郁。 倪胭打了个喷嚏。 “和尚,冷。”她说。 雪无沉默地抱着她躲进一个山洞。这山洞还是他小时候跟着师兄们发现的地方,几年没有过来,里面虽然布满尘埃。可桌椅床铺仍旧还在。 雪无将倪胭放下来,立在一侧询问:“施主的腿感觉如何?” 倪胭掀开红色的宽袍,露出修长的左腿。只是这条如玉美腿的小腿此时青淤一片,骨节似有错位。她指了指自己的腿,一脸无辜:“真的断了。” 她又笑嘻嘻地弯起眼睛:“大师会接骨吗?” 雪无凉薄地打量着她:“施主似乎并不觉得疼。” “本来是疼的,可是哭哭啼啼并不能缓解疼痛。而且一想到大师会给我接骨,我就不疼啦。”倪胭解开长发,长指为梳慢慢梳理着被雨水打湿打乱的墨发。 “施主稍等。贫僧下山去给你请大夫。”雪无转身便要走。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倪胭幽幽开口,“暴雨、山路、夜晚,也不知哪个郎中会这么倒霉被你找到。” 雪无立在山洞口听外面的暴雨,身后是倪胭娇软的声音。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将雪无逼得无处可逃。 他折回山洞,掀开僧衣前摆蹲下来,握住倪胭的脚腕,抬起她的腿,低声道:“会疼,施主且忍一忍。” 他修长的手指捏在倪胭的腿骨,一拉一扯又一掰,清脆的一声响,错位的腿骨重新归位。 “唔……”倪胭低低轻唤了一声。 雪无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腿放下,去寻了木板,又撕了衣襟,仔细地给她绑好。 倪胭托腮,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读者都是寡情的家伙,已经没几个人记得我。 季四叔:淡定,我也被忘的差不多了。 康泽:呵呵,知足吧你们。我就没见过给我打电话的! 赵哥:那个……一缺三,你仨来不? 第46章 圣僧与妖花魁〖06〗 雪无起身, 疏离立在一侧,道:“如今你腿伤了, 行动不便。你家人在哪里?” 倪胭认真想了想,摇头:“我没有家人。” 雪无耐着性子:“施主的亡夫家中也没有人能照顾你?” 倪胭挑眉,问:“你信我是季何氏啦?” “贫僧见施主穿着应当是大户人家,不该孤身一人才对。” 倪胭轻晃食指, 眯着眼睛笑:“和尚,你的修行实在是差劲得很。怎能凭衣着来判断一个人?” 雪无稍顿,道:“施主莫要胡搅蛮缠。” 他声音低沉,已带上了两分无力感。似乎无论他说什么, 她总能想到话来反驳。她反驳的话一本正经听上去像是很有道理,偏偏又都是歪理。 佛门中讲究与有缘人论道, 不与不同流之人争辩。她自不是同流人, 然而说出的话偏偏让人有一种想要反驳的冲动。 心不静。 雪无心中一凛。 “好吧, 我实话说与你听。我穿的绫罗衣是妈妈给买的。妈妈懂吗?和尚, 你去过青楼吗?妈妈……就是青楼里的老鸨。拉客的,会给我漂亮衣服穿, 还给我送男人一起快活。” 倪胭手背滑过自己的脸, 又沿着玉颈而下, 滑过鼓鼓囊囊的胸脯和细腰。 她眼波流转:“哦, 忘了你是和尚。应该是没去过青楼的。等下次我登台的时候,你要来哦。” 雪无眸光微变,最终又收起情绪,不赞赏地摇头:“施主……” “臭和尚!”倪胭丢了一颗小石头朝他身上砸去, “你们佛门讲究众生平等,莫不是嫌弃我的身份脏了你的佛眼、佛手?” 雪无没有避开砸过来的石子儿。他立在原地身形不动,皱眉思忖。 倪胭晃了晃手:“和尚,你在想什么?想我吗?” 雪无叹了口气,颇为无奈:“施主,贫僧要回寺中了。” 倪胭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什么?你要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一个弱女子,还是个瘸了腿的。” 她又换了个表情,真诚地说:“和尚,好吧我承认我说谎了,我有家人。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可是他们要么不管我,要么想害我,要么是我讨厌的人。和他们在一块儿甚至不如和养父母在一块开心。天大地大,我生是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逍遥,也乐得清静。”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真挚,就连眼中惑人的笑也不见了,坦然而赤裸。 第54节 雪无忽然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他微微颔首,想劝慰几句,又觉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便变成一句:“雨大夜寒,施主暂歇一晚。明日贫僧送施主下山。” 倪胭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佛门礼节。 雪无背对着倪胭坐在洞口,长久地望着洞外的暴雨,手指捻过佛珠,低声诵读经文,就如在寺中晚课一样。 倪胭托腮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朝一侧栽去,舒舒服服地睡觉。 听着身后女子匀称的呼吸声,知晓她睡着了,雪无才松了口气。诵读经文的语调缓慢下来,又变成了往昔那般。 暴雨已经停了,月光照耀着地面一个个水洼。夜风吹过,吹起一片涟漪。雪无望着那阵阵涟漪陷入反思之中。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早已看破这三千红尘。 然而,今天他一次次心绪不宁。他第一次质疑自己当真已经参透了佛理吗? 倪胭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雪无转过头望着她,他望了她许久,嘴角慢慢漾出笑容来,干净的浅色眸子里忽然闪现亮色。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缘不可攀,亦缘不可挡。 他起身,对着当空而立的圆月拜了又拜。 正如师父所言,佛经中虽有天地,而历练更是一种修行。所谓放下,不是退避三舍,而是拿起之后的释然。 一瞬间,他忽然参悟了什么。 再望向倪胭的目光里便带了三分感激。 · 雪无醒过来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 他……怎么睡着了? 他猛地坐起,发现身上衣衫凌乱,裤子更是被褪到了膝下。 雪无瞬间脸色大变。 昨天晚上…… 他……和那个女人? 雪无几乎颤抖着整理好衣服。 “施主?施主?季何氏?”雪无在山洞中喊了两声,可山洞中哪里还有倪胭的身影? 他跑出山洞,四处寻找,找了半个时辰仍旧没有找到倪胭。 一个腿上带伤的女人能去哪里? “我本是观音座下的一只小花妖。我想飞升成仙。菩萨跟我说我历练不够,我问她要什么样的历练?菩萨就让我来凡间,寻一个好皮囊的和尚。若是能搅了和尚的静修,颠鸾倒凤快活一场,便可以飞升啦!” 倪胭说过的话忽然在雪无耳边响起。他心中震动。明明当时听她这样说只当她随口扯谎,为何如今再想又隐约觉得可信。 不可信,不可信。他怎么能信这样的妄语?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假的! 雪无扶着一棵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冷静。 明明昨天晚上才参透了佛理,此时为何又如此心绪不宁? 他双手合十,一遍一遍诵读经文,只是念着经文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念了很久很久,久到声音终于平缓,自己也彻底冷静下来。待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浅色的眸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干净。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山洞,寻着路,回桑玄寺。 雪无回到桑玄寺时,一抬眼,看见怀道住持抚须立在寺门前微笑着,似在等什么人。 “雪无,你回来了。” 雪无一怔,弯腰颔首:“师父。” “昨夜去了哪里?”怀道笑着问。 雪无低着头,薄唇轻抿。 他不说话,怀道也不再问,只是微笑着望着他,只有山林间的蝉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天气转凉,蝉也没有夏日时那般多,此时的蝉鸣拉长了音,显得敷衍又漫不经心。让人听了,心里竟是能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 怀道住持拍了拍雪无的肩,笑着再问:“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雪无低着头,双唇微微张开,似想开口,又转瞬抿紧,“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一副认错领罚的模样,偏偏什么都不说。 慧无躲在门后,眨巴着眼睛偷偷地看着。 怀道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抚着长须道:“雪无,你的心不宁。” “请师父责罚。”雪无俯下身来,额头搭在交叠手背。 “去佛祖面前跪着,直到心静为止。” “是。” 慧无惊得捂住自己的嘴。七师兄被师父罚跪?都怪自己被师父的桂花糕哄骗说出下山时遇到的女人了…… · 倪胭斜躺在树上的枝杈间,慢悠悠地吃着果子,神情悠闲。至于她伤了的小腿早已恢复了光滑细腻,没留下半点痕迹。 白石头向来清冷的声音里难得染上了几分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睡了他,没想到只是扒了他的衣服。” 倪胭笑笑,道:“喂喂喂,人家可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哪能上来就这么刺激,要是刺激大了,他直接来个愧对佛祖羞愤自杀可怎么好。小小戏弄一下先。” 白石头沉默了三秒,才开口:“可是……他是一个和尚,不懂男女之事。” “嗯?”倪胭没听懂。 “咳,”白石头轻咳了一声,声色中染了两分笑意,“我是说,你虽然只是扒了他的衣服。可是待他醒来见自己衣冠不整,许要胡思乱想,没的也以为有了。” “这么可爱的吗?”倪胭惊了。 她又轻快地笑起来,丢了果子连连摆手,笑着说:“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瞅瞅他。” 她回到山洞的时候,雪无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宽袍,可谓是真的衣冠不整。这个样子,恐怕进不得桑玄寺的大门。 倪胭想了想,只好等天色黑下来,才悄悄潜入桑玄寺,她寻找了片刻,找到雪无的房间,站在他的窗外,见他端坐在书桌前抄经书。 这不好好的吗? 倪胭笑笑,转身悄悄离开,现在还不到再见他的时候。 她在山下镇子里的客栈订了间房,安生躲了起来。一躲就是三个月,每日别说是客栈,连房间的门也懒得出,一日三餐都是让店小二好酒好肉地送上来。 至于她为什么要躲三个月,理由实在是难以启齿。 当日她只是灵机一动,顺手弄伤了自己的腿方便找机会让雪无抱着她。可是她不想一瘸一拐装个瘸子。 多丑啊! 三个月后,也就是她离开皇城半年,她走出客栈,发现这天下竟真的变了样。她走到一间茶肆,一边喝着难喝的茶水,一边听着闲人说闲话。 当初段敬仪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打下天下登基称帝,根基本就不稳。外敌一直虎视眈眈,近两年更是频繁发动战争。 而且国内很多能者轻视段敬仪的出身,大概他们是觉得段敬仪一个泥腿子可以登基称帝,老子凭什么不行?所以近两年,国中的起义也十分频繁。 倪胭听着听着,不由皱起眉。 先不说那些外敌,国中这些起义军中出了不少人物,可是怎么完全没听说骆孟的名字?他这半年干什么去了?莫不是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吧? 白石头笑:“骆孟一身武艺,可惜谋略稍差。你不若自己把皇位抢过来当女帝。” “没意思。”倪胭随口说,“当过了。” “哦?你当过?”白石头有些惊讶。 倪胭却皱起眉。 她记得自己是称过帝的,但是不记得是哪一世,也不记得各中细节。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索性不去想。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自从丢了那颗心,她的记性就不太好。隔了几世的人和事便会忘记。所以,她偶尔会说起一两句尚且记得的某一世。 说一次记一次,要不然早晚成为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倒也没什么,偏偏丢了那颗心,仍旧忘不了她想忘记的事情。 第47章 圣僧与妖花魁〖07〗 倪胭再一次踏进桑玄寺的时候, 桑玄寺香客少了许多,然而流民却不少。倪胭才知道桑玄寺接收了很多从外地逃过来的流民。 小十二抱着一个很大的盆, 里面装满热气腾腾的馒头,栽栽歪歪地走去分发。一些心善的香客偶尔也会帮忙。 “谢谢小师父。” “谢谢小师父……” 分到馒头的流民连连道谢。 “小和尚,香客也可以吃吗?”倪胭抱着胳膊站在他身侧,望着他分发。 小十二一本正经地说:“寺中为香客准备了斋饭, 就在后……” 他一回头看见是倪胭,顿时一惊,手中的大盆差点落地。倪胭急忙走过去帮忙扶了一把,笑着说:“小心哦。” “多、多谢施主。” 倪胭收回手, 不去逗这小和尚。她转身,看见雪无刚好迈进庭院。 雪无看见她的时候, 也愣了一下。 好像仙风道骨在一瞬间瓦解。 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第55节 倪胭眼中含笑, 端庄贤淑地朝他走去, 在他面前停下来, 盯着他变化的脸色,笑着开口:“和尚, 那天晚上真的是谢谢你了。” 她微微屈膝, 施施然从他身边经过离去。 雪无却怔在那里。 谢? 谢他什么? 谢他从火中把她救出来? 谢他给他接上腿骨? 还是谢他帮助她飞升成仙? 雪无被自己忽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又信了她花妖寻和尚颠鸾倒凤才能飞升的浑话。 真是可笑。 雪无转身, 望着倪胭远走的背影。心中惴惴, 其实他想问一问她那天晚上他睡着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倪胭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冲他嫣然一笑,想开口,眸光流转, 似顾虑周围的人,又走回雪无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对了。那天家里人来寻我,我瞧大师睡得正香,便就没有吵你先走了。大师莫要怪我不辞而别。” 她抬着眼睛望着雪无,眼底有流转的笑意,也有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雪无又闻到了那种幽香。 “告辞了。”倪胭缓慢地低垂了眸光,转身离去。 雪无却眼中显出茫然。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与她之间并未越矩?可是他为何又衣衫不整?等等……这女子说话本就颠三倒四谎话连篇。根本完全不可信。 雪无皱眉摇头。 “唉!”小十二挠了挠小光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雪无回头看他,小十二挺了挺小胸脯,与他对视着。 · 禅室里,怀道住持端坐着,他目光扫了一遍室内自己的十二个得意弟子,拢了拢胡须,道:“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时,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为师与乾安寺住持商讨了一番,打算大开佛门接纳流民。” 风无不解开口:“师父,我们如今不是已经这样做了?” 怀道住持摇头,道:“如今收纳的流民数量甚小,而且只让其歇于庭院之中。于一国而言不过杯水车薪。我桑玄寺与他乾安寺皆是近千年的古寺,从不纳女流留宿。然而战起,流民中又以女流、孩童和老人偏多。眼下已是冬季,天气越来越冷。若不能好好安顿他们,恐难捱这一冬。” “所以,这几日你们安排寺中小僧收拾屋舍,我们逐渐搬到千念塔中居住,将这寺庙屋舍留给难民,不分男女。” “是。” 怀道挥了挥手,道:“去吧。” 十二弟子起身,缓步往外走。 “雪无,你留下。”怀道又将雪无喊了下来。 雪无并不意外。怀道摆手指向一侧的蒲团,雪无便恭敬坐下。 最近一段时日,怀道住持经常留下雪无单独论道谈经。 雪无从禅室出来时,已经是亥时过半。梳洗过后,他脱下僧衣,只着白色中衣躺下。 这一夜他又梦见了倪胭。 因为白日刚见过倪胭,又因为倪胭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雪无又开始胡思乱想。像那暴雨中的一夜,自己究竟有没有破戒。 一会儿想到头疼,一会儿又是梦中倪胭浅笑的眉眼。 真真假假。 他倒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梦着,还是醒了。 三次梦见倪胭,这本来就让他觉得非常有挫败感,无颜面对佛祖。本来安生了三个月,偏偏今日白天又要见到她,偏偏夜里又要梦见她。 雪无越来越心绪不宁。 偏偏那种幽香又将他环绕。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竟又梦见倪胭穿着一身红衣躺在他身侧。 雪无淡了口气,喃喃自语:“怎么又梦到你……” 倪胭凤眼眼尾扫过好看的弧度,她低声说:“和尚,你摸摸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梦。” 雪无静静地看了倪胭好一会儿,忽然翻身坐起,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倪胭将食指抵在唇前轻轻摇头:“嘘,你是要把其他人都吵醒喊过来吗?” 她将手搭在床榻,撑着身子懒懒坐起,凑近雪无,轻轻低语:“和尚,你弄清楚我到底是真的还是梦了吗?真的不用摸摸看验证一下吗?” “不必了。” 倪胭便凑得更近:“和尚,你在梦里梦见我啦?” 雪无紧紧抿着唇。他咬着牙齿许久,才终于开口:“你身上涂了什么香?能迷惑人神智的香?” 倪胭讶然挑眉。 “香?”她抬起手臂自己闻了闻,“什么香,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我可不喜欢熏香。” 雪无警惕地盯着她。 “我知道了……”倪胭眸光流转,带着了然的魅人笑意,“和尚,那是女人的味道。” 她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和尚不懂,对于我们来说,男子要是闻到了一个女人身上的香,那就是有缘人。和尚,你抱过我,我也亲过你,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她仰着脸,凑到雪无面前,带着小嚣张。 “阿弥陀……” 倪胭忽然凑过去,在他的嘴上吧唧一口。然后迅速退开,双手护在胸前,真诚地说:“我瞧着你的嘴型分外好看,实在忍不住就亲了一口。你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应当不会怪我的吧?说、说好了哈,你不许打人!” 雪无放在一侧的手抓紧被褥。他缓慢地舒出一口气,道:“施主何必一定要如此戏弄贫僧?贫僧是出家人,清规戒律……” 倪胭忽然又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再一次吻上他的唇。这一次,她小巧的舌尖探进他口中,调皮地舔了一下他的舌。 雪无身体紧绷,迅速将倪胭推开,他深吸一口气:“施主若再无礼,休怪贫僧不客气!” 倪胭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他:“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明明那天晚上你不是这样的!” 雪无抵御在身前的手僵住,脸上的表情也好像瞬间丢盔弃甲。 “那天晚上……”雪无低声重复了一遍,喉间微颤。 倪胭惊愕地瞧着他的表情。呃……该不会是被白石头猜对了吧? 她本来是随口这样说逗他,没有想到…… 倪胭也有点懵。她甚至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点。然后便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告诉这个可爱的小和尚真相? 倪胭正犹豫不决,雪无先开口:“女施主,贫僧自问没有愧对你任何。你又何必步步紧逼?” 他眉宇之间尴尬之色稍显,停顿了一下,又说:“那天晚上,贫僧也不知为何会睡着。至于梦中……” 雪无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虽自小生于桑玄寺可也明白名节对于女子而言是多重要的事情。若他真的做了错事,又怎能将所有罪过推到女子身上? 思虑再三,雪无终于有了决断。他起身下床,于双开门的矮柜中翻找,终于找到一把匕首递给倪胭,肃然道:“贫僧一心向佛,断然不可能舍弃佛门。若真的轻薄了女施主,女施主尽管取贫僧性命。” 他端坐着,慢慢合上眼,手中捻着佛珠,薄唇微微开合诵读经文。整个人的表情和心态也都平和了下来。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他每一日生活在寝食难安之中。如今有了抉择,倒也生死无畏,万分坦然。 倪胭握着手里的匕首轻声笑起来。她便也学着雪无的坐姿,盘腿而坐,说道:“我今日白天与你说的话是真的。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正好家人寻来,我便跟他走了。我瞧你睡得很沉不忍心打扰,遂没有喊醒你,不告而别。唔……是让大师产生了什么误会吗?” 雪无讶然睁开眼,忽然对上一眼潋滟的眼睛。 他微微收起目光,眉心却仍旧轻蹙。 “如果女施主所言非虚,那为何……”雪无顿住,无法说下去。 “为何什么,嗯?”倪胭歪着头好奇地问。 雪无想问他为何醒来衣衫不整,而且连裤子都被褪到了膝下。他瞟一眼倪胭的眼睛,又再一次迅速收回视线。前一刻坚定的心志忽然又乱了。他问不出口…… “你说话呀?”倪胭翘着嘴角又一次追问。 她身上的幽香更加浓郁,这种幽香让雪无越发心绪不宁。他心生怀疑这种香气真的只是她说的女子身上固有香气,而不是某种可以乱人神智的迷香? “说话呀!”倪胭本来想再撒撒娇,去扯他的袖子。但是瞧着他的样子实在是紧张得很,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贫僧是想问女施主为何夜半三更跑到这里来。此举实在不妥,不妥。” 倪胭便学着他的表情,认真说:“你是出家人,应当不懂男女之情。更是不懂为何一见钟情。大师,自你第一次把我从湍急的溪流中救出,小女心悦你。本想着你是出家人,实在不该乱你修行。黯然离开三月,日日以泪洗面,唯独梦里能见到你时才展露笑颜。后来实在被相思所扰,才想着再来桑玄寺见你一次,今生再不相见。谁曾想到那第二次相见更像是饮鸩止渴,我回去之后对你想念越发深厚。待腿伤刚好,再次违背了自己的立誓,又寻来了。” 雪无望着他,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贫僧从未遇见过此等事情,一时之间、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倪胭越发觉得这和尚有趣,故意去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雪无沉思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倪胭也跟着摇头,嘟着嘴说:“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讨厌我且讨厌得很。刚刚还那么用力推开我……” 雪无低着头不去看她,闷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唔,我晓得了。出家人讲究博爱、大爱。你不讨厌我,是因为你有一颗向佛的慈悲心,不讨厌世间一切生灵。” 雪无神色不变,心中却闪过一种奇异的讶然。面前这女子总是胡言乱语,可偏偏偶尔会说出一些颇有道理的禅语。 “不论其他,女施主还是不当夜里潜入贫僧房中。” 倪胭托着腮:“你们做和尚的都这么啰嗦吗?” 雪无在心里回了一句——明明是你说的更多。 外面忽然隐约响起脚步声,伴着两个和尚的对话,两人转眼走到雪无房门。 雪无脸色微变。 第48章 圣僧与妖花魁〖08〗 第56节 倪胭顺着雪无的视线看向紧闭的房门, 又收回视线打量着雪无的表情。她托着腮,神情慵懒, 又带着点小雀跃。 倪胭压低了声音问:“和尚,他们要敲门了。怎么办呀?” 雪无看向倪胭,眼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雪无师弟,师父让我们过来取经书。”雨无在门外轻轻叩了两下房门。 “就来。”雪无应了一声, 然后看向倪胭,眼中一时现过挣扎。 倪胭回头看了看这张大床,躲到被子里乖乖躺好,冲雪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也埋了进去。 雪无深觉不该如此, 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下了床, 扯开床幔, 将床遮挡。他本来就打算睡了, 屋中也没有开灯。 他走到桌前,摸索着找到经书, 疾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将经书递给雨无。 “雪无师弟, 这是已经歇下了?倒是我和山无师兄叨扰你了, 早知道明早再过来。” “不碍事。”雪无谦逊地回。 “那成,我们先回去了。不打扰师弟休息。” “两位师兄慢走。”雪无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走远,才关上房门退回屋中。他走到床前, 叹了口气,道:“女施主,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没有回应。 雪无立在床前许久,才掀开床幔。床榻上的被褥凌乱,哪里还有倪胭的身影?雪无回头望向窗户的方向。 已经是冬日了,平时并不会轻易开窗。然而此时这扇窗户开着。雪无疾步走到窗前,探头张望,却并没有看见倪胭的身影。 “已经走了吗……” 雪无摇摇头,将窗户关上,重新拖掉鞋子躺上床。床榻之间有一种很浓郁的幽香,比他之前每一次闻到的都要香浓。 雪无平躺在床上,合着双目,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着经书。 “你是出家人,应当不懂男女之情。更是不懂何为一见钟情。大师,自你第一次把我从湍急的溪流中救出,小女心悦你。本想着你是出家人,实在不该乱你修行。黯然离开三月,日日以泪洗面,唯独梦里能见到你时才展露笑颜。后来实在被相思所扰,才想着再来桑玄寺见你一次,今生再不相见。谁曾想到那第二次相见更像是饮鸩止渴,我回去之后对你想念越发深厚。待腿伤刚好,又再次违背了自己的立誓,又寻来了……” 女子娇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入耳中,明知她说的话不可信,可是她的这番话还是反反复复钻进雪无耳中。 雪无睁开眼静静望着床顶良久,才越发虔诚地诵背经书。 长夜漫漫,在无际的黑暗中,雪无将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她是不是又要隔三个月再来? 然而这一次雪无猜错了。 第二天,倪胭又来了。她白日光明正大地来,带着白花花的银子,说是送给寺庙接济流民。怀道住持亲自接待了她,赞扬她心肠慈悲。雪无立在怀道住持身后,和其他弟子一样目不斜视。 “住持大师,我的住处还有些御寒的衣物。本是要一并送来的,只是我这边实在人手不够,不知贵寺可否跟我回家去取?”倪胭今天穿了一条茶色的襦裙,藏蓝的披帛挂在臂弯,墨发挽起梳成端庄发髻。让她整个人瞧着像个娇美的贤淑妇人。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雪无终于看向了她。 倪胭抬眼,匆匆望他一眼,得体地颔首,规矩地收回视线。 就好像……她与他是不相识的。 小十二站在一旁看了看倪胭,又看了看雪无,看了看倪胭送来的钱银,最后又看了看住持师父,他苦恼地挠了挠小光头。 · 怀道住持让包括雪无在内的四个子弟跟倪胭回去取御寒衣物。 倪胭是坐着软轿来的,离开的时候也坐着软轿,包括雪无在内的四个和尚跟在后面。她坐在软轿中,不用与她同行,对于几个和尚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倪胭来时便是乘着这轿子,倒也不用跟轿夫指路,她斜倚在轿子里闭目养神,暂时不去管外面的几个和尚。 忽然轿子猛地一阵晃动,将倪胭一下子从迷糊中震清醒。 “怎么了?”她掀开轿帘,就看见一匹骏马离得很近,这畜生再往前迈上一两步,都要钻进轿子里了。 倪胭的视线上移,然后看见了骆孟。 倪胭不由愣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骆孟。 山无、雨无、风无和雪无将骆孟围住,神色警惕。 骆孟才不管这些和尚,他直接翻身下马,走到倪胭面前。他脸上的表情是激动的,偏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什么。 倪胭瞧着他的表情似有些痛苦,忍不住开口:“这是怎么了?学会打家劫舍,连我都要劫了?” 她尾音轻佻,天生的傲慢让她说话时若尾音轻佻自带了一种指责。 “不是!”骆孟急忙摆手,“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半年!” 倪胭:…… 倪胭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我给你钱财让你去闯个名堂出来,结果你用这半年时间来找我?” 倪胭不笑的时候,眉目中自带了一种威严。而若当她真的发怒,将这种威严释放出来,竟是着实骇人。 雪无惊讶地看着她的另一面,忽然发现他实在是不了解这个古怪的女人。 雪无的另外几个师兄弟也都同样一脸讶然。这哪里还是刚刚寺中那个温婉贤淑的小妇人? “我……”骆孟顿时羞愧不已。 倪胭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给他留点男人的面子,还是别骂他了。 可是她这一声轻叹落入骆孟的耳中,让他更觉羞愤。他低着头,闷声说:“也不是只找你。我是一边找你一边招兵的……” 倪胭斜着长眸瞧他,问:“招到多少兵马?” “八、八百……” 倪胭猛地放下轿帘,冷声道:“起轿!” 轿子继续往前走,骆孟犹豫了一下,牵着马缰跟在后面,一路低着头。 雨无偏过头,小声说:“这个女施主似乎有些不简单。听他们刚刚的言论,她是想让那人起义造反。” 山无开口:“你们不觉得可疑吗?她一方面能够提供钱银供别人招兵买马,另一方面又送银钱到咱们寺中接济流民。她这些钱银从何而来?” 风无说:“兴许是嫁到官宦之家,夫家富裕。而她所做之事皆是夫婿吩咐。” “非也。这位女施主与咱们师父谈话时有提到她的丈夫已经仙去了。” 他们三个在议论,雪无听着他们的交谈一路沉默着。 他抬眼望着前面的软轿,眉心紧锁。只有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远超几位师兄弟的意料。 走在最后面的骆孟忽然拉着马缰小跑了一段,跑到轿子侧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倪胭掀开侧边小窗的垂帘,探头瞧他:“怎么了?” 骆孟紧绷着脸,闷声说:“你不要生气。我是不放心你。现在知道你好好的,我就能安心去干大事业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能做到……” “好哇,我等着。”倪胭嫣然笑开,从小窗探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雪无跟在后面听不见倪胭和骆孟的交谈内容。看着他们的互动,雪无微微蹙眉,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第49章 圣僧与妖花魁〖09〗 倪胭早已搬出了客栈, 如今自己买了个小庭院。她送给桑玄寺帮助流民的衣物堆在耳房中。两个小厮正在整理,将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箱笼。 “看来他们还没收拾好, 还烦请几位大师稍等片刻。”倪胭笑着说。 几名桑玄寺的弟子念了几句禅语,夸倪胭心善,绝不干等在一旁,立刻去帮忙 倪胭随他们的便, 悠闲地去正厅里喝茶。 不多时,雪无出现在门口。 倪胭转着手里的小茶盏,幽幽开口:“和尚,你怎么不和师兄弟们一起做事跑到这里来偷懒?是想喝茶了还是想我啦?” 她明明开口的时候望着手中的小茶盏, 语气正常。说到最后的时候,眸光流转, 含笑望向雪无, 带着点戏谑。 雪无垂着眼不去看她, 开口:“贫僧只是有一事不解, 想来询问女施主。” “哦,问吧。”倪胭把手中的茶盏放下, 托腮望着雪无。 “敢问女施主这些御寒衣物哪里寻来的?贫僧瞧这些衣物胡乱堆在耳房似不像采买而来。而且还有那些钱银……” “你就问这个啊。”倪胭直接打断他, “有抢来的, 也有偷来的。” 雪无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 他抬头望向倪胭,眼中带了几分薄怒:“女施主怎可做偷盗之事?” 倪胭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佛门中人不用守那劳什子五戒,我瞧着那些贪官、恶霸不爽,想抢就抢喽。” “贪官所刮民脂民膏如今战乱之时毫不作为的确不该, 可你也不能行偷盗之事啊!” “要不然呢?”倪胭反问,“和尚,你该不会是以为人心皆是向善,就算做错事也不过一时糊涂吧?只要念念经讲讲道理坏人就能变成好人了?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这……”雪无被问住,一时语塞。 倪胭已经转过了头,提着宽袖,端起茶壶慢悠悠地重新续了一盏茶。她端起小茶盏悠闲地喝着,显然是不想再搭理雪无。 雪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深深作了一揖,略皱着眉转身去耳房帮忙。 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御寒衣物收拾好。几人告辞离去,倪胭告诉他们还有两批衣物过几日会陆续送到,定好日期,让他们改日再来取。几人皆是再次道谢。 雪无一直沉默着。他一想到这些御寒衣物皆是偷盗而来,心中便觉得不舒服。可想起寺中饥寒交迫的流民,他心中更是不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他心里,让他一时茫然,不知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然而等回到了桑玄寺,他立刻跟着师兄弟们忙着分发御寒衣物,忙得来不及再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过了几日,倪胭正开开心心地吃着新厨子做的糕点,忽然想起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见过骆孟。似乎昨天在后院见到他的时候,他目光躲闪,寻了个借口躲开了。当时倪胭急着试新买的衣裳懒得理他,如今想到才觉得他不对劲。 难不成当日她说的话让这傻小子伤了自尊心? 倪胭正想着骆孟的事儿,骆孟恰巧这时候来见她。 骆孟一进来就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倪胭丢下手中的糕点,诧异地望着他。 骆孟低着头,一副极为愧疚的表情。 倪胭轻叹了一声,耐着性子俯下身来,手指滑过他脸上半边面具,柔声哄他:“还在因为那八百个兵的事儿介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造反没经验很正常的。” “不是……”骆孟头垂得更低,“那、那八百个兵也没了……” 第57节 倪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被人抢了?” “……是。” 倪胭:…… 倪胭重新坐直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孟。 “姓孙的骗我……”骆孟咬咬牙,“你放心,我一定能重新招到兵马!杀入京中把皇位抢来送你!” 他声音又低下去,语无伦次:“这次是我不对。你失踪了,我怕你被欺负,急着找你,没怎么用心做事。现在知道你好好的,终于放下心。这次那姓孙的……我、我知道我没用,我……” “行了行了,”倪胭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过八百个兵,抢回来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 倪胭眸中忽又闪过亮色,问:“那姓孙的手里有多少兵马?” 骆孟回忆了一下:“八千!” 倪胭翘起嘴角,笑:“去,把他约来作客。” “孙汉义这个土匪唯利是图,我知道他骗我跟他打了两架,他不会过来的。” 倪胭笑了。 她招了招手,让骆孟凑过来吩咐他该如何去做。 “是,我知道了!我这次一定把事情办好!”骆孟转身就走。 倪胭这才瞧见骆孟脖子后面有一块淤青。 “等等。” 倪胭起身,拖着曳地的红色裙摆,走到他身后,抬手抚过他后颈,问:“疼吗?” 骆孟的脖子缩了一下,立刻摇摇头:“不疼!” “还有哪里伤了?”她绕到他身前,手指从他的后颈滑到胸前衣襟,“脱了我瞧瞧。” 骆孟猛地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碍事……” 倪胭立刻竖眉冷了脸。 “别、你别生气!”骆孟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 他身上有不少淤青,而且左臂明显受过刀伤,竟只是胡乱用布缠了一下,恐怕连外伤药都没涂过。 倪胭皱眉,领着他回房间,仔细给他涂着伤药。 骆孟紧张得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好了,穿上吧。”倪胭将手里的纱布丢掉,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这个孙……孙什么来着?” “孙汉义!” 倪胭“嗯”了一声,轻点头,“这个孙汉义连我的男人都敢打,是该给他点教训。” 骆孟因为她这一句话瞬间涨红了脸,惊喜地、又是紧张地望着倪胭,生怕自己听错了。 倪胭不耐烦地瞪他:“还不穿衣服想做什么?” “哦哦哦……”骆孟急忙把衣服穿好。 “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倪胭抱着胳膊,浅浅地笑着。 · 这一次,骆孟总算没有再把事情搞砸,果真按照倪胭交代的,将孙汉义请了过来。 “骆老弟,你说的可当真?”骆孟坐在客厅里,怀疑地看向骆孟。 骆孟谦逊地说:“当然是真的。上次是我一时糊涂,孙大哥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回来之后,家姐点醒了我。如今我只想变卖家财投奔孙大哥。” 孙汉义拢着袖子,神色莫测。他生性贪婪,又多疑。虽然他并非完全相信骆孟,可是骆孟如今手下无兵,毫无可惧,所以他来了。他心里想得很美,如果骆孟真的变卖家财投奔他自是极好,若其中有诈直接杀了他,把他的钱财抢了就是。 他正在心中盘算,忽见一绝色女子出现在门口。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眼花。 倪胭摇曳生姿地缓步走进厅中。 孙汉义呆呆望着倪胭,情不自禁站起来,顿时惊为天人。 他不仅生性贪婪,而且极其好色。 “这位是……” 骆孟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忍不了孙汉义用这种色眯眯的目光望着倪胭!他正想挥着拳头再跟他干一架!可是倪胭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阻止了他。他努力克制怒意,冷梆梆地道:“家姐。” “当真是美人……”孙汉义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浑然没有注意到骆孟语气中有些微不正常。 倪胭含羞带怯地冲孙汉义微微点头,道了一声“你们慢慢聊”,便转身去了旁厅,用一个小火炉煮着茶。茶香慢慢飘过来。 主厅与旁厅只有一扇六角窗相隔。从孙汉义的角度,能够若隐若现地瞧见倪胭的侧身。 骆孟与他说了什么,他都嗯嗯哈哈地应着,一概没有听进去了。他捏了捏袖子,里面是一包销魂的神药,本来打算留着今晚送给张员外的女儿,没想到可以用在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女人在床上呻吟的模样了。真是……运气太好了啊…… 倪胭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勾起嘴角。她可就等着孙汉义过来了呢。她放下扇子,仔细打量自己这双纤纤玉手。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亲手杀过人了。 “夫人,桑玄寺的雪无大师求见。” 倪胭皱了下眉,雪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是让这和尚见到她杀人可不妙。瞧一眼正厅里的孙汉义,倪胭起身走出旁厅。 她站在廊下台阶,望着下面的雪无,问:“和尚,你怎么过来了?” 又压低了声音,笑着问:“想我了?” 雪无垂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道:“女施主忘记了今日是第二次过来取衣物的日子。” 倪胭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是给忘了。衣物还没抢……哦不,还没送到呢。” 雪无面色微变。 “开玩笑的。并没有忘记。我的人正去取,一会儿就能取来。随我进来坐坐。” “贫僧在院中等候便好。” 刚转身的倪胭停下来转头瞧他,满脸的不高兴:“你这和尚跟别人要东西都这么个态度吗?呵。” “非也。贫僧只是不想打扰施主。” 倪胭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凑得极近。她眼中带笑,脸上是何其妩媚的风韵,偏偏声音发冷:“连杯茶都不肯陪我喝,要个屁的衣物!” “哼!”倪胭拂袖,大步走回旁厅。 雪无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心里一番挣扎,仍旧提步追上,跟着倪胭走进旁厅。 倪胭往正厅瞅了一眼,骆孟和孙汉义都不在那里。想来骆孟已经按照计划带孙汉义去了后院。 也好。 倪胭眯着凤眼,慵懒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翻起倒扣在茶托里的另一只杯子,斟满茶水推给雪无。 “大师尝尝这茶如何。听说是从西夷传来的,我也是刚刚煮好,第一次尝。”她说着便尝了一口。 茶的味道倒是一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喝。 雪无坐在对面,捻着手里的佛珠,纹丝不动。 “又不是酒水……算了,我自己喝。”倪胭不再理他,自己小口小口饮着茶。她以前并不喜欢喝茶,只是如今天寒,喝一杯热茶倒是能让身上暖和不少。 室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倪胭续杯时偶尔的倒水声。 这种安静让雪无有些浑身不自在,他静默坐了许久,终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道:“多谢施主的茶。” 倪胭拒绝理他。 雪无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喝着茶。 不远处高脚柜上的香燃到一半,雪无手中的茶盏忽然落到地上。 倪胭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便见他脸色发红。是一种极为不自然的潮红。倪胭立刻意识到他这反应代表了什么。 “贫僧这是怎么了?”雪无抬起发颤的双手,他慌张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里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惧。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打量杯中的茶。 这茶水…… 她还以为是西夷传来的茶叶味道本就与中原不同,竟是没有发现茶中被人做了手脚。 孙汉义! 很快,倪胭的身体里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彷如蚂蚁啃咬,丝丝缕缕的酥麻慢慢攀爬纠缠。 恼怒瞬间在倪胭眼中迸发。她眯起眼睛,一下子捏碎手中的茶盏。 孙汉义居然敢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害她。上一个敢用这种药戏弄她的人,被她捏碎了三魂七窍,永世不得超生。 倪胭起身,猛地拔出墙上悬挂的长刀,怒气腾腾地去往后院,她一刀把孙汉义这个狗东西砍了。 她就不应该耽搁,应该在孙汉义进来的时候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雪无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他努力爬起身,盘腿端坐,颤抖的手飞快捻着佛珠,口中念着经文,拼命克制身体里某种可怕的欲望,平心静气。 倪胭听见诵经的声音微微一怔,握着长刀站在门口,回头望向雪无。 第50章 圣僧与妖花魁〖10〗 倪胭抿了下唇, 快步走出偏厅,赶去后院。她刚一迈进后院的月门, 骆孟迎面迎了上来,慌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听见又是茶杯碎了,又是椅子倒了的……” “孙汉义呢?”倪胭冷声问。 “美人儿是想找我吗?”孙汉义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身后站了两个他的手下, “是不是身子里不舒服了?别怕,大爷我保证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孙汉义一阵干笑,笑得鄙陋无比。 骆孟瞬间冷了脸,怒问:“孙汉义你干什么了!” 与骆孟的暴怒不同, 倪胭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缓步朝孙汉义走去, 停在他面前。 第58节 “呦, 美人儿拿着刀做什么。你中的毒用刀子没用, 只有男人才有用的。嘿嘿嘿。” 他听见倪胭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很轻, 轻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然,他也没有时间去分辨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错。这也是他在人间听见的最后声音。 倪胭手起刀落, 孙汉义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孙汉义的两个手下盯着面前的无头尸, 呆怔着,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想活着吗?” 直到女人带着魅惑人心的声音落入耳中,这两个属下才回过神来。他们两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求饶。 倪胭用滴着血的刀尖儿指着面前的无头尸,说:“我不杀你们。喏, 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抬回去吧。但是……头留下,我要玩上几日再还给你们。” 女人的声音那么好听,好像天生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妩媚。而且又是这样一张倾国倾城脸、婀娜多姿的身段。她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偏偏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倪胭娇笑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走?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哦。”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他们两个爬起来,抗着孙汉义的无头尸,颤颤巍巍地往外跑,脚步慌乱踉跄,走到门槛的时候狠狠地绊了一跤。他们不敢耽搁,立马爬起来,扛起无头尸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 倪胭丢了手里的刀,抱着胳膊慢悠悠地友好提醒:“记住了,扛着你们主子的尸体一路抬回去哦,你们是忠仆,可不许半路把他丢了哦。” 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骆孟走到倪胭面前,瞧着倪胭泛了红晕的脸色,焦急地问:“你、你怎么样了?” “为什么总是你你你的?我没有名字的?” “你、你不许我喊你娘娘……”骆孟闷声说着。可是除了娘娘,他应该怎么称呼她?“烟、烟娘?” “算了,随你吧……”倪胭随意地一挥手,身子却朝一侧歪去。 骆孟急忙扶住她。 倪胭软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骆孟顿时又觉得十分棘手,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连双腿都发颤了起来。 “站稳了。”倪胭合着眼,声音也低沉。 “是!” 倪胭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将额头抵在他胸口,依靠着。 骆孟慢慢抬手,宽大的手掌握住倪胭的肩。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自己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过了好一会儿,倪胭才睁开眼睛。 她的神情疲惫得很。 “好些了吗?”骆孟担忧地问。 倪胭点了下头。 到底是凡人的身体,她还是被影响了。不过她又到底不是凡人的魂魄,想要抵抗这种凡人的药物还是可以的。 就是累了点。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疲惫地克制,面前就站了一个可以解毒的男人。可是她极其不喜欢被人下药后被动的抓个男人解毒的做法。 就算抓的男人不是下药陷害她的人,也让她极其不爽。 她如今是将体内的毒消掉了,可是旁厅里的和尚怎么办? 倪胭皱起眉。 倪胭回到旁厅的时候,雪无仍旧如她离开时那样端坐着,口中经文不断。只是他身上的僧衣早已被汗水打湿。 “和尚?”倪胭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雪无口中的经文断了一句,就继续念下去。并且念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脸色已经不仅是红了。 倪胭往前走了一步:“你……” 雪无忽然抬眼看她:“女施主为何要如何害贫僧!” 他湿润的眼睛一片猩红,带着难以遏制的痛苦。好像那一双干净眼睛被染脏了。 倪胭停住脚步。她有点不乐意了。任谁凭白被冤枉都会不乐意,何况她刚刚为了克制体内的毒用了不少力气,本就乏得很、恼得很。 她慢悠悠地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睥着他:“你这和尚几次三番动怒,还说什么四大皆空?简直有辱佛门。” “你!” “我说错了吗?”倪胭蹲下来,凑到他眼前,压低了声音,“和尚,你想不想亲亲我?” 雪无的脑子里忽然炸开。 那些混乱的梦一瞬间冲进脑海。他的唇开始变得一阵阵酥麻,倪胭吻他时的触觉强烈地重演。 他又被那种恼人的幽香包裹。 他讨厌这种香气,这种香气可以让他心绪不宁。可是……可是他真的讨厌这种香气吗? 此时此刻,他忽然痴迷这种香。 他猩红的眼睛望着眼前倪胭巧笑的面孔,忽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欲望。理智告诉他这种欲是错的,然而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强烈地告诉他这种欲是有多美好。 雪无死死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倪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颤抖地数着佛珠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倪胭偏偏又凑过去,声音愈发娇媚:“和尚,你真的不想亲亲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没亲过你。你就当时回礼了哦。” 她离得那么近,她的声音那么软,她身上那么香。 倪胭凑过去,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发颤的眼睫。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破碎。 雪无睁开眼睛,身体的本能让他忘记思考直接吻上倪胭的唇。然而下一瞬,他的眼中又充满了惊惧,猛地将倪胭推开:“你这个妖女休要破贫僧修行!” 他力气用的极大,倪胭一个不察,被他推倒在地。 “我来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又发作了!”骆孟提着一桶冰水进来,瞧见倪胭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雪无微微蹙眉,疑惑地望向倪胭。 倪胭扶着膝站起来,提起骆孟手里的木桶,将冰水从雪无的头顶浇下。 “臭和尚!” ——雪无听倪胭生气地说。 冰水遮了视线,等雪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模糊看见倪胭抱着胳膊背对他的身影。 骆孟提着空木桶又出去打水。 雪无慢慢倒下来,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良久,清泪滑过眼角,落入耳后。 “喂,你哭什么。”倪胭蹲在他身侧。 “贫僧破戒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昔的清冷,却又带着一丝灰败。 “破了色戒?和凉水破的?”倪胭轻笑了一声,“和尚,你的童子身还好好的呢。没破戒。” 雪无不言,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 骆孟提着新的一同冰水回来,又浇了他一身。 他紧抿着唇,脸色惨白。 倪胭觉得有些疲惫,今日不想再理这和尚,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忽听见雪无轻声说:“女施主说的对,贫僧修行不够,愧对师父,愧对佛祖。” 倪胭回头去看他。 雪无平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被凉水浇透了。他眼神空空,没了往昔浅笑时的慈悲模样,像是失了生机。 雪无回到桑玄寺,便闷声进了受罚祠,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 小十二扒着门缝偷偷看了好一会儿,苦恼地挠了挠小光头。他悄声退出去,走到一旁的怀道住持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师父,七师兄一直在念佛经。” 怀道抚着雪白的长须,但笑不语。 小十二忽然跳起来,拽了一下怀道住持的胡子,小声问:“师父你说话呐!七师兄被女妖精欺负了可怎么办好?” “你这顽皮的孩子。”怀道笑眯着眼睛敲了敲他的小光头,“去吧,和你七师兄一起跪着去。你七师兄什么时候得悟,你便跟着跪到什么时候。” “啊?” 怀道抚须长笑。 · 倪胭是真的有点生气。因为她被推雪无推的那一下,屁股真的青了一块。记仇如她,决定短时间内不理那臭和尚。让他自己对着佛祖玩去。 她提着孙汉义的人头去了朝阳山。 ——朝阳山是孙汉义的地头。 只是此时整个朝阳山人心惶惶。孙汉义的两个手下果真扛着无头尸一路跑了回来,整个朝阳山的人都看见了。 山里的二当家和三当家急忙将两人押了,仔细询问。得到这无头尸真的是他们老大时,顿时惊慌。他们的大当家的说是下山抢点银子回来,可为何银子没抢到反而丢了性命! 他们正商议着该怎么给他们的大家当报仇的时候,小喽啰来报一个女人带着他们老大的人头上山了! 大厅中立刻噤声。 “对方多少人马!”二当家问。 “两个人!” “啊?你没看错?” “小的绝对没有看错。一共就两个人,一个女人走在前面,那个骆孟提着咱们老头的人头走在后面。再没别的人。哦……还有一匹白马。那女人是骑着马的。” 二当家的在大厅中徘徊许久,仍旧不放心,吩咐手下再去打探清楚远处可有埋伏。 派出去打探的人派了三波,每一波都说没有发现任何埋伏。二当家和三当家商量了一番,这才挥手请人。 倪胭跨坐在马背上,在土匪们的注视下走得悠闲。倒是跟在后面的骆孟一脸警惕。他劝过倪胭不要过来,毕竟他们没有人手,可倪胭哪里会听他的?偏偏他又对倪胭唯命是从,倪胭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硬着头皮跟过来。他想好了,大不了和倪胭一起死。 他明明只是担心、警惕,偏偏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再加上他戴着半边面具,让他瞧上去特别凶神恶煞。 第59节 “大哥!”二当家一眼看见孙汉义的人头。 倪胭懒洋洋地挥了下手:“还他们罢。” 骆孟点了下头,便把手里的人头当成球一样朝着他们扔了过去。二当家一惊,急忙伸长了胳膊去接,把人头稳稳接在了怀里。 倪胭笑:“还不错,要是换个年代,你倒可以当个守门员。”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这个蛇蝎女人对我们大哥下如此毒手!”二当家气得眼睛通红。 “咦?”倪胭挑眉,“你是二当家?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大当家的死了,你不是正好当老大?” 二当家愣住了。前一刻脸上还有悲伤的表情,然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就、就好像他明明演技这么好,连自己都要瞒过去了,偏偏这么轻而易举当众被揭穿。 倪胭笑:“这丑东西打了我男人,抢了我男人八百个兵,还害了我另外一个男人愁眉不展,一副要死要活的鬼样子。啧,你说这仇大不大?” 二当家重新审视倪胭,冷声问:“你今日过来究竟是想如何?” 倪胭惊讶:“你又不伤心难过啦?明明刚刚还难过得跳起来接脑袋呢。” “你!”二当家立马变得气急败坏。 三当家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他的一双小斗眼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忽然指向二当家:“好啊!二哥,你是不是想当老大故意伙同这个妖女一起谋害大哥?” “老三!你胡说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伙同这个女人谋害大哥,再嫁祸于我,简直是一箭双标!” “你害了人不算,还要血口喷人!”老三立刻拔刀。 土匪窝里谁还没有几个心腹狗腿。老三的狗腿子们立刻冲上来支援。 老二也不客气,提起桌子上的一双对斧。而老二的心腹们也绝对不会怯场。 谁怕谁。 不愧是躁脾气的土匪,竟直接打了起来。 骆孟凑近倪胭,小声问:“他们怎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倪胭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干。” 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帮土匪都是些什么货色,什么脑子啊这是?就这样还想造反?倪胭觉得好笑,不由自主扬起嘴角,看呆了一旁的骆孟。 不过倪胭的脸色又瞬间冷下来,她扭头瞪着骆孟,生气质问:“就这么三个癞蛤蟆一样的东西都能在造反榜上有名,你居然连他们都比不过?” 骆孟一窒,顿时羞愧万分。 倪胭扬起马鞭朝着近处的一个土匪一抽,土匪尖叫了一声,打闹的众土匪都转过头来看她。 倪胭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说:“行啦,别争了。瞧你们为一个老大的椅子争得兄弟反目,姿态实在难看。我只好勉为其难当这个老大啦。” 打架的众土匪突然清醒过来。 二当家的推开面前的人,气冲冲地冲向倪胭:“你这娘们就是来搞事情的!老子今天叫你有来无……” 倪胭手腕翻转,手中的马鞭缠在二当家的脖子上。 一声脆响,前一刻瞧着寻常的马鞭突然刺出一排尖刺,刺进二当家的脖子。二当家立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别、别杀我,我同意你当老大……我……” 倪胭用力一拉,尖刺刺进他咽喉,黑色的血流出来,立刻毙命。 三当家的小斗眼滴溜溜转了两圈,立刻丢了手里的长刀,跪下来:“大当家万岁!” 倪胭轻笑了一声,扶着骆孟的手跳下马,缓步朝着正厅中的第一把交椅走去。 她走过三当家身边的时候,三当家忽然抬手,两枚袖箭朝着倪胭的后背射去。 骆孟挥刀将两枚淬了毒液的短箭挡下,向前一步怒道:“大胆!” 倪胭回头,敲了敲骆孟脸上的面具,夸他:“真棒。” 她又眸光流转,望向三当家。 三当家立刻举起双手,吓得一身冷汗:“我一时糊涂!绕了我这一次,我这一辈子都给你卖……” 他话都没有说完已经倒了下去。 厅中的人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死的。 倪胭踏上木台,转身坐上第一把交椅,上身微微后仰慵懒地靠着椅背,双腿交叠,雪白的大长腿从血红的绫罗裙中翘起。 无论是大厅中,还是厅外围着的土匪们望着她那条长腿又是垂涎,又是恐惧。 倪胭轻启朱唇:“你们谁想下山就在半个时辰之内彻底在我面前消失。否则,我当你们是愿意留下来。当然,我会带着留下来的人杀入皇城,他日让你们成为皇城禁军中的第一支军队。” 她托腮,明明有一种妖媚的脸,偏偏神态悠闲得像个仙。 一片死寂之后,是兵器落地的声音,和跪地的附庸之声。毕竟如今四处都在打仗,他们离开了这里也不过是四处投奔。既然兄弟们都在这儿,换个老大又何妨?何况还是这么个绝美的老大…… 倪胭笑了,一笑倾城。 “咱们这支军队似乎应该有个名字。”她眸光流转间便有了主意,“唔,那就妖女罢。” “妖女万岁!” “妖女万岁!” “妖女万岁!” 倪胭侧转过身,胳膊肘搭在交椅扶手上,双手托腮望向骆孟:“把八百个兵抢了回来,现在有八千了哦。开心吗?” 她眸中妖媚不见,反倒多了几分小小的调皮和挑逗。骆孟望着她这双潋滟双眸,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一声快过一声,他快要死掉了。 不过私下骆孟还是询问倪胭为何一定要杀了二当家和三当家,兴许可以收服。 倪胭古怪地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傻小子,你还不懂什么是战争。” 她拖着曳地红裙从他身边离开。骆孟侧首望着倪胭的背影,慢慢握紧拳。他一定会慢慢弄懂,有朝一日成为可以和她比肩的男人!从这日起,骆孟借来许多兵书,日夜苦读。 · 马上要过年了,即使是这样的战乱,百姓还是走出街市采买最简单的年货。 雪无犹豫了很久还是独自下山去,他走在人流中听着百姓们议论着妖女之军又抢了几个地盘…… 他知道妖女是倪胭。 桑玄寺收留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时常谈论妖女的胡作非为。 前面的人群一阵骚动,雪无跟着抬头去看,看见一身红衣的倪胭坐在马背上,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土匪簇拥着。 那一抹红色入眼的瞬间,雪无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一次,他莫名不抵触这种感觉。 他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找倪胭。上一次是他冤枉了她,他需要当面给她赔礼道歉。 倪胭的那个院落如今四处都是土匪,土匪见叩门的人是雪无,嘟囔了一句“怎么来个和尚”,还是去通报。 雪无走进旁厅——那一日的那间旁厅。 倪胭喝着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51章 圣僧与妖花魁〖11〗 雪无在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深深作了一揖,忽而席地而坐, 捻着手中的佛珠念起经文。 倪胭听不懂经书,只听他叽里咕噜念着什么“往生”、“慈悲”。她皱起眉:“和尚,你的庙是塌了吗?要来我这里念经。” 雪无从容地将最后两句念完,才睁开眼睛, 道:“女施主双手太多杀戮,贫僧渡化亡灵,也是洗刷施主身上的戾气。” 倪胭嘴角嘲讽地一勾,轻哼了一声:“渡?你当真把自己当成得道高僧了?整日不是渡这个, 就是渡那个。” 雪无缓缓摇头:“贫僧不过佛祖门下芸芸弟子中慧根拙劣的那一个。” “臭和尚,我懒得和你说这些鬼话, 我只问你今日过来是做什么的?” 雪无起身, 坦然道:“来给女施主赔罪。” 倪胭托腮细细瞧他, 笑道:“赔罪是你这样赔的?你可知你推我那一下把我推伤了?” 雪无微怔。不……不应该吧? 倪胭起身, 赤着脚走在兔绒毯上,光洁小巧的脚趾在红色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她走到雪无面前, 妩媚地笑:“我屁股青了好大一块, 到现在还疼得很。如果你肯给我揉揉, 我就原谅你啦。” “女施主何必为难贫僧?”雪无叹息。 “好。我不为难你, 倘若你能毫不隐瞒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也可以。” “女施主请问,出家人不打诳语,必实言相告。” 倪胭得逞地笑了,她抬手将酥若无骨的手搭在雪无心口的位置, 雪无下意识地向要后退,瞧见倪胭竖起了眉,忍了下来。 “和尚,你心里可有我?” 雪无猛地抬头对上倪胭嫣然含笑的风情眸。 “贫僧心中只有佛祖。” 然后雪无看见倪胭的眼中绽出璀然的笑,那笑容一点一点怒放,隐隐有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和尚,你这次真的破了戒。”她说。 “什、什么。”雪无心中一慌,向后退了一步。 骆孟从外面冲进来:“不好了,很多官兵把院子包围了!” 他刚说完,几支利箭忽然破窗而入。 倪胭反应极快,将背对着窗户的雪无和骆孟向两侧推去。她本来可以轻易躲开,然而她的魂魄忽然受到外力强力推出体内。 她的魂魄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见雪无脸上震惊的表情、骆孟眼中的惊怒。 白石头站在阳台,望着天际的圆月。忽然卧室一声诡异的声响,他一惊,疾步回到卧室。 闭合的蚌壳打开了,倪胭身子蜷缩着浑身战栗。 “倪胭?你怎么了?” “啊——”倪胭忽然凄厉地喊叫,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在蚌壳中挣扎。 “倪胭!”白石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道金色的光芒将他弹开。白石头连连向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胸腔内五脏皆震。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人形差点涣散。 第60节 珍珠娘的魂魄从倪胭的身体中逃出来。倪胭毫无声息地躺在蚌壳里,而珍珠娘半透明的魂魄仍旧痛苦地抱着头凄厉喊叫。 她忽然睁开眼睛,金光浮动的眸中慢慢飘出诡异的黑色。半透明的长尾甩起,打碎了室内的家具,白石头向后退去,频频避开她的长尾。她凄厉地喊叫,声音诡异。白石头努力分辨才听出来她喊的是——我不要这双眼睛了。 “倪胭?”白石头想再靠近,偏又不敢,他也不能。他本来就是一道亡魂,太过强大的力量会让他的魂魄分崩离析。 而她的本体算是半龙。 他只能望着倪胭一个人痛苦地挣扎。 忽然,一股强大的空气波动涌入,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里。与他同时而来的,还有纯阳的龙气。这股龙气让白石头瞬间脸色惨白。 青涯瞥了白石头一眼,随手一挥,白石头顿时觉得周围压迫之感缓解。 青涯神色复杂地望着蜷缩着的倪胭,他手腕翻动,灵力割破小臂,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悬浮在倪胭魂魄周围。一滴又一滴包含着纯龙之气的血液慢慢被她吸收,她的痛苦逐渐缓解。 “阿厌!”椒图呼啸而来,他挥手,挥开围在倪胭魂魄周围的血珠儿,青涯随之胸口一甜,动了真气,口中一片腥甜。 椒图心疼地把倪胭抱在怀里,以自己的血喂养她。血中有龙纹浮动。 倪胭睁着眼,双眼空洞茫然。 “宝贝儿,把眼睛闭上好好睡一觉……” 椒图转过身,怒不可遏地瞪着青涯:“谁让你再接触她的!” 青涯苦笑:“我马上就走,反正她不会知道我来过。” 椒图脸色稍缓,他语重心长地说:“青涯,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你的出现只会让她想起她想忘记的事情。” “那么你呢?难道你的频繁出现就不会打扰她?” “我是她老子!” “我是她……”青涯语塞,他莫名不想说下去。 “你还知道你是她哥!” 青涯垂眸,望着静静睡在椒图怀中的倪胭,长久地凝望着她。灰色的眼眸中是说不清也无法说的过往。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阿厌要醒了。” 椒图收手,轻轻放下倪胭的魂魄,让她的魂魄重新和倪胭的身体融合。 片刻之间,椒图和青涯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室的狼藉。 倪胭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白石头弯着腰,打扫一片狼藉的卧室,她转头望向窗户,轻声说:“原来今天是十五。” “你醒了?”白石头转身望着她的目光仍旧带着担忧。 倪胭合着眼,双手慢慢摁压着眼睑,语气随意:“抱歉啊,我记忆不太好,忘了今天是十五,下个月十五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我出去发疯。” 白石头在她面前蹲下来:“你……” “嗯?”倪胭睁开眼询问地望着他。 白石头有很多疑问,可是望着这双平静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倪胭笑笑:“你是被吓到了,还是椒图那老东西来过了?” “他是来过了,而且……”白石头想起那父子俩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 “青涯也来过?就是一条小青龙。”倪胭语气还是一贯的寻常。白石头在她眼中并没有见到太多的意外。 “老的蠢,小的也蠢。都是自以为是的家伙。”倪胭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撩着柔软的卷发。 白石头望着她的眼睛,问:“你的元身呢?你的魂魄在这里,可是你的元身在哪?” 倪胭撩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望着白石头没心没肺地扯着嘴角笑:“好像是被锁起来了,也可能早就被毁了。” 她又加了云淡风轻的一句:“忘了。” 白石头忽然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倪胭愣了一下,在他怀里轻声笑起来:“你这孤鬼想和我快活?我怎么记得当初把你推倒的时候你一副死也不从的德行?” 白石头便也跟着轻笑了一声,放开倪胭,道:“原来你叫阿滟。” “不。厌,厌恶的厌。” 白石头愣住。 倪胭推开白石头,捡起地上的金丝眼镜,眼镜的镜片碎了。她皱了下眉,手掌抚过,碎了的镜片重新恢复原样,她转身将眼镜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送我回任务世界吧。等等……我回来了多久?” “一个时辰。” 主世界一个时辰,任务世界一年。 倪胭躺在蚌壳里慢慢看清任务世界中的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 妖女之军的势力太过显眼,朝廷发兵剿灭。本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有想到妖女轻易受创。若说李烟儿的身体应该会直接死掉,然而因为她的身体是借给攻心系统,所以倪胭魂魄离开时,这个身体便陷入一种昏迷状态中。 李烟儿的身体昏迷的时候,有人传妖女容貌和先皇后十分相似,终于惊动了段敬仪,他赶来确认起义造反的妖女真的是李烟儿,痛哭流涕,一意孤行将昏迷的李烟儿接入宫中,下令太医定要将她救活,又于民间大肆搜寻名医。 ——人们都传段敬仪真是个痴情皇帝,只是因为妖女与先皇后相貌相似便把她接入宫中,对先皇后实在是用情至深啊!真让人感动啊! 然而李烟儿被段敬仪接到宫中刚半年,骆孟带着一批杀手夜里潜入宫中,将李烟儿掳走,藏了起来。 龙颜震怒,段敬仪下令一定要找到李烟儿,全国搜捕。 而骆孟将李烟儿抢走之后,虽然他伤心欲绝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身边把她唤醒,可是他记得她希望他造反,而且亲眼看见她中箭又被狗皇帝掳走的愤怒彻底激动了这个男人。他一咬牙,将李烟儿安顿好之后,带着那八千兵认真造反去了。 · “你这和尚,怎么能行偷盗之事?我看是个假和尚吧?哈哈哈哈哈……” “一副道貌盎然的鬼样子。” “哎呀呀,据说还是桑玄寺的和尚,你师父知道你偷灵芝吗?” “这灵芝也不值几个钱,送你也行。来来来,陪哥儿们几个喝点小酒。你说你是出家人不可饮酒?哈哈哈哈,你连偷东西的勾当都做得出来,喝个酒又算的了什么?” “就是就是!别装啦。来来来,把这坛子杏花酒喝了,这根灵芝就送你了……” 雪无低着头,目之所及是身上干净的僧衣。 他闭上眼,拿起桌子上的酒坛子,仰起头,将酒水灌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喝着,辛辣的酒水入腹,他便失了味觉,也失了知觉,只剩麻木。 酒水打湿了他身上干净整洁的僧衣,打湿了他不染尘杂的追求。 清泪横落。 他木然地握着手中的灵芝回到一处农家小院,推开房门,茫然无神地走到床边。 倪胭睁着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雪无木讷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色,他踉跄向后退了两步,眼中的笑是苦的。 他说:“女施主说的对,贫僧破戒了。” 他倚着木门,身体慢慢滑落,靠着门坐在地上,他低头望着手中的灵芝,轻声说:“贫僧对女施主有了欲,乃破了邪淫戒。对女施主否认,乃破了妄语戒。如今又破了偷盗戒与饮酒戒……” 手中的灵芝落了地,他的掌心空空。 第52章 圣僧与妖花魁〖12〗 倪胭缓慢地呼吸着。她离开这个身体太久, 这个身体又受过箭伤,如今虚弱得很。她闭着眼睛缓了缓, 才转头望向雪无,虚弱地哑着嗓子说:“我……” 她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雪无站起来,走到窗前桌子那儿倒了一杯水, 回到倪胭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将水杯递给她,低声说:“醒了就好。” 倪胭看他一眼, 垂下眼睛喝水。如今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不想花费太多的心力。 雪无重新将倪胭扶着躺下, 转身走到厨房, 将带回来的灵芝递给五婶。五婶是骆孟请来照顾倪胭的妇人。那妇人听说倪胭醒了过来, 惊喜地要命, 赶忙给她熬补身子的汤药。 倪胭醒来发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掌心里的星图发生了变化,段敬仪和骆孟的星图居然都又升了一星, 变成了六星。想来是她的魂魄突然离体, 不知道怎么刺激了那两个男人, 才让他们忽然亮了一星。 可惜雪无这个替补上来的人没有星图, 倪胭对他的攻略过程完全不得而知。 “夫人呐,您终于醒过来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骆将军回来之后一定特别高兴啊!您可不知道,上个月有一回都下半夜了,忽然有人一个劲儿地敲门。吓得我还以为是官府的人找到这儿了。没有想到竟是骆将军孤身骑着马赶回来就为了看你一眼。他啊, 在你床前真的就看了一眼,立刻又骑着马赶回营里去了……” 倪胭喝着补身体的汤药听她絮絮叨叨。 “哎呦,瞧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要惹你烦了吧?哎呀真是不应该……” “没有。”倪胭笑着摇摇头,“我睡了那么久,有你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也挺好的。” 五婶虽然上了年纪,可是五官瞧着特别让人舒服,让倪胭想起她的养母了。她那个养母啊,也是一副慈母的面孔,总是喜欢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偏偏她一点都不讨厌。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一直睡着,都是我一个人。哦,还有雪无大师每天会过来一趟,可雪无大师又不说话,这可把我憋够呛……” 五婶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雪无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说一声便悄声回了桑玄寺。 · 雪无跪在受罚祠,对着佛祖匍匐跪拜。 她问他心里可有他的时候,他坚定地说心中只有佛祖。然而此时面对慈悲的佛祖,他却再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地说出心中只有佛祖的话。 “雪无。”怀道住持站在门口,抚着长须。 雪无身形微晃,他伏地跪拜不敢起身,语气灰败:“师父,弟子破了戒。请师父责罚,即使被驱逐出寺,也……” 清泪落在他的手背,接下来的话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跟为师来。” “是。”雪无起身,默然跟在怀道住持身后。 怀道带着雪无去了庭院,站在回廊望着八角亭里的风无和山无。 “我娘给我做的鞋可舒服了!” “你又下山回家了?” “嘘!别让师父听见了……” 小十二从假山上探出头,笑呵呵地说:“可是我听见了!我要跟师父告状去!” 第61节 “你你你!小十二你赶紧下来。” “不,我要跟师父告状说六师兄放不下凡世!”小十二一脸的调皮。 风无指着他笑起来,挑起眉问:“果子糕要不要吃?” 小十二伸出小手:“我要五块!” “成交!”风无假装勉为其难地同意,伸开双臂把小十二从假山上抱下来。 “嘘!”山无在一旁笑,“你们两个小点声儿,一会儿被二师兄听见了,小心受罚。” 小十二苦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压低了声音:“二师兄最死板了……” 雪无转头去看怀道住持的表情,怀道住持只是浅浅的笑着,颇带着点慈祥的味道。他挥了下手,带着雪无悄声回到受罚祠。 怀道住持望着金身佛像,眼中一片虔诚。 “但凡生灵皆有所欲。七情六欲,欲有不同尔。为师圆寂之日,你和众师兄弟可会悲痛?”怀道淡淡笑着,“一味的克制心中所欲能成为佛门清净弟子,却成不了佛。” 雪无猛地抬头。 怀道慈悲地望着雪无,道:“雪无,你悟性极高,是为师众多弟子中最得意的那一个。但自从遇见那个女人,你的心便乱了。” “弟子惭愧!” 怀道摇头:“为师早料你有这一劫,是为师纵了你这一遭。世间之事本无绝对的对与错。三千繁华虽过眼云烟,却有它让人痴迷之处。去吧,遵从自己的本心。成佛与逍遥皆在一念之间。” 怀道缓步离开受罚祠,而他的声音却留在雪无耳畔久久不歇。 雪无对着佛祖恭敬跪下,他双手合十虔诚诵了一夜的经文。天亮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恢复了树下抄经书时的干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极浅极浅的弧度,一派随和从容。 他将佛珠放在蒲团上,起身走出受罚祠,面带微笑地下山去。 山上,小十二拉怀道住持的袖子,不解地问:“师父,七师兄去哪儿?” “去他该去的地方。” 小十二挠了挠小光头,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怀道大师低着头望着身上的红色袈裟,缓声道:“等他想穿上这身袈裟的时候。” · 倪胭开门,看见雪无站在门口。 倪胭问:“和尚为何而来?” 雪无微笑回答:“为你而来。” 倪胭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和尚……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向一侧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门重新关上,屋内的光暗下去,一片晦暗。光从窗棱间照进来,照亮了几许跳跃的尘埃。 雪无转过身,将手搭在倪胭的腰侧。 倪胭弯起眼睛,娇娇地笑:“和尚,你该不会是真想和我快活了吧?” “是。” 倪胭微怔,重新望进他的眼。他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是倪胭见过最干净的眼眸。她慢慢收起笑,眉心轻蹙。 雪无低下头,动作极为缓慢地贴上倪胭的唇。四唇相贴,他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试探。 倪胭偏过头避开,眯着眼睛瞧他,她指了指天,低声喃语:“和尚,你的佛看着呢。” 雪无淡然地笑着,一脸坦然。他说:“佛祖不仅能看见你我,也能看见我的心。” 他搭在倪胭腰侧的手试探着微微收紧,又缓慢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搭在倪胭另一侧的腰身。慢慢地将女人揽进怀里。 微屈的小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味道。 那种带着蛊惑意味的香变得更为浓郁,好像他已经彻底溺在了这种幽香之中。他将倪胭抱在怀里,慢慢低下头,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凑到她白皙的脖侧闻了闻。 他嘴角的浅笑慢慢漾开。 一种喜悦逐渐蔓延,这种喜悦他很熟悉。从小在寺中的时候,每一次师父夸他有佛缘,悟性极深时,他心里便是这种欢喜。 但凡生灵,谁能彻底隔绝七情六欲?真正做到无悲无喜,又无欲? 没什么可耻的。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扯开倪胭腰侧的系带,她身上的绫罗裳松开,那种幽香越发浓郁了。 他用这双捧着经书、捻着佛珠的手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红纱褪落,露出女人完美的身子。 他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身体,干净的眸中一副极为认真的神情,虔诚得不像话。 倪胭含笑望着他,手指抚过他头上的受戒。手指缓慢下移,抚过他温柔的脸颊,落在他的肩上。她掌心下是他的干净僧衣。 倪胭忽然轻笑了一声,无奈摇摇头:“不行,我总觉得我在玷污你。” 她从雪无的怀里退出去,甚至侧过身去。 她睡过很多男人,可偏偏这一次,她下不去手。有一种很不忍心的感觉。 雪无朝前迈出一步,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众生平等,没有谁玷污谁的道理。” 倪胭咬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老实说,我以前是骗过你不少。可我对你说过的话也不完全是假的。我真的是青楼女子。妓,妓你懂吗和尚?你懂的吧。” 拜托,别让她再说得更清楚了。对着雪无身上的这身僧衣,她有点开不了口。 “那又怎样?”雪无不解地问。 “……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抓我吗?因为我以前是他的皇后,而且还生过两个孩子。” 倪胭再去看雪无,雪无仍旧浅浅地笑着,眼中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倪胭忽然笑了。 “行吧。”她偏着头,摘下发间的步摇,乌黑的长发落下来,落在白瓷一样干净的身上。 和尚,这是你自找的。 倪胭拉着雪无的衣襟将他推到床榻,她跪坐在他身边,俯下身来吻他,技巧性十足的吻勾人魂魄。 涂着丹蔻的手扯开他身上的僧袍,扔到地上。 温柔的吻缓慢下移。 倪胭抬眼瞧他,终于见他的眼中攀上了情欲。 雪无抬手去拿桌子上的酒葫芦,扯开塞子,将浓香的酒灌入口中。他擦去嘴角的酒水,笑:“其实酒的味道不错。” 倪胭凑过去舔干净他唇角的酒渍。 她跪坐在他身边,微微弯着腰,纤纤如葱的玉指优雅擦掉唇上的酒,在灰暗的木屋中,姿态动人心魄。 雪无喉间微动,放在一侧的手握了又握,终于抬起来握住倪胭纤细的胳膊,微微用力一扯,将她拉到一侧,俯身压在她身上。 他极近极近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他是温柔的,也是笨拙的。 倪胭出奇地耐心,握着他干净的手一路指引着他,教着他。 合二为一时,倪胭问他:“和尚,你真的不要你的佛啦?”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唇:“贫僧今日只想要你。” 倪胭一阵娇笑,忘情地吻上他的唇。然后教着他慢慢解锁新姿势、新玩法。 一夜颠鸾倒凤。 哦,不止一夜。 雪无在这处农家小院住了一个月,每一日每一夜都和倪胭厮混在一起。他的僧衣和她的红衣落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他夜里常在倪胭的耳边说着取悦她的话,认真的样子就像曾经虔诚诵经的模样。 倪胭趴在他胸口,望着他的眉眼,开口:“和尚,再说点情话来听听。” 雪无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贫僧痴恋你的身体,想余生日日夜夜与你相伴。” 倪胭笑,笑得双肩抖动。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雪无的怀里,轻声问他:“和尚,你心中的佛呢?” 这不是倪胭第一次问他。可是他和之前每一次一样,都用沉默来回答。 倪胭不再说话,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她知道他并没有放下他的佛。 白石头说雪无没有七星图,攻略过程一无所知,等攻略成功的时候,他的七星会在一瞬间亮起来。 他的星图没有亮,他心里记着他的佛。 · 骆孟赶回来的那天听五婶说倪胭醒了过来,他顿时大喜,激动地冲到倪胭房间将房门推开:“烟娘!” 床榻上,是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骆孟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对、对不起……”他落荒而逃,一口气冲出院子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再一口气跑回来,将开着的房门替她关好。 他后背抵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果不这样,他觉得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实在吓人,恐怕心脏会随时从嗓子眼跳出来,一命呜呼。 房间里传出来女人的娇喘之音。 他木讷地抬步,走到庭院枯树下,在石凳上坐下。又是一年寒冬腊月,皑皑白雪将整个世界温柔覆盖着。 他一身银色铠甲,好不威风。 他想告诉她,他手里的兵马已经从八千变成了八十万。 他想告诉她,他杀了很多人。 他想告诉她,他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可是他不能死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也要留着一口气回来见一见她。凭着这一口气,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活下来。 他想告诉她,他懂什么是战争了。 他想告诉她,她给他的药很有用,如今他脸上的疤痕竟然真的不见了,可是他仍旧戴着面具。因为他怀念她弯下腰来,手指亲昵地叩响他脸上的面具,夸他棒。 · 房间中,倪胭发出餍足的低音伏在雪无的胸膛。 第62节 雪无修长干净的手指卷着她的长发,说:“贫僧居然从未喊过你的名字。你叫李烟儿,烟儿。” 倪胭想了想,摇头:“不,我叫厌。没有姓,单名一个厌字。厌,令人厌恶的存在。” 雪无沉思了片刻,说道:“应当是永不厌。” 倪胭笑着从他身上起来,她起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外面真的变天了。和尚,我要走了。” 她站在床旁,回头望着雪无。 雪无干净的眼眸缩了一下。他问:“可还会再见?”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们躲在这里快活了一个月,也到了各回各位的时候了。” 雪无沉默地望着她。一种不舍的情绪慢慢在他心头蔓延。 倪胭穿好衣服,俯下身来吻了吻他头上的受戒,温柔地说:“雪无,你不属于这三千红尘。也不应该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你的佛,你的苍生在等着你。” 倪胭将柔软的长发挽了起来,插上点翠的碧玉簪子,回头再望他一眼,推门出去。 又下雪了。 倪胭走入雪中,朝着骆孟走去。她将手搭在骆孟的肩上,笑着说:“回来了?” 骆孟一惊,急忙抹了把脸,慌忙转身站起来,低着头,讷讷地应了一声:“嗯啊。” 倪胭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望着骆孟俊朗的五官,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可是顺眼多了。 “果然好了呢。” 其实她可以在瞬间消除掉他脸上的疤痕,可是这里毕竟是凡间,她便没有那么做,只是让药效变轻,让他脸上的疤痕逐渐消掉。其实骆孟的长相的确不错,属于很俊朗的类型。大概段敬仪当初也是为了生出来的孩子好看,才从侍卫里挑出相貌出众的。 倪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骆孟。 以前骆孟太过畏首畏尾,性子有些让倪胭不喜。如今他换上戎装,而且经历了战场的打磨,这个大男孩终于变成男人了。 倪胭抬手抚过他身上的铠甲,含笑开口:“这样穿好看多了,又威风又俊朗。” 骆孟仍旧低着头,闷声应着:“以后一直穿着!” 倪胭轻笑了一声,歪着头瞧他,打趣:“你训兵的时候也这样低着头的吗?” 骆孟愣了一下,慢慢抬头正眼望她。 “想我了吗?”倪胭问。 骆孟点头。他先是缓慢地点头,紧接着又重重再点头。 倪胭笑,笑得风华璀然。她望着他,张开双臂,冬日的风吹拂着她宽大的红衣袖口,绫罗裳也跟着向后吹拂,整个人像要飞起来一样。 骆孟扯开嘴角,露出干净的牙齿,弯下腰来,用力抱住倪胭。 倪胭的手臂环过他宽大的腰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雪越下越大了。 倪胭下巴抵在骆孟的肩窝,望向门口的方向。 雪无站在门口,一身干净的僧衣。 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个人遥遥相望。 雪无双手合十,慢慢合上眼,朝着倪胭虔诚地作了一揖。 倪胭微微点头,眼尾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 第二日,倪胭骑上马,跟着骆孟赶去军中。 雪无踏过皑皑白雪回桑玄寺。一路上他见了很多流民、土匪、敌国军队。居然是腊月二十九,马上要过年的时候,可是这天下百姓再也顾不得什么年不年、节不节。 桑玄寺的僧人都搬到了塔中,偌大的寺庙挤满了流民。 小十二手中握着棍棒,哼哼哈哈地跟着大师兄练武。 山无和风无一起抱着一个快要生产的妇人,不停劝慰:“女施主再忍一忍,隐婆马上就来了!” 苍老的怀道住持睁开眼,抬头望着慈悲的佛祖,微微一笑。 第53章 圣僧与妖花魁〖13〗 宫中。 段敬仪握着铭李的手, 手把手教他写字。他一回头,瞧唯烟握着毛笔发呆, 他便放开铭李,让他自己写字,朝唯烟走去。 唯烟吐吐小舌头,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小声说:“父皇,是我偷懒啦。我再也不敢啦。不过……父皇这么疼我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嘛?” 段敬仪有些恍惚。 他是和李烟儿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仍旧记得李烟儿小时候的一颦一笑。 唯烟和她母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父皇, 你怎么啦?”唯烟好奇地眨着眼睛,父皇怎么又发呆了? “啊, 没事。”段敬仪收回思绪, 宠溺地望着唯烟, “唯烟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歇一歇, 不急着写字。” 唯烟开心起来:“父皇,那我能出去玩吗?我想和小豆子、小春子玩跳绳!” “去吧。” 唯烟欢欢喜喜地放下笔跑出去玩。 铭李眼馋地望着姐姐的背影。他也想出去玩……可是父皇说要他好好读书, 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虽然他并不想做皇帝。 段敬仪站在檐下, 望着跳绳的唯烟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他的烟儿小时候也喜欢跳绳, 可是身边的嬷嬷不许她蹦蹦跳跳, 要求她一言一行符合大家闺秀的作风。她有时候会跟他抱怨,抱怨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个时候,他答应她将来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肆意生活。 可是后来啊…… 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怎么就变得如此满目疮痍? “父皇, 你看我跳的多好!”唯烟使劲儿挥手。 段敬仪笑着点头,夸:“很好!” 倪胭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我们的女儿?你傻了吧你,她爹早被你乱棍打死了。” 段敬仪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是啊,唯烟和铭李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他走出凄清的后宫,换上戎装,赶往正殿。军队蓄势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御驾亲征。 敌国军队的铁蹄已经踏入,段氏王朝立国不过十年,看来要走到尽头了。 苦战三月,节节败退,终于到了围城这一日。 他翻身上马,回头望着巍峨的皇宫。 “烟儿,你说我老了。今日就让你看看,我还是当年那个笑傲于千军万马之前的我!” 他大笑着拍马冲进敌军,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滚烫的血洒在脸上,流进眼睛里,段敬仪摸了一把脸,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他若陷于险境,便回头望一眼。告诉自己烟儿在家里等着他。然而如今再也没有家。 敌军的长枪刺来,他慌神间,手中的长刀落了地。他急忙拉紧马缰,调转马头向后退。然而敌军大将不给他逃命的机会,手握长枪刺来。眼看长枪即将刺中段敬仪后胸,忽一道破风声,箭矢从远处射来,射中敌军大将的头颅。他身子一歪,立刻跌下马。 段敬仪惊讶地顺着箭矢的方向望去,看见一身红衣的倪胭站在白马之上,手中举着弓箭,遥遥望着他。 “烟儿……” 他就知道他的烟儿心里还是有他的啊! 她四处招兵买马是为了帮他啊! 因为她爱他啊! 段敬仪精神为之一振,赤手拧断一个敌兵的脖子,抢过兵器,呦呵着率领军队和倪胭里应外合揍死这群敌军佬儿! 第七颗星闪烁了一下,倪胭皱眉。怎么没彻底亮?真麻烦。 她吹了个口哨,顿时狼嚎阵阵。黑压压的狼群从她身后冲来,撕咬着吓破了胆的敌军。 敌军吓得连连后退,偏偏后面是城中皇军,两面夹击,不得逃生。 狼群后面传来大将的喊话:“传我们将军的话,放下武器,饶你们性命!” 吓破了胆的敌军循声望去,倪胭背着手,在马背上狭窄的地方来回走动,悠悠哉哉。马背上就那么点地方,马儿是活物又不会一动不动。偏偏她走得闲庭信步。 人是美的,姿态是美的。偏偏在这个场景瞧上去分外可怖! 这女人……是人是鬼……?! 然而冲过来的狼群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什么比保命要紧?急忙放下武器,惊惧跪地。 段敬仪立刻下令大军收押俘虏。 倪胭在马背上停下脚步,她抬起手轻晃腕上银铃,前一刻咆哮的狼群顿时安静下来。 白石头惊讶地问:“……你会还和野兽交流?” 倪胭随口说:“拜托,兽语是我母语好吧。” “等等……狼和蚌语言不一样吧?” 倪胭大笑,她坐下来,甩动马鞭朝前奔去,不管是狼群还是士兵皆给她让开位置。 倪胭望着喜气洋洋的段敬仪越来越近,她低下头调节一下情绪,就像在片场里前前男友教她的那样,迅速入戏。 记住了,你要饰演一个爱到痛不欲生的女人! 记住了,速战速决! “吁——”倪胭拉住马缰,隔着七八步远,目光复杂地望着段敬仪。 她拉住马缰的手用力攥紧,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发白。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唇。凤目波光流转,盈盈带着氤氲湿意,深深望一眼段敬仪,又移开目光,轻笑了一声。她笑得那么轻,宛若一声浅淡的叹息。 “没事就好……”她垂着眼睛低声说着。 偏偏又像忍不住一般,重新抬眼欲语还休地望向段敬仪。 第63节 “烟儿……” 倪胭忽然笑了,抿唇的刹那,眼泪从眼角滑过。 段敬仪惊住。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执着她的手,缠绵诉说:“这万里江山不如烟儿一颦一笑。” 是他固步自封活在了过去。辜负了她,辜负了他与她之间的真爱传奇! 不过幸好现在还不晚,从今往后他会好好珍惜她,重新将属于她的一切还给她! “烟儿,到段哥哥这里来!”段敬仪高兴地朝倪胭伸出手。 忽然,一支利箭朝着段敬仪的心口射去。 倪胭从马背上纵身一跃,张开双臂朝段敬仪扑去,红色的绫罗裳被风吹得铮铮,她整个人像一朵怒放的罂粟。 她飞扑进段敬仪怀中,替他挡下这一箭。 “烟儿!”段敬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倪胭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地望着他,眼中是满足而释然的笑容。她慢慢抬手抚上段敬仪的眼角,云淡风轻地说:“终于……” 终于什么?她却没有再说了。 她的手放下来,眼睛也慢慢低垂,不再看段敬仪,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烟儿!你不要死!不要死啊!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段敬仪发疯了一样地摇晃着倪胭的双肩。 倪胭被他摇得想吐。 忍一忍,再忍一忍。 第七颗星,亮。 终于完成了啊! 倪胭一下子睁开眼睛,把他推开。手中的马鞭一甩,缠在段敬仪的脖子上,笑着说:“让你的兵都退下。” 段敬仪泪水肆横满脸悲痛欲绝的表情僵在那里。 倪胭将他拎下马的时候,他都是浑浑噩噩的。 发、发生了什么? 他木讷地被倪胭拉着走,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支箭根本就没有射中倪胭。那、那支箭去哪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箭,不过是倪胭使的一点小妖术,障眼法而已。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倪胭回头冲他妩媚一笑。 这笑容太陌生了。 段敬仪猛地停住脚步,惊恐地指着倪胭:“你是谁!你不是孤的烟儿!” “烟儿?”倪胭挑眉,“你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问问,李烟儿几年前就死了呀。你忘了你还在给她守制呢。” 明明是这张脸,明明是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的话落入他耳中,却是浓浓的讽刺。 倪胭收起脸上的笑,冷冷地说:“少他妈装,你比谁都盼着她死。她死了一了百了,就没人提醒你那失败的过去,也能给你的痴情帝王人设画个圆满句号!” 倪胭用力一拽,将段敬仪拽倒在地,一挥手,手下副将冲过来将不停挣扎的段敬仪牢牢押住。 倪胭望着黑压压的士兵,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和骆孟兵分两路,骆孟赶去敌国大营干掉敌国狗皇帝,她来皇城干掉段敬仪这个狗皇帝。她这边虽然搞定了,可是骆孟那边路途遥遥,如今骆孟距此有千里之遥。 呃…… 那好像只能是她来当这个狗皇帝了?呃,不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但是她却说不清楚原因是什么?好像抵触是一种本能。是不是她之前某一世称帝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倪胭皱着眉努力思索着。 花费了三天,皇城中的残局才收拾好。倪胭的副将前来询问她如何处置段敬仪。 倪胭抱着胳膊,走在城中,忽经过一处农舍,农舍中养了六头猪。 倪胭抬了抬下巴,问:“公的,母的?” 农夫立刻回答:“四母两公。” “我都要了。” 倪胭轻轻一吹,猪圈里的六头猪忽然倒在屎泥里浑身抽搐,片刻之后,六个猪头人形的怪物从屎粪里站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倪胭。 倪胭满意地点点头,下令:“把这六个……人送去给段敬仪。他们生不出来,请段敬仪日夜帮忙,直到他们六个生出崽来为止。” 副将:????? · 倪胭的登基大殿很顺利。 其实她没想当女帝,真的不想。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本能的不想。 但是骆孟还在前面战场等着她接应,偏偏朝中有些老头子不听话,处处跟她作对。倪胭只好杀几个刺头杀鸡儆猴。 然后……满朝文武捧着龙袍跪求倪胭登基。 倪胭穿着龙袍,交叠大长腿,懒洋洋地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文臣武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有人偷偷抬头去看倪胭的表情,发现她脸色冷得可怕。 “白石头,我想起来了。” 白石头:“什么?” “我终于想起来当皇帝的可怕了……” 白石头淡淡道:“坐拥万里江山是何等幸事,更何况你又不是没有能力,有何可惧。” “不!”倪胭猛地摇头,“你知道半夜和宠妃正尽兴的时候,死太监捏着嗓子在外面说‘是时候了’是多扫兴的事情吗?你知道每天穿丑的要死的龙袍、每天都要来见这群又老又丑的老头儿有多可怕吗!我只不过是招了丽嫔和香贵人一起侍寝,就有顽固的老东西吊死在了宫门前!” 白石头:…… 倪胭一下子站了起来。 跪地的文武百官随之一颤,然后他们就震惊地看着倪胭一边扯身上的龙袍一边往外跑。 “陛下!” “陛下!” 倪胭才懒得理他们。她走到正殿大门外,忽然停下脚步。 黑压压的臣子跟在她身后。 倪胭抬起自己的手,掌心里骆孟的第七颗星亮了。 倪胭微怔:“骆孟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明天完结啦, 下个故事想看什么? 1豪门继兄 2民国大佬 3校园 第54章 圣僧与妖花魁〖14〗 骆孟手中的八十万兵马留给倪胭二十万。剩下的兵马, 他自己留了五万坐镇后方,其余由麾下猛将兵分两路杀进敌国皇城, 取敌国狗皇帝的项上人头。 夜晚很安静,骆孟正站在高台瞭望远方,忽见一人骑马从远处奔来。 “报——” “将军,前方何将军和赵将军发回消息, 沧旻城、洞悉城、福路城等七座城池皆是空城!” “空城?”骆孟的手搭在刀柄上。 天还没亮的时候,远处马蹄声隆隆。敌军竟是调动国中所有兵马全力进攻。 “将军,退还是不退?” “将军,消息已经火速送往皇城。可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死守边境给皇城准备迎敌时间, 还是迅速撤离?” “我们只有五万兵马……” “可皇城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军队定然尚未收纳完毕。何况还有大量随时可以反戈的敌军俘虏……” “是不是要何将军和赵将军立刻回来支援?” 骆孟回头望着皇城的方向。 怎么办? 当然是替她守着啊。 “传令下去, 何铎连和赵万勇拿不到敌国狗皇帝的人头不许回来!其余士兵跟着我誓死一战!” 骆孟也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敌军。 杀! 为她守着。能守多久是多久。 他知道自己很没出息, 一次次让倪胭失望。她曾是第一美人, 达官显贵环绕,又曾是一国之母。如今更是上阵杀敌, 飒爽风姿。她的身份在变, 她的性格在变, 可是从始至终, 不变的是她的风华无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那么耀眼。 而他呢? 他算个什么东西。穷侍卫?见不得人的丧家之犬? 别说铅华不染的雪无大师,就是宫里的段敬仪, 他也远远比不上。 这一年,他一直在手脚并用地爬,拼命地、努力地往上爬,想要爬到与她比肩的位置。虽然那个高度对于他来说遥远的像一个痴想。 第64节 其实骆孟一直觉得挺幸福的。 她没有用鄙夷的眼光看他,相反,他一直在鼓励他。 在无数个夜里,他一遍一遍回想她对他说过的话。 “骆孟,段敬仪称帝不过九年,如今这大好江山尚未稳固,多少豪杰自立为王。你就不想……也闯出个什么名堂?” “段敬仪曾经也而不过是个农家子,泥腿子罢了。若你有鸿鹄之志,这些钱银你拿去招兵买马。” “是男人就把自己儿子抢回来。” “如果你输得犹如丧家之犬,那么这道疤痕便永远是一道耻辱。而若你万人之上,这道疤痕则是你英勇的勋章,值得被万世歌颂。” “我等着骆将军旗开得胜。” “骆孟,你知道我要什么。去像狼一样把我想要的东西抢回来,而不是像一只狗一样跟在我身后!” “做一个人,一个让我心悦诚服伺候的男人……” …… 这些话日日夜夜激励着他前行。他想着,就算不能成为与她比肩的人,至少不能每次都要她停下来等他。他应该更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成为可以帮助她的人,对她来说有用的人。 残阳如血。 骆孟单膝跪了下来,他低着头望着身上的铠甲笑了。 这身银色的铠甲已经被利箭刺穿,被刀斧砍破,被鲜血染成得一片猩红见不到原本的色泽。 右臂连根被砍断,他便用左手慢慢蹭着铠甲上的血迹,让它露出原本的银白。 他的烟娘说:“这样穿好看多了,又威风又俊朗。” 他也答应了她要一直穿着。 看,真的穿了一辈子。 “烟娘,老天没给我时间成为能站在你身边的男人……” · 倪胭率领军队以一种残暴的手段一路杀出去。 “白石头,你得帮我去救骆孟。我不能离开大军,更不能在这个时候魂魄离体去找他。”倪胭脸色沉沉。 “他的死活有那么重要?”白石头的声音淡淡的。 倪胭望着天际的月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罢。” 白石头轻笑了一声:“如今两方交战,每天都在死很多人。” 倪胭摇头:“如果没有我,他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娶个温柔的媳妇儿,生一堆可爱的孩子。” 白石头微怔,这才明白倪胭说的是攻略目标。 他继而叹了口气:“好。” · 骆孟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迷茫。 他不是死了吗? 他转动脖子,巡视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简陋的小木屋中,这木屋瞧着像是猎户在山间打猎时临时搭建的。 要不是右边肩头断臂处的疼痛提醒着他,他还真的以为这是梦。 用左手撑着床榻坐起来,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他起身推开木门,大声吆喝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回应。 木屋虽然简单,隔壁却有一间小厨房。 骆孟撑着走过去,看见灶台摆放了烹制好的食物,还有药汤。腹中饥饿让他顾不得其他,急忙大口大口吞吃。填饱肚子之后,他不由思考是谁救了他。 他等了一天,知道天黑也没有人回来。他重新回到房间,这才注意到窗前桌子上摆放着几卷书册。 他好奇地走过去,打开第一卷 书卷,竟是五湖四海的地图。第二卷书卷记录的是诡术一般的兵法。而第三卷,是针对如今战局的应对之策。 骆孟越看越心惊。越发对写书之人的谋权之术崇拜之极。骆孟又等了一日还是不见救他的人回来,他咬咬牙,只能离开。 离开之前,他不忘穿上那身已经被重新洗刷干净的银白铠甲。 他沿着地图上说的僻静小路,孤身前行。又按照兵书之言,使了几个计策,成功收缴了几伙残兵。等到他回到倪胭身边的时候,身边又多了五千个兵。 望着马背上一袭红衣的身影,骆孟咧嘴笑了。看来老天对他不薄,他还有时间。 倪胭盯着他空荡荡的袖子,却皱起眉:“怎么残了?” 白石头淡淡道:“去的迟,已尽力。” 骆孟不知道倪胭是与白石头说话,还以为是和他说话,嫌弃他失了一条胳膊,他脸上的笑有些尴尬。 “过来。”倪胭朝他招手。 骆孟立刻赶过去。 “还疼吗?”倪胭将手搭在他右肩头伤口的位置,骆孟脖子向后缩了一下。他立刻重新笑起来,傻呵呵地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倪胭轻笑了一声,她勾住骆孟的脖子,将他拉到怀里拥着,哄着他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就好。”她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 “没事,我没事!”骆孟灿烂笑起来。 倪胭放开骆孟,爽朗道:“既然没事就别偷懒,赶紧将这群混蛋玩意儿都赶走。” 骆孟肃然。 · 战争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再厉害的将领也不能做到在瞬息之间将所有敌军驱出。 敌国士兵涌入城中,打砸抢烧、奸淫掳掠。 “这座城里怎么没有百姓?别说女人了,我呸!家家户户连粮食都搬走了!这些老百姓跑哪儿去了?” “那边有个人!抓住他!” 敌国士兵一窝蜂冲上去抓住腿脚不利索的老人。 “说!你们城的人都去了哪儿!” 老人吓得脸色发青,嘴里叽里呱啦地瞎叫。 “他奶奶的,居然是个老哑巴。” “刘将军!小的问出来了,这里的百姓都躲到桑玄寺去了!那桑玄寺是几百年的古寺,寺中的臭和尚们会点拳脚功夫,所以百姓都跑去寻庇护了。” “拳脚功夫?”敌国的刘将军冷哼了一声,“几个臭和尚而已,再厉害的拳脚功夫还能刀枪不入?管他什么寺什么和尚,兄弟们!冲进桑玄寺,女人们谁抓到就归谁!” 他身边的一个副将皱了皱眉,凑过来小声说:“将军,寺庙毕竟是佛门圣地。太过杀戮恐怕会惊扰了神灵。还请将军三思啊!” 刘将军嗤笑了一声,狂傲地道:“佛祖有什么用?能给老子饭吃还是能老子送女人,让老子衣食无忧?别信什么鬼神佛,都是假的。犒劳犒劳军队,弟兄们才用力气多杀几个人。冲!” 桑玄寺中。 桑玄十二僧端坐在蒲团上,捻着手中的佛珠诵读经文。只是今日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更加沉重。 怀道住持掩唇一阵轻咳,闭合的十二双眼睛都抬起头来看他。 怀道住持看一眼帕子,果然又咳血了。他将方帕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一旁,古井般的眼眸一一扫过座下十二弟子。 小十二忽然抽了下鼻子,他扔下手里的佛珠,跑到怀道住持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怀道住持慈祥地笑,他拍了拍小十二的小光头,微笑说:“我们这一生,生不是由我们自愿,死也同样是必然。不必喜不必悲。” 小十二抬头茫然地望着怀道住持,他擦干眼泪,退回到自己的蒲团。 只是经了这一出,其余弟子面上的悲戚越发显露出来。 怀道住持一一扫过十二个弟子,最后目光落在雪无的身上。在这十二个弟子中,只有他脸色寻常,毫无悲戚。 怀道住持微微一笑。 “慧无,把五戒背一遍。” 小十二再抹一把眼泪,大声说:“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 怀道看向雪无,问:“佛在哪里?” 雪无答:“佛在弟子心中。” “你的心中装了佛,可还能装下其他?” 雪无微笑着回答:“我佛慈悲,心系苍生。弟子心中可载万物,亦可空。” 怀道住持缓慢地点头。他撑着苍老的身体起身,解下身上红色的袈裟亲自给雪无披上。 “佛,从来都不在五戒中。”他的声音悠远深邃。 他重新坐下,面带微笑地合上眼,毫无遗憾地坐化。 雪无和其他弟子伏地跪拜,送其登往极乐。 桑玄寺的钟声响彻层叠山峦,回音久久不歇。 敌国刘将军摔兵冲上桑玄寺的时候,雪无睁开眼,仰头望着慈悲的佛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起身,回望十一位师兄弟,并寺中其他普通弟子。 “今日要带着诸位破了这杀生戒。”雪无面带微笑,声音甘冽,眼中是一如既然的干净。 他率先拿起武器架上的长棍,寺中其他僧人一一走去。即使是九岁的小十二,也一脸严肃地握起长棍。 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 雪无早已破了四戒,这最后一戒终于也破了。 勄无手中的长棍距离敌人心口一寸时,愣了一下。就是这一愣,敌方士兵手中的长刀打掉他手里的长棍,一刀朝他砍了下来。 一条长棍劈来,士兵握刀的手一阵发麻,长刀便落了地。 雪无手腕轻晃,长棍打在士兵的额头,士兵眼瞳凸出,当场毙命。 勄无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懵怔地望着雪无。 第65节 雪无捡起地上的长棍递给他,道:“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为了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又有一个敌国士兵从雪无的背后冲来,长刀砍向他。 雪无没有回头,手中长棍挥出,身后之人立刻一口血喷出,喷在他干净的僧衣上。 勄无握紧手中的长棍,眼中肃然:“多谢七师兄指点。” 雪无微微笑着。 鲜血洒满寺中干净的方砖,鲜血喷溅在佛像身上,佛祖慈悲地笑着。 佛系苍生。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藏在寺中的百姓中的男丁皆冲出来,捡起地上的兵器战斗。 敌军死的死,逃的逃,战后的寺中宛如人间修罗。 雪无在被鲜血浸染的青砖上席地而坐,双手合十,低声诵念往生咒。在他身后的众多僧人纷纷放下棍棒武器,跟着坐下,虔诚地合上眼跟着诵读。 古钟敲响,郁郁葱葱山林中,桑玄寺仍如往昔一样安详古朴。 桑玄城地势易攻难守,然而再也没有敌军敢进半步。春雾之中,桑玄十二僧的身影如菩提而立。当中一人青色的僧衣外是红色的袈裟,他总是微笑着,干净的眼睛看透三千尘世。 · 野蔷薇怒放的时候,倪胭亲手斩下了敌军皇帝的头颅。哦,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敌军,皆是李氏天下。 班师回朝,百姓伏地跪拜,高呼女皇万岁。 经过桑玄城的时候,倪胭骑在马上,视线越过人群望向独身而立的雪无,她轻轻勾起嘴角,浅浅地笑着。 雪无捻着手中的佛珠,微笑着作了一揖,一如当初。只是如今的他,身上多了红色袈裟。 骆孟骑着马跟在倪胭身侧,他早就习惯了时刻望着倪胭。见倪胭笑了,他顺着倪胭的视线,望向雪无,不由皱眉。 他也可以让倪胭展露笑颜。可是倪胭对他笑的时候,是与对雪无笑时不同的。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不能成为她心里的人,或许可以成为她想让他成为的样子,替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为她完成她完成而懒得去做的事情。 回到宫中,又是一堆杂事。 倪胭烦啊。 幸好骆孟主动帮她把事情都揽下来,除非非要她决断的事情,其他事情骆孟都替她拿主意。 “有你可真好。”倪胭眸光婉转,笑意温柔。 骆孟便觉得替她死也是值得的。 倪胭回到后宫,舒舒服服地泡着澡。 “白石头,你出来。” 白石头叹了口气,无奈道:“分分场合吧,洗澡的时候不要喊我。” 倪胭不甚在意地笑笑,她是妖本来就不喜欢衣服束身,也完全不介意别人瞧她的身体。她趴在浴桶边儿,不太开心地说:“我想我的壳儿了。我可不可以……嗯哼,放弃攻略替补的雪无啊?要不然你告诉我那个原本的任务三号转世去了哪儿,我再去攻略他的转世成不?” “不行。” 倪胭挑眉:“我怎么觉得是你根本看不到转世啊?” “随你怎么想,我要睡了,不要再叫我。谢谢。”白石头将白玉石反过来,玉面上倪胭冲他妩媚笑着的脸看不见了。 “雪无、雪无……”倪胭念了两声,叹了口气,起身出了浴桶,穿上衣服出去。 她刚走出门,看见廊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谁在那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柱子后面挪出来。紧接着,另外一个更小的身影从她的后面挪出来。 两个孩子。 倪胭看着前面那个女孩儿的脸,一下子就知道她是谁了。这孩子实在是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了。 “母、母后?”小姑娘试探地喊了一声,又惊觉自己喊错了,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宫里的人都说这个女人是新的皇帝,可是她分明和画像里的母后一模一样…… 倪胭望着这两个孩子好一会儿,才温柔笑开,朝他们招手:“来。” 第55章 圣僧与妖花魁〖15〗 倪胭很温柔, 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她让御膳房做了两个孩子喜欢的佳肴,陪着他们吃饭, 又耐心地听铭李背书,听唯烟讲趣事。两个孩子起先的时候还有些局促,时间一久,露出漂亮的笑脸, 一左一右窝在她身侧,缠着她讲故事。 倪胭就真的给他们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这些故事都是她小时候听来的。海底神怪、各路神仙。 唯烟和铭李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我还想听将敌国坏蛋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儿!”唯烟举着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 铭李在另一侧连连点头。 “好。”倪胭柔声应着, 继续给他们挑一些不血腥残暴的事情。 倪胭陪了他们整整一日,一直到晚上把他们两个小家伙哄得睡着了, 她才悄悄走出房间, 离开皇宫, 去了桑玄城。 这两日, 她已经听说了桑玄寺的事情。 曾经香客云集的桑玄寺如今已经变得十分萧条,而那在敌军侵犯时放下佛门清规戒律挺身而出的十二僧, 只剩下雪无和慧无两个人。 “我听说百姓觉得佛祖被鲜血玷污, 不再来这里了。”倪胭说。 雪无弯着腰, 将种子洒进菜田。小十二跟在后面洒水。 他走到倪胭面前, 微笑道:“也好,清净。” 倪胭从台子上跳下来,踮着脚尖擦去雪无脸上的一块泥,笑着说:“那你跟我走吧。咱们去看遍天下风景, 逍遥快活。” 雪无弯腰,在木桶里洗了手,笑着问:“不做你的女帝了?” 倪胭摇头:“一点都不好玩。” 她绕到雪无面前,蹲下来,仰起脸望他,问:“好吗?” 雪无洗手的水喷溅出来,一滴清水溅在倪胭的脸颊上,倪胭皱了下眉。 雪无擦了手,扯着身上红色的袈裟替她把脸上的水滴抹去。 “好啊。”他说。 倪胭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笑起来,她之所以还留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雪无的七颗星。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倪胭刚回到宫中,心腹手下前来禀告段敬仪死在了囚牢中。 “被干死的?”倪胭漫不经心地问。 手下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虽然他跟在倪胭身边有不短的日子,也早知道倪胭说话口无遮拦,一点不似女子。可是猛地听她这么说,他还是心里吃惊不小。 “嗯?”倪胭挑眉看他。 手下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刻收起心神,回禀:“算是吧……他、他绝食,身体变得很不好,然后再那个……所以就……” “哦,知道了。” “那……他的尸体要怎么处置?” “剁成肉泥喂狗。”倪胭懒洋洋地踢了鞋子,转身走到美人榻上,舒舒服服地靠在小几上,“你问问那六个‘人’吃不吃,不吃的话再喂狗。” “……是。”手下硬着头皮下去。 “对了,”他又转过身来,“陛下,他还咬破了手指给您写了一封血书。您看……” 倪胭嫌恶地皱眉:“烧烧烧!” “是!” · 倪胭靠着小几小睡了一会儿,命人将骆孟叫到房中。她毫不隐瞒,直白地说:“我要和那个臭和尚私奔去了。” 骆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笑着说:“好啊。宫里这么闷,你又不喜欢那么多政务。嗯……嗯,出去挺好的,挺好的。” 倪胭朝他招了招手,骆孟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朝她走过去。 倪胭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你会遇见一个好姑娘,她温柔懂事贤惠善良,绝对不像我这样坏。” 骆孟很想告诉她,他今生不会再遇见什么姑娘了,因为他心里装满了她,他的眼睛便再也看不见别的姑娘了。 可是他向来很听她的话,只会木讷地点头,说:“嗯啊,好。” “要好好的。”倪胭说。 “嗯,好。” “照顾好自己,要活到一百岁。”倪胭说。 骆孟傻傻地笑了一声,说:“那个……照顾好自己还能办到。活多大岁数我做不了主啊。” 倪胭在他胸膛摇头,轻哼了一声:“我说行就一定行。你得答应我。” “嗯,好。”骆孟点头,“你说一百岁就一百岁,绝对不多活一天。” 倪胭笑了,在他的后背打了一下,把他推开,挑着眉眼,含笑望他:“还学会贫嘴啦?” 骆孟深深望着她。 你笑了就好。 “我已经跟铭李说过,他以后会喊你父亲。” 骆孟的眼睛忽然有点湿。 “你自然是会对铭李好的,只是也顺便疼一疼唯烟这可怜姑娘罢。”倪胭叹了口气。 第66节 “一定,一定。”骆孟重重点头。 “那我走啦。”倪胭与他擦肩而过。 骆孟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倪胭回头瞧他,他又觉得冒犯,慌张松开手。他张嘴想要赔罪,热泪滚在嗓子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倪胭温柔地轻笑了一声,重新走回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说:“骆孟,你看着我。” 骆孟不敢看她,他怕自己不争气地流眼泪。 ——她不喜欢窝囊没用的男人。 他得忍着身子里从四处涌上来的眼泪。 “看着我。”倪胭又重复了一遍。 骆孟吸了口气,才慢慢转过头,用刻意压制过眼泪后的红眼睛望着她。 倪胭偏着头,目光温柔:“我的骆孟呀,是个英雄。他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百姓人人爱戴他,都说他是国中第一武将。” 骆孟咬着牙关不敢告诉她,他不想保家卫国,他只想保护她、照顾她。 倪胭轻轻地吻他紧绷的唇,低声说:“保重。” 骆孟再一次重重点头。 她走了,红色的衣角抚过他的手背。他想抓,却不能抓。 她走了,他终于可以哭出来。 其实倪胭根本不用格外嘱咐骆孟照顾唯烟。在唯烟和铭李这两个孩子里,骆孟对唯烟好一万倍,为她建宫殿,给她这天下最好的一切。因为,这孩子长得像她啊。 骆孟真的活到了一百岁,他一百岁生辰的那一日安静地走了。 她让他活到一百岁,他不敢早一天走,也不敢多活一天。 · 倪胭和雪无离开了皇城,也离开了桑玄城,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山山水水。眠风宿水。 倪胭的容貌太过出众,偏偏雪无是个和尚。两个人举止亲昵,路人瞧见总忍不住指指点点。 “和尚,我给你弄个假发吧。”倪胭枕在他的腿上。 雪无微笑摇头:“我们走我们的路,世人说世人的闲话。各有各的逍遥,何必介怀。” 倪胭侧过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闻他僧衣上的味道。她慢慢蜷缩起来,安静地入眠。 雪无垂眼望她,解下身上的袈裟盖在她身上。他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抬头望着不远处被风吹动的嫩草。月色打下来,是温柔的。 正是阳春三月时节,最近多雨,青草长得很快。 有一小块土块被顶开,他含笑望着一株小草如何一点一点顶起土块。 弦月慢慢地移,朝阳升起时,小草终于破土而出。 雪无的嘴角露出慈悲的笑。 倪胭早就醒了过来,她声音有着清晨的慵懒低哑:“瞧了它一晚?” “是。” 倪胭皱眉:“我不美吗?为什么就不能瞧我一晚?” 雪无俯下身来亲吻她的嘴角,说:“好。” 倪胭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雪无,你陪了我三年。” 雪无干净的手指理着倪胭睡得凌乱的长发,慢慢梳理。 倪胭凑过来,软软地靠在他肩上,闷声说:“我本是一只小花妖,得了你的心才能飞升。可是你的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我好像永远得不到。是不是该放弃了……” 她睡眼朦胧地抱着雪无的肩:“可偏偏在你身边很舒服,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变安宁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雪无侧着脸瞧她,问:“你想要我的心?” 倪胭迷糊中“嗯”了一声。 雪无微笑点头:“我给你。” 倪胭只是笑:“咱们回桑玄寺吧,我忽然有点怀念爬窗户吓你的日子。还有……故意入你梦的时候。” 出乎倪胭意料,雪无并不意外。 也是该回去了,马上就要到怀道大师和雪无其他几个师兄弟的祭日。 小十二已经长成高高瘦瘦的小少年了。他低着头在桑玄寺门口扫落叶,猛一抬头,看见雪无牵着倪胭的手回来。他愣了一下,立刻咧着嘴笑:“七师兄你舍得回来啦。哎呀呀,你不知道,我收了好多个小弟子。现在我不是寺中最小的啦……” 小十二一边讲着,一边和雪无、倪胭往寺中走去。 倪胭悄悄抬头去看雪无的表情,他微笑的脸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浅淡。 三年了,这三年里他几乎一直都是这样微笑着。 花开的瞬间,救回受了伤的小麻雀,又或者教训了嚣张的恶匪,他都是这样浅浅地微笑着。 喜怒哀乐? 好像没有。 就连他说“你的臀真美”这种话时,脸上都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从容微笑。 第二天,雪无带倪胭去了后山草木葳蕤处。只是当初的小木屋早就消失不见了。雪无寻了一处平整的高石,端正坐下。 倪胭跳上去,在他身边蹲下来,笑着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看,生机无限。”雪无微笑着望向下方。 春风吹过,青绿色的草丛慢悠悠地飘晃。 绿得晃眼。 倪胭眯着眼睛望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托腮望着雪无,开口:“是不是到了分开的时候?老实说,有点舍不得。” “分开,是另外一种交融。” 倪胭皱眉摇头:“停,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听不懂。” 雪无望着倪胭的眼睛:“你喜欢蜷缩着入睡,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有时候,你夜里会做噩梦。你做噩梦的时候不会皱眉,不会哭闹,只会紧紧抿着唇,脸色平静。因为你永远不会向别人寻求庇护。” “说这个和分开有什么关系?” 雪无淡淡地笑着:“万事不可强求,不愿意原谅的,或者不愿意忘记的,遵循本心就好。” 倪胭微怔。 像被戳到了某一处,倪胭皱着眉起身,口气不善:“我讨厌别人说教。分了分了。再见。” 她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她穿过碧绿的草丛,穿过温柔的风,离开后山,走到前院的时候,掌心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倪胭一怔,立刻抬手,掌心里雪无的七星图瞬间全部亮起。 她正疑惑间,看见小十二带着几个小和尚去禅室。 小十二身上穿着红色的袈裟。 倪胭这才想起来雪无今天一身干净的僧衣,没有披袈裟。 “小十二!”倪胭叫住他。 小十二回头瞧见她,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一如多年前的雪无。 小十二身后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小声问:“住持师父,我们去哪儿呀?” 倪胭猛地回头,朝着后山跑去。 远远瞧见雪无未曾动过的身影,她穿过碧绿的草丛,穿过温柔的风,终于回到后山。 雪无面带微笑地坐在原地等着她。等倪胭走到近处,雪无站起来,在高石上俯下身来摁住倪胭的后脑,用力去吻她。或者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吻。血腥味儿两个人口中蔓延。他们吻了很久,久到喘息加重喘不过气来,才分开。 两个人望进对方的眼中,忽然相视而笑。 雪无双手合十,深深作揖,微笑道:“厌,多谢你渡贫僧。” 倪胭微笑着望着他干净的眼眸。 雪无的心很大,可以装下菩提,装下三千凡尘。 他的心也可以很空,可以放下一切。 佛曰成全,若她要他的心,给她又何妨。 掌心里刺痛还没有彻底消失。亮起的七星是对她的爱,也是对苍生的爱,更是佛的慈悲。 “和尚……” 雪无坐下来,安静地合上眼,干净的手指捻过佛珠。 他在山风中坐化,嘴角带着慈悲的笑。 五戒之后,执着与成全,最终放下一切,立地成佛。 倪胭望着他轻声呢喃:“和尚,其实你也曾渡我……” 倪胭逆着风笑了。 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兴许下次她再去西天干架时会遇到他。彼时,说不定要称他一声佛。 第56章 豪门继兄〖01〗 鲜花店里, 花香浓郁扑鼻。却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罗嫣然漂亮的脸蛋上泪水涟涟, 她伸开双臂挡在门口,冲着男人喊:“不许走!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高子旭嗤笑了一声,他歪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 一副吊了郎当的模样。他斜着眼睛瞧罗嫣然,嘲讽的口气:“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你是费家千金的时候,甭管你多任性,多么大小姐脾气, 我都宠着你哄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可你现在不是费嫣然了。” 第67节 他抬手指着罗嫣然的鼻子:“你不是费董的千金了!你现在是罗嫣然, 一个父不详单身女人的私生女。全家财产就是这间破花店, 还怎么跟我谈恋爱?” 罗嫣然忽然笑了。美人落泪最是惹人怜惜, 偏偏她相貌极好, 更是楚楚动人,此时她脸上挂着泪, 却笑出来的模样, 瞧着让人心口跟着一疼, 恨不得抹去她的眼泪, 替她疼。 高子旭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心里到底还是有罗嫣然的。罗嫣然虽然性格任性了点,可架不住人长得美。而且他们谈了接近四年的恋爱,怎么可能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他又很快想通, 女人美有什么用?能将他带入费氏吗?不能。他只要成了费家的女婿,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愧疚又被抛至九霄云外了。 罗嫣然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相恋四年的男人,质问:“就因为我现在不是费家的女儿了?” “不然呢?”高子旭反问,“那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追求你?” 罗嫣然闭上眼睛,顿时心如死灰。 “下个月12号是我和舒雅的订婚宴。费家请你了吗?我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去闹。因为你闹不起。没有公主命就不要再犯公主病,没人会再让着你。听说你家这花店房租要交不起了?这是五万块钱,不谢。” 高子旭踩着一地的鲜花,拉开挡在门口的罗嫣然,推门出去。 罗嫣然望着桌子上那张银行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五万块。 为了阻止她去破坏他们的订婚宴,他用五万块打发她?在他眼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罗文华在里面听了很久,直到高子旭走了,她才走出来。望着罗嫣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一脸的歉意和心疼,说:“嫣然,是妈不好……” 罗嫣然低着头,茫然地望着满地狼藉的鲜花。她好想把自己关在一间漆黑的小房子里,不想出去,也不想让别人进来。 罗文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她绕到里面去厨房做饭,今天多做几道罗嫣然爱吃的菜。她没有费家的权势,能带给女儿的东西很少很少。 后来,在高子旭和费舒雅订婚那天,罗嫣然去酒吧喝了个烂醉。罗文华担心她出事,夜里出门去找她,结果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罗嫣然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 “妈……”罗嫣然跪在一旁,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这个刚刚认回来的母亲就这么走了,甚至走的时候心里怀着对女儿的愧疚,甚至误以为女儿埋怨她。 罗嫣然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爱着她,能够与她相认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她不怪她啊!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只是……她只是对突然换了母亲这件事一时适应不了,她以为她们有很漫长的时间互相接受。她们才刚刚相认,还没来得及互相补偿这些年遗失的母女感情。 两个妇人在同一家医院生下女儿,却阴错阳差地抱错了孩子,互相养了对方的女儿二十多年。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当两家人知道真相,当然选择换回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此,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回到原本属于她的金窝窝;做了二十多年小公主的孩子一朝从云端跌进泥里。就连四年的恋人也指着她的鼻子说因为她是费家的女儿才追求她,用五万块钱羞辱她。 任务世界:豪门继兄。 任务原主:罗嫣然。 攻略目标一:费朗。 攻略目标二:钟沐。 攻略目标三:高子旭。 原主遗愿:我爱妈妈,妈妈永远健康快乐。 倪胭皱眉。当她看见任务目标之一是费朗,这个原主在费家时的继兄时,她想放弃攻略这个世界。 然而当看见原主的遗愿时,她望一眼桌子上养父母一家其乐融融的照片,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选择进入这个世界。 · 倪胭穿过来的这一天正是高子旭和费家真千金费舒雅订婚的日子。 倪胭打开穿衣柜,把原主罗嫣然的衣服全部翻出来,对着镜子换了一身又一身。衣柜里的衣物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两个人的。几件大牌子货是罗嫣然从费家离开时带来的,剩下的便宜货则是费舒雅住在这里时的旧衣服。忽然被掰正的人生,两个姑娘都有些措手不及,很多东西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 原主长了一张千金大小姐的脸,眼尾轻挑时天然带着一丝小傲气。眸仁是灰色的,女人灰眸,气质更冷一些。何况她有着175cm的高挑身材。偏偏又长着樱桃小口。倪胭弯着腰,凑到镜子面前瞧原主的嘴。她的嘴很小,肉嘟嘟的。唇珠明显。倪胭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珠。 “嫣然,你是不是打算去参加订婚宴?”罗文华站在门口。她看着床上、桌子上被堆的乱七八糟的衣服,脸上挂满担忧。她虽然上了年纪,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可是风韵不减,仍旧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 她懂情伤多痛,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陷入其中。 “听妈的话,别去了吧。妈不是怕你闹,而是高子旭这人他不值得你再花心思……” 倪胭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双手捧住罗文华的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罗文华愣住。 倪胭低下头,以额相碰,笑着说:“妈,我爱你。” 罗文华顿时呆若木鸡,惊愕地望着女儿。 倪胭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略弯下腰,和她平视,说:“天大地大开心最大,高子旭那种玩意儿谁稀罕。我穿了高跟鞋,他都没我高。还一脸肾亏相!” 罗文华顿时喜出望外,拉住倪胭的手:“嫣然,你想通了!对对对,他尖耳猴腮一点都配不上你,我的嫣然值得更好的!” 倪胭璀然一笑:“对啊,所以我要去找更好的了。” 罗文华怀疑地看着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早点回家,不能超过十二点。” 当初原主去酒吧买醉,罗文华给她打了个好多个电话,她都没有听到。她过了晚上十二点还没回家,罗文华决定去找她,然后出了车祸。 倪胭轻声“嗯”了一声:“十二点之前一定回来。” · 费家千金订婚,整个d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倪胭踩着高跟鞋走进宴会,无数双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她。她今天穿了一身黄色的抹胸小裙子,这样的色泽只有真正肤白如雪的人才敢驾驭。裙子和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切,显出这世上最完美的曲线。裙身长度在膝上十公分,露出一双让人钦羡的大长腿。 她神态慵懒地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红酒,小巧的唇抿在杯上。男人们看着红色的酒液流入她口中,好像自己也跟着饮了酒,发醉。 不多时,宴会中的欢笑声弱了下来,竟都是被倪胭吸引了目光。 当然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美,还因为她尴尬的身份。 费嫣然,费家高调的千金大小姐。以往只要她一出现,多少人凑过去奉承。而如今,费嫣然变成罗嫣然,当初那些闺中好友、姐妹团谁还跟她打招呼? “嫣然,好久不见啊。”一个帅气的阔少举着酒杯朝倪胭走过去。 倪胭望着他,笑了。 男人心口猛地一缩,她笑起来是那么明媚动人。 倪胭跟他碰了一下杯。 男人觉得心里莫名慌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男人…… 那些原本想看她被冷落的前闺蜜们顿时脸色变得不好看了。她们忘了,这个女人即使没有费家千金的身份,但凭着这张脸都能让男人围着转。谁让男人这种生物全是视觉动物呢。 高子旭正和宋老板谈着生意上的事情。 虽然今天是一场订婚宴,可也是商人们喝着酒谈大买卖的好机会。 高子旭不经意回头,看见倪胭和一个男人靠得极近,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她展颜而笑,一时之间全场女人的风头都被她抢走了。 高子旭忽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她也是这样众星捧月一般,对谁笑一下就是谁的荣幸。 当时同来的人告诉他:“费家掌上明珠。明珠懂吗?漂亮的女人都可以是尤物,但是面前这个女人是瑰宝。” 他费尽心思追求她,得到了这块瑰宝,可偏偏这是块假宝石。他看着她从云端跌下来,成了一个笑话。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她这么光彩照人的一幕了。 费舒雅顺着高子旭的目光望了一眼,她垂下眼,眼中黯淡。她知道自己这个真千金比不上那个假千金。她又很快恢复温柔的表情,将手搭在高子旭的臂弯,柔声说:“子旭,爸找你。” 高子旭收回视线。望着身侧的未婚妻。 是,身边的未婚妻才是真的瑰宝,可惜这些年没得到精细保护,失了宝石的光泽。 费舒雅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普通本科毕业,不懂什么名牌,喜欢吃章鱼小丸子,爱好是养花、追剧,之前在她妈妈的花店里帮忙。 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像费家千金。 不过一想到她身后的费氏股份,高子旭释然,立刻对她温柔笑起来:“好,我这就去。” 高子旭去见了费父,又和几个生意上的伙伴交谈了一会儿,可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被倪胭吸引。 那抹黄色可真刺眼啊。 穿什么黄色,你以为你是太阳吗? 高子旭舒了口气,终于趁倪胭一个人的时候,朝她走了过去。他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到角落里,逼到墙壁,冷声说:“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来闹?” 倪胭轻笑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我有闹吗?” 高子旭愣了一下。没错,她来了有半个多小时,只是喝喝酒、和别的男人聊聊天,并没有闹。 可是高子旭不能放松警惕。 “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要使手段!” 倪胭抱着胳膊,神态高傲地望着他。 高子旭在她灰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轻视和怜悯。 她再笑的时候,笑里已经带着嘲讽。她将手指点在高子旭肩头,把他一点一点往后推开,淡淡道:“别挡我视线,虽然你没有我高。” “你!”高子旭最讨厌别人说他的身高。 倪胭眸光流转淡淡望了他一眼,高子旭有一瞬间的恍惚。倪胭移开视线,看向另外一个人时,慢慢勾起嘴角。她笑了,今晚第一次笑意爬进了灰色的眼底。 高子旭皱了下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正从楼梯走下来的费朗。 他每走一步,宴会中的女人们的眼睛就移一步。 在这样的场合,男士穿西装几乎是标配。偏偏费朗是个意外。他身上的白衬衫错位扣着三两颗扣子,露出明显的锁骨,和锁骨处的纹身。衣摆自然不会像别人那样收入裤中,而是一长一短露在外面。只拇指插在裤兜里,食指上带着夸张的戒指。 圆形墨镜耍帅地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露出冷漠的眼睛。他的眼睛生的极好,可以将冷漠和温柔同时体现,一打眼却是一股子生人勿扰的气息。 寸头,剑眉,尖下巴,耳上带着耳钉。嘴里嚼着泡泡糖。他漫不经心地吹出泡泡,女人们咽了口口水。 他的脸,天生就是为了让女人为之疯狂。 更何况他是费朗——费氏太子爷。 “嘿,他多高。”倪胭问。 “他不是你哥?”高子旭顿了一下,“以前的哥哥。” 倪胭“哦”了一声,“忘了。” “194cm。” 然后高子旭就看见倪胭的眼睛里好像升起一团火,她轻轻舔了一下唇珠,对这次的攻略目标十分满意。 费朗漫不经心地走下楼,女人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一瞬也不舍得挪开。虽然这些女人的目光恨不得吃了他,可却没人敢轻易上前去打招呼。 毕竟…… 第68节 费家太子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 终于有一个女人从高凳上起身,拉了下裙子,让胸前的波涛更汹涌一些,扭着水蛇腰朝他走去。 其他女人眼巴巴注视着这一幕。 “可以跟我喝一杯吗?”女人拿出这辈子最美的表情,从侍者手中端起两杯红酒,递给费朗一杯。 注视着费朗的女人们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不希望费朗理这个女人,因为她们会吃醋。可另一方面,如果费朗接受了邀请,是不是代表着他今天心情很好?那她们说不定一会儿也有机会…… 费朗细微地侧着一下脸,指了指嘴里吹出来的泡泡。 分明是拒绝,女人的眼里还是一片桃色。共饮虽然被拒绝了,可是他至少理她了不是?看来太子爷今天心情不错。女人刚想再说话,一道黄色的身影忽然窜出来,扑进了费朗的怀里。 女人惊呼一声,手中的酒杯已经落了地。 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 倪胭踮起脚,在费朗的嘴角亲了一下,又迅速舔了一下他吹出来的泡泡。 大厅里惊呼一片。 有人当众强吻了太子爷?等等……那个女人是费嫣然?哦不,罗嫣然! 费朗皱了下眉,他捏着墨镜镜框向下压了压,低头,眼睛在墨镜上方上挑着去看她。 “嫣然?”他慢慢将吹出去的泡泡收回嘴里。 倪胭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哎呀”一声,又娇又傲地说:“居然是哥哥呀?我认错人啦。” 费朗嚼着泡泡糖,勾起嘴角:“撒谎不是好孩子。” 又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泡被他吹了出来。 倪胭便也慢慢勾起嘴角,望着逐渐被他吹大的泡泡,认真说:“你不是我哥哥啦,那我可以泡你吗?” 第57章 豪门继兄〖02〗 那一瞬间, 费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多看了两眼这个曾经的继妹,对上一双坦然的灰色眼眸。他将手掌搭在倪胭的额头, 他的手很细长,掌心干燥,戒指背面的金属有点凉。 费朗吹破了泡泡,扯嘴痞笑:“也没发烧啊。” 倪胭视线扫过整个宴会的来宾, 最后重新看向费朗,说:“看,你脸好。这些女人都想泡你。我也想。她们不敢直说,我敢。” 费朗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就算是“泡”, 那也应该是他泡别人吧? 费朗从侍者手中托盘里抽出纸巾,吐出泡泡糖。又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倪胭, 他微微扬了下下巴示意:“擦干净。” 倪胭撞过来的时候打翻了那个搭讪女人手里的红酒, 几滴红酒溅在她雪白的肩头。而那个跟费朗搭讪的女人, 早就在第一时间躲开了, 生怕被太子爷的怒火无辜殃及。 倪胭接过费朗递过来的纸巾歪着头仔细去擦。可她总觉得红酒黏黏的没擦干净,眉毛不高兴地拧起来。就连继续勾搭费朗的兴致都没有了。 “……嫣然?”费太太目光复杂地望着倪胭。 她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女儿”。 毕竟母女一场, 罗嫣然是她真心实意养了二十多年的小公主。她离开费家的这小半年, 费太太日日夜夜都想着她。怕她吃苦, 怕她过得不好, 怕她心里难受。 她又猛地回过神来——费舒雅还在她身边呢。 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去看费舒雅脸上的表情,怕这个亲生女儿介怀。 比起分开的假女儿,她明明更应该补偿在穷人家吃了这么多年苦的真女儿。 费舒雅善解人意地走过去拉住倪胭的手,微笑着说:“嫣然, 弄脏了是不是?去楼上洗个澡吧。” 费太太看着两个女儿拉在一起的手,心里忽然一阵感动。 “不太方便吧。”倪胭随口说。 费舒雅刚想说话,费太太已经抢先开口:“没什么不方便的。舒雅,你带嫣然去吧。再拿一件衣服给她换上。” “好的,妈妈。”费舒雅亲昵拉住倪胭,“走吧,我带你去。” 费舒雅说完心里忽然拧巴了一下。罗嫣然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分明比她还要熟悉,哪用她来带呢? “那真是谢谢啦。”倪胭回了费舒雅一个同样亲昵温柔的笑脸。她和费舒雅一起上楼,偏偏在跨了五六级台阶的时候转过头来望向费朗,摆着口型问:“可以吗?” 可以吗?现在你不是我哥哥了,我可以泡你了吗? 费朗懒洋洋地靠着楼梯扶手,他推了下圆墨镜彻底把眼睛遮上。 费太太看向费朗:“费朗,你爸爸找你。” 费朗点了下头,拇指插进裤兜,懒散地往接待室走。 费太太是费董的第二任妻子,费朗不是费太太亲生的儿子。都说继母难做,豪门里的继母更是难做。偏偏费朗性格古怪脾气暴躁。这么多年了,费太太早就不费心和这个继子处好关系了,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好。 · 费舒雅打开衣橱,微笑着说:“这里面都是你以前的衣服,我没有动过。” 倪胭随便拿了一条裙子,往浴室走的时候忽然停下,斜倚在门口,开口:“喂,你喜欢高子旭吗?” 费舒雅淡淡笑着,没说话。 “那你知道他和我交往四年的事情吗?” 费舒雅动作缓慢地点了下头,声音也低下去:“知道。” 倪胭“哦”了一声,转身去了浴室。既然费舒雅什么都知道,那也不用她提醒什么了,一切随费舒雅自己了。倪胭本来就懒得当烂好人。 费舒雅望着浴室的方向,苦笑。 其实她念书的时候就单方面认识罗嫣然。当然了,罗嫣然是校园女神,谁又不认识呢。甚至费舒雅中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小哥哥,可那小哥哥也不过是罗嫣然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她心里男神一样的小哥哥,却亲口说“能给嫣然提鞋都行”。 后来晴天霹雳一样,她和她身份互换了。 费舒雅回到费家,走进罗嫣然的衣帽间,惊讶地发现罗嫣然的衣帽间就有四个,那里面的衣服,她连牌子都叫不出来,当时只觉得任何一件衣服都够她很久的生活费。 然后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了。 她成了罗嫣然,也永远比不上罗嫣然。 费舒雅轻叹了一声,眸中黯然。 · 倪胭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费舒雅已经不在了。 她吹干头发,刚要出去,高子旭鬼鬼祟祟地溜进来。他直接掐住倪胭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去,瞪着她,气急败坏地低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倪胭深深吸了口气。 “高子旭,这是你第二次推我。我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三次。”她猛地抬腿踢了高子旭一脚,高子旭吃痛,弯着腰,向后退开。 倪胭抱着胳膊走到一旁,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坐下来,大长腿交叠。身高优势,让她这双腿太过吸睛。 “你对舒雅说了什么?我警告过你不要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婚姻!” 倪胭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个小丑。 高子旭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在楼下为什么那么做?为了让我吃醋?” 倪胭连看都不想看他了。 高子旭看着她的侧脸,却愣住了。倪胭刚洗完澡,没有化妆,皮肤状态好的宛如出水芙蓉。高子旭忽然有一种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两口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也很快付之实践,下意识地朝倪胭走去。 “你干什么?”倪胭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高子旭笑了:“嫣然,我知道你有多爱我。没关系,就算我结婚了也能陪着你。你家里的花店房租我给你交。” 高子旭在西装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 曾经努力巴结的女神爱他入骨,现在要靠他养着,做他的地下情人。这让高子旭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爽感。 真他妈爽! 倪胭抱着胳膊瞥了一眼桌上的银行卡,问:“这次是几万?六万?” “八万。” 一声轻笑响起,却并不是倪胭。 倪胭和高子旭都愣了一下,循声望向阳台的方向。 阳台海蓝色的窗帘朝两侧缓缓滑开。 转椅转过来,费朗翘着一条大长腿,微微弯着腰,修长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他抬眼,从圆墨镜上方看向高子旭,笑得痞里痞气。他说:“八万包养情妇?出去了别说是费家的女婿。” 高子旭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倪胭决定很“善良”地给他解围,慢悠悠开口:“你不去陪舒雅了吗?” 高子旭立刻点头,舌头忽然变大了:“哥,那、那个……我、我先下去了哈。” 包养情妇不是重点,重点是被人撞见出手小气,而且这人还是未婚妻的继兄…… “等等。”倪胭从包里翻出上次他留下的银行卡,扔到桌子上,“两张,一共十三万,都拿走。” 高子旭拿起银行卡硬着头皮往外走。他心里已经顾不上尴尬了,他更担心费朗把这事情说出去,破坏他入赘费家…… 倪胭坐在沙发上,稍微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角度,看向费朗,一脸真诚:“哥哥,咱们来商量点正事儿吧。” 费朗不咸不淡地瞥着她,等着这个曾经的继妹再说想泡他的话。又或者更惊人的话。 “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一辆跑车对不对?你车那么多,也没看你开过我送的那一辆,要不你还我吧。” 费朗偏着头,眯起一只眼睛,古怪地看着她。 倪胭弯着眼睛一脸小雀跃:“还有前年我好像送了你一套价值不菲的古玩,这个也能一起还我吗?” 倪胭站起来,扯着裙角在客厅里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最后停在费朗面前:“我没钱买新衣服啦。” 费朗的目光落在她的大长腿上。 “是吧,我也觉得这腿又长又直又白。” 费朗视线上移瞥了她的脸一眼,轻笑了一声。他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神情悠哉地挨个手指试戴着,像是在挑选戴在哪里最舒服。 第69节 他说:“你不是想泡我吗?泡到了就还你啊。” 第58章 豪门继兄〖03〗 “一言为定。”倪胭冲他一笑, 笑得像个胸有成竹的胜利者。 “对了……”倪胭弯下腰,手搭在转椅扶手上, 尚未完全干透的长发垂下来,其中一绺儿发落在费朗的肩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她指腹划过费朗的耳轮,从上往下, 慢慢划过他左耳上带着的两颗银耳钉,最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她的视线跟随着自己的手指,放下手时,看向费朗的眼睛, 小巧的唇抿着向一侧勾起,说:“哥哥今天的耳钉真好看。” 费朗终于将把玩的戒指重新套在了修长的手指上。 倪胭已经站了起来, 拿起自己的小包走到门口。她推开门, 回头朝费朗挥了挥手:“你等着哦。” 费朗痞笑着点了下头。 倪胭走了没多久, 费朗起身下楼, 在走廊里遇见了费太太。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打招呼,脚步不停从她身边经过。 “费朗。”费太太却把他叫住。 费朗停下, 侧身, 低头, 压墨镜, 挑眉,等着。 “你和嫣然是怎么回事?”费太太终于问了出来。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她和费舒雅过去得晚,只看见倪胭和费朗靠得极近说话, 他们本来就是兄妹,费太太也没在意。等倪胭上楼去洗澡,费太太才听说倪胭强吻费朗的事情。 “什么怎么回事?” “这……我听别人说嫣然她……吻了你?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离得太远看错了。”费太太笑着说。 费朗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泡泡糖扔进嘴里嚼着,说:“没看错。” 费太太脸上的表情僵住,透着一股惊慌:“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她啊。”费朗笑了笑,拇指插进裤兜,转身往楼下走。 “这……”费太太叹了口气。 她的确不应该问这个脾气古怪的继子,但是问那个已经不是女儿的女儿又…… 她明明下定决心今后只全心全意弥补自己的亲女儿…… 费朗站在二楼的围栏处,十指交叉,小臂压在栏杆上,弯下腰去看楼下的舞池。 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倪胭。 倪胭换了身黑色的露背鱼尾短礼服,带子划过锁骨系在颈后,裙尾前短后长,从前面看,露出修长的大白腿,从后面看,鱼尾的设计完美修饰了她腰臀的曲线。她脸上几乎没有妆,只涂了红色的口红,头发也没有像来时那样挽起来,而是随意披在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棕色的长卷发晃动,雪白的背和纤细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黑色的小礼服是名媛们喜欢挑选的行头。可以修饰身材,可以带着小小的性感,又不过分张扬。黑色可以说是永不过时永不出错的颜色。然而在舞池里,倪胭还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不仅费朗一眼就看见了她,宴会里的人的目光也总是被她频频吸引。一曲结束,另外一个男人就走了上来邀请倪胭。倪胭笑着将手递给他,并不拒绝。 费朗吹出一个又圆又大的泡泡,打了个响指。 “少爷。” “去查查这死丫头这半年都干了什么,受了什么鬼刺激。”费朗吩咐。 · 倪胭开心地跳舞,开心地和帅哥们聊天,再没去找费朗。 她玩到很晚,又有一个帅气的小哥哥来邀请她跳舞,她拒绝了。她食指轻晃,微醺的眼睛眯起来,懒洋洋地说:“快十二点了,我得回家了。” 男人有些惊讶,笑着说:“没看出来你还是听妈妈话的乖女儿。” “当然。”倪胭轻笑,带着醉意地轻轻哼唱了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怔了怔,说:“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 “如果你能保证十二点前把我送到家的话。” “一定!” 高子旭总是不由自主望向倪胭,看着她和别的男人跳舞、谈笑、饮酒。他有话想要质问她,想把她拉到角落里让她只对自己笑!尤其是在看着她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离开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追出去拉住她。 然而他不能。 虽然他当初和费嫣然交往并没有公开,可是仍旧有很多人知道。如今他还是成了费家的女婿,只是换了个未婚妻而已。今天是他和费舒雅的订婚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再去找倪胭了。 高子旭总觉得别人看向他的目光很有深意,别人笑一下,他都要觉得是在嘲笑他。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别人的嘲讽比得上入赘费家带来的利益吗?这些嘲讽他的人,他改日一定要狠狠报复过去! 费舒雅望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抿了口红酒,却不小心呛了一下,忍不住一阵咳嗦。 “舒雅,你没事吧?”高子旭急忙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一脸的关切。 费舒雅摇摇头,扶了下额角,微笑着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我扶你到楼上休息吧。” 费舒雅点点头,靠着高子旭的肩回到楼上。高子旭把她送到房间,关切地给她倒了热水,就下楼应酬去了。 费舒雅在床边呆坐了许久,起身拿起倪胭今天来时穿的那条黄色的裙子。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换上倪胭的黄色小礼服。 胸口露的有点大,费舒雅双手压在胸口,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松开手。学着倪胭展颜而笑的样子扯起嘴角,彷如自己就是她了。 她不喜欢高子旭。她也知道高子旭不喜欢她。可是高子旭是费嫣然曾经的恋人。高子旭抛弃费嫣然,转而来追求她。这让费舒雅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就像舒了口气。 高子旭对她笑,她会想起高子旭曾经对费嫣然是不是也这样笑?就连她每次将手搭在高子旭的臂弯里都会忍不住想,这里曾是费嫣然的手才能放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这个心态不对,很病态。可是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抑制不住这种病态的想法。 她时常劝自己不要再活在费嫣然的阴影下,转而又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是费嫣然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哦不,罗嫣然。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 费舒雅一惊,吓了一大跳。 费太太在门外说:“舒雅,子旭说你不舒服,妈妈来看看。” “这就来!”费舒雅慌慌张张地脱下倪胭的小礼服,换上自己的衣服,跑去开门。 费太太摸了摸她的脸,说:“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没什么……”费舒雅微笑应对着,将掌心满是汗的手悄悄背在身后。 · 倪胭在花店前面一条街下车,向送她回家的小哥哥一个飞吻,转身回家。她刚走到花店门口,看见罗文华从花店走出来,正要去找倪胭。 倪胭看一眼时间,笑:“23点57分,我没迟到哦。” 罗文华松了口气,又皱着眉带着点小埋怨:“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我很乖的,只喝了一点点。”倪胭扮起乖巧的样子来。 罗文华微笑着扶她回家。 母女两个就住在花店,楼下是花店和小厨房,楼上很小的两室一厅。本来是一室一厅的,改成了两室一厅,就显得更狭小逼仄了。 刚走到客厅,倪胭就看见沙发上的相册。相册里,每一张都是母女相依为命的印记。当然了,照片里的女儿不是罗嫣然,而是罗舒雅。 罗文华一愣,赶忙去把照片收好,口气慌张:“我今天收拾屋子来着,哎呀这么乱……” 倪胭走过去捡起茶几上的一张旧照片,笑着说:“舒雅小时候这么乖啊。” 照片里的舒雅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只大花猫,样子十分乖巧。 罗文华仔细看了一眼倪胭的脸色,才释然地点头,说:“是啊,舒雅小时候很乖的。” “妈,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我能有什么事……”罗文华望着倪胭坦然的眼睛,倒是不好再说谎话,她点点头,在沙发里坐下,无奈地说:“这孩子怎么就跟高子旭订婚了呢……” 她像是跟倪胭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倪胭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 第二天,费朗大长腿交叠地搭在办公桌上,身子后仰靠着转椅椅背,他今天没戴墨镜,眯着眼睛,将手中的飞镖掷出去,每一支都正中靶心。 他一边玩着飞镖一边听助理的汇报。 “……嫣然小姐离开费家的时候把身上原本的股份转到了舒雅小姐身上,太太给她的钱,她也没要。她手中是有几千万的现钱,可是嫣然小姐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回了罗家之后也没有收敛。而且罗文华的母亲得了癌症临终前耗了不少钱,现在她和她亲生母亲住在花店里,身上还欠了不少债务。” 费朗将最后一支飞镖掷出去,问:“就这些?” “……是。” 小秘书敲门进来,面带微笑:“有钟总的电话。” “哪个钟总?” “是您表哥,钟家少爷钟沐。”小秘书说着将电话递过来。 费朗挥了挥手,将两个人打发出去,开口:“哥,怎么把电话打到公司了?” 钟沐未开口,先轻笑了一声,声音温润柔和:“你的电话可真难打。” 费朗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又翻了下抽屉,“哦”了一声,说:“手机不知道扔哪儿了。哥,你要回国了?” “快了。”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伸了个懒腰,“聚一聚吧。” 费朗扯着嘴角笑,刚想说话,又有人敲门。 “进。” 小秘书进来,只能看见她的两条腿,整个上半身都被一大捧红玫瑰遮挡。 费朗歪着头,眯起一只眼:“干嘛这是?谁?露个脸。” 小秘书急忙伸着脖子,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努力藏住眼里的惊讶,开口:“费总,这是送给您的花。” “哈?”费朗把腿从办公桌上拿下来,“什么鬼。” 小秘书在红玫瑰里扒拉一会儿,找出小卡片,在费朗的示意下念出来:“泡哥的第一天,999朵红玫瑰代表我的心。么么哒,爱你的嫣然。” 小秘书偷偷去看费朗脸上的表情。 费朗摸了下下巴。 “那个……费总,您看身后……” 费朗转动转椅,望向广阔的窗户。无数粉白色的气球徐徐升空。 第70节 这里是32楼。 费朗走到窗边,眯着眼睛去看升起来的粉白气球上面的字。 每一个气球上都写满他的名字。 他低头,在地面搜寻,终于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只是帅气的红跑车上被喷了漆,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字。 费朗再凑近玻璃一些,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哦,他看清了。 ——“不泡到费朗死不罢休!” 费朗“啧”了一声,慢悠悠地念叨了一声:“这泡妞的手段有点老套啊——” 他又拍了下自己的嘴。 妈的,他才不是妞。 第59章 豪门继兄〖04〗 “泡哥的第30天, 999朵红玫瑰代表我的心。么么哒,想泡你的嫣然。” 小秘书抱着大大的玫瑰花束, 问:“这些花还是扔掉吗?” 费朗摆了摆手,把小秘书打发。 居然一个月了。 每天999支红玫瑰,每天早中晚三次微信问候,偶尔来个意外惊喜——比如, 铺天盖地的气球;比如爱心便当;比如万字表白信;比如买热搜、通稿…… #今天的嫣然也在追求哥哥# #嫣然写给费朗的万字表白信# #倒追难不难?但看嫣然玫瑰铺成海# #昔日的兄妹今日的妹追兄,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蓦然回首的真爱#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继妹倒追,费家太子爷苦不堪言# #假千金放出狠话# #嫣式穷追三十六计# #等待太子爷被吃的第x天# …… 网络上对倪胭疯狂倒追费朗的事情褒贬不一, 有的人持真爱论,有的人觉得他们到底是曾经的兄妹, 实在不像话。 这世上但凡是脸好的人就会有粉丝。费朗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 偏偏粉丝队伍十分强大。那些原本不认识的他的人, 也因为嫣然轰轰烈烈的追求法, 认识了费朗,然后迅速跪倒在他的颜值之下。 然后有人放出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巨星云集。十五六岁的费朗和红炸天的著名摇滚乐队一起玩音乐。视频画面晃动, 定格在费朗握着贝斯大笑的脸。 后来有人扒出来这是费家的私下宴会, 这些巨星都是费家请来给费朗过生日的。还有人扒出来费朗能唬人的学历, 马术师、赛车手等等一切加分项。 当然,更多的是他的照片。 各个角度,从小到大,铺天盖地。每一张都能设成屏保。 “看过费朗的脸, 再也没法舔爱豆的颜o(╥﹏╥)o” “卧槽,这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这脸这身材就应该站在舞台最耀眼的地方让人尖叫的啊!不混娱乐圈太可惜了吧!” “楼上开什么玩笑。费氏太子爷懂吗?他是有多闲跑去娱乐圈浪= =” 费朗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随便浏览了一下这些评论,眉峰皱起来:“这都什么鬼。” 他翻到倪胭的微博主页。倪胭最近刚改了微博昵称,叫做“卖花花的嫣然”。她置顶的微博是写给费朗的万字表白信。 费朗往下翻了翻。 倪胭发布的微博要么是记录追费朗的经历,要么是她开着跑车送花的照片。没错,开着那辆喷了字的红色跑车去给客户送花。 她家里现在的花店生意好得不得了。费朗简直要怀疑她是为了那家花店炒作。 费朗点开一张倪胭的照片放大,看了一会儿。照片里的倪胭穿着小背心,抱着一大捧花放进跑车里,应该是打算去送花。 别说,她虽然轰轰烈烈地倒追了一个月,费朗却自从上次在高子旭和费舒雅的订婚宴之后再没见过她。 费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她置顶的那篇万字表白信。 “我最最亲爱的哥哥,自从八岁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你洗澡,我就疯狂地爱上了你。那时候嫉妒全天下的女人,因为她们都可以喜欢你,偏偏我不行。哦,上天一定是听见了我的祷告,命运的转轮将你我摆回正确的轨道。繁华落尽,我终于鼓起勇气站在了你的面前。爱,就应该轰轰烈烈。爱,就应该浓烈如酒,潇洒似风……” “呵。”费朗嚼着泡泡糖,“八岁……你八岁的时候,我明明在国外。你这个撒谎不眨眼的小东西。” 他想了一下,懒洋洋地打字,在下面评论:“哪儿雇的三流写手?文采不如我。” 他回复完就丢开手机,朝窗外看了一眼夜色,居然已经这么晚了。他起身,戴上墨绿的圆形墨镜,拿起嵌满硬金属的粉色夹克离开公司。 费朗爱玩,可是费家家大业大,他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公司的事情还是很上心,常常泡在公司。 他开车回家,路上不经意一瞥,瞥见那辆喷了字的红色跑车停在一家小酒吧外面。实在是那辆车太过显眼,霓虹灯闪烁的光打在车身,照着上面的字。 “不泡到费朗死不罢休!” 费朗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调转方向盘,把车停靠在路边,走进那间寒酸的小酒吧。他不是不去酒吧玩,而是从来不会来这么小这么寒酸的地方。 鸡尾酒难喝得要命。 费朗坐在高凳上,望向舞池的方向。 倪胭啊,还是那么显眼。一眼就能被看见。 当然,他也同样显眼。一个又一个女人的目光总是看向他。 “嗨,帅哥。要一起跳舞吗?”身材火辣的美人过来打招呼。 “不。”费朗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味儿让他皱眉。 “帅哥,来一起玩嘛。”女人捏着嗓子撒娇。 费朗愣愣地睥了她一眼,生人勿扰的眼神冷冷地写着警告。 女人愣了一下,识趣地离开。 费朗坐在这儿,频频有花枝招展的女人过来搭讪。只是他态度实在太冷,到后来已经没有女人敢再过来。 费朗一会儿玩手机打游戏,一会儿看一眼舞池里的倪胭。 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朝倪胭走过去,一个人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凑近她面前说了句什么,倪胭扯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嫌恶地转身。另外一个男人挡在她面前,不许她走。 她喝了不少酒,脸上很红。在闪烁的灯光下,眯着眼睛气冲冲地指着面前那个男人的鼻子,大声说了句什么。 费朗看着她的口型,大概猜到她说的是“滚开。” 费朗关掉游戏,把手机丢进口袋。 “让一下。”他挤开拥挤的人群,拉住倪胭的手腕。 倪胭皱着眉回头,看见是他时,眯起眼睛,醉醺醺地笑:“是哥哥呀。” 两个男人见忽然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出来就是玩的,谁也不想搞太大的事情,之前他们以为倪胭是自己一个人才会不怀好意地过来。 “哥哥要和我一起跳舞吗?”倪胭的身子栽歪了一下,软软地靠在费朗的怀里,“来呀,来跳舞啦。” 费朗把她拉到音乐声没那么大的角落,把圆墨镜往上推,冷眼看她:“你到底想干嘛?” “跳舞呀。”倪胭小巧的樱桃口半张着,唇上一层浅浅的蜜色,诱人得很。 她伸手摘了费朗的墨镜,举得高高:“哥哥来抢呀!” “幼稚。”费朗向后斜靠着墙壁,别开眼,一副懒得看她懒得理她的欠钱表情。 倪胭歪着头望着费朗身上的衣服。嵌满金属的粉色小夹克挂在他的身上,里面是白衬衫,随着他斜靠的姿势,隔着白衬衫也能显出他的腹肌。 倪胭眨了下眼睛,说:“骚。” “哈?”费朗没听清。或许是听清了,但是没联想到那个字。 倪胭抬眼,微醺的眼睛望着他,笑着说:“我说哥哥真的很骚气,想日。” 她慢慢抬手,掌心贴在他的小腹。 费朗把她的手拍开,臭着张脸:“发疯够了没?你到底想干嘛?被高子旭刺激了?报复他?” 倪胭轻哼了一声,嫌恶地瞪他:“高子旭那种东西值得我报复?哥哥你在侮辱我!” “呵。穷得买不起衣服珠宝跑我这里来作妖?” 倪胭轻轻舔了一下牙齿,忽然翘起脚勾住费朗的脖子,吻上他的唇。不同于上一次在宴会时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他的嘴角,这一次,她几乎是用力地撞上他的唇,并且在第一时间撬开他的嘴,舌尖在他口中横冲直撞、攻城略地。 费朗猛地把她推开,倪胭被他推得脚步踉跄了两下,她扶着一侧高凳,才没摔倒。 费朗指腹用力擦了一下嘴:“有病吧你,我是你哥!” 倪胭笑了一声,她端起一旁吧台上的酒递给费朗,懒洋洋地说:“要漱口吗?” 她在笑,可是灰色的眼睛是冷的。 费朗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怔了一瞬,又很快冷下脸,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他将酒杯放下,问:“你走不走?” “要。” 费朗转身往外走,倪胭跟在后面。经过那辆红色跑车,费朗瞥了一眼,说:“你哪儿来的车?” “租的。” “租的你也敢这么喷漆?” “没有关系呀。我租了两个月,到时候用我送你的那辆还给租车行。”倪胭理直气壮地说,“两个月,足够我把你泡到手了。” 费朗嗤笑了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倪胭乖乖地跟过去,上了他的车,报了个地址。 费朗把她送到家门口,车子停下来,他说:“缺钱去我那直接拿,别再胡闹了。” 倪胭伸手去把他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 “又干嘛?”费朗不耐烦地瞪她,顺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这张帅气的脸。 “哥哥,你看着我。” 第71节 “看着呢。” “如果从一开始我和舒雅没有抱错,我也没有喊你二十多年的哥哥。那你会和我谈恋爱吗?”倪胭点了点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和腰,一本正经地说:“毕竟我这么美,身材还这么好。” 费朗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不得不承认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她的脸的确是长得那么美,身材也那么好。 他眯起一只眼睛看她,古怪地扯起一侧嘴角,笑,说:“如果没有抱错,你怎么偷看我洗澡然后义无反顾爱上我,嗯?” 倪胭低下头,态度诚恳地反思了一下,说:“哥哥,你这个台词我有点接不下去。你等一下,让我想个三分钟。” 费朗“哈”的一声笑出来,他侧身靠向倪胭,长臂从她腰前穿过,将车门推开,说:“下车吧。你妈在等你。”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罗文华果然站在花店门口望着这边。 “哦!”倪胭笑起来,她眯着眼睛捏了一下费朗的耳垂,“哥哥晚安!” 她下了车,朝罗文华跑去,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回家。 费朗侧着身坐在车里,看着倪胭和她妈妈进了花店,二楼的灯亮起,他才开车回家。 回到家,费东河在书房等着他。 · “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呐?”罗文华小心翼翼地问。 她关心女儿,但是又担心女儿嫌弃她多事,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一嘴。如果女儿反感,她以后不再问就是了。 “费朗。” 罗文华点点头。她高兴女儿神态自若,没有厌烦她问她的事情。可是一想起网上那些夸张的说法,她又皱起了眉。 倪胭打了个哈欠。 罗文华本来想追问她几句,瞧她困了也不舍得问了,忙说:“小吴最近不在,你白天四处跑去送花,晚上又才回来,赶紧洗个澡睡吧。” 倪胭给了罗文华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妈妈晚安!” · 第二天,倪胭还在睡懒觉,罗文华在楼下花店仔细给鲜花喷水。玻璃门上的风铃响起,有客人来了。 “欢迎光……”罗文华抬头看见费舒雅站在门口,不由愣住了。 “你、你怎么过来了。”罗文华将手里的喷水壶放下。 其实费舒雅早就来了,她站在马路对面,透过玻璃门望了罗文华好一会儿,才终于硬着头皮推开曾经的家门。 “妈……”费舒雅小声喊了一声,然后咬了下嘴唇。 罗文华慢慢笑起来,说:“进来吧,别杵在门口了。” 费舒雅迈进花店,慢慢打量着曾经的家。这里和她离开之前大体没什么变化,可是细节处终究是有了些微改变。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我是来找嫣然的。”费舒雅顿了一下,“是费家想要见她。” “嫣然昨天回来得很晚,现在还没起来。你等一等,我去楼上喊她。” 费舒雅点点头,在椅子里坐下。她微微仰着头,望着罗文华往楼上走的背影。 她回到了费家,原本属于她的家。可是她总觉得费家不是她的家,自己永远戴着一层面具,活得小心翼翼。费家的人偶尔言谈间会无意地说到费嫣然。那个家里有太多费嫣然的痕迹。 如今她回到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偏偏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了,就连她喊罗文华一声“妈”都是小心翼翼的。 倪胭和罗文华一前一后下楼,倪胭明显刚睡醒,蓬松的头发很乱,上身只穿了一件小背心。 罗文华拿着一件衬衫在后面给她披上,皱着眉说:“楼下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客人,把衣服穿好。” 费舒雅抿着唇。果然这里真的不是她的家了。她的生母总是想着费嫣然,她的养母也开始全心全意对待罗嫣然…… “你找我啊?”倪胭拿着玻璃杯,一边接水一边问。 费舒雅浅浅笑着,说:“是爸爸找你。” 倪胭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 费舒雅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应该是你和哥哥的事情。爸爸昨天晚上找过哥哥,好像还起了争执。” 倪胭“哦”了一声,说:“谢谢你啊。” “没事。”费舒雅温柔地摇头。她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舒雅……”罗文华把她叫住。 “你们聊,我去冲澡。”倪胭笑笑,转身上楼洗漱。 罗文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费舒雅,这个女儿回到了费家果然变得更漂亮了,罗文华心里替她开心,觉得欣慰。 “舒雅,小吴最近病了。” 费舒雅微微惊讶。小吴在花店里帮忙,他追了费舒雅快一年。后来费舒雅回了费家,和高子旭交往、订婚,小吴这傻小子就害了相思病。 罗文华轻轻拍了拍费舒雅的手背,柔声说:“瞧着你好好的,妈心里替你高兴。你知道的,你从小到大,妈从来不过多的干涉你的决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并且将来不会后悔就好。” 费舒雅沉默不语。 对与错,会不会后悔?她也不知道。 · 倪胭当晚到费家的时候,费家父母和费舒雅正在吃晚饭。费朗倒是不见踪影。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倪胭笑着说。 “怎么会。”费太太起身拉着倪胭的手,拉着她往餐厅走,一边走一边说:“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我们也才刚吃。” 费太太又吩咐佣人多拿一副碗筷。 两个人走到餐桌旁,还没有坐下,费东河将筷子放了下来。 费太太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费东河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仅是外面的人怕他,就连自己家里的人也有些怕他。 倪胭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费董晚上好。” 费东河抬头看她,语气听不出喜怒:“连爸爸都不喊了?” 倪胭弯着眼角笑:“还没和哥哥结婚呢。” 费舒雅正在喝汤,听了倪胭的话呛了一口,急忙抽出两张纸巾,低着头擦嘴。 费朗从楼上下来,刚好听见倪胭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钟沐:我还没出场就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费朗:呵呵。 第60章 豪门继兄〖05〗 他瞥了倪胭一眼, 淡定地走进餐厅,拉开椅背坐下。 “来来来, 坐下吃饭。”费太太打圆场,拉开费舒雅旁边的椅子,摁住倪胭的肩膀,让她入座。 倪胭扫了一眼座次。 费东河和费太太分别坐在长餐桌的两端, 费朗和费舒雅对面坐在长餐桌的两侧。她抬头打量着对面的费朗,注意到他左侧脸颊眼下的位置贴着一块创可贴。 打架了?还有人敢打太子爷?除非是他老子吧。 不过……倪胭惊讶地发现费朗脸上斜贴一条创可贴的样子……见了鬼的……酷。 费东河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 高子旭匆匆赶回来,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他最近每天忙得要命, 各种跑腿办事,使劲儿献殷勤, 努力给费东河一个好印象。 “费董, 这是您要的资料和合同。万兴集团那边的合作已经谈好了, 还有l市的事情也摆平了。” 费东河点点头:“坐下一起吃饭吧。” “诶!”高子旭应了一声, 赶忙把怀里厚厚的一沓文件放在身后的桌子上,转身回餐厅, 这才注意到倪胭, 不由一愣。 她怎么在这里! 倪胭笑着朝他挥了下手, 笑着说:“唔, 看来我坐了你的位置。你坐你坐。” 她起身,从费东河身后绕过去,坐在费朗的身侧。费朗偏过脸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吃饭。 佣人将餐具重新摆好。 这一顿饭吃得有点安静。 太安静了, 总是要搞点事情的。所以倪胭伸长胳膊盛汤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汁往费朗的手背上洒了那么一两滴。 “哎呀,不好意思呀哥哥。烫着了是不是?疼不疼?”倪胭急忙抽出两张纸巾,拉过费朗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甚至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高子旭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就算是他和罗嫣然谈恋爱的时候,这个千金大小姐都是趾高气扬的,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行了,不烫。”费朗作势要把手收回去。 倪胭拉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固执地说:“都烫红了,怎么可能不疼。” 她又低下头轻轻地吹呀吹。 “嫣然。”费朗叫她。 倪胭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 “那汤是温的。红是你搓出来的。”费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乖哈,撒手。” 倪胭“哦”了一声,尝了一口汤。果然是温的。 “真是的,这汤居然不烫。”倪胭不太高兴地撇了下嘴角,去拉费朗的袖子,“哥,我想吃榴莲酥。” 榴莲酥在费朗面前。 站在后面的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当没听见。 费朗木着脸把一整碟榴莲酥都端到了她面前。 高子旭回过味儿来了。 虽然他不知道倪胭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她故意给费朗擦手,又故意让费朗给她拿东西……分明就是故意气他啊。 呵。 第72节 女人啊,口是心非的动物。说着不在意他,其实在意得很,偏偏还要用这种小把戏引他吃醋。 高子旭笑了。 高子旭夹起一块排骨放在费舒雅的碗里,温柔地说:“舒雅,你尝尝这个,挺好吃的。” “还有这个鱼肉也不错,很鲜很嫩。” “对了,也要多吃点蔬菜,合理膳食才更健康。” “这个要不要?要点吧。再来点这个……” 费舒雅看着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菜,觉得有点尴尬,忙说:“不要了不要了,吃不完的。” “舒雅,你们女人啊总是为了身材苛刻自己的嘴。这是不对的,何况你这么苗条,身材这么好,实在不用再委屈自己的肚子。”高子旭又将一块羊骨放在了费舒雅的碗里。 费舒雅很想说自己根本不吃羊肉。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偷偷看了倪胭一眼,匆匆低下头。她脸上端庄的笑容要快绷不住了,越发觉得尴尬。 费朗轻笑了一声,觉得有点搞笑。倪胭是什么打算先不说,高子旭的打算也太明显了,真当别人都是瞎子。 费朗瞥了倪胭一眼。 倪胭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一碗蛋羹。她几乎没有吃别的菜,就连那碟榴莲酥也没有动过,只是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蛋羹。 她不笑的时候样子瞧上去有点冷,全然没了平时鲜活的模样。 费朗再看高子旭的时候,那种不爽的感觉就更浓了。 ——这是什么垃圾货色啊卧槽,居然霍霍他两个妹子?! 费朗“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他拿着一个小碟站起来,从桌上的菜肴里各夹了一筷子,最后放在倪胭面前,口气随意地说:“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别啃那蛋羹了,像谁欺负你似的。” “谢谢哥哥。”倪胭低声应了一句,也没有看他,仍旧只是继续小口吃着蛋羹,没碰费朗给她端过来的菜。 费朗舔了下牙齿,不再理她。他重新拿起一个小碟子,又在每样菜里夹了一筷子,放在了费舒雅的面前。 费舒雅受宠若惊。她抬头望向费朗,费朗已经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她跟着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费太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求助似地看向费东河。 费东河给她一个类似“吃你饭”、“懒得管”的表情。 费太太决定找点话题,她笑着说:“嫣然,下个月中秋正好是我生日,你和你妈妈也一起过来过中秋吧。” 她是跟费东河商量过的,也提前问过费舒雅的意见。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中秋这样的节日能把两个家庭聚在一起也是很好的选择。更何况罗家人口简单,就母女两个人。她觉得这是皆大欢喜的决定。 “我回去问问她。”倪胭说。 “嗯,那是应该的。”费太太又转头望向费朗,问:“钟沐中秋的时候能回来吗?这孩子一个人在国外也是够不容易的。” “能。” “这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把他也喊来。”费太太笑着。 费朗点了下头算应下。 费太太忽然想起来费舒雅不认识钟沐,忙柔声跟她解释:“你应该喊钟沐表哥。等到了中秋,你就能见到他了。” 费舒雅随口问:“是妈妈姐妹家的表哥吗?” 费太太怔了一下,摇摇头,笑着给她解释:“不是,是费朗姨母家的表哥。” 费舒雅脑子拐了个弯儿,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轻轻咬了下舌尖,有些懊恼。原来这个钟沐是费朗妈妈那边的表哥。她回到费家有半年,也慢慢弄清了费家的一些事情,知道费朗的亲生母亲还活着,而且他的外祖钟家的家世并不比费家差多少。 不过费舒雅还是有一件事儿不明白,费朗的外祖家姓钟,那个钟沐表哥怎么会跟母亲姓的?父亲也姓钟还是入赘? · 吃过饭,费东河喊倪胭陪她去散步。 走了没多久,费东河开口:“想回公司随时回去。” “不了吧。”倪胭不假思索地回答。 开玩笑,她来任务世界是为了获取星值,才没兴趣去公司上班。上班的生活不适合她,她还是更喜欢吃喝玩乐,再加上一个撩汉。 费东河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去公司一趟,律师那边应该把股份转让书准备好了。不爱去公司上班就不去了吧。拿着股份,分红也够你花了。” 倪胭这回没立刻拒绝。 “别再胡闹,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那小花店也别开了,更别开着那破车满d市咋呼了,像个什么样子。”费东河叹了口气。 倪胭却笑起来,问:“嫌弃我这个曾经的女儿给你丢人啦?” 费东河停下来,目光严厉地看着她。 倪胭却只是没心没肺地笑笑,无所谓地说:“别,别再像小时候那样教训我啦。我已经不是你闺女了。” “一日是你爹,终生是你老子。”费东河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这副老狐狸面孔,让倪胭有点猜不透这老东西在想什么。 “回吧。”费东河背着手往回走。 他觉得女儿变儿媳妇也不错,这不还是一家人吗? 挺好,挺好。 嗯…… 就是费朗这小子实在是不太听话,昨天晚上跟他吹胡子瞪眼没个儿子的样。 费东河思考了一天一夜,还是今天餐桌上费太太的话提醒了他。可以等钟沐回来的时候,让钟沐劝劝这小子。毕竟这些年费朗虽然总是胡作非为,连亲爹亲妈的话都不怎么听,却和钟沐关系比较好,稍微能听一点钟沐的劝说。 费东河回到客厅,倪胭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进门。 客厅里,费太太拉着费舒雅说话。高子旭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适时得体地应和一声。 费朗蹲在一旁,逗着面前的一只大金毛。偶尔大笑一声。 费东河回头问倪胭:“这么晚了,今晚住一宿吧。” “不啦,我答应妈妈12点之前回家。”倪胭一口回绝。 费东河诧异地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朝费朗摆了下手,开口:“太晚了,送你妹妹回家。” 费朗抬起头,视线越过费东河,眯起一只眼睛,看向跟在后面的倪胭。 倪胭歪着头,朝费朗挥了挥手,翘着嘴角笑,一脸开心的小模样。她甜甜地说:“麻烦哥哥啦!” 把费朗想要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钟沐猛砸玻璃门:放我出去!!! 费朗扯起嘴角,默默加了一道锁。 第61章 豪门继兄〖06〗 费朗和倪胭出门, 费舒雅也站了起来打算上楼睡觉。她作息一向很好,基本上每天晚上十点钟已经乖乖躺在了床上。 高子旭起身告辞。费舒雅亲自将他送到费家大门外。 “那我走了。”高子旭打了个哈欠, 转身便走。 “子旭。”费舒雅把他叫住。 “怎么了?”高子旭又走了回来,站在费舒雅面前一脸温柔,深情款款,“舍不得我走了?” 费舒雅浅浅笑着, 眼底一片平静。她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高子旭漆黑的眼眸飞快转动了一圈,心里顿了一下。霎时明白过来今天在餐桌上的小动作让费舒雅多想了。 他顿时有些后悔。 如今费舒雅是他进费家的阳光大道,他实在不应该为了气罗嫣然让费舒雅心里不舒服,如果费舒雅决定取消婚约可怎么好!虽然……他觉得面前这只小绵羊并不会取消婚约。 片刻之间, 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利息关系。他微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把费舒雅拉进怀里, 温柔地说:“舒雅, 你不要误会。我是很看不上罗嫣然的。我是跟你说过的, 我和她分手之后她穷追不舍, 还想和我复合。但是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答应她?她现在故意接近你继兄, 一方面是故意气我, 另外一方面也是跟你抢哥哥啊。我在帮你出气啊, 你这个小傻瓜。” 费舒雅靠在他胸口, 目光平静。 费舒雅一直不说话,高子旭低下头想要趁着这美好的月色亲吻她,加深一下两个人之间的爱情。 费舒雅轻轻推了他一下,从他怀里离开, 疏离地说:“太晚了,我要回去睡了。” 费舒雅不喜欢高子旭碰她。拥抱几乎已经是她对他的极限。 高子旭面带微笑,一点都不生气,说:“看我,都忘了你睡得早。快回去吧。” 费舒雅点了下头,匆匆转身回家。 看着她的背影,高子旭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一个两个都他妈装什么清高……”他眼中闪过狠戾。 当初他和费嫣然在一起的时候才大二,都是学生,他想亲费嫣然,都会被费嫣然嫌弃地推开。那时候他想着她是费家千金,一切依着她、哄着她、顺着她,早晚有一天能上了她。 外人都羡慕他和费嫣然谈了四年恋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把这块肥肉吃进嘴里。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他特别想包养罗嫣然的理由。 “说什么爱老子,连裤子都他妈不肯脱……” 高子旭看着费家的大门,眼中狠戾更浓,没想到换了个费家女儿泡,还是一脸清高,摸都不让摸一下。 他在心里嗤笑,早晚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的!整个费家都是他的! 一向早睡早起睡眠质量很高的费舒雅今晚却失眠了,她眼前总是闪现吴杨的笑脸。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特别明媚。 她在漆黑的夜里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她可以后悔吗? · 倪胭坐在费朗的车里,一直哼着轻快的小调儿。她开心呀! 望着漫天的繁星,倪胭是真的心情很好。如果说一开始她弄不懂费东河的态度,可是费东河让费朗送她回家,她哪能还不明白呢? 这老东西分明是想亲上加亲! 虽然倪胭并不想和费朗结婚,但是有费东河这个助力,她简直是不要太开心。 第73节 “你哼的是什么?怎么没听过啊。”费朗随口问。 “妖界的小曲儿,你要是听过就怪了。”倪胭随口说真话——注定不会被人相信的真话。 费朗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吹起口哨,分明就是倪胭哼的小调。他听了一遍就记下来了。 倪胭赞扬地拍了两下巴掌,凑到费朗面前,一脸的幸灾乐祸:“伟大的爸爸是不是让你和我结婚,你誓死不从被他揍啦?” 费朗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在路边停下来,侧过身看向倪胭,臭着张脸,问:“戏弄我好玩?” 他晃着手指指着倪胭:“我告诉你,别仗着你是我妹就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哈!”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食指上夸张的方形戒指跟着晃动。 一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德行。 倪胭盯着他食指上的戒指,摇摇头,认真说:“没有上次的那个好看。” 费朗眸子下移,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恶狠狠地瞪她:“别转移话题!” 倪胭低下头,不说话了。 “说话!” 倪胭还是不说话。 费朗修长的手指弯曲,在她的脑门弹了一下。 “唔……”倪胭吃痛,捂着自己的额头,抬眼看他。 她的眼睛里已经湿了。灰色的眼眸淹没在水渍里。 费朗一怔,问:“弹疼你了?” 倪胭摇了下头。 她正视着费朗,十分诚恳地说:“如果我不再胡闹戏弄你,而是认真地追求你,你有可能答应我吗?有没有可能?哪怕千分之一的可能、万分之一的可能。” 费朗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无奈说:“你是我妹。” 倪胭固执地问:“我们不是兄妹,你姓费,我姓罗。你是担心你对着我硬不起吗?要不然我们开间房,把衣服脱了试一下?” “呵。”费朗古怪地笑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费朗移开视线,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泡泡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嚼着。他双手交叠搭在脑后,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嚼啊嚼,吹出大大的泡泡。 倪胭伸出手一下子把泡泡给戳破了。破了的泡泡贴在费朗的嘴边。费朗瞪她一眼,黑着脸将嘴角的泡泡糖弄干净。 “你让我想想吧。”费朗口气敷衍。 倪胭低着头闷闷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敷衍人……” 费朗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敲了敲,目光无意间看见食指上的戒指。他眯了下眼,将戒指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一旁。 倪胭瞧见他的动作,狡猾地翘起嘴角。掌心里的星图可不会骗人。费朗的星图终于费劲巴拉地亮起了一颗。 倪胭一点都不嫌弃他的星图亮的慢。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身份的沟壑,本来就很难亮起情爱的星图。如今他的星图亮起了第一颗星,这说明在费朗心里关于他们曾经兄妹关系的那道屏障慢慢被撬开了一个角。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啦。 她的视线从费朗的手指上移,望着他脸上贴着的创可贴,终于问出来:“哥,你真的被爸爸打啦?” “哈?” 费朗发现倪胭盯着他脸上的创可贴,他古怪地扯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他凑到倪胭面前,侧过脸,指了下脸上的创可贴,示意让倪胭撕开。 倪胭不多想,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扯下来,她抿着小巧的唇,仔细盯着他的脸,怕扯动创可贴下面的伤口。 创可贴一点一点被倪胭撕下来,下面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任何伤口。 倪胭不由愣住了,脱口而出地问:“根本没伤口贴创可贴干嘛?” 费朗咧着嘴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眼中笑意怒绽。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笑:“耍帅啊。” 倪胭:……有病。 她一脸嫌弃地转过头,懒得去看这个疯子。 费朗开动车子,继续送倪胭回家。 晚夏的风吹拂,温柔地吹拂在倪胭的脸上,吹起她棕色的长卷发,她撩起长发,忽然轻笑了一声。 不多久,就到了罗文华的花店。费朗把车子停在路边,倪胭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了声“晚安”,推开车门下车。 倪胭走过斑马线,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大群男人围着罗文华,嘴里骂骂咧咧的。 “还钱!赶紧给老子还钱!” “你闺女以前可是费家的千金会没有钱?你糊弄鬼呢是不是!” “老子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还钱,咱们哥们几个就不走了。就睡在你家里,让你们母女两个伺候着。” “我看就应该直接将这家花店给砸了!” 几个人吵吵闹闹,把不停小声解释的罗文华逼到角落,其中一个光着膀子,膀大腰圆的汉子推了罗文华一把。罗文华一个女人哪能扛得住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艹!”倪胭骂了一声,大长腿从栏杆上轻易跃过,冲过去,一拳朝着那个推罗文华的男人脸上就是一拳。 “嫣然!你快让开!小心啊!”罗文华惊呼一声,大惊失色,心慌不已。 “你这小娘们……”另外一个汉子掐灭手里的烟,握着拳头朝倪胭冲过去,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点颜色看看。 倪胭飞起一脚,大长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踢在他的圆脑袋上。 白石头叹气:“注意人设啊,姑奶奶。” 倪胭:“管天管地,性格大变犯法会被抓进局子吗?” 白石头:…… 又一个人从倪胭身后冲过来,倪胭飞起一脚狠踹过去。 “去他妈的人设。”倪胭勾起嘴角,灰色的眼睛里是属于一只小蚌妖的红色恼怒。 开玩笑,她从小被关起来训练,打架从来就没输过,不管是在蚌妖族,还是在深海龙宫里,又或者在西天里掀桌子。 就算没了一身妖法,也不会输给这么几个区区人类。 第62章 豪门继兄〖07〗 费朗下了车, 还没来得及去帮忙,就看见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躺在地上。倪胭穿着十公分的红色高跟鞋, 抱着胳膊,脸色冷得不像记忆里的妹妹。 而等费朗也仗着一双更长的大长腿从栏杆上纵身跃过来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混子们立刻爬起来,撒腿就跑。片刻之间, 已经跑得无踪无影。 费朗笑了一声,说:“我明明是想还钱的。” 倪胭却亮着眼睛,深情楚楚地望着费朗。 费朗被她看得脊背一凉,竖眉问:“你又想干嘛了?” “哥哥, 我突然想到可以使一下英雄救美的小手段,雇一大帮混头围堵群殴你, 然后我可以像个超人那样出现拯救你。你感动之余, 终于为我倾倒!” 费朗:“……神经。” 倪胭蹲下来, 抱着膝哈哈大笑。 费朗低着头看着她笑, 不知怎么的,跟着弯起了嘴角。 · 第二天倪胭拿了钱, 就把之前原主和罗文华欠的高利贷全部还清了, 就连这家花店租的店面也直接买了下来。她又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只是那人对一个女人动手, 她看不惯才出手教训他们。 不过从这以后,倪胭惊奇地发现罗文华望着自己的目光变得越来越……肉麻。 这…… 看来英雄救美的确有用。不过目标不是费朗,而是这个无意间救下的原主妈。 倪胭答应了费朗不再胡闹戏弄他,果然就再也没有每天送999朵红玫瑰。那些气球啊、蛋糕啊、条幅啊……也通通不再搞了。 而是每天傍晚乖乖坐在他办公室外面的接待区等他下班。如果他没事, 她就跟他一起下班,他心情好的时候会送她回家,偶尔一起吃个饭。 如果他有事,倪胭就问一句可不可以一起去,如果是工作上的应酬,她就微笑着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包说“再见”。如果是费朗约了朋友出去浪,他偶尔也会勉强带着倪胭。倪胭本来就爱玩,他玩的那些东西带着她也行。倪胭总是能一个照面就跟费朗的朋友打得火热。 偶尔也会遇见不怀好意的开玩笑,倪胭当然都能自己化解。如果那些人说的过分了,费朗冷冷瞥过去一眼,倒是谁都不敢说什么了。 费朗推开办公室的门,打算提前下班。一个个员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观察着太子爷和倪胭之间的互动。 倪胭观察了一下费朗身上的衣服。这近两个月的接触里,倪胭有注意到费朗没有穿过重复的衣服。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装扮,倪胭就能大致猜到他今天的行程。虽然……他即使是去工作应酬也从不穿西装。 倪胭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微笑着说:“要不要去看电影呀?这部电影很好看哒。” 似怕他不信一样,倪胭认真地加了一个:“真的。” “一个朋友生日。” 倪胭拿着包包站起来,望着他的眼睛。 费朗没说话,将圆墨镜搭在高挺的鼻梁上,直接往外走。 倪胭默契地跟在他身后。 ——戴上墨镜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代表着她可以跟去,侧着脸摸一下下巴代表不方便。 · 费朗朋友的生日宴开在游轮上,没有长辈,都是年轻人,玩得很嗨,也挺过火。 倪胭和几个刚认识的朋友坐在一起拼酒,开心地哈哈大笑。如果不是她倒追费朗的举动闹的那么大,男人们哪肯放过这么个美人。而且就算这样,她身边也围了不少男人。 “咱们玩点大的吧,输了跳脱衣舞怎么样?” “嫣然,玩吗?” “玩啊,怎么不玩。”倪胭转动着桌子上的啤酒瓶,爽朗地大笑。 酒过三巡,都有点微醺。 费朗将脚搭在茶几上,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听小歌星苏霓唱歌。这样的私人宴会,开宴主人请了一些二三流的女明星陪酒。 苏霓一首歌没有唱完,倪胭已经输了一局。男人们哄笑了一声,开始起哄。 倪胭动作干净利落地把衣服脱下来。 第74节 她今天上身穿了一件两件套,杏色的套头针织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小背心。下半身是一条鹅黄的小短裙,膝上十公分。 随着她脱掉衣服,周围围着的男人们起哄声更大,笑闹一片。 倪胭皱着眉不服气地拍了拍桌子:“再来!” 不过她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掌心里费朗的星图里第二颗星亮了起来。 苏霓唱完一曲,扭着细腰朝费朗走来,在他身边坐下来,娇笑着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费朗撩起眼皮看她。 苏霓受宠若惊,忙自我介绍:“我是苏霓。” 她弯着腰拿起桌子上的红酒倒了两杯,先递给费朗一杯。 费朗接过来,一口喝了。 苏霓更是惊喜,忙娇娇地跟费朗说话,变着法子讲笑话。 那边的男人又是一阵起哄,原来是倪胭又输了。 “快脱!” “快脱!” “快脱!” 倪胭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站了起身,高挑的身高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双手捏着黑色小背心的衣摆往上扯,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诱人的肚脐。 一只宽大的手掌压在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倪胭回头,眯着眼睛笑:“是哥哥呀。” 费朗嚼着嘴里的泡泡糖,拍开她的手,把她提了一半的小背心拉下去,盖住她的小蛮腰。 有人吹了个口哨。 “怎么回事嘛。” “玩玩而已啦,输不起玩什么。” “费少,这不是你风格哈。” 倪胭推开费朗:“哥哥,我和他们玩的很开心。你别管我。” “别闹了。”费朗脸色有点难看。 倪胭轻笑了一声:“哥哥……哦,你连我哥哥都不是了,你凭什么管我呐?” 她酒后微醺的灰色眼睛安静的望着费朗。她离得那么近,却又似乎隔得那么远。眼睛里藏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费朗舔了一下牙齿,侧过脸看向另一侧的小舞台,淡淡说了声:“把音乐关了。” 小舞台上的摇滚女歌手茫然地住了口,吵闹的音乐停下,一下子安静下来。 费朗吐了嘴里的泡泡糖,扯着嘴角痞笑,点点头:“玩嘛,我替她脱。” 他将身上黑色的短外套脱下来,强硬地披在倪胭的身上,然后脱下里面的白衬衫扔到地上。 费朗身上有纹身,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腹肌上是一串斜着刺下的字母,最下面的字母藏在裤子里,看不见,又勾着人想去看,想去抚摸。 勾着人想犯罪。 女人们惊呼着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荷尔蒙爆棚的肉体。 倪胭才不像那些女人那么没见过世面,她可淡定多了,淡定地勾住费朗的脖子,去咬他锁骨处的纹身。 费朗对今天的寿星点了下头,说:“走了,你们玩。” 他手掌压在倪胭的后腰,把这个啃得他锁骨泛红的小妖精扯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痞了吧唧地说:“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男人。” 他指腹在倪胭下巴上摩挲,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4更姗姗来迟,猜一二三更的你们弱爆了! · 哥哥呀,珍惜珍珠娘倒追你的时光吧,一切一去不复返,你十倍努力也未必追的回哦。 钟沐一脚将门踹开:老子终于要出来了。 第63章 豪门继兄〖08〗 他拉住倪胭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倪胭回头朝着刚刚起哄的那几个男人眨了下眼。几个人一起抬起右手比了个“六”的手势。 她是倪胭呀,只要她想, 一个照面就能和对方处好关系的倪胭。拜托几个刚认识的小哥哥打个赌调解下气氛还不简单。还是一个于他们毫无损失的赌。 一个赌三颗星,这波不亏。 费朗一直将倪胭拉到船头才松开手。他摸了下下巴,望向远处岸边的灯火,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看。 他……好像意识到刚刚冲动了。 倪胭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给费朗披上,抓着他的胳膊往袖子里塞。 费朗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天气已经转凉,现在又是在海上被海风吹着, 倪胭穿的实在是有点少。她又不是那些陪酒的二三流小明星,用不着故意露胳膊露腿。 “你不冷啊?” 倪胭摇头, 把费朗另外一条胳膊也塞进袖子里, 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肌, 说:“穿好了, 不给别人看!” 费朗盯着倪胭的脸,心里一阵纠结。如果他现在跟她说后悔了, 让她把他刚刚说的话当成没说过……那是不是有点没担当啊。 倪胭却没有看他, 她的眼睛落在费朗的胸膛上。她抬手搭在他的腹部, 指尖划过他腹部上的黑色纹身。 “q——s——h——j——z——s——h——d——”倪胭手指搭在他的裤腰, 慢慢往下压,“f——” 裤腰继续往下压。 费朗拍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你,含蓄委婉点。” 倪胭一脸无辜:“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纹身什么字。” 费朗歪着头, 修长的手指从寸头上捋了一下,转身走到一旁摆放的躺椅,岔开着两条大长腿,大大咧咧地坐下。 倪胭走到他面前,咬了下唇珠,不笑的时候灰色的眸子让她在夜色里看上去有些冷。 她说:“你不就是反悔了吗?没关系。还没到两个月呢,到中秋刚好两个月,到那时候还没泡到你,我泡别人去。” 她转身走到船头前面的地方,双手搭在船头围栏上,微微弯着腰,望着远方,任由海风将她棕色的长发向后吹起。 费朗歪着头,眯起一只眼睛盯着倪胭的侧脸。 不久,他吹了个口哨。 倪胭没理他。 费朗嘴里的口哨变了调子,吹出那天倪胭哼唱的那首海妖届的小曲儿。小曲儿吹完,倪胭转过身,靠着后面的围栏,看向费朗。 费朗朝她招了招手。 倪胭还是不动。 费朗不得不说:“没反悔!” 倪胭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一脸不高兴地重新走回他面前。 费朗伸手。 倪胭垂着眸子瞧他的手掌。费朗的手很长,却并不宽,掌心纹路清晰。食指戴着很宽的戒指,小指也戴了一枚尾戒。 倪胭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说:“戒指凉。” 费朗立刻把手上的两枚戒指扔到了海里,重新朝她伸手。倪胭抿着嘴,努力把笑忍住,“勉为其难”地将手递给他。 费朗轻轻一拉,将她拉到腿上。他双手扯着外套两侧衣襟,把倪胭裹进怀里,衣襟包着她,顺手扯了一下她身上的小短裙。 “冷不冷,嗯?”他问 倪胭将手心贴在他的胸前,再也不想忍笑,笑得明目张胆肆意明媚。她摇头:“不呀,这不是有个火热的胸膛吗。” 费朗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望着远处的大海。过了没多久,他开始吹口哨。倪胭靠在他的肩上,合上眼睛安静地听着。费朗一定很又音乐天赋,不过他注定不能去挡什么歌手。 费朗吹完一首曲子,开始吹第二首曲子的时候,倪胭开口:“哥哥,你在做心里建设吗?” 费朗嘴里的哨子就变了个调儿,他皱起眉瞪倪胭,怒气腾腾:“什么鬼!我用做什么心里建设?不就是谈个恋爱嘛,靠。” 倪胭在他怀里仰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问:“做好心里建设了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做好心里建设了吗?”倪胭笑着又问了一遍。脸上的笑怎么瞧怎么坏。 费朗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这张脸三分钟,然后用力捏住倪胭的下巴,一口吻了下去,将倪胭得逞的笑吃进嘴里。 不就是谈个恋爱嘛。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费朗叹了口气,语气不善:“别扒我裤子!” 他轻拍倪胭的脸,咬牙切齿:“大庭广众能不能注意点,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浪了,嗯?” 倪胭无辜笑:“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纹身。嗯……谁知道你是不是纹了别的女人的名字,初恋呀、女神呀,心头白月光什么的。该不会是一个字母代表一个女人吧?” “我费朗会在身上纹女人名字?”费朗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开什么玩笑?” 他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你脑子有病吧”的嚣张样儿。 “真的不是?”倪胭垂着眼睛看他腹部的纹身,指腹摩挲着字母,“要是让我知道这些字母是别的女人的名字,我可不依。洗去都不行,我得拿着小刀子,亲自把你这块皮割下来。” 她神情妩媚,语气也是娇娇的,偏偏不知道哪里透出一股子妖气,认真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说笑话。 费朗愣了一下,扯起嘴角笑了一声:“那可不成,没皮没眼看,丑死了。” 倪胭思索片刻,点点头,蹙着眉勉强说:“也是哦,那样就不好看了……” 表情纠结极了。 费朗瞧着她纠结的小模样有趣,朝她的后脑拍了一巴掌,脱口而出:“真没纹女人名字的臭习惯。” 他说完就后悔了。 干嘛要跟她一而再再而三解释啊!? 第75节 倪胭胳膊肘搭在他的肩上,凑近他的脖侧,去摸他的左耳。费朗今天右耳戴了两个耳钉,左耳只在上面戴了一个耳环。她凑过去,在他的耳垂咬了一下,认真说:“哥哥,我要你把我名字温在耳垂上。” 费朗瞥她一眼,一副“你做梦”、“不可能”的德行。 倪胭一点不在意他脸上的表情臭。人长得帅,臭着张脸也能变成酷气。 费朗转过头不看倪胭,随意望向岸边,然后不由皱起眉。倪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妩媚地笑,问他:“你该不会是才看见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岸边的一片楼里全部熄了灯。然后一盏接着一盏不规则的亮起,最后亮起的窗户组成了一句话——“费朗是嫣然的,谁都不许动!” 费朗“呵”了一声。 倪胭做了一个假装摸八字胡的动作,问:“帅气吗?” “又拿我寻开心。”费朗叹气。 倪胭急忙拿出手机拉着费朗合影,嘴里说:“来来来,赶紧合影一张。半个小时贵的要命呢。” 她在镜头里亲费朗的脸,“咔嚓”一声拍好合影。张片里,费朗一如既往地臭着张脸,远处高楼上的那句话一个字也没挡住。 倪胭望着手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点着头,说:“真的很贵,你给我报销。” 费朗又不可一世地“呵”了一声。 倪胭在他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块泡泡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嚼呀嚼,冲着他的脸吹出大大的泡泡。 “砰”的一声,泡泡在费朗的脸上炸裂。 倪胭“哈哈哈”大笑。 费朗一脸嫌恶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惩罚似地去抓倪胭的痒痒。倪胭哈哈笑着躲避,她想逃开却被费朗禁锢在怀里避无可避。 “放开啦!”倪胭大笑着求饶。 “还闹不闹了?”费朗口气威胁,眼中却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笑。 “不闹了不闹了,再也不敢啦。”倪胭连连摆手。 费朗这才松开她。 倪胭把头靠在他肩膀,坐在他腿上晃着雪白的大长腿,慢悠悠地哼着小调。 她在费朗看不见的时候狡猾地笑。 呵,让你嚣张。还有一周就是中秋,过了中秋她可是真的要换个人泡啦。 · 接下来几天,倪胭都没有再去公司的接待区等费朗下班。公司的员工们议论纷纷,都说倪胭已经死心了,恐怕这场兄妹恋要是悲剧收尾。 “……我早就说过了他们是不可能的。这一个多月,费朗什么时候给过她好脸色看了?分明就是一点没看上她,念着点曾经的兄妹情没彻底撕破脸罢了。” “要说我这个假千金也够不要脸了。什么真爱论?我看她就是不服气被赶出了费家,想换个法子进费家。啧啧啧,这脑袋瓜厉害着呢,她居然想借着费总重新回费家,一般人谁能想到这么个法子?” “就是。怎么说都叫了二十多年哥,她也不嫌膈应。” “我看也未必吧?也有可能她真的喜欢费总?费总往那一站,还能有女人不喜欢他?说不定她身份没被揭穿的时候就存了龌龊心思……” “别说了,费总来了……” 费朗戴着墨镜,拇指插在裤兜里,目不斜视地经过几个议论的员工,推门进自己的办公室。 “吓死我了……” “还好啦,我看费总也烦着她。咱们的话被费总听见了,费总说不定在心里赞同呢。嘿嘿嘿!” 几个小员工笑起来,继续做事。 然而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解雇信,而且要求今天按时下班,不许早走。 费朗将脚搭在桌面,靠在椅背上的姿势舒服得像个二世祖。他给倪胭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来公司。” “干嘛?”倪胭的语气听着不太情愿。 “让你来就来,少啰嗦。” 电话那一边的声音更不情愿了:“你好烦哦,叫我过去又不说干嘛,不去不去!” 费朗沉默了片刻,稍微放缓了语气:“你上次不是说要去看电影?走吧,一起去。” “我又不想看了。我有事,先挂了哈。” “喂喂喂!”费朗黑着脸,把手机扔到一旁。 小秘书敲门进来,询问:“费总,刚刚要辞退的那几个人今天是……” 费朗烦躁地摆手:“走走走,让她们现在就走!” “……哦。”小秘书茫然无措地转身去执行。 费总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一下子降下来。倪胭非人类自然是不怕冷的,而费朗为了耍帅穿的也很少。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嚼泡泡糖,比一比谁吹出来的泡泡更大。 费太太笑着摇摇头,跟费舒雅说:“瞧瞧,他们两个像小孩子似的。” 费舒雅跟着温柔地笑。一旁的高子旭脸上也挂着柔和的笑,笑却不到眼底。他没有想到倪胭真的和费朗勾搭上了。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没明说,可是瞧着这亲昵的样子…… 高子旭在心里冷笑。怪不得跟她交往的时候不让他睡,说不定这兄妹两个早就好上了。 肮脏。 两个泡泡同时吹灭,倪胭吐出嘴里的泡泡糖,摇着头说:“不玩了不玩了,吹得我腮帮子疼。” 趴在一旁的大金毛伸出大舌头“汪”了一声。 “呦,你还会附和我呀。”倪胭摸了一把金毛的头,问费朗:“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狗了?” 罗嫣然的记忆里,她离开费家之前费朗是没有养这只狗的。 费朗随口说:“钟沐的。” “哦……”倪胭眼中带着深意的笑,“这条大金毛叫什么名字。” “我哪知道。” 倪胭点点头,抚摸着金毛脑袋瓜的动作越发温柔起来。 管家推开客厅的门,说:“钟少爷到了。” 钟沐跟在管家身后进来。 虽说天气转凉,不过他穿的仍旧比别人更多一些,穿了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衣,顶着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他皮肤很白,甚至是白皙得过分,眼角轻挑,眼尾浑然天然一股温柔的笑意。 他将外套递给管家,还未及开口说话,右手虚虚握成一拳抵在口边,侧过脸咳嗦了两声。 “汪!”趴在倪胭脚边的大金毛一下子跳起来,朝他跑过去。 钟沐蹲下来,薄唇抿出一道温柔的弧度。气质里自带温柔浅笑的男人一旦笑起来,所谓如沐春风也不过如此。 第64章 豪门继兄〖09〗 “哥。”费朗迎上去, 眼底难得带着几分很真很纯粹的笑意。 钟沐亲切地拍了拍费朗的肩膀。 钟沐与费朗性格相差很多,感情却出奇得好, 说一声比亲兄弟还亲也不为过。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差不多的家世,又有着极为相似的成长环境、家庭关系,纵使性格有异, 也不妨碍两人之间融洽的相处。 倪胭坐在凳子上没动,上下打量着钟沐。这个攻略目标的身体……呃,这是快死了吧? 费太太站起来亲自请钟沐坐,和气地说着客套话。 倪胭瞧了一眼觉得有趣, 又觉得诧异。 继母对继子好的不少,可是也不至于对丈夫前妻姐姐的儿子也这么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钟沐是费太太的亲侄子呢。还真是难得见到一个对前妻一点不介怀的现任妻子。 “白石头, 我怎么觉得费家和钟家的家庭关系有点乱啊。” 倪胭在心里数了个一二三四五, 还没回音, 她刚要再喊白石头, 白石头的声音里带着丝倦意,说:“不是你嫌任务世界介绍太麻烦, 看了一半直接穿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倪胭想了一下, 白石头那边应该是下半夜, 她又无意间把他吵醒了。 “要补资料?”白石头问。他的声音里那丝倦意已经不见了, 恢复了往昔的清冷。 “算了,麻烦。”倪胭又想了一下,还是问:“罗嫣然的记忆里怎么好像没有关于费朗母亲的记忆啊?对那个女人完全没印象。” “在国外。”白石头顿了一下,“别说罗嫣然, 就是费朗说不定都不记得他妈长什么样了。” 白石头又解释了两句:“钟家三个孩子,长子死了。下面两个女儿一个是女强人,撑起钟家半壁江山。另外一个是搞艺术的疯子。嗯,分别是钟沐和费朗的妈。” “搞艺术的疯子……”倪胭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看向一侧大笑的费朗,似乎明白他身上的音乐天赋从哪儿来的了。他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头脑和母亲的艺术天赋,简直是把父母的优点全继承了。 倪胭和白石头交谈的时候,费太太已经将费舒雅和高子旭介绍给了钟沐,几个人闲聊着。 钟沐偏过头,望向倪胭。 倪胭对上他的视线,淡淡笑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呀,沐哥。” 钟沐轻轻点了下头,笑着问:“是挺久不见了,还想学小提琴吗?” 倪胭迅速搜刮了一下记忆,原主好像是有段时间想学小提琴,又嫌弃请来的音乐教师教得不好,随口说要钟沐教她。三年前钟沐在国内时候的事儿了。 “想呀!等着沐哥教呢。左等右等终于把沐哥从国外盼回来啦。”倪胭双手合十,指尖儿抵在下巴,开心得不得了。 费朗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问:“你还学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我念书的时候就想学,还赶走了两个小提琴老师,你都不知道,分明是你不关心我。”倪胭顿了一下,望向他眯着眼睛笑,“还是你想教我呀?” 钟沐含笑道:“他不喜欢小提琴,你要是想学钢琴、贝斯倒是可以让他教你。” “早不玩喽,没意思。”费朗摇头。 钟沐侧过脸咳嗦了两声,抿了口茶水,才说:“你啊,什么都是玩的态度。偏偏玩的比专业学得人还好,气死人。” 他望向费朗的目光盈满笑。 费朗一脸“多大点事”、“帅气如我”的装逼脸。 第76节 费太太在一旁说:“嫣然,你别又是三分钟热度,害你沐哥白忙活。” “才不会呢。沐哥肯教我,我当然要好好学呀。” 费舒雅端庄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融不进去。明明谁都没有故意冷落她,就连初次见面的钟沐都会得体地故意关照她,她还是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而且有时候他们谈论着什么艺术、企业,她就更说不上话了。她对艺术的理解,只是停留在念书时候的竖笛课。而对企业的理解,更是停留在小花店里的收支平衡。 费舒雅已经如此,一旁的高子旭更是心情微妙。 下午变了天,费太太拉着倪胭的手让她今晚直接住在家里,而高子旭还要去费氏集团跑腿。女婿怎么就比不上假女儿了?呵,费东河那个老东西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狗一样地溜,偏偏这个未婚妻什么都不管。 高子旭低头端茶杯,隐去眼里的恨意。 钟沐目光轻扫,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和费朗对视了一眼,费朗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公司还有几件事情没忙完,我得去公司了。”高子旭起身告辞,费舒雅放下茶杯,规规矩矩地将他送到门口。 高子旭坐进车里,手搭在方向盘上,沉思了很久,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方总,上次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我和你合作。”高子旭阴冷地笑,“我吃掉费家,你吃掉钟家。” · 钟沐和费朗单独在阳台闲聊。 费朗大大咧咧地坐在窗台上,问坐在藤椅里喝热茶的钟沐:“哥,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老样子。”钟沐又偏过头咳嗦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 费朗看了他一会儿,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看你这要死不活的鬼德行,我都想把心脏换给你得了。” “别,你那颗心太黑,我可不要。”钟沐眼中带笑。 费朗瞪了他一眼,一副“你不知好歹”的表情。 “何况换了心脏也没用。不说这个。”他抬头看向费朗,神态略显严肃:“你们家是怎么允许高子旭和你继妹订婚的?” 费朗没所谓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对联姻这勾当深恶痛绝,简直矫枉过正。儿女和谁结婚,他根本不管。继母对舒雅心里有愧,什么都依着舒雅。而且她自己就是工薪家庭出身,人挺好,想法却简单。” “你这继妹也是……有趣。”钟沐摇头。 费朗开了罐可乐喝了一大口,无所谓地说:“小女生的心思。能理解,随她便吧。” 钟沐又咳嗦起来。起先只是侧过脸轻咳,咳了一阵,弯下腰,咳嗦声加重,眼底带了一丝红。 费朗从窗台跳下来,给他倒了热水,递了药。 钟沐摆摆手,说:“刚吃过。那个,你小心高子旭这个人,他心术不正,而且野心很大。” 钟沐有着神奇的观察力,那双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一个照面就能将人看透。 “管好你自己吧。我心里有数。”费朗拧着眉,一脸烦躁。他不是因为钟沐的话烦躁,而是看着钟沐脸色苍白的鬼样子就烦躁。 无能为力的烦躁。 钟沐合上眼,微微后仰靠在藤椅椅背休息着,缓声说:“别莽撞别大意。” 费朗压下胸口那股烦躁,说:“他和你后爹暗地里搭上了线,我都知道。你别操心这些,管好你自己。吃好喝好,最好谈个恋爱什么的,别带着遗憾去死就行啦。” 钟沐睁开眼惊讶地看着费朗,恍然而笑,拍了拍费朗的肩膀。 老狐狸的儿子天生就是小狐狸。在耍心机这件事上,他的确不需要担心费朗吃亏。更何况三年不见,费朗显然成熟了不少,没以前那么疯了。 费朗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说:“哥,你在国外三年交没交女朋友?” “没,等着你介绍。” “行,包在我身上。一百零八款,一排排站好,任你挑!哪个敢不从,揍丫的!” 钟沐低沉笑开。 · 钟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将睡不睡的时候感觉到费朗给他盖了一条毛毯,悄声出去。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窗外却在下雨。 钟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他虽然脸色苍白,带着种病态,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命运对他不公,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怨愤,他反而比寻常人更从容随和。他看着你的时候,像午后的阳光温柔地落在脸颊,暖洋洋的感觉直接照进心底。 钟沐睡得并不沉,倪胭靠近他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睛。 “把你吵醒啦?毯子掉下来了,别着凉。”倪胭弯着腰捡起滑落到地上的毛毯,重新盖在钟沐的身上。 “谢谢。” 钟沐稍微坐正了一些,他看着倪胭,微微惊讶,抬手在倪胭的脸上抹了一下,指上沾着一撮泡沫,含笑问:“你这是掉到哪里去了?” 倪胭的裙子湿了几大块,两绺儿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还沾着点泡沫。瞧上去是有几分狼狈和滑稽。 “沐哥,我好像闯祸了,来跟你求助。但是没想到把你吵醒了……”倪胭皱着张脸,苦恼极了,“那只金毛淋了雨,粘了一身烂泥,我好心给它洗澡,但是……” 钟沐失笑。 “它是不喜欢洗澡,难为你了。走吧,我去看看。”他动作缓慢地扯开身上的毯子,手掌搭在扶手上站起来。 倪胭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若有所思地侧过脸看着钟沐。钟沐应该是天生体弱,内脏衰竭,没几年活头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钟沐停下来,侧过身望向倪胭。 倪胭缓缓摇头,说:“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居然活不了几年了。” 钟沐讶然,紧接着低沉笑开。他侧过脸轻咳了一声,重新将温柔的眸子投向倪胭的眼睛,说:“我走了三年,很多事很多人都有了变化。嫣然,你的变化格外大。” 倪胭认真点头,望着他的眼睛璀然地笑:“浴火重生。” 钟沐多看了倪胭一眼,认真点了下头,转身往前走,淡淡说了声:“挺好。” 还没走近浴室,就听见大金毛叫个不停。它站起来,两只大爪子搭在玻璃门上不停地挠,一边挠一边叫。 倪胭急忙小跑了两步,在钟沐之前打开门。浴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儿,大金毛刚想冲出来,倪胭挡在门口,指着它,口气凶巴巴:“回去洗澡!听见了没有!叫什么叫,不许叫!” 站在倪胭身后的钟沐轻笑了一声。 大金毛果真不叫了,它歪着大狗头,耷拉着大舌头,看着倪胭。它身上湿漉漉的,金色的软毛一撮一撮黏在一起,整个身子瞧上去瘦了一圈。 倪胭假装踢它,它立刻退进了浴室里。 浴室的门彻底打开,钟沐跟在倪胭的身后走进浴室,看着满地狼藉的样子不由失笑,问:“你这是弄了多少泡沫。” “不是故意的,是它不好。是它把沐浴液撞翻了!”倪胭理直气壮。 “嗯。”钟沐含笑点头,十分配合地应和了一声。 他踩着满地的泡沫水渍,走到浴缸旁蹲下,看向金毛。大金毛喉间唔噜了一声,耷拉着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钟沐笑起来,宠溺地拍了拍它的头,大金毛“汪”了一声,一下子自己跳进浴缸里。 浴缸里的水喷溅出来。 倪胭顾不得裙子又被染湿了一块,惊奇地蹲下来:“沐哥,你都不用和它说话,眼神交流都行?” 钟沐发白的手背抹去脸颊上溅到的水渍,一边给大金毛洗澡,一边说:“它年纪很大了,陪了我十年还多,默契吧。” “哦。”倪胭捧起浴缸里的水扬到金毛的身上。 大金毛将下巴搭在钟沐宽大的手掌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钟沐,任由他给它洗澡,乖巧得不像话,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和倪胭僵持时如临大敌的样子。 倪胭说:“见过不爱洗澡的猫猫狗狗,可没见过这么不喜欢洗澡的狗。我听佣人说每次给它洗澡都要好几个人齐上阵。我不信邪,才想试试给它洗澡,没想到……” 她蜷缩着手指,在大狗头上弹了一下。 大金毛眼珠子转动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立刻转过眼睛乖乖望向钟沐。 “它不是不爱洗澡,而是怕水。”钟沐宽大的手掌温柔地在它的脊背抚摸着,安慰它有些战栗的身体。 “狗子不是天生就会游泳?我还以为它是不喜欢沐浴液。” 钟沐握着花洒,将水淋在大金毛身上,语气寻常地说:“它以前不怕水。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昏迷,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它在浴缸旁叫了半天,吓着了。” 浴缸里的水流走,大金毛拼命甩着身上的水。 倪胭急忙挡脸,可还是被溅到。钟沐侧转身,拉住倪胭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松开手。 他的手很凉。 “那后来呢?”倪胭托腮问。 “后来?后来它就开始怕水,给它洗澡的时候要给它依靠,托着它下巴、握着它的脚,或者抚摸后背。如果它不安分地叫,就给它一个拥抱。”钟沐打开花洒,重新给它冲一遍。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那次昏倒之后。谁给你叫的救护车?你昏倒在浴缸里,那岂不是被很多人围观了裸提?” 钟沐给大金毛梳理后背上长毛的动作一顿,惊讶地回头看向倪胭,倪胭正视着他的眼睛,好奇又执着。 钟沐望着她的眼睛,嘴角缓慢地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眼中惊讶转变成浅笑,笑着说:“它还没掌握报警、叫救护车的技能,我自己醒过来的。” “好了。”钟沐抱着大金毛,站起来。 倪胭也跟着站起来。这样满地的泡沫当然很滑呀,所以倪胭很恰当地惊呼了一声,滑倒了。 “小心。”钟沐松开大金毛,急忙拉住倪胭的手腕。 倪胭身子栽歪了一下,借着钟沐的力道重新站稳,却没有使好力度,直接撞进钟沐的怀里。 大金毛掉进浴缸,里面的水喷溅出来。钟沐及时侧身,替倪胭挡水。 “这只死狗叫个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费朗黑着张脸,气冲冲地赶过来。然后就看见倪胭和钟沐抱在一起的画面。 钟沐是故意不关门的——为了避嫌。 但是,呃…… 第65章 豪门继兄〖10〗 倪胭心里顿了一下。她知道费朗和钟沐的感情, 所以故意急着在钟沐回国的第一天刷存在感,免得钟沐先入为主给她贴上一个“表弟女朋友”的标签。 她淡然地从钟沐的怀里退出来, 不好意思地笑:“让沐哥笑话啦。” 钟沐笑着摇摇头,蹲下来重新握着花洒给大金毛冲泡沫,对费朗说:“再忍两天我就把它牵走。” 他又笑道:“不过你不打算过来帮忙吗?” “脏了吧唧的。”费朗一脸嫌弃,站在原地没动。他眯起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倪胭, 说:“看看你这样子,去换衣服。” 倪胭理了一下鬓边的湿发,“哦”了一声,和钟沐说了一声, 神态自若地去楼上换衣服。 经过费朗身边的时候,倪胭偏过脸看了他一眼。 第77节 费朗询问地望向她。 倪胭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转身上楼。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时, 回头望去。费朗虽然说着嫌弃, 还是去浴室帮钟沐。 倪胭若有所思。 她思考着有没有办法在不破坏这兄弟俩感情的基础上完成任务。倘若她先遇见钟沐, 倒是可以先刷满他的星值,等他死了再去刷费朗的七颗星。可是事与愿违, 她已经先把费朗给撩了。 倪胭的角度看不见浴室里面, 却能听见费朗爽朗的笑声。 倪胭轻轻咬了下嘴唇, 略微犹豫。 她接触过费朗这种性格的人, 表面上吊了郎当爱玩爱疯,什么都不在乎的嚣张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偏执狂。如果在刷满他七颗星的情况下背叛了他。他这种人啊……要么让别人炸了,要么他自己炸了。 倪胭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白石头, 什么攻心系统。我看可以改名害人系统。” 白石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那是因为你没有心,如果你有心,以真心相对,留在任务世界相陪,自然伤不了攻略目标的心,更不会让他们造成凄惨结局。”他停顿了片刻,“其实你可以把心找回来……” “不。”倪胭决绝打断他的话,脸色微冷。 白石头尝试着再开口:“其实……” 倪胭恼怒地皱起眉:“闭嘴吧你,再提这事把你魂魄打散,转去六畜道!” 白石头:…… · 夜里,钟沐躺在床上忍不住一阵阵咳嗦,根本无法入睡。他内脏衰退,抵抗力很差,忽然的降温就是一场重感冒,而重感冒很可能加剧内脏功能的衰退。 咳得五脏绞痛,他终于点开灯坐了起来,又吃了一遍药。胸腔里的难受终于逐渐抑制住,却再也没了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前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望着外面的夜色。下午下过雨,夜里倒是晴空万里,繁星在夜幕里围着将要圆的月亮不停闪耀。 他换了衣服,套上厚厚的毛衣,又披了一件灰色的风衣,下楼散步。趴在门口的大金毛跟在他后面,像个威风的保镖。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充满了生命的味道。他吸了口气,眼中染上满足的笑容。他随意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便有些疲惫,却又舍不得这夜色和清新空气,走向一侧的小花园。 钟沐还没走近,看见倪胭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她只穿了一条五分袖的连衣裙,裙长在膝盖以上,脚上踩着一双拖鞋。 钟沐看着都觉得冷。 钟沐犹豫了一下,思考是过去打招呼还是转身避开,倪胭已经望了过来,又慌忙别开眼,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 钟沐微怔,抬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来,柔声说:“夜里一个人跑这里哭鼻子?” “没有呀。”倪胭低着头,轻轻哼了一声,“蛾子扑腾到眼睛里了。” 钟沐轻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偏过脸,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口前轻咳了两声,略歉意地说了声:“抱歉。” 倪胭摇头,她弯下腰,胳膊肘抵在腿上,双手托腮,慢吞吞地说:“都说我是受益者,凭白当了二十多年的千金大小姐,锦衣玉食,过着小公主一样的生活,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她说得很缓慢,随着她每说一个字,托腮的手跟着腮轻轻地颤动。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声音越发低下去:“是呀,我捡了这么大的便宜,有什么资格难过呢?矫情死了。” 钟沐望着她的侧脸,动作缓慢地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搭在她的身上。 倪胭仍旧双手托着腮,歪着头望向他。 “你穿的太少了。”钟沐微笑着。 倪胭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转瞬眼角耷拉下来,又变得沮丧,低声说着:“我就随口说说的,沐哥如果也觉得我矫情不许告诉我,心里嫌弃就行了。” 她低着头,眼角慢慢湿了。似乎不想被钟沐看见她的泪,转过头去。 “我不太会安慰人。主要是,如果我一口气说太多的话,就会不停咳嗦。嗯……那样有点破坏气氛。不过如果你想倾诉或者想哭,我可以陪着你。毕竟……夜色这么好。” 倪胭一下子笑出来,转过头来看向他:“沐哥,你刚刚就一口气说了好些话!” 她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偏偏眼角悬着将落不落的泪珠儿,在路灯的照耀下,看上去更加让人怜惜。 钟沐抬手,微凉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笑着问:“需要靠着哭吗?” “才不要!”倪胭逞强地扭过头,停了不过三秒钟,又立刻转过头,靠在他肩上。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落进钟沐的白色毛衣里。 钟沐微微抬眼望着漫天的繁星和月亮,语气温和宽厚:“坚强的人总是很有魅力,可也不必一直逞强。喜怒哀乐是人都会有的情绪,想哭也不需要忍着。”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眼泪是个好东西,偶尔掉一掉金豆子,能让眼睛变得水汪汪更漂亮。你看我就不行,总哭不出来,这眼睛就成了一潭死水。” 倪胭抿起嘴角,坐直身子看他的眼睛,笑着说:“你的眼睛才不像死水,好看得很。” “笑了就好。”钟沐温和地笑着,“虽然费朗脾气不太好,其实他对家人不错。我相信就算你不是他亲妹妹,他对你也不会变。” 倪胭心里一动,看来钟沐还不知道她和费朗的事情。 第66章 豪门继兄〖11〗 谎言总有被揭穿的时候, 所以倪胭选择沉默。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钟沐, 眼中略显犹豫,然后又迅速移开目光。就好像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不愿意对钟沐说。 钟沐果真不再谈论费朗,只当费朗和倪胭之间感情一般。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兄妹俩这些年的关系也的确一直不咸不淡。 钟沐转了话题, 问:“为什么想学小提琴?” “因为沐哥拉小提琴的样子非常好看呀。”倪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钟沐笑着摇头,说:“的确变化不小,现在学会拿别人寻开心了。” 倪胭弯着眼睛哈哈笑了两声,仰着脸望着头顶路灯昏黄的光, 轻“嗯”了一声,说:“半真半假吧。的确觉得沐哥拉小提琴的样子很好看, 也想自己能有那样优雅从容的样子。而且……”她犹豫停顿了一下, “而且喜欢待在沐哥身边的感觉, 所以想让你教我。就像现在一样, 坏心情会自己跑光,觉得那些烦恼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沐哥, 你不知道你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 钟沐望着倪胭的侧脸, 她浅浅笑着, 路灯昏黄的光洒落在她的脸上, 让她浓密的眼睫投下两道很浓的阴影,又将这两道阴影拉得狭长。她被灯光照到的面颊像是渡了一层光,暖意盈盈。钟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别人带来温暖,但是知道她现在莞尔的模样才让人心里跟着舒服温暖。 倪胭转过头来, 温柔地望着他,浅浅笑着。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潋水明眸中一闪而过,钟沐隐约觉得异样,可等他再想仔细分辨时,她已经移开了视线,望着安静趴在钟沐脚边的大金毛。 “沐哥,它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他多心了。钟沐的目光随着她望向大金毛,似感受到他的注视,趴在地上的大金毛抬起下巴望向他。 “刚接它回家的时候一时没想到取什么名字,后来便忘了给它取名。我身边又没养过别的狗,索性一直没取名字。”钟沐的声音很柔和。 倪胭弯下腰来,摸了摸大金毛的头,重重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小可怜呀小可怜,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可怜。以后呀,你要是再弄我一身水,我就喊你小可怜哦!” 她朝金毛握起拳头,语气里加了点凶巴巴的威胁。 金毛歪着大狗头看她,抗议似地“汪”了一声。 钟沐看她特别认真威胁狗的样子不由失笑,紧接着又是忍不住侧过脸,一阵急促的咳嗦。 倪胭急忙转过身来,手搭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她紧紧抿着唇,一脸担忧和心疼。 钟沐好受了些,对上她那双压抑着焦虑关切的眼眸,轻轻笑着摇头,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的。倒是不该靠你太近,别把感冒传给你。” “没有关系!”倪胭声音急切坚决,连音量都加深了两个度。似表决心一样,又往钟沐身边挪了一点位置。她紧紧抿着唇,不再说话,可脸上略带着点生气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钟沐沉默下来。 倪胭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她低下头来,轻轻撩了一把头发,将垂落下来的长卷发撩到耳后。 “夜深了,该回去了。”钟沐站起来。 趴在地上的大金毛跟着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走到钟沐身后摇着大尾巴。 “唔……居然这么晚了。”倪胭抬起头望一眼天际的月亮,跟着起身。随着她的动作,肩上的风衣往下滑去。钟沐眼疾手快地拉住衣领,脚步往前迈出一步,站在倪胭面前,将风衣给她披好。 “不用了,还是还给你……”倪胭伸手想要脱下风衣还给钟沐,手无意间握上钟沐的手。 她望着钟沐的目光微微凝住。 钟沐微顿,随和地说:“穿着吧。” 两个人同时收回手,相视一笑,转身一起往回走,大金毛跟在他们身后,路灯的光将他们三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进大厅,临上楼梯前,倪胭还是把身上的风衣还给他:“呐,室内不冷啦。” 钟沐接过来搭在臂弯,说:“天越来越冷,多穿些。” 倪胭连连点头:“嗯嗯,遵命!钟老师。” 钟沐目光柔和地笑着:“老师已经叫了,看来不认真教你都不行。” “那是当然!” 两个人说笑上楼,倪胭将手搭在扶手上,一边走着一边侧着脸和钟沐说话。 他们两个刚走上二楼,费朗恰巧推门出来。他身上披了件白色浴袍,刚洗完澡的样子。难得他身上没戴夸张的重金属耳钉、戒指、吊坠,脸上还挂着点水珠,让他容貌瞧着比平常干净明媚许多。只是身上浴袍穿得随意,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两条大长腿,偏偏又加了几许不可忽视的男人味。 倪胭心里顿了一下,她该说自己幸运刚把风衣还给钟沐吗? “还没睡啊。”钟沐先开口。 费朗笑笑,说:“这就睡了。你们不也没睡。” 他随意扫了倪胭一眼,随口问:“散步去了?” “是啊,睡不着出去走走,恰巧遇见嫣然。”钟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居然这么晚了,都睡吧。” 钟沐住的客房在三楼,费朗和倪胭都住在二楼。 钟沐继续沿着楼梯往楼上走,倪胭喊住他,眯着眼睛挥手:“说好了明天教我拉小提琴哦,钟老师。” 她故意在叫“钟老师”时加重语气,十足戏谑。 “不会忘的。”钟沐微笑望她一眼,转身上楼。 费朗两条大长腿一直一曲,懒懒散散靠在墙上,笑:“你现在是人缘越来越好了。” 倪胭轻笑,说:“只要脸皮厚,人缘不成问题。” 刚走到三楼的钟沐听见倪胭的笑声,回头望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推门走进自己的客房。 费朗摸了一把还有点湿的寸头,打了个哈欠,说:“早点睡吧。” 倪胭舔了下唇珠,意味不明地望着他笑。 费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扯起嘴角,警惕地看她:“又想作什么妖?” 倪胭嬉皮笑脸:“哥哥,我房间也在这边呀。” 倪胭背着手朝费朗的方向走去,经过他身边和他一起回各自房间。 第78节 费朗的房间更近一些。 走到费朗房间门口,费朗停下来,随口说了个“安”,推开房门。 倪胭翘着嘴角推了他一把,和他一起进到房间。她把费朗推到墙上,手撑在他耳边,低声说:“哥哥,你说咱们要不要趁着中秋的时候公开呀?” 费朗痞笑:“公开什么?” 他笑得有点坏。 倪胭目光灼灼地望着费朗,放在他耳侧的手向一侧摸索,“啪”的一声将卧室的灯关掉。 卧室拉着窗帘,窗外的月光只隐约渗透进来一点点。 “怎么关灯?害羞啊?”费朗问。 倪胭摇头,声音放得很低很柔:“明明是怕哥哥害羞呀。” 费朗“呵”了一声,嗤笑。 而尾音已经被倪胭舔入口中。 她软软的身子紧贴在费朗胸膛,樱桃小口近乎贴在他的唇上,吐气如兰。 “想哥哥了……”她的声音那么轻,轻飘飘地跳进费朗心口,再重重落下,让他的心尖儿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 “我就亲哥哥一下下,好不好呀……” 费朗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她撩人的眼眸。这臭丫头总是不知分寸地撩拨他,当真以为他怕她如此。费朗手掌扣住倪胭的后脑,紧紧将她箍在怀里,紧密相贴,用力亲吻她。一个带着点较劲的深吻。 倪胭的手滑进费朗松垮的浴袍里,随意系在他腰上的腰带松开,落在地上。 深吻。 费朗慢慢合上眼,从一开始的较劲转为投入。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犹豫了很久,慢慢抬起来搭在倪胭腰际,试探着向下游走。 倪胭睁开眼睛,狡猾地翘起嘴角,她忽然推开费朗,然后将室内的灯打开,费朗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迅速整理身上的浴袍。 倪胭已经开了门,回头对他娇娇妩媚一笑:“晚安哦,哥哥。” 然后干净利落地跨出房间将门关上。 “嫣然!”费朗咬牙切齿的声音被关门声掩盖。 倪胭抱着胳膊神采飞扬地回自己房间。 男人嘛,哪能一直顺着他的意,总得经常吊吊胃口,尤其是这种只停留在喜欢阶段的男人。 这不,掌心里的星途中,费朗的第四颗星闪啦。 某人今晚可能会睡不太好。 倪胭猜的不错。 不过她也没睡太好。因为她刚要睡着的时候,掌心里费朗的第四颗星又闪烁了两次,终于慢吞吞地彻底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某人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 倪胭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掌心忽然又刺痛了一下。倪胭惊讶地睁开眼,发现钟沐的星图里第一颗星温柔地亮了起来。 倪胭慢慢笑起来,看来今天的好感度刷成功了。不过下一瞬,她又立刻黑了脸,怒道:“到底能不能取消这个刺痛提醒?真的很烦啊!”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再研究一下。” “呵。”倪胭将脑袋埋进枕头下面,没好气地嘟囔,“合着这害人系统还是个半成品……” · 倪胭总是在睡觉这件事情上不苛刻自己,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永远都是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又是自然醒的一天。她简单冲了个澡,连头发也没梳理,直接出房间下楼觅食。 她刚推开房门,不远处费朗房间的门也从里面被推开,费朗打着哈欠出来。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倪胭挥了挥手,笑眯了眼:“早上好呀,哥哥。” “早——”费朗拖长了音,斜着眼睛暼她。 倪胭走到他面前,和他一起下楼,边走边说:“瞧着哥哥脸色不太好,昨晚是没睡好吗?” 她的眼睛干干净净,一片坦荡。好像真的是寻常询问。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这里,绝对听不出任何异常。 “呵。”费朗眯起一只眼睛,笑得不像个好人,缓慢地说:“好啊,当然好。好极了呢。” 倪胭假装听不懂,乖巧地说:“嗯嗯,我昨晚也睡得好香呢。” 费朗用一种威胁的目光盯着她,压低了声音,说:“臭丫头,差不多得了,别太得寸进尺。” 倪胭无辜地摇头:“哥哥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费朗扯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痞了吧唧地笑,他凑到倪胭耳边,咬着牙说:“你等着!” 倪胭波光流转地深望着他,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我一定等着哥哥。” 她眼中情愫流转,费朗眸光微滞,重新站直身体,顺手梳理了一下她脑后略乱的长发,声音也软下去:“头发都不知道打理,和我一样剃板寸算了。” “原来哥哥弄这个发型是懒得打理呀。” “分明是因为帅气好么?” 倪胭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创可贴直接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特认真地说:“这样贼帅。” “真的?”费朗停下来,把大理石墙面当成镜子照来照去。 倪胭笑着摇头,脚步不停往餐厅走。猛地一抬头,她看见钟沐坐在餐厅里吃早饭。 倪胭一惊,脚步不由停下来。 她迅速回忆了一遍刚刚和费朗的互动,慢慢舒出一口气。她应该庆幸刚刚和费朗没有拥抱、接吻这种根本无法解释的举动吗? 费朗走过来,长臂一伸,把创可贴贴在了倪胭了脑门,说:“你自己留着耍帅吧。” 倪胭把创可贴撕下来,却因为心虚,没再说什么。 “哥,你怎么也这么晚起来吃早饭啊。你可向来起得早。” 钟沐淡淡笑着,说:“大概还没适应时差。” 倪胭坦荡地坐下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吃着早饭。 费朗和钟沐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闲聊着,只有倪胭是表面淡定,心里有点小纠结。大概是太心虚了,也不怎么说话,自己安静吃着东西。她刚吃完早饭,佣人告诉她费太太喊她过去一趟。 “沐哥,我去去就回。你可答应今天教我拉小提琴啦。” “放心,我不骗小孩。” “我又不是小孩,沐哥欺负人哈!”倪胭假装生气地瞪了钟沐一眼,起身离开,站起来的时候,她的手似无意地划过费朗的肩膀。 反正在一旁的佣人眼里倪胭绝对只是无意间碰到费朗的肩膀。但是费朗知道这臭丫头就是不安分故意的。 费朗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钟沐说:“三年没回来,没想到你和嫣然的关系已经处得这么好了。比是兄妹时还亲一些。” “有吗?”费朗笑。 钟沐点头,说:“我记得那时候你和她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甚至那几年你脾气太烂,有时候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完全把她当空气。” 费朗想了一下,笑着说:“好像是这样?呵,那时候太贪玩,没怎么在意她,也根本不了解她。” 钟沐看了费朗一眼,笑道:“现在了解了?” 费朗却沉默下来,过了半天才说:“也未必吧。” 钟沐目光低垂,望着面前咖啡,犹豫了片刻,才说:“她毕竟不是你妹妹了。” “啊?”费朗诧异地看向钟沐。 钟沐微笑着沉默。他和费朗的交情,有些事情别人不能说,他却不用顾忌。不过避嫌这种事的确太过私人,点到为止便足够了。他知道费朗听得懂。 费朗的确听懂了。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钟沐回国才一天,自然不会知道前一阵子倪胭倒追费朗闹的沸沸扬扬。而且钟沐他也不喜欢上网浏览各种八卦消息。 “哥,其实……”费朗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面前白色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微微晃动。他斟酌着语言,想着怎么告诉钟沐倪胭现在的确不是他妹妹,而是他的女人。 但是吧,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正八经跟别人介绍“谁谁谁是我女朋友”、“我和谁谁谁在交往”……是这么介绍的吗? 又因为他和罗嫣然曾经的兄妹关系,他竟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倪胭踩着楼梯哒哒哒地下楼,站在楼梯一半的位置弯下腰来,喊:“沐哥,我去琴房等你!” 钟沐点了下头,眼中温柔:“好。” 费朗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说:“居然真学,要学学到底,别让沐哥白教你。” · 费家的琴房很大,里面摆满了各种乐器。 倪胭坐在钢琴前,手指随意点着黑白琴键。 钟沐回头看她,刚想告诉她那是费朗的钢琴,费朗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忽然想到人家是兄妹怎么可能不知道。 “改主意想学钢琴了?”钟沐问。 倪胭把钢琴盖子合上,随口说:“不是,只是忽然想起曾教我弹钢琴的人,不知道他死了以后入了轮回没有。” 钟沐略惊讶,问:“你哪个钢琴老师去世了?” 倪胭没心没肺地说:“开玩笑的,我又不会弹钢琴。” 她走到钟沐面前,拿起小提琴,回忆了一下别人拿小提琴的姿势,把琴放在肩上,比量着拉动琴弦,转眸望向钟沐,问:“这样?” 钟沐上前一步,将放在她肩上的小提琴稍微移动位置,说:“这里。” 然后他退回两步,靠坐在身后的桌面上,拿起另外一把小提琴搭在肩上。他微微侧脸望了一眼肩上的小提琴,眼中浮现别样的从容。他缓慢拉动琴弦,悠扬的曲子从琴弦流出,乐符跳跃,跳入人心。 钟沐是一个骨子里温柔的人,而当他专注拉小提琴的时候,似乎他与琴合二为一了,那种骨子里的温柔以小提琴为介质,缱绻而溢,无边无际。 倪胭放下手里的小提琴,她坐下来,盘腿坐在地板上,仰着脸,目光沉沉地望着拉琴的钟沐。她的眼睛一瞬也不曾移开,连眨眼都不舍得。 钟沐合上眼,投入在音乐之中沉醉而忘我。 一首不短的曲子结束,钟沐仍旧保持着拉琴的姿势。情绪还没有立刻从音乐里退出来。 过了片刻,他微笑着睁开眼,惊讶地看见倪胭泪流满面。 “嫣然?”他急忙在倪胭面前蹲下来,焦急问:“怎么了?” 第79节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倪胭抿唇而笑,盈满眼眶的泪珠恰时滚落下来,落在她腿弯中的小提琴上。 “什么?我说什么了?” “千言万语都在你的音乐里。”倪胭慢慢握住钟沐的手,“原来沐哥也会不舍,也会害怕和挣扎。还有奢求和希望。” 钟沐脸上的表情僵住,惊讶地望进倪胭被眼泪打湿的眼。 四目相对许久,钟沐先移开视线。他垂眼,看向倪胭搭在他手背上的手。 倪胭指尖颤了颤,匆匆忙忙把手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语无伦次地说:“哎呀……真是的……看我……简直哎呀。那个……沐哥你别介意,我、我胡说八道的。” 她握着小提琴慌张地站了起来。 钟沐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一个人面具戴久了,偏偏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看清了他面具后的脸。他似乎应该不悦,可是看着倪胭伤心落泪的样子,他竟奇怪得不觉得是被冒犯。 大概……因为她哭的太难过了吧。 他跟着起身,语气柔和地说:“如果我的琴让你难过,就不学了。” 顿了顿,再加一声轻哄一样的“不哭了”。 “学!我要学!”倪胭急忙用手背蹭去脸上的泪,绽出灿烂笑脸。 钟沐轻笑了一声,说:“没擦干净。” “哦……”倪胭望着他笑,胡乱擦着脸上的泪,偏偏她的手指总能完美地错过眼角那一滴将落不落的泪珠。 钟沐望着那滴泪珠沉吟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微凉的指腹抹去那一抹湿润。 倪胭忽然有些局促地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钟沐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钟沐似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可他来不及说什么做什么,立刻侧过脸轻咳了几声,再向后退两步,背对着倪胭咳嗽。 倪胭赶紧去一旁倒了杯水递给他:“沐哥,给。” 钟沐只喝了一口就把水放下,不过气息已经稳了下来。 两人再对视,似乎都把刚刚的插曲忘记,不过到底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倪胭掌心里钟沐忽然闪烁一次的第二颗星证明了这一点。 “来吧,我教你。”钟沐神态自若地走到一旁拿起另一把小提琴。 “保证好好学!”倪胭璀然笑着跟过去,认真听他讲解。 白石头轻笑了一声,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你的演技越来越厉害了。” 倪胭在心里回他:“我急,很急。我得在费朗炸了之前把钟沐的前面几颗基础星迅速刷出来。” 白石头:“嗯……所以你决定两边瞒着骗星图?” 倪胭沉默了片刻,认真说:“白石头,我觉得我早晚会遭报应。” “怕了?” “怕?我是嫌麻烦而已。”倪胭脸上的表情古怪。 “来,重新试试。”钟沐说着将小提琴递给倪胭。 倪胭不再理白石头,接过小提琴,按照钟沐教她的方法拉动琴弦。她侧转过身望着大镜子里的自己,轻轻蹙眉,一边拉一边问:“我怎么觉得动作一点都不好看?根本没有你握琴时优雅动人。” 钟沐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镜子。 小提琴搭在她的肩上,红色的小提琴和她白如玉的天鹅颈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越发衬托得她肌白如雪。她微微侧身,腰背挺直,脸上的表情骄骄傲傲的,棕色长卷发垂落下来,又为她添了一丝柔美,美得像一幅画。 “沐哥?”倪胭从镜子里对他微笑着。 钟沐回过神来,走到倪胭身后,纠正她手部的细微错误。 “原来是这样呀。”倪胭开心地转过头,柔软的唇瓣擦过钟沐微凉的脸颊。 倪胭手中的琴声破了调,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僵住。 “嫣然?”费朗推开虚掩的门。 倪胭慌忙转过头。 钟沐故意将门虚掩着,为了避嫌。 但是,呃……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珍珠娘这个世界会翻车……【允悲 第67章 豪门继兄〖12〗 甭管心里有没有慌, 面上肯定得从容不迫。倪胭冲站在门口的费朗晃了晃手里的小提琴,邀功似地扬着小下巴, 问:“瞧瞧我这架势,是不是挺像回事儿?” 费朗狐疑地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倪胭的脸上,先是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才说:“林子喊咱们去玩,问你去不去。” 林子是上次倪胭跟费朗去游轮上时认识的,算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 “他格外问我啦?”倪胭有点惊讶。 费朗点头,目光又一次似随意地扫过倪胭和钟沐。总觉得……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靠得有点太近了? 倪胭蹙眉, 脸上的表情有点小纠结。 钟沐向一侧退开,靠在桌子上, 笑着说:“去玩吧。想学琴什么时候都能学。” 倪胭这才放下琴, 握了一下掌心, 感受着钟沐亮起来的第二颗星。她笑起来, 再三跟钟沐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半路跑掉,才开心地跟费朗走, 像个逃课的学生。 下楼的时候, 费朗忽然说:“学小提琴有什么意思, 和你气质不符。” 倪胭瞟了他一眼, 做出苦恼的样子来,说:“其实我想学贝斯的……” 费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倪胭又叹了口气,说:“可惜你说音乐没意思, 已经不玩贝斯了。” 倪胭先一步从最后两层楼梯跳下去。 费朗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嗓子里。他轻咳了一声,拿出无所谓的表情,说:“其实嘛……也不是彻底不玩了。” ——如果你求求我,我也可以教你啊。 倪胭站在下面回头对他笑得有点小嚣张:“不过现在没时间学贝斯了。真是可惜呀。” 费朗眯起眼睛,忽然想揍她。 到了地方,林子“呦呵”一声,笑着说:“费朗,你又把你妹妹带来了啊。” 费朗朝他使了个眼色,不过林子是个近视眼。 倪胭偏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费朗,挑起的眼尾里藏着笑。 费朗目视前方,咬牙不去看她那张嚣张的脸。 几个人坐下来,倪胭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发现包间里除了她和费朗,其他六个人应该正好是三对情侣。 依偎在林子身边的女人叫安玲。安玲看一眼倪胭,笑眯眯说:“这还是我头一遭看见费朗主动带女人来。” 另外一个女人在一旁附和着:“费哥,你可千万别说是顺路啊。” 费朗拉开外套拉链,大长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岔开着,一边倒酒一边吊了郎当地说:“是她非要跟来的。” 没开口的那个女人坐在角落里,她瞧上去比前两个女人稍微成熟一些。她语重心长地说:“你啊就狂吧,小心伤了女人心,哄都哄不回来。” 费朗喝着酒没吭声。 安玲和身边的林子对视一眼,她板起脸来,说:“原来是跟着不放的啦蛤蟆,早说啊,姐妹几个就不用跟她客气了。得,咱们这是自己人小聚。外人可不太方便。不送了哈。” 费朗“啧”了一声,撩起眼皮瞪她:“行了吧你。” 他连林子一起瞪,语气不善:“能不能管管你女人。” 林子挠挠头,哈哈笑着:“可是我娘们说的有道理啊。咱们一会儿还得谈公司的事儿,多一个外人在这儿……” 费朗抓起桌子上的罐装啤酒朝林子和安玲扔过去。 “再拿我寻开心,闪人了哈。” 他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倪胭,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搭在腿上。他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声色有些别扭地说:“别理那几个神经病。” 有人吹了个口哨,几个人哈哈大笑。 “费哥,我认识你可三十多年了,这还头一遭看你护女人。” 费朗嗤笑:“滚滚滚,老子今年还不到三十。” 林子摇头,跟刚刚说话的那人说:“上次东子过生日你是不在,没看见咱们费朗为嫣然脱衣服啊哈哈哈。” “对对对,当时一片尖叫。我可看见不少人狂摁快门拍照。”另外一个女人跟着说。 安玲在一旁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那天有事没去,没看见啊。费朗,你要不要再脱一次。” 她双手托腮,色眯眯地望着费朗,甚至送了个飞眼。 林子朝她脑袋拍了一巴掌:“你男人在这里!发什么骚。我比费朗差吗?是脸比他差还是身材比他差还是钱比他少了?” 另外几个人发出一阵嘘声。 安玲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就气我吧!”林子摇头叹气,眼中笑意却不减。 费朗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语气颇为无奈:“真他妈丢脸。” “我有那么让你丢脸吗?”倪胭轻晃手中的酒杯,半垂着眼睛,拿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 费朗斜着眼睛看她,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脸,说:“装,继续装。” 倪胭的脸色霎时雨过天晴,璀然地笑起来。她放下酒杯,开心地抱住费朗的胳膊,凑过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费朗戴着耳环,耳环被她含在嘴里。顿时口腔里有了冷与热两种温度。 安玲看着倪胭和费朗的互动,笑着开口:“嫣然,能不能教教我们是怎么让费朗为你脱衣服的啊?” “其实比起来,我更想让他脱裤子。”包间里柔和的灯光下,倪胭笑起来妩媚得简直像个妖精。 安玲哈哈大笑:“对我胃口!” 陈宇在一旁起哄:“嫣然,用不用哥们几个帮你把费朗这小子的裤子扒了?” 第80节 “对对对。咱们哥儿几个可以帮你扒他裤子,关键是问你敢不敢上!” “这有什么不敢?”倪胭顿了一下,“不过我可不许你们碰他。” 她前一刻脸上的妩媚散去,灰色的眼睛带着霸道的警告,整个人忽然变得冷艳起来。 费朗歪着头,眯着一只眼睛看她。忍不住“呵”地轻笑了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搂在了怀里。他朝她举杯,倪胭勾着嘴角和她碰杯,两个人望着对方,将浓烈的酒灌入口中。 一饮而尽,费朗舔了舔牙齿,望着倪胭的眼睛,捏住她的下巴吻下去。 音乐喧嚣,倪胭和费朗都喝了不少酒,也接了不少的吻。 几个人都是爱玩的人,多喝了些酒,包间里的情侣陆续离开,去了楼上早就定好的房间。 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倪胭问:“你也提前定好房间了?” 费朗躺在沙发里,两条大长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脑袋枕在倪胭的腿上,他晃了手里的毂子,懒洋洋地说:“林子应该给定了吧。” 倪胭手指缠着一绺儿自己的卷发,用发尾轻挠费朗的脸,好奇地问:“你以前都不带女伴过来,那晚上是随便抓一个女人陪你?” 费朗贱贱地眯起眼睛笑:“你吃醋?” 倪胭勾着嘴角,眸中笑意莫测:“我只是好奇亲爱的哥哥床品如何。说起来,围着哥哥的女人不少,还没见过哪个被你盖章正名的,有点担心哥哥是不是……嗯……有什么缺陷?” 费朗早就对她的阴阳怪气免疫了。他笑了一声,随口说:“盖章正名?有啊。” 倪胭“咦”了一声,问:“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蠢。”费朗干脆闭上眼睛,一副懒得搭理她的表情。 倪胭恍然大悟。她俯下身来,扒开费朗的眼皮,望着他嫣然而笑:“原来哥哥说的是我呀。” 费朗望着她的眼睛微微出神,她的眼睛里藏着整片星河。 他抬手搭在倪胭的后脑,把她压下来接吻。 倪胭的手不老实地在费朗身上作妖时,费朗默许了。她拉他裤子拉链,小手不安分地划过三角区时,他也默许了。 在旖旎深吻中,今晚闪烁了几次的第五颗星终于亮了起来。 倪胭忽然离开费朗,惊喜地说:“原来最后一个字母是l!” 费朗一怔,低头去看自己被拉开的裤子。合着对于倪胭来说,他这么完美的身材还不如腹部上的纹身有吸引力! 气。 他黑着脸坐起来,把裤子拉链用力拉上。 “q——s——h——j——z——s——h——d——f——l……到底是什么意思?”倪胭低着头,一边在掌心写写画画,一边念叨着。 费朗没搭理她,又开了一瓶酒。 倪胭灵光一闪,惊愕地抬头望着身侧的费朗。 “全世界最帅的费朗?”她是真的惊了。 费朗冲她帅气地挑眉,一脸坦荡。就差把“难道我不帅吗”这句话写在脸上。 倪胭哈哈大笑起来,她伏在费朗的肩上,笑得直不起腰。 费朗淡定地喝着酒,任由她笑。 倪胭手指在他的胸口写写画画,带来一阵酥麻。费朗垂着眼睛看她。倪胭微醺后的模样少了几分冷多了几分艳,小巧的唇带着些微红肿,那是他刚刚留下的痕迹。 费朗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湿软的唇,望着她带着醉意的眼睛,他的眼神逐渐暗下去。 费朗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栽了。 倪胭转过头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拉费朗,说:“走,咱们去楼下跳舞。” 费朗古怪地看着她:“跳舞?你把我裤子都扒了,不该看的也看了现在告诉我……不如跳舞?” “可我就是想跳舞嘛……”倪胭拽着他的手不停地晃,声音又嗲又娇。针对费朗这个别扭性子,倪胭觉得胃口还没有吊足。 “你厉害。”费朗将手中的酒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太情愿地起身。 “哥哥真好。”倪胭攀着费朗的肩去吻他。 费朗躲开,将她的长卷发揉了个稀巴烂,说:“少折腾我。” · 倪胭和费朗刚下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倪胭轻轻舔了下唇珠,意味不明地看了高子旭一眼,然后偏过头,整个身子挂在费朗的怀里,由费朗揽着她纤细的腰身下楼。倪胭身量高挑,灰色的眼睛自带着一种冷色调的美艳。也就只有费朗这样挺拔的身材才能让她小鸟依人一下。同样也就只有费朗这张太过耀目的盛世美颜才能衬得起倪胭的气场,让她的冷艳成了一种噬人心魄的魅。 倪胭仰着头不知道在费朗耳边说了句什么,费朗扯起嘴角痞笑地望着她。 他们两个从楼上下来,即使音乐炸耳,即使人人皆醉,还是能够在一瞬间吸走所有人的眼球。 高子旭瞳孔微缩,死死盯着倪胭。 在他的印象里她无疑是美的,是那种耀眼璀然的高傲美。然而此时依偎在费朗怀里的她却是另一种妖且媚的风韵。 高子旭上下打量着倪胭,危险的视线在她玲珑身段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看透她身上的衣服。 他心里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倪胭一定被费朗睡过了。 “肮脏的狗兄妹。”高子旭把牙齿咬得格格响。 “你说什么?”方致远问。音乐声太大,方致远没听见。 “没什么。”高子旭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顿时谦逊温和起来。 方致远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做掉费朗,不仅这个女人,整个费家都是你的。” 高子旭的眼睛亮起来,眸中有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方致远带着眼镜,长了一张宽厚良善的脸,文质彬彬。他拍了拍高子旭的肩膀,朝费朗走去。高子旭调整了一下情绪,跟在他身后。 “挺久没见了。”方致远笑着跟费朗打招呼。 费朗敷衍似地喊了声“方叔”,脚步微微停了一秒,就带着倪胭从方致远和高子旭身边走过。 倪胭回过头,轻飘飘地看了高子旭一眼,她眯着眼睛,自己有没有醉不知道,倒是让高子旭醉了。 高子旭往前走了一步,倪胭勾起嘴角,已经转过头,将头搭在费朗的肩上。费朗低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高子旭及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高子旭身边的人是谁?长得不像个好人。” “你这眼睛倒也毒。他是钟沐的小爹。” 倪胭笑着追问:“你这口气怎么这么嫌弃?” 费朗嗤笑了一声,不掩饰的鄙夷,说:“当初他家里的公司破产,跟二姨不停献殷勤,手段用尽才入赘了钟家。” 费朗回头看了一眼,方致远已经走进了人群里,高子旭却仍旧立在原地望着这边。见费朗看过去,高子旭明显愣了一下,脸上仇恨的表情都没及时收起来。他尴尬地扯起嘴角对费朗笑了一下,转身走进舞池。 “一路货色。”费朗冷笑。 他是打心底看不上这种男人。 倪胭拉着费朗去跳舞,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一时兴起跟舞池里的一个帅气小哥哥借了根烟。她吸一口烟,撩动长发,一脸的陶醉。她偏过脸,将眼圈吐到费朗的脸上,眯着醉眼问:“要不要?” “不。”费朗别开脸,他不太喜欢香烟的味道。 倪胭点点头,向后退了一步:“我就抽一根,你嫌味道讨厌先去吧台喝酒。我一会儿去找你。” 费朗看着她抽烟的架势,明显老烟枪。他有些诧异,竟然之前都不知道她喜欢抽烟。 费朗去吧台喝酒,偶尔抬眼在舞池里搜寻倪胭的身影。没过多久,他果然看见倪胭站高子旭面前。费朗早猜到她是故意抽烟把他支开。他笑笑,懒散倚靠着吧台,望着倪胭。 倪胭抽着香烟,只是回头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就让高子旭情不自禁朝她走过来。他口气嘲讽:“你以前装的可真好,没想到骨子里这样一副骚态。当初我叫你出来玩,你一脸嫌弃不肯来,其实背着我各种浪吧?” 倪胭将烟圈吐出来,食指抵在唇前,轻轻摇头。她望着高子旭,眼中似笑非笑,声音带着醉人的慵懒:“那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我呢?” 高子旭紧紧咬着牙关。 倪胭轻笑,眼中魅意流转。她将烟蒂递给高子旭:“帮我扔掉,谢谢。” 第四颗星就这样轻易地亮了起来。高子旭的初始星图就有三颗星。倪胭觉得还挺幸运,要不然她大概也懒得刷高子旭的初始星。 高子旭这个人是挺小人的,但是大概倪胭见多了比他更渣的人,所以高子旭的那点渣度,在倪胭眼里简直连个人渣榜都上不去。倪胭从来不抵触人渣,因为她自己就很渣。但是这种渣到没什么水平的,她还真的有点看不上眼。 倪胭走进舞池,和一个黑人一起跳舞。 高子旭呆呆望着她,直到手中的烟蒂烧尽,灼伤了他的手指。他堪堪回过神来,低头望着手中的烟蒂,眉峰却紧紧皱了起来。 音乐结束,倪胭从舞池走向费朗,懒洋洋地跨坐在他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将头搭在他肩上,微微喘息着,浑身带着一股倦意。 她跨坐着,两条大长腿从裙子里露出来,毫不避讳。费朗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腿上,把她雪白的大腿包住,一手搭在她纤细的后腰护着她,一手握着酒杯闲适地喝酒。 倪胭抬起眼,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酒杯,懒懒地撒娇:“我也要喝。” 费朗扯起嘴角笑,把酒杯举高让她拿不到。倪胭瞪他一眼,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他的尖下巴。费朗大笑,亲自将酒杯中的酒喂给她喝。 倪胭喝到了酒,心满意足地偎在他怀里,手指尖儿在他胸口画圈圈,声音软绵绵地:“我累了,想回家。” “回家?” “对。不去楼上,要回家睡觉!”倪胭声音里的撒娇意味更浓。 “真是……好好好。”费朗把倪胭从腿上拉起来,弯腰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带着她离开。 刚走到外面,夜里的凉风迎面吹过来。费朗侧转过身,挡在倪胭面前,把臂弯里的外套给倪胭穿上。 “其实我感觉不出来冷热的。”倪胭认真地说。 费朗自然是不信的。 两个人今晚喝的都不少,也没坐车回去,而是沿着路边牵着手慢慢走着。 公司忽然给费朗打电话,一个很大的工程出了事,死了人。 费朗立刻醒了酒。 他总是这样,不管平时多爱玩,看上去有多不着调,但是在正事上从来不马虎。 “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倪胭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更不会在费朗有正事的时候还跟他闹。 费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都醉成这样了,哪能丢下你自己。” “我没醉……好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倪胭妥协。 第81节 “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睡觉是不可能了。”费朗犹豫了一下,“这样吧,我让哥来接你。” 费朗不由分说地拉着倪胭走到江边护栏下的长椅坐下,直接拨通钟沐的电话。 倪胭偏过头来,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钟沐已经睡了,电话铃声响了会儿他才接通。费朗简单将事情跟他说了,钟沐表示马上就过来。 费朗挂断和钟沐的电话,又立刻往公司打了几个电话,向来玩世不恭的脸难得一脸严肃。 倪胭真的没有醉,只是她比较喜欢饮酒之后微醺的感觉,略微放纵了一下。而且罗嫣然这个身体大概不太会喝酒,没喝多少脸上就带了红晕,瞧上去更像是喝醉了。 费朗让钟沐来接倪胭,这对于倪胭眼下争分夺秒的攻略任务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但是倪胭偏着头望着费朗严肃的侧脸,她心里却没多少喜悦。 费朗早晚会知道的。 费朗终于把电话挂断了。 “很严重?”倪胭问。 “还好。” “沐哥一会儿就能到,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你先去吧,别担心我啦。我真不是十八岁单纯少女。你不是还见过我打架吗?一个挑四个不在话下。放心吧你。” 费朗嫌弃地瞥着她,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打架是一回事。我费朗把女朋友单独扔下是另外一回事。” 倪胭笑笑不再说话了。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天上就快要圆了的月亮。任务世界真好,时间流的那么慢,她可以一次又一次望着圆月而不担心噬心蚀骨之痛。 没多久钟沐的车在两个人身边停下来,钟沐下了车,问:“公司的事情严重吗?” 费朗匆忙点了下头,没多解释,只是说:“哥,帮我把嫣然送回去。” 他说完拍了下钟沐的肩膀,迈着大长腿朝马路对面跑去。夜里的车不多,这里尤其偏僻。他站在马路对面张望了一眼,朝着前面一条街跑去,高瘦的身影很快在视线里消失。 “喝多了?”钟沐在倪胭身边坐下来,“要不要吹吹风再回去。” 倪胭这才把视线从费朗消失的街角收回来,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声音也有些沉闷:“好像是有点头疼,想多坐一会儿。” “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倪胭垂着头,长卷发从两侧垂落下来,整个人瞧着没精打采的。 钟沐看着心疼,忍不住说了一句:“费朗也不拦着点。” “不关他的事。”倪胭摇摇头。 她掌心搭在侧额,歪着头望着钟沐。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那双微醺的灰色眼睛好像低声诉说了千言万语。 “我有点冷。”她说。 钟沐刚想脱下身上的风衣,倪胭的头靠了过来,搭在他的肩膀。钟沐拉着衣襟的动作顿了顿,才开口:“去车上吧。” 倪胭摇头,声音又低又浅:“我想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 听着身后江水潺潺的流动声,倪胭轻声哼唱着暗界里的歌谣小调。这个身体的声音和外貌一样带着点冷艳。哼唱这样一种带着柔情的小调,有一种说不出的唯美。 钟沐垂眼望着她的侧脸,安静地听着。 夜里的风很凉,吹动倪胭的卷发,长发吹拂在她白瓷一样的脸颊,挡了钟沐的视线。钟沐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抬手,动作温柔地将她脸颊上的长发轻轻掖到耳后。 婉转悠扬的调子停下,倪胭仰着脸,半眯着眼睛望向钟沐,声音慵懒:“沐哥,我喝醉了。” “嗯,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沐哥,醉酒是不是可以成为胡作非为的借口,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 倪胭慢慢挽起嘴角,凑过去吻钟沐的嘴角。 钟沐顿时僵住,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地讶然。 蜻蜓点水般的吻离开,倪胭近距离地望着钟沐,声音近乎蛊惑:“我现在醉了,不管我做了什么,醒酒以后都可以合理忘记。” 钟沐望着她的眼睛有些发怔。 倪胭重新去吻他,慢慢撬开他的唇齿。尝到钟沐味道时,倪胭的眼前浮现费朗吊了郎当的脸。 于是,倪胭把眼睛闭上。 她生于黑暗,活于利用,争于复仇,斗于肮脏。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阴谋。她本来就是个人渣,连愧对这种情感都不值得拥有。 她不配。 这一切都会结束的。到时候他们还是好兄弟,会一起恨她这个恶毒的女人。 掌心一阵刺痛,钟沐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笑了,嘴角的笑带着一种麻木的死气,就连眼神也是灰败的。 她从修罗炼狱中爬出来,她在无寂海静止的时空中沉睡千年,西天的经文无法渡化她,即使人间游走两万年,她不过是道没心的孤魂。 · 回去的路上,倪胭躺在后面座位睡着。就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她都不知道。钟沐打开车门轻声唤了她一声,没有回应。钟沐犹豫了一下,把她抱出来,一路将她抱回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立在床边静静望着她。 他发白的指尖摸了一下自己的唇,口腔里有淡淡的腥甜,是被她咬破的。再多看一会儿倪胭,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房门关上,倪胭睁开眼,眼中沉静。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手指在空中划过,掌心隐约出现一张旧照片,是她是倪胭时养父母一家的合照。她望着照片里养母温柔的眉眼,慢慢笑起来。笑容逐渐加深。她将虚化出来的照片放在心口,用罗嫣然这个身体的心脏跳动用力感受什么是喜悦。 她的神情变得莫测梦幻起来,望着前方的眼睛是空的,又好像藏了山山水水,真假难辨。 倪胭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饮鸩止渴。 她自嘲轻笑,幻化出来的照片消失不见。她再次翻身,蜷缩着抱着自己,安安静静地入眠。 · 第二天一早,倪胭神采奕奕地下楼。餐厅里,费太太、费舒雅和钟沐都在吃早饭。 “早呀。”她拉开椅子坐下。 “今天倒是起的挺早。”费太太笑眯眯地说。 倪胭点点头,说:“嗯,一会儿要回花店去接妈妈过来。” 她看了一眼费朗空的位置,问:“哥哥昨天晚上没回来吗?” “费朗?”费太太回头望向佣人,询问佣人费朗有没有回来。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笑着摇摇头,说:“又出去玩了吧。” 倪胭握着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粥。 她差点忘了费太太和费朗不过是表面上点头问好的继母子关系,而费东河又是忙得顾不得家里的事情,这家里没谁会在意费朗有没有回家有没有吃饭。 自从倪胭进来,钟沐就一直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哪怕是一个眼神。然而什么都没有。 倪胭夹菜的时候,筷子和钟沐的筷子相碰。她抬起头来望向钟沐,眼神干净澄澈,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钟沐收回筷子,淡淡笑着。 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喝醉了大着胆子干了点糊涂事儿,酒醒了,她就把一切都给忘了。 钟沐苦笑。 倒是他自作动情了。 倪胭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就赶回花店接罗文华。今天是中秋节,中秋节也是团圆节,对于两个抱错孩子的家庭来说,能够在一起过中秋节也是好事。 罗文华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她想着罗嫣然说不定要和曾经的养父母一起过,就答应了下来。她一早一起换上新买的衣服,又难得化了个得体的淡妆。挂了“有事外出,暂不营业”的牌子,走出花店,刚好倪胭回来接她。母女两个挽着胳膊一起去费家。 倪胭带着罗文华回到费家,费太太和费舒雅正坐在客厅说话。四个人难得围坐在一起,聊着天。 没过多久,高子旭作为费家的准女婿也到了。因为他到了,楼下客厅不是只有女眷了,钟沐才下楼一起聊天。 至于费东河,他虽然让秘书把行程让出来半天时间回家陪家人,但是现在他人还在公司里,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倪胭瞟一眼摆钟上的时间,想着给费朗打个电话,问他事情解决了没有。她刚把电话从包里拿出来,费朗就推门进来,带着一身疲惫。 他敷衍似地对客厅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回到楼上准备洗澡换衣服。通宵对他来说是小事,可是他受不了一身脏。 “有点冷,我上楼换身衣服。”倪胭找了个借口想要上楼追上费朗。 大金毛从楼上跑下来,倪胭转身正撞上它。她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为了避开大金毛,身形朝一侧趔趄。 走在楼梯一半的费朗急忙两步从楼梯上跳下来,拉住她的手腕。 坐在客厅里的钟沐和高子旭也都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恨不得瞬间闪到倪胭身边将她扶住。 见倪胭被费朗稳稳拉住,钟沐松了口气,他蹙眉略觉失态,慢慢坐下来。 高子旭却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倪胭和费朗亲昵的一幕幕,眼中狠戾一闪而过,想要将她抢回来的冲动更浓。可是紧接着,他又想起来他的未婚妻费舒雅还在身边,实在是太莽撞太失态了。他心里一惊。 第68章 豪门继兄〖13〗 高子旭匆忙看了费舒雅一眼, 装作淡定地重新坐下来。费舒雅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更是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但是在场的两个母亲却在一瞬间沉了脸色。两个母亲目光交流,费太太皱眉,罗文华摇头,费太太再试探, 罗文华犹豫过后终于点头。几个眼神交流之后,两个母亲已经有了决定,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让罗文华私下和费舒雅好好交谈一番, 费太太也决定找倪胭谈一谈。 倪胭装作浑然不知身后钟沐和高子旭的动作,笑着跟费朗道谢, 然后和他一起上楼。 两个人快要走到二楼的时候, 费朗忽然回头看了钟沐一眼。他眼角的余光在倪胭的脸上轻扫, 默然收回视线。 费朗洗了澡回到卧室, 看见倪胭双手托腮坐在沙发上。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些吃的。 费朗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掀开盖子, “呦”了一声, 说:“还让厨房给我准备了饭啊?” 倪胭笑得一脸贤妻良母:“粥是我熬的, 鸡汤也是我炖的。好吧, 其他几道菜有点难,是厨房做的。” 费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到一旁,拖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开吃。 倪胭双手托腮,安静地看着他吃。 “难得啊。”费朗笑笑,仔细尝着粥的味道。 她总是这样,有时候会对他很好,就像之前每天去公司等他下班,就像现在亲自下厨。有的时候又大胆地调情,却故意吊他胃口。 费朗看得出来她的这些感情里的手段——简直像个恋爱高手。 费朗握着汤匙的手僵在那里。这个意识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恋爱高手?她对别人也是这样? 香糯的粥忽然就没了味道。 第82节 “不吃了。困,我去睡一会儿。”他把勺子放下。 倪胭瞧着他的脸色,假装没看出来他臭着脸。 “头发上还有水呢。”她站起来,拿着毛巾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擦着头发。他头发很短,很快就擦干。倪胭拿开毛巾,掌心搭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笑着说:“好啦。距离午饭只有一个半小时了,一会儿叫你吗?” “叫。”费朗走向卧室。他站在卧室门口望了一眼大床,转过头望着倪胭,一脸的嬉皮笑脸:“枕头不舒服怎么办?” 倪胭回头在客厅里张望,想着找抱枕什么的。费朗忽然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把她拦腰扛了起来,倪胭惊呼一声,已经被费朗扔到了床上。 原来是想拿她当枕头。 倪胭靠在床头,费朗枕着她的腿,很快就睡着了。他身上只穿着白色的浴袍,腰间的系带也没好好系,随着他侧躺的动作,露出一大片胸膛。倪胭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垂眸望了他一会儿,转过头望着窗外。今天有风,吹动庭院里的树叶,树木枝叶间绿色减少,多了不少枯叶。 一个半小时候之后,倪胭低下头来吻费朗,直到把他吻醒。 费朗醒过来尚未睁眼,先回应着她。两个人拥吻许久,倪胭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脸,说:“该下楼啦。” 费朗合着眼,懒洋洋地朝倪胭伸出双臂:“我还没醒,再来亲亲。” 倪胭去抓他腋下挠他的痒痒,直到把他挠得从床上跳起来。 “反了天啊你!” 倪胭大笑着向后逃,费朗拉住她的脚腕,直接压在她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倪胭捧起他的脸,吻了吻他的眼睛。 费朗舔了舔牙齿,眸色渐深。他将鼻尖抵在倪胭的鼻尖上,不怀好意地说:“嫣然,哥哥不能总让你主动。” “哦?看来哥哥是睡足睡饱有精神啦。” “那是。”费朗一手抓住倪胭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吻落在她的脸上,一路下移,雪白的牙齿咬着倪胭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 倪胭望着头顶的吊灯,眯起眼睛。理论上,她应该把费朗推开。这样她才能更快得到费朗的心。但是她从第一次见到费朗的时候就想睡他。此情此景…… 唔,先睡了再说吧。 毕竟……没有蚌壳儿的日子,男人也能勉强用一用。 “咚咚咚。”钟沐在外面敲门,“费朗,醒了吗?” 倪胭顿时睁开眼睛。 费朗的动作也停下来,他歪着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叹了口气,闷声应了一句:“就来。” 他沮丧地望着身下的倪胭,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口,终于把她放开,起身拉开衣橱找衣服。 他丝毫不在意倪胭在这里,脱了浴袍,不紧不慢地穿衣服。 倪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身体,咽了口口水。 她又想念她的蚌壳儿了。每次在任务世界超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开始变得疯狂想念蜷缩在她的蚌壳里的日子。而到了这个时候,缓解这种想念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和她身体契合的男人疯狂磕觉。 有瘾,也有毒。 房门打开,钟沐看见倪胭跟费朗一起出来,柔和的眸光中浮现一抹讶然。 倪胭在他们两个开口之前先说话:“沐哥,你来晚啦。我早把哥哥喊醒啦。” 钟沐温和笑着,说:“姨夫已经到家了,一会儿开饭。” “好棒,我都快饿死了。” 三个人一块下楼,费东河把费朗喊到身边询问公司昨天晚上出人命的事情。倪胭和钟沐一起去客厅。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钟沐忍了又忍还是问出来。 “很好呀。对了,谢谢沐哥大半夜跑去接我。”倪胭望着她笑,眼中干干净净的,一片澄澈。 钟沐望着她的眼睛,努力想要在她眼中分辨出别的什么情绪来。 快走到客厅时,倪胭加快了步子,先一步坐进沙发里,和罗文华、费舒雅几个人聊天。 钟沐微微皱眉。 她是真的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假装忘记?而她昨晚说喝醉了才敢做平日不敢做的事情又是什么意思? 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钟沐微微侧脸,右手虚握着拳头抵在口前一连咳嗦了几声。 钟沐苦笑。 他忍不住再抬眼去看她,正好对上倪胭充满担忧的眼。 倪胭假装被抓个正着,眸中一慌,匆匆移开视线。 她是关心他、担心他的吧? 钟沐垂下眼,心中慢慢苦涩蔓延。 他根本不应该纠结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单身,从来不谈恋爱。因为他的身体实在是活不了几年,他不想耽误别人。所以,他为什么要纠结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醉了,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对他有好感。——都不重要。 他们是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 就算她没有忘记,他也应该忘记。她值得更好的男人陪着她、爱着她、宠着她。而他,注定不可能是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纠结的眼中终于释然了。 佣人走进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交给费舒雅,说是有人送给她的,并且来者并没有留下姓名。 “什么东西?”高子旭问。 费舒雅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她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惊讶地望着盒子里的手工月饼。惊讶过后,她的眼中浮现复杂之色。 是吴明岙送来的。 费舒雅紧紧抿着唇,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收紧。 她曾在花店里看店的时候,看过一个偶像剧,偶像剧里男主角为了追求女主角亲自去学烹饪,做了一份手工月饼。那个时候她随口说希望来年的中秋也能吃上有人特意为她做的手工月饼。 当时吴明岙在店里。 不仅吴明岙在,罗文华当时也在店里。所以别人不知道这盒月饼的意思,罗文华却是明白。她拍了拍费舒雅的手,温柔地说:“舒雅,陪妈妈到外面的小花园里走一走吧。” 费太太也拉过倪胭的手,微笑着说:“嫣然,妈也有话对你说。” · 费舒雅和罗文华走在前院的小花园里,罗文华目光悠远:“舒雅,你小时候总喜欢问我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虽然那个人已经不是你爸爸了,但是妈突然很想对你说说他的事情。” 费舒雅十分惊讶。她小时候的确像很多单亲孩子一样追问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情,可是罗文华只说他已经死了,她追问,甚至会挨打。久而久之,她就不再问了。虽然如今她们已经不是母子,她仍旧很好奇。那代表童年时一段不太美好的时光。 罗文华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久违的悲怆。她缓缓说:“他没死,还活着。他为了家族企业,抛弃了咱们母女,讨好一个大老板的女儿,入赘去做别人的后爹了。所以啊,妈当他死了。” 第69章 豪门继兄〖14〗 “然、然后呢?”费舒雅惊讶地望着罗文华。纵使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恐怕那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人,可罗文华的话还是让她吃惊不小。 “然后……”罗文华扶着膝在长椅上坐下, 沉默着。 费舒雅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斟酌了言语宽慰:“妈,都过去了。您别难过。” “哎,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在学校里交往了四年,毕业后又交往了三年。七年,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六年。妈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所以意外有了身孕之后, 妈从没有想过堕胎,满心想着和他结婚, 组建家庭。我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也很高兴。不过他总是说公司有危机暂时没什么心情和时间结婚, 而且他说他父母不同意, 让我等等。他还给我订了机票让我去国外散心。” 费舒雅的心沉下去,隐约猜到了结局。 罗文华伤感地摇头, 声音也低下去:“回国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 大着个肚子。他亲自去接我, 对我还是很好, 给我安排在一处别墅,很多佣人。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大概怀孕的时候人变傻了,竟然没深究。直到他的妻子找来。” “妻子?”费舒雅的声音因为惊讶变得极尖。 罗文华艰难地点头, 眼中也带着点湿意,她长长舒了口气,才说:“原来他早就结婚了,结婚了两年。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甚至怀了孩子。” 费舒雅紧紧握住罗文华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心里已经一阵翻滚,跟着难过得红了眼睛。 “他妻子人很强势,高高在上地把五千万的支票甩在我脸上,让我消失。”罗文华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我没怪她,反而觉得有点对不起她。钱自然是没拿,我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那座城市,和过去所有朋友都不再联系。” 罗文华转头看向费舒雅,把女儿的手捧在掌心里,语重心长地说:“舒雅,妈妈的故事就是这些。明白妈妈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吗?人呐,总要自己去选择并且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舒雅,你真的决定嫁给高子旭,把这一辈子都搭在他身上吗?” 费舒雅微怔。她望着罗文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小时候就说嫣然像个公主,很羡慕她。甚至很自卑,觉得自己不如她。可是舒雅,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嫣然在妈心里很优秀,可你在妈心里也同样很优秀,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的人生是不同的,她有她的璀璨,你也有珍惜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你根本没有必要去跟她比较,更不应该因为和她比较,一时糊涂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你什么都明白。高子旭这个人,他为了进费家抛弃嫣然转而追求你。那么他日他会不会为了别人负了你?” 费舒雅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手背上。她望着罗文华,泣不成声:“妈,你真的觉得我很优秀?” “当然。你可是妈一手带大,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小棉袄啊……”罗文华笑着把费舒雅搂在怀里。 她曾遇人不淑,也曾一时糊涂没有仔细分辨。可是她从不后悔生下女儿。大概是命运的补偿,她现在有两个女儿了。 · 二楼的房间里,费太太拉着倪胭的手,郑重地问:“嫣然,告诉妈你是真的喜欢你哥吗?真的不是一时赌气?你爸私下跟我说你要是能和费朗在一起也是好事,咱们还是一家人,亲上加亲,天天能见到。可是妈不放心啊。妈怕你受委屈,你真的不是为了气高子旭那混蛋?” “哎——”费太太愁眉苦脸重重叹了口气,“其实妈挺对不起你的。当时嫣然刚回家,妈知道她这些年过的不好,想补偿她,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恨不得都答应。偏偏她什么都不要,只说要和高子旭订婚……妈明白在这件事情里,让你很尴尬,也让你为难了。现在想想,真的很对不起你。今天和你生母谈过,我们的意思是取消舒雅和高子旭的婚礼,不让他再进费家的大门。” 倪胭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说。 “嫣然,不要赌气。”费太太语气关切,“告诉妈,你到底喜不喜欢你继……费朗。你要是喜欢,妈给你做主。你要是一时赌气,就收手吧!” 倪胭叹了口气。 她该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吗?可是她真的不爱听这些罗里吧嗦的话。 她硬着头皮敷衍:“妈,你放心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哥哥这人本来就很帅很有魅力啊,很多女人想追他,我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您千万别给我做主,我是挺喜欢和他交往的。但是吧,这距离结婚还挺远的……一切顺其自然啦。” 倪胭实在是对结婚这事儿没兴趣。而且她觉得她根本不用费劲和费朗结婚,就能拿到他的七颗星,所以干嘛要结婚?麻烦。 这几天她想念她的蚌壳儿想得厉害,只想加快步调赶紧完成这个任务世界。 · 书房里,费东河向费朗了解了一下公司的事情之后,斜着眼睛看儿子吊了郎当的样子实在是有点不顺眼。 费东河倒不是对费朗不好,更不是对这个优秀的亲儿子有什么太大的意见。而是他天生喜欢女儿。想到那真假两个女儿…… 费东河抿一口茶,问:“你和嫣然怎么样了?” “不要你操心。”费朗翘着二郎腿,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费东河瞪他一眼,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长。就这德行,怪不得他重女轻男。他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说:“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把钟沐叫来,我找他有事。” 第83节 钟沐进来之后,费东河跟他寒暄了两句,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才转到正题上:“你从小和费朗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他这孩子向来不喜欢听别人的话,但是你的意见他倒是会听一听。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劝劝他。” “您说,如果我方便的话,一定劝他。”钟沐笑着说。 费东河想了想,点开电脑浏览器,搜索了一通,然后把电脑屏幕转给钟沐,说:“你先看看这个。” 钟沐身子前倾,看向电脑屏幕。 #今天的嫣然也在追求哥哥# #嫣然写给费朗的万字表白信# #倒追难不难?但看嫣然玫瑰铺成海# #昔日的兄妹今日的妹追兄,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蓦然回首的真爱#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继妹倒追,费家太子爷苦不堪言# #假千金放出狠话# #嫣式穷追三十六计# #等待太子爷被吃的第x天# …… 钟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碎裂。他听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声快过一声地跳动,频率之快让他险些承受不住。 一篇又一篇的报道,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照片里的费朗还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身旁的倪胭笑得那么甜。她望着费朗的目光里染着光。 “可能有些人不能接受这种从继兄妹到恋人的转变。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让嫣然换一个身份回到家里是很好的方法。”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惊诧过,也曾怀疑嫣然的目的。可是没想到嫣然这段时日对费朗真的很用心。” “费朗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傲得不可一世。之前他一直没给嫣然好脸色,可是两个月下来,他对嫣然的态度也变了。竟然对他的朋友承认嫣然是他女人。这小子,你说说……” “但是每次我问他,他总是不耐烦的语气。和嫣然的关系也没有正式公开。他们之前的关系比较尴尬,如今没有正式公开对谁都不好。我是想着让你劝劝费朗,让他认真对待和嫣然之间的事情……” “咳咳咳……”钟沐弯下腰来,剧烈地咳嗦。 “钟沐,你怎么样?不舒服了?”费东河急忙站起来,绕到他背后轻轻拍着他的背。 钟沐去扯办公桌上的纸巾,掩在口边剧烈地咳嗦,他的手在发抖。好不容易止住咳嗦,他摊开手,纸巾上是星星点点的红。 “钟沐!”费东河大惊,急忙去喊佣人去请医生。 钟沐制止了费东河,他吃了两片随身携带的药,又喝了大半杯水,状态才缓解一些。脸色却仍旧苍白。他笑了笑,说:“让姨夫担心了,不过不要紧,吃两片药就没事了。” 费东河坚持要请医生,钟沐拗不过,便也随他了。 其实钟沐也知道,请不请医生也都是一样的结果。医生来过,又离开,开了一些钟沐本来就在吃的药。 经过这么一耽搁,倒是误了午饭的时间。 钟沐深深望一眼电脑屏幕上,倪胭和费朗拥抱在一起的照片,嘴角滑过苦涩的笑。怪不得他觉得他们兄妹走得有点近,怪不得他们不是兄妹了,费朗还大半夜带着倪胭出去喝酒。他居然可笑得让费朗和倪胭保持距离…… 幸好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即使眼中布满苦楚,费东河也只以为他是因为身体原因。 钟沐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微笑着说:“因为我让大家都饿肚子了,这可不好。姨夫,咱们下楼吧。也该开饭了。” 费东河再三确认他没事,才和他一起下楼。 楼下的人都知道钟沐身体出了问题,因为怕吵闹的原因,都没有上楼去打扰。钟沐刚一下楼,客厅里的几个人都围上去关切了几句。 费朗两条腿支地,坐在沙发扶手上。他在最初的关心之后,目光落在倪胭的脸上,仔细观察她看向钟沐时的表情。 费朗垂下眼,收起眼中莫测情绪。 已经是下午两点,大家才去餐厅吃午饭。饭还没吃几口,管家来说方致远来了。 费东河不悦地皱皱眉,说:“赶着饭点过来。” 费太太在一旁笑着说:“不是饭点,是咱们吃得晚了。” 是不是饭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费东河不喜欢方致远这个人。但凡是家世显赫有些底蕴的大家族大抵都是看不上这种入赘的男人。 不过到底是钟家的人,费东河还是摆了下手,让管家请他进来。他完全没有亲自去迎接的打算,甚至连一旁的费朗都坐着没动。 方致远提着礼物,满脸喜色地进来。 “呦,居然才吃饭,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费东河喝着汤没说话,费太太在一旁笑着打圆场:“没有没有,什么时候来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罗文华手中的勺子脱手落在汤碗里,溅起碗里滚烫的浓汤。浓汤喷洒而出,溅在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识地“哎呦”了一声。 “妈!” “妈!” 倪胭和费舒雅一左一右,一个扯纸巾,一个捧起罗文华的手揉了揉。 “烫着了吧?” “没、没事……”罗文华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转过头去,想要避开方致远的视线。 方致远脸上谄媚的笑僵在那里,他的目光死死盯在罗文华的脸上。许久之后,他才不敢置信地喊她:“雯桦?” “你认错人了!”罗文华板着脸,不想再听见别人喊她曾经的名字,尤其这个人还是方致远。 倪胭皱眉,冷冷看向方致远,灰色的眼中警告意味颇重。她还不太清楚这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男人和罗文华有什么瓜葛。但是让罗文华不爽,她就得让他不爽。 方致远这才将目光从罗文华脸上移开,一寸寸移到倪胭的脸上。 费家真假千金的事情沸沸扬扬,没有人不知道。他也是早就知道倪胭这个人,曾经打过几个照面。只是此时此刻他看着倪胭的目光复杂起来。 “你是她女儿?” 倪胭横眉冷对:“关你屁事。” 方致远瞬间想到倪胭和费家的关系,眼中神色几度变幻,最终拿出一副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的表情,大喊了一声:“女儿!” 钟沐震惊地抬眼。 费朗先是皱眉,目光扫了倪胭一眼,紧接着看向钟沐,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还记得这个世界的名称吗? 标题没有说是1个继兄哦~ 第70章 豪门继兄〖15〗 就连倪胭也惊讶了。这个瞧着文质彬彬但是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东西管谁叫闺女?倪胭环顾四周, 最后确定他是在叫她。 她惊诧又询问的看向罗文华。只不过是扫了一眼罗文华的脸色,倪胭就明白这恐怕是真的。 等等…… 方致远好像是钟沐的后爹。那她现在和钟沐算什么关系?倪胭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钟沐。 呃…… 他好像变成比表哥更亲一层的哥哥了呢。 钟沐也在看着倪胭。他向来温暖干净的眼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倪胭仔细分辨, 他眼中有遗憾,有纠结,也有释然。倪胭不由微微蹙眉,她能理解钟沐的遗憾和纠结, 可是释然又是因为什么。 当然,倪胭在看向钟沐的时候也让自己的眼睛演了一场戏。她心中飞快思索、判断时,望着钟沐的眼睛里却是千丝万缕的柔情,痛苦的, 婉转忧伤的。她这双灰色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无声地诉说了她难以启齿的心事, 欲语还休。 她又将分寸把握得很好。偏偏只有钟沐才能隐约看出她眼中的伤感愁绪, 而其他不知她与钟沐之间纠葛的人只当她是惊讶到发怔。 钟沐先移开了视线, 握着杯子慢慢喝水。 倪胭轻轻皱了下眉, 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不要胡说,她才不是你女儿!”罗文华站起来, 道了声失陪, 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 可是她的反应却是证实了方致远的话。 倪胭跟着起身, 去追罗文华,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家。而且倪胭觉得方致远会纠缠罗文华,依照罗文华温柔的性子恐怕应付不来。 钟沐忽然开口:“费朗,你该开车送她们吧, 哪能让女朋友和她妈妈走回去。” 倪胭走到餐厅门口的脚步生生顿住,心里猛地一颤。 怪不得。 原来钟沐知道了。 淡定,稳住。 倪胭将手搭在门边,回头去望钟沐,嘴角慢慢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那一抹笑那么浅,待钟沐再深究的时候,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她眼中也是浮着一层笑的,只是那层笑也很浅,而且浮在灰色眸子上,不入眼底。疏离平静,又好像隐隐压抑着深藏在心底的情愫。 千回百转不过一个眼神。 只是那样轻轻的一瞥,倪胭就移开了视线,询问或者说等待似地看向了费朗,正对上费朗注视的眼睛。费朗靠在椅背上,笑得极为懒散。 倪胭眼尾余光一扫,注意到费朗其实什么都没吃。 倪胭心里再一次顿了顿。 该不会就连费朗也发现了什么吧?这也太突然了!怎么连个警示都没有! “哥说的对。”费朗在喊钟沐“哥”的时候略微加重了语气。他扯嘴笑了笑,起身朝倪胭走去,经过倪胭身边的时候,长臂一伸,手掌自然地搭在倪胭的肩上,占有欲十足。 两个人的样子简直亲密无间。 钟沐瞳孔缩了缩。 倪胭垂着眼睛,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和费朗一起往外走去追罗文华。 然而在钟沐的眼中,却好像她犹豫了一瞬。 她在犹豫什么? 再回忆着她刚刚望向他的眼神,还有她那带着落寞的浅笑,钟沐握着玻璃杯的手慢慢收紧。 他命不久矣不该耽误这世上所有女孩子,他应该拒绝爱情。而且她是费朗的女人,他弟弟的女人啊!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心如止水般决定退出,站在兄长的角度祝福他们。 明明他是她更亲近一层的兄长,是他们两个人的哥哥。 第84节 他得做个人。 可是为什么看见她落寞忧伤的眼神,他心里还是会痛?为什么看见她被另外一个男人揽在怀里,他心里这般难受?他的这颗心脏向来脆弱,时常心绞痛到让他无法呼吸。然而今日他才知道为一个女人心痛的滋味是这般难捱,比病痛的折磨更痛一千倍一万倍。 落地玻璃门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费朗搭在倪胭肩上的手已经放了下来,改成揽在她腰侧,将她拥在怀里,带着她快步往前走。 钟沐眼睁睁看着,直到看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 他慢慢低下头,望着手中玻璃杯里干净的清水,嘴角慢慢滑过一丝苦笑。 一直沉默看戏的高子旭眸中却是几度变幻。 原来他的前女友虽然不是费家的千金了,却是方致远的女儿?如此看来,他倒是可以改变原本的计划。 当初只想着借费舒雅攀进费家,然后暗地里包养倪胭。可如今,前女友居然是方致远的女儿了,那么他可以在得到费家家产的时候甩掉无趣的费舒雅,重新和倪胭在一起!还要和她结婚!让她给他生一窝孩子! 高子旭瞥了费舒雅一样,冷笑。 倪胭拉着罗文华坐在费朗的车后座,她揉摸了一下掌心。 钟沐的第四颗星亮了。 男人啊,决定退出的时候往往会感动自己一把,同样也会在心里加深对这个女人求而不得的爱。 可惜,四颗星远远不够。 费朗从前面的镜子去看倪胭的脸,那张表情冷漠的脸。 冷漠? 居然真的连一丁点的愧疚都没有。 费朗无声嗤笑。嘴角勾起的那一道弧度里是嘲讽的笑,就是不知道嘲的是倪胭,还是他自己。 · 回家之后,罗文华独自一个人冷静了一会儿,才将她和方致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倪胭。倪胭安慰了她,并且接下来几天都留在家里陪罗文华。既没有去找费朗,也没有去找钟沐。 方致远来过几次,都被倪胭轰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等到费东河生日这一天,倪胭才提着礼物去费家。费东河是个爱赚钱的商人,却并不是一个爱享受的人,生日这种日子他从来不会在意,最多就是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倪胭得借着这个机会自然而然地和钟沐“相遇”。 钟沐自中秋第二天就回了钟家,不过他自小就是一半时间住家里,一半时间来费家和费朗作伴。费东河生日这样的日子,他身为特殊的家人是一定会到的。 至于费朗…… 倪胭知道他觉察出来什么了,不过没关系,他的星图没有灭,他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倪胭决定先把他晾一晾,让他自己慢慢去瞎想吧。 倪胭到费家的时候,费东河和费朗在公司还没回家,费太太和费舒雅都在午睡。而钟沐果然在费家。倪胭将礼物递给佣人,去了三楼。 还没走进琴房,小提琴悠长的声音就流了出来。 倪胭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立在门口静静望着拉小提琴的钟沐。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背对着倪胭。 他拉小提琴的身影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可是他拉出的曲子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一曲终了,倪胭轻轻喊了一声“沐哥”。 钟沐身形一僵,缓慢地转过身来望着倪胭的眼睛。许久之后,他温柔笑着,说:“看来以后不能教你拉小提琴了。” 倪胭偏着头,好看的手随意撩动长发。她将目光随意置于一处,没有看钟沐,淡淡地说:“忽然很想再喝一次酒,再醉一次,再做一次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再说一次平时不敢说的话。” 她目光寸移,一寸一寸挪向钟沐的眼睛。她清冷疏离的灰色眼睛一分一分染上雾气。 钟沐心里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倪胭。原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是记得的。 “沐哥是不是以为我醉了以后会随便抓一个男人强吻呢?”她望着钟沐,分明是笑着的,却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悲楚。 倪胭溢满泪水的眼睛灼灼盯着钟沐。 钟沐的心脏又感受到了那种不可抑止的痛。他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温柔从容终于破裂,痛苦地说:“那是不对的。” 倪胭忽然笑了。随着她轻笑的动作,一直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就这么滚落下来。她不争辩不反驳,只是说:“沐哥说得对。你是多好的人呀,而我偏偏是卑鄙肮脏又满心算计的小人。” “不是这样!”钟沐反驳。 倪胭凄然一笑,轻轻摇头,不想再多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钟沐,悄无声息地落泪。 钟沐在原地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朝她走过去。他想得很简单,他只是安慰她而已。然而当倪胭转过身来,他看见她脸上肆意纵横的泪水时,什么安慰的话都忘了。 “沐哥,就这一次好吗?不装醉。” “什么……” 钟沐的话还没有说完,倪胭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钟沐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却对上她的眼睛,不由怔住。她的眸子被泪水裹着,安静地、温柔地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她的温柔,还有她的苦痛。 望着这双眼睛,钟沐想要推开她的手再也抬不起来。 倪胭拉住他的手腕,指引着将他的手腕搭在自己腰侧。钟沐犹豫了许久,慢慢将她拥住。 此时,他不想再想太多。她哭了,他需要拥抱她。因为他爱她。这些年被他克制的感情,突然倾巢而出。他的心,已经不能再受他的控制。 她还没有嫁人,所谓的继兄妹也实在牵强。他为什么不能追求她?他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一个吻,让他意乱情迷,也让他方寸大乱。 第五颗星,亮。 琴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费朗动作缓慢地拍了拍手,他半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脸上是让人看不太懂的神色。 钟沐和倪胭同时一惊,不知道费朗在外面听了多久。 钟沐迅速将倪胭推开,懊悔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费朗。明明刚刚已经有了决心,想要放纵自己一次去享受爱情。可是看见费朗出现时,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费朗放下手,将手插进裤兜,拇指留在外面。他缓步朝前走去,笑着问:“我女人的味道好吗?” “费朗……”钟沐的眼睛逐渐染上痛苦。 费朗仍旧在笑:“伸舌头了吗?” 钟沐紧紧抿着薄唇,眉峰拢聚。 费朗朝钟沐走去,钟沐一步步向后退,最后钟沐颓然地靠在墙上,眼中悔恨渐消,更多的是死气,他声音也是死气沉沉的。他说:“是,我对她动心了。没什么可解释的,你想打我就打吧。” 费朗偏过头嗤笑了一声,他摸了下下巴,眯着一只眼睛吊了郎当地看着钟沐,笑嘻嘻地说:“一百零八款,一排排站好,任你挑!哪个敢不从,揍丫的!” 钟沐双唇轻颤,痛苦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费朗。 这个人,是他弟弟啊…… 费朗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的笑,整个人的气场冷下来。 “可是你怎么就挑中了我的女人!”费朗一拳挥出去,砸在钟沐耳侧的墙壁上。 他食指戴着夸张的不规则戒指,戒指尖利的地方戳破墙面,也戳破了他食指关节处,鲜血染脏了他的戒指。 倪胭静默地站在一旁,她从包里拿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将烟圈优雅吐出来。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后面,她的眼睛平静如水。 第71章 豪门继兄〖16〗 “嘿……”倪胭的声音有些慵懒, “是我勾引他的。” 费朗和钟沐同时转过头去看她。 倪胭吐出一口烟,舔了一下唇珠, 口气懒散无所谓:“我不是也勾引了你?投其所好,勾引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她冲费朗狡猾地翘起嘴角,声音又轻又魅:“我什么时候说过只会勾引你一个人了?” 她会心虚?愧疚?不存在的。 她在这个任务世界演的戏够多了,前五颗基础星都已到手, 剩下的两颗星,她打算换个拿法。 ——本色出演一下。 “你的女人?”倪胭轻缓摇头,灰色的眼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不,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 ——叫你一声“我的男人”都是给你面子。 费朗死死盯着倪胭这张欠揍的脸许久,忽然“哈”的一声笑出来, 他拍了拍手, 说:“可以的, 可以的。你厉害。” 他冲倪胭竖起拇指, 眸中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愤怒将痛苦掩盖。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倪胭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那分手吧。唔……等等, 我们有正式在一起过吗?前天你接受采访的时候回答的可是忙事业没空谈感情呀。” 费朗舔了舔牙齿, 笑得有些瘆人。他点头, 夸赞:“你理直气壮的样子真他妈牛逼。” “谢谢夸奖。” 倪胭掐灭了烟, 踩着高跟鞋缓步朝费朗走去。她将手搭上费朗的手腕,指尖儿游走,划过他的手背,摸上关节处被锋利戒指划破的地方, 她指腹沾了点他的血,送入口,好看的樱桃小口嘟起来,轻轻吮吸。 “别那么玩不起,我的好哥哥。”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妖气。妖而不媚。 倪胭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淡然转身。 “等一下。”钟沐把她喊住。 钟沐眉心紧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勾引你?”倪胭轻笑,“因为我喜欢呀。” 喜欢勾引你,不是喜欢你。 倪胭不再看他们两个,走出琴室下楼,正好遇见费舒雅。 “嫣然你来了。”费舒雅微笑着停下来。 “是的,不过现在要走了。帮我跟爸爸问好。”倪胭冲她笑笑,目不斜视地离开费家。 白石头无语地说:“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拯救一下?” 倪胭轻笑:“白石头,任务是什么来着?是攻心。我要的是他们的心,不是和他们谈恋爱。” 白石头:“……我以为经历了这几个世界,你能稍微收敛一点,变得心软一点。” “让一个没有心的人心软?”倪胭脸色古怪,“你没病吧。” 白石头:“其实有心的话……” 第85节 “闭嘴。” 白石头轻叹了一声。 倪胭突然想起来高子旭才四颗星。她给高子旭打了个电话,把他约出来。高子旭一看是她的电话,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赴约。 他们两个在以前常去的咖啡馆见面。见了面,倪胭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喝着咖啡。高子旭好声好气地询问她因为什么不开心,她也不吭声,只是优雅地喝着咖啡,又或者淡淡望着窗外的景色。 以前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罗嫣然每次心情不好都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高子旭,高子旭就装得像个二十四孝好男友那样在一旁默默陪着她。如果知道她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就花言巧语劝慰几句,如果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就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及时给她续杯、买甜品。 倪胭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高子旭偷偷看了几次时间,心里有些焦急。他有一个生意要去谈,再不走要迟到了。可是看着对面神色黯然的倪胭,他的那双腿再也挪不动,根本不想离开。 他转念一想,倪胭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约他出来,又约在他们曾经经常约会的地方,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他就知道。他们相恋了三年,当初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那么难过,她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他呢? 他就知道。她故意接近费朗就是为了刺激他,她希望他为她吃醋。 真是个小傻瓜。 高子旭慢慢笑起来,望着倪胭的目光带上了宠溺。那笔等着他去谈的生意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倪胭掌心里高子旭的第五颗星就这么轻易地亮了起来。 看,男人这种动物的脑子就是有毛病。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看风景喝喝咖啡,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他的脑子里就脑补了一大出琼瑶剧。 倪胭优雅地放下咖啡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你今天抽时间来陪我。我现在好多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站起来。 高子旭也急忙跟着站起来,笑着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都在。” 他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望着倪胭,补充:“和以前一样。” 倪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浅浅笑着望他一眼,转身离开。 · 包间里,费朗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大长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他合着眼,一手握成拳搭在额头。 包间里音乐声炸裂,几对情侣嬉笑喝酒好不热闹。他整个人却好像隔离在外。 安玲推开林子,走到沙发前,她抱着胳膊,笑眯眯地问:“今天怎么没带嫣然啊?” 费朗没吭声。 安玲也不意外,随意说:“闹别扭了吧?早跟你说了不能总黑着张脸。知道你长得帅,可也不能仗着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女孩子嘛,是得哄的。她倒追你那么久,被外界骂成什么样?你对她好点。” 费朗睁开眼,望着屋顶不停闪烁的彩色灯光发怔。 是他对她不够好? 安玲说完见费朗还是不吭声,也不再多说,转身回到林子身边坐下,和林子一起喝酒。 费朗慢吞吞地坐起来,古怪地问:“怎么对一个女人好?” 安玲闻言“噗”的一声,把酒水喷了出来。 “把音乐关了!”林子跳起来,去摸费朗的头,笑哈哈地说:“我的太子爷,你没发烧吧?” 费朗烦躁地甩开他的手。 “真吵架了啊?” 几个女人抛下自己的男朋友,一窝蜂凑到费朗身边,一脸新奇。 “你送过她礼物吗?” “你有对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给她身份吗?” “制造过小浪漫吗?” “知道她的喜好吗?” “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出手相助吗?” “在床上满足她了吗?” 这群女人叽叽喳喳,每说一句,费朗的脸就黑上一分。最后他黑着脸,把围在周围的女人推开,冷梆梆地说:“都回自己男朋友身边去!” 他站起来,拿起一旁的外套,往外走。 林子在后面喊他:“费朗,到底咋了?” 费朗没回头,握着圆形墨镜的手敷衍似地随意挥了两下,吊了郎当地说:“被女人甩了。” 包间里顿时一片死寂。费朗走了很久,安玲才“卧槽”了一声。 费朗一边穿套外,一边懒散地往外走,不再搭理身后这些人惊掉下巴的德行。 他把圆形墨镜搭在鼻梁上,穿过楼下喧嚣的人群,走出大门,初冬的冷气迎面而来。冷风一吹,他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不由就想起了那群女人刚刚叽叽喳喳的问题。 “你送过她礼物吗?” “你有对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给她身份吗?” “制造过小浪漫吗?” “知道她的喜好吗?” “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出手相助吗?” “在床上满足她了吗?” 呃……他好像一个也没做到? 费朗“啧”了一声,咒骂了一句:“她不配!” 抬头,他猛地看见倪胭懒洋洋地倚靠着他的车。 天气越来越冷,她还是穿的那么少,白色风衣里面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裙子的长度没有盖住膝盖,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雪白大长腿。 她抱着胳膊,慵懒地靠着车身,望着远处发呆。风将她的棕色长卷发吹得凌乱,让她瞧上去更显几分萧瑟。 费朗忽然抬手,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一侧是一家纹身店。费朗又看了倪胭一眼,转身进了纹身店。 他歪着头,动作粗鲁地扯下耳环和耳钉,说:“老板,给我在耳垂上纹个字母。” 费朗从纹身店出来的时候,倪胭已经不在那里了。费朗站在车旁环顾四周,搜寻她的身影,一无所获。 他又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咬牙启齿:“让你贱!” 他重新走进纹身店,黑着脸说:“我要把刚刚纹的字母洗掉。” “啊?这才刚刚纹上。确定吗?”老板有点懵。洗纹身的人多了去了,可这还是他头一遭遇见纹上去才刚刚五分钟就要洗去的。 折腾啥捏? “你确定要洗去吗?”老板又问了一声。 费朗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黑着脸转身走了。 老板挠了挠头:“这小伙儿长得这么俊,咋精神不太正常捏?” 费朗开车回家直接去了车库。他头几年爱玩车,还是专业赛车手,车库里名车罗列,不知道能让多少爱车人士流口水。 他在罗列的车子里找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以前过生日时罗嫣然送他的那辆蓝色跑车。 第72章 豪门继兄〖17〗 钟沐躺在床上输液, 冰凉的药液从血管灌进他的身体。他合着眼,瞧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小护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房门给他关好。 他并没有睡,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没有睁开眼睛, 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回忆着和倪胭接触的一幕幕。明明这次回国后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可是每一帧都成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的笑,她的泪, 她的每一个眼神,还有她柔软的唇和淡淡的香味儿。 后悔吗? 不。 事到如今, 钟沐怎么还会不明白她的那些眼泪恐怕都是假的。 这些年, 他心静如水看透一切, 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离他很远。一个看破了生死, 并且随时都准备迎接死亡的人,又能有多少愤怒。 这件事情打乱了他向来的冷静自持。他的愧疚是对费朗, 他的纠结是对倪胭的迷茫疑惑。 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被费朗撞破他和她接吻之前, 钟沐可以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心里是喜欢他的。然而当时倪胭冷漠说出的话却让他茫然。 “是我勾引他的。” “我不是也勾引了你?投其所好, 勾引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只会勾引你一个人了?” “你的女人?不,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 “别那么玩不起,我的好哥哥。”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勾引你?因为我喜欢呀。” 钟沐从不知道一个女人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理直气壮又从容优雅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忘不了倪胭说这些话时的冷漠,还有令人惊艳的风情。 很不应该不是吗? 这样一个坏女人有什么可值得记住? 但是当时倪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都被钟沐永恒地记在心里。 他自诩看人透彻,却第一次看不透她。是他以前对她接触不深,还是这三年她变化这般大?她真的是费家那个傲气的千金罗嫣然吗? “她到底想干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钟沐浅浅的一声轻叹。 · 倪胭睡得不太好,她抱着枕头蜷缩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好像不管换什么姿势都睡得很不舒服。其实她明白这是因为她离开她的蚌壳儿太久了。她叹了口气,懒洋洋地丢掉怀里抱了一整晚的枕头,揉着眼睛在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第86节 虽然挡着窗帘,可是外面暖融融的光也倾撒进屋中大半。倪胭懒散下床,光着脚踩着地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日光大把大把照进屋子里。 然后她就看见一大片粉白气球徐徐升空。 倪胭愣了一下。 她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往楼下看。楼下整条街的地面铺满了红玫瑰花瓣。是的,整条街。路边那辆宝蓝色的跑车和车上喷漆喷上的“嫣”字格外显眼。 倪胭嘴角抽了抽,无语说:“这泡妞的手段也太老土了吧……” 白石头轻笑:“你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倪胭叹了口气,笑着说:“就连泡妞的手段都要跟我学,这也忒没诚意了。” 白石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不太懂。理论上说,费朗不是应该气炸了,从此和你划分界限?” “费朗一定在心里跟自己说……”倪胭轻咳了一声,学起费朗痞里痞气的口吻,“妈的,等老子把她追回来让她对老子死心塌地,看老子不虐死她!” 白石头:“……不太理解。” 倪胭轻笑,问:“白石头,你可喜欢过女人,为她痴为她狂?” 白石头沉默了。 楼下,费朗坐在车里。他将椅背向后调,将脚搭在车前,懒洋洋地抱着手机看那些夸张的报道。 #昔日的妹追兄,今日的兄追妹。# #太子爷为曾经的继妹痴狂,惊掉路人下巴# #惊,据知情人爆料。假千金把太子爷追到手之后又把他给甩了!# #如何挽回前女友的心?但看太子爷花式献殷勤!# #开个赌局,赌太子爷多久能把假千金追回来# …… “这帮人是不是闲的啊?”费朗嗤笑了一声,他点开最后一个新闻标题,里面有“一天”、“七天”、“三个月”、“永远不能”几个选项。他手指头使劲儿在“一天”这个选项上戳了一下。 他随手把手机丢开,从兜里拿了块泡泡糖扯掉包装纸塞进嘴里,悠悠哉哉地嚼着。 不远处闪光灯闪烁,晃了一下费朗的眼睛。费朗嚼着泡泡糖的动作一顿,脸色黑下来。 他知道路边有人在偷拍。他从早上七点过来,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这段时间路边街角偷拍的人根本就没断过。当然,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也没停。 费朗决定这么干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效果。 他望向花店二楼卧室的窗户,倪胭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她身上只穿了一条很薄的真丝睡裙。见费朗看过来,她轻轻勾起嘴角,淡淡笑着,脸上没有多少惊喜和意外的表情。 “呵,让你牛气。等老子把你追回来让你对老子死心塌地,看老子到时候怎么虐你!” 费朗下了车,嚼着泡泡糖走进花店。 藏在各个角落的人又是一顿猛摁快门。 罗文华正在花店里浇花,她早就看见费朗今天上午做的这些事儿了,她不爱管孩子们的私事,所以也没过问。待费朗进来,她才把喷水壶放下,说:“嫣然还没下楼,估计还没醒。” “她醒了,我在窗前看见她了。我上去找她。” “等等。”罗文华抽了一支红玫瑰递给他,慈爱地笑着问:“要这个吗?” 费朗顿了顿,才从她手里接过那支玫瑰,转身上二楼。他一边走,一边摘掉玫瑰的叶子和刺,又把绿径折断了一段。 倪胭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嘴里叼着支玫瑰,一脸耍帅的表情。倪胭慵懒地揉了揉卷发,半眯着眼睛,伸手从他口中拿了那支玫瑰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许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睡醒,低眉垂目的模样瞧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 费朗舔了下牙齿,慢悠悠地说:“早上好啊。” 倪胭抬眼看他,嘴角慢慢漾出一抹笑。 “早啊。”她说。 罗文华在下面喊:“嫣然,有人订花,你帮妈妈看一会儿店,妈妈去送花。” “妈,我去。”倪胭喊了一声。 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去送花,而不是守在楼下浇花。平时也都是倪胭去送花,罗文华是看费朗来了,才决定自己送。 倪胭就势往楼下走,费朗拉住她的手腕,皱着眉说:“你就这德行下楼?” 之前在楼下从窗户看她的时候,费朗就知道她身上的睡裙很薄。然而离得近了,才发现岂止是薄,已经几乎算是半透明了。偏偏她玩真空,里面粉的、黑的若隐若现。 倪胭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笑着勾住费朗的脖子:“可是我没衣服穿。” 费朗扯着嘴角假笑,把手搭在倪胭的腰上,直接将她的身子拉进怀里,说:“一会儿送完花,陪你去买衣服。” 倪胭凑过去,贴在他胸口,笑眯眯地说:“哥哥不想笑就不要笑嘛。” 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说:“笑得有点假呀。” 她推开费朗,转身进了房间,随手将那支玫瑰插进窗台的花瓶,毫不犹豫地脱掉身上的睡裙,站在衣橱前找衣服。 费朗皱了下眉,大步走进房间把窗帘拉上。 “这个角度外面看不见的。”倪胭懒洋洋地拿出两条裙子,一左一右放在身前,转过身问费朗,“哪一件好看?” 费朗还是觉得两条裙子后面,她若隐若现的身材更好看。 他喉间微微滚动。 倪胭变了脸色,不乐意地说:“问你话呢!” 费朗盯着她这张阴晴不定会瞬间变天的脸,他走过去,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毛衣扔给她。他本来还想再找一条裤子,然而倪胭的衣柜里根本就没有裤子。费朗不太相信,扒拉着衣服,一件一件地寻找。 倪胭把他扔过来的毛衣套上,站在一旁看他翻衣柜,有点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费朗抬眼看她,想要说的话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她上半身套着一件白色毛衣,下半身却什么都没穿。 费朗的目光在她下半身凝视了片刻,拉开衣柜里的抽屉,修长的手指挑着一条内裤扔给倪胭。 “太冷了,给你找长裤。”他重新转过头,声音里却带着一种不太自然。 “我没有长裤。”倪胭走到他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腰侧,慢慢向下滑,摸上他的裤子,语气娇软下去,“哥哥把裤子脱了借我穿穿?” 她的手探到他裤前,捏着裤子拉链的拉头把玩。在她捏着拉头将拉链往下拉的时候,费朗握住她的手,问:“对了,送花是不是有时间限制?” “50分钟之内送到。” 费朗咧嘴笑了,他握着倪胭的手把拉链一点一点往上拉回去,然后捏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痞笑着说:“时间不够。” 他转过身来,像抱小孩那样,托着倪胭的屁股把她抱起来,放在衣橱旁的高桌上,然后弯下腰,把亚麻质地的长裙给她穿上。 第73章 豪门继兄〖18〗 倪胭偏着头撩动长发, 带着笑意的眼睛有一种别样的风情。若说她妖艳,偏偏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雅。 她脚背竖起来, 让拖鞋从脚面滑下去,脚从费朗的小腿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滑,一直到他大腿内侧。 费朗抓住她的脚。她的脚并不小, 很细长,脚弓的弧度很好看,握在掌中又嫩又滑。 费朗低着头,望着掌心里的脚微微出神。 “哥哥在想什么?” 费朗揉摸着掌中的脚, 说:“我来之前在网上打了个赌,一天之内把你追到手。” 倪胭眼睛亮晶晶的, 急忙问:“有奖金吗?” “一千块。” 倪胭立刻变现得兴致缺缺, 她偏着头, 把玩着自己的卷发, 口气随意地说:“怎样算追到手?如果说是泡到床上去,不用一天啊, 现在就可以。你知道, 我从来没掩藏过想和你睡的想法。” 她嘴角慢慢勾起一道弧度, 继续说:“不过如果哥哥是希望我和你睡了一次之后就会变乖, 成为二十四孝好女友,再也不去勾三搭四……那是不可能的。” 她望向费朗的眼睛,收起了笑,灰色的眼睛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一些。她直言不讳:“费朗, 我挺喜欢你的。但也只是喜欢,喜欢和你一起玩,也喜欢你这个身体。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八经地喊他名字。 费朗盯着她这张欠揍的脸看了很久,忽然双腮动了动,吹出来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泡。他弯下腰,凑到倪胭面前。 “啪”的一声清响,泡泡在两个人的脸间破了。 倪胭闭了下眼睛,偏过头,手指去擦额头沾到的泡泡糖,哭笑不得地瞪费朗:“你幼不幼稚!” 费朗板着张脸,神情悠哉地用修长手指慢悠悠地擦掉嘴角的泡泡糖,说:“再不下楼送花,小心商家给你差评。” “好吧。”倪胭点点头,从高桌上跳下来,转身往外走。 费朗黑着脸在后面叫:“回来!把内衣穿了再出门!” 倪胭转过头来无辜地望着他:“你没给我找呀。” 费朗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她气得一抽一抽得疼。他没好气地说:“我给你找?要不要我给你穿啊!” 倪胭立刻眯起眼睛,乖巧地说:“好呀!” “你!”费朗一连三次点头,转身拉开衣橱里的抽屉,在一堆内衣里随意捏了一件扔给倪胭。 倪胭动作干净利落地脱掉毛衣,把内衣套上,再重新套上毛衣,顺便在门口换了鞋,问费朗:“哥哥要陪我去送花吗?” “去。”费朗跟在倪胭身后下楼,在倪胭看不见的时候,他冲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你给老子等着!等你爱上老子那天看老子怎么虐你!虐得你五脏六腑一抽一抽的疼! 倪胭从罗文华手里接过几捧红玫瑰和一长串的送货地址,罗文华已经把一部分花放到了倪胭的车里。 倪胭推开店门。她看着面前铺满整条长街的红玫瑰花瓣,问:“你在哪儿一口气订了这么多红玫瑰?” “附近的花店所有红玫瑰都订了,除了你家的花店。我觉得你家店最近两天的生意会很不错。”费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用谢。” 倪胭看一眼手里一长串的送货地址,默然。 倪胭那辆喷着“不泡到费朗死不罢休”这句话的红色跑车开在前面,费朗那辆喷着“嫣”字的宝蓝色跑车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行驶在铺满红色玫瑰花瓣的街道上。 闪光灯不停闪烁,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再加上一点点后期p图,就成了带着点玄幻浪漫色彩的情侣照,一时间风靡网路。 “惹女朋友生气了?没有为她买下一整条街铺满玫瑰还好意思求原谅?” “什么?你们是真爱?敢在豪车上喷漆对方名字吗?” · 第87节 “真不要脸!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追!”高子旭愤怒地甩拳头砸在桌子上。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嫣然。 高子旭皱眉,忙收起怒气,温柔地接通电话:“有空,当然有空。哪里?好的,我马上就到。需要我去接你吗?好的,我知道了。” 高子旭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倪胭还没有来。他找到罗嫣然喜欢坐的位置,先点了杯咖啡。他一边等倪胭来,一边浏览着网上的风言风语。 当初倪胭追求费朗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这回费朗反追了一把,掀起了更大一波热潮。 原因? 这可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太子爷第一次追女人啊!而且追求的方式简直燃爆。 所谓的买下一整条街铺满红玫瑰不过是玩笑一样回应当初倪胭每天999朵红玫瑰,以及当初那个带着嘲意的帖子——《倒追难不难?但看嫣然玫瑰铺成海》。 而费朗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每一天都让网络上的吃瓜群众大喊“卧槽”。 费朗的微博每天一封亲笔情书,或长或短。有时候引用电影台词,有时候是两句经典古诗词,但更多时候都是他亲自己写的。而且每一封情书下都会搭配一张他亲手拍的倪胭照片。 “我不要求有钱又颜值高的男票了,给我一个文采飞扬会写情书,还不重样的就行!” “我没有楼上那么贪心,我只想要一个会拍照的男朋友,把我拍得美美美!” “楼上别闹。太子爷固然拍照技术不错,但是也得嫣然本身长得美啊!随意一个角度,即使素颜照都美哭了好嘛!” 见过把爱人名字刻在首饰上当成礼物送出去的,但是费朗愣是将费氏集团旗下几家大公司全部改名为“嫣然”。又引来一波震动,这次惊的不仅是网络上的吃瓜群众,就连整个商界都震惊了一下。 倪胭随口说没见过费朗玩赛车,不玩赛车很多年的费朗忽然出现在赛场,轻轻松松拿了冠军的金牌扔给倪胭玩。他穿着赛车服,隔着隔离带将金牌随手丢给倪胭,再加一句“拿去玩”不知道让多少女人羡慕哭。 如果你忽然发现空中有热气球,不要惊讶。那是费朗在千里高空上给倪胭唱情歌。 如果你夜里出去嗨,忽然发现一大片繁华的商区漆黑一片,也不要惊讶。那是费朗派人从山区抓来萤火虫,放给倪胭看。 如果你去到电影院,工作人员歉意地告诉你今天影院被包下了,并且送你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聊表歉意,那一定是倪胭想看电影了。 如果你突然兴起想去海边散步却被人拦了下来,不用说,那一定是费朗在单独给倪胭弹钢琴。 …… 高子旭冷笑了一声,在心里骂:“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等到我吃掉费家,看你还怎么跟我抢女人!”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倪胭在迟到了两个小时候后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高子旭急忙站起来帮倪胭把椅子拉出来,笑着说:“怎么会?不等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倪胭淡淡笑着,她入座,先是轻叹了一声。 高子旭眸光闪动,急忙追问:“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不妨说出来,如果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倪胭欲言又止地望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她低下头来,默然喝了一小口咖啡。她和上次约高子旭出来时一样,不怎么说话,喝喝咖啡,看看风景。这家咖啡店地理位置很好,坐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全貌。 当然了,倪胭并不想同样的把戏玩两次。 这一次,当她坐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握住高子旭的手。 高子旭一愣,又惊又喜。他反手握住倪胭的手,眼中深情一片:“嫣然,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子旭……”倪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我不想再被费朗纠缠了,你能帮我摆脱他吗?” 高子旭一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问:“当初不是你先追求他?” “我为什么追他你还不懂吗?”倪胭脱口而出。 她脸色微尴,讪讪别开脸,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高子旭急忙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挣脱开。 “嫣然,你再给我点时间!再过两个月,我就和费舒雅结婚了。到时候就真的是费家的女婿,成为费家的一员。我向你保证,用不上两年一定把费家吃空。带着费家的财产娶你!” 倪胭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你成为费家的女婿之后……还、还愿意离开费舒雅,和我结婚?” “当然!因为我爱你啊!” 倪胭说哭就哭,瞬间就落下泪来,又温柔又懂事地说:“你有这个心就够了,费家没有那么简单,你一定要小心。我……舍不得你出意外。” 高子旭心里一动,最近被那些网络上虐狗信息激得闪烁过几次的第六颗星,终于亮了起来。 倪胭很满意。她又敷衍了高子旭几句,抽回自己的手,借口有事先离开。高子旭想要送她的时候。倪胭温柔地说:“不,你工作要紧。我怎么能再打扰你工作呢?” 向来用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对高子旭的倪胭突然温柔起来,让高子旭心神一荡,顿时飘飘然起来。 倪胭转身起来,戴上墨镜。脸上装出来的温柔不见,只剩下冷漠。她走到卫生间洗手池旁,挤了很多洗手液反反复复地洗手。就连墨镜都快要遮不住她脸上的嫌恶之色。 被高子旭握过的右手被她洗得有些发红了,她才舒了口气。她烘干手上的水渍,转身走出卫生间。 费朗懒懒散散地靠在墙壁上,这次他没吃泡泡糖,而是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仍旧被他含在嘴里,他吐字不是十分清楚地说:“你不想被我纠缠了,想摆脱我,嗯?” 倪胭沉默了一瞬,唇畔一点一点笑开。她摘下墨镜,从容地走到费朗面前,微笑着说:“哥,你出息啦。这次没炸毛。” 说着,她伸长胳膊作势想要揪一揪费朗的毛。可惜费朗是寸头,头发实在太短。她不太高兴地说:“这毛太短了,揪都揪不起来。” 费朗把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腮挪到右腮,痞笑着说:“我身上别的地方毛长。” 纵使老司机如倪胭,也不由怔住。 盯着费朗那双戏谑调戏的眼睛,倪胭慢慢妩媚笑开,她将纤细的手腕搭在费朗的肩上,指腹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耳垂上的宽耳环,凑近他耳畔,低声说:“哥哥,你再这样,我可就忍不住要采阳补阴了。” 费朗笑笑,说:“之前我问安玲他们几个怎么对女人好,她们给我说了一大通,最后一条是要在床上满足她。” 倪胭趴在他的肩上吃吃地笑,说:“我记得哥哥附近有一处公寓?” “等着,我去开车。”费朗把依偎在他肩上的倪胭摆正,大步往外走,顺手将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准确无误地丢进远处的垃圾桶。 这个商场的底车场有点远,需要绕一圈才能到正门前。倪胭散步一样闲散地往外走,刚刚走到大厅,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女人叫住她。 “罗嫣然?” 倪胭停下来,转过头,手指捏着墨镜往上推了推,打量面前的女人。女人一身白色的西装,干练从容。这个女人应该不年轻了,但是许是因为保养得太好,一时之间看不出来年纪。 “我们认识?”倪胭问。 “罗文华的女儿?而且勾引我儿子的那个女人?”钟傲云嘴角勾起一抹疏离的笑。这种女人,一看就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对待一切人事都能从容处理,不动怒,不失身份。 倪胭“唔”了一声,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钟傲云,说:“是,我是罗文华的女儿。不过你儿子是哪位?抱歉唔,我勾引过的男人有点多。” 钟傲云收起嘴角疏离的笑,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倪胭。看来她不应该小看这样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女人,这个罗嫣然比她想象得有趣。 倪胭又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谁。谁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钟总?” 倪胭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钟傲云面前,微笑着说:“钟总,咱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钟傲云看着倪胭的目光有略微的轻视。当然,良好的教养让她将这种轻视掩藏,只剩一种得体的疏离。 “小姑娘,我不觉得你那里有我感兴趣的资本。” 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说:“钟总对沐哥的健康感兴趣吗?如果这世上有谁能医好他的身体,那个人只可能是我。” 钟傲云顿时脸色大变。她勉强将脸上的震惊收起来,用一种克制出来的平静语气问:“罗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总,这么多年对着一个人老珠黄又没出息的男人不够吗?换个男人玩吧。”倪胭戴上墨镜,优雅转身。 她从大厅大理石墙面上早就看见了费朗停在大门外的宝蓝色跑车。 第74章 豪门继兄〖19〗 费朗也看见钟傲云了, 他探手推开车门,让倪胭进来, 发动车子,往附近的一处公寓开去。一路都很沉默。 自从那次那件事情之后,他再没见过钟沐。他没有联系过钟沐,钟沐也没有联系过他。 倪胭从车前抽屉里翻出几块泡泡糖, 挑了一个喜欢的口味放进嘴里。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嚼着泡泡糖,牙齿咀嚼间,糖的甜味儿在口腔里蔓延。 到了地方, 费朗把车停下来,他戴着夸张戒指的食指微微蜷缩着轻轻敲着方向盘, 说:“别再去招惹钟沐。” 倪胭嚼着泡泡糖, 没说话。 费朗握着她的肩膀, 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 冷着脸说:“我是说真的。绝对没有下一次,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倪胭在心里纠结了一下, 很诚实地说:“有点难。” 费朗盯着她很久, 忽然笑了一声, 推开车门下车。 倪胭听见他临下车前说:“你这女人是没心的。” 倪胭坐在车里缓慢地嚼着泡泡糖,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的星图。在费朗大肆追求她的时候,费朗的第六颗星就亮了。这几个月,倪胭也没有联系过钟沐, 不过钟沐的第六颗星也亮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看见网上那些报道,还是因为距离产生美,相思逼他胡思乱想。 费朗的这处公寓不算大,平时费朗几乎没在这里住过,只是家政会每隔一段时间来打扫。公寓看上去干净整洁,但是没太多人烟味儿。 倪胭晃了晃饮水机,是空的。她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放了一会儿水,然后接了一壶水去烧水。 倪胭走出厨房回到客厅,费朗已经不在客厅了。卧室的门开着,倪胭渡着步子,懒散走过去。 费朗弯着腰,正在脱裤子。 “哥哥这么急的吗?”倪胭勾着嘴角浅浅笑着,灰色的眼中却是毫不遮掩的兴致。 “什么?”费朗抬起大长腿,把裤子从脚上扯下去。 他转过身来,看着倪胭,无语地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急的好像是你吧。我只是习惯了一回家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而已。” 倪胭没怎么听他说话,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费朗的身材吸引住了。费朗全身上下长得最好看的地方应该是他的脸,但是等他脱了衣服之后,倪胭却觉得他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是腹肌。 虽然她曾经见过,也曾摸过。 可是此时的费朗只穿着一条内裤,无形中增加了他腹部肌肉的美感。两块结实的胸肌硬而滑,下面六块腹肌适宜,不会给人一种肌肉特别多特别硬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费朗的肤色略白,所以完全不是皮肤黝黑的那种肌肉男。而是另外一种……性感。 倪胭的视线沿着他的腹肌下移,他腹肌之下的倒三角终端藏在内裤里,惹人想要犯罪。再往下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他毕竟有着194cm的身高。 他身上的每一个线条都堪称完美。 倪胭舔了一下唇珠。 费朗拇指插进内裤边缘,刚要继续脱,看见倪胭火辣辣的目光,他皱了下眉,大步朝倪胭走去。 他行走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荷尔蒙气息忽然一下子炸开。 费朗走到门口,“砰”的一声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倪胭懵了一瞬,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88节 刚关上几秒钟的房门忽然又从里面打开,费朗站在门口,问:“要一起洗澡吗?” 倪胭低着头望着他腹肌下的三角区,没说话。 费朗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痞了吧唧地说:“能不能淡定点,有点出息。” 倪胭安安静静地望着费朗的眼睛,说:“剩下的日子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什么剩下的日子?”费朗眯起一只眼睛,听倪胭这话有点别捏。 倪胭顾不得解释,继续说自己的:“离开了我的壳儿那么久,我最近晚上都睡不好!枕头一点都不好抱!”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壳儿什么枕头?”费朗竖着眉,打量着倪胭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说:“如果你不再招惹钟沐的话。” 倪胭差一点就要点头了,理智把她拉回来。她皱起眉,犹豫着权衡利弊,最后下定决心一样,说:“我只能答应你不和他睡,行吗?” 费朗的脸一点一点沉下去。 倪胭眯起眼睛,踮起脚在费朗的脸颊上亲了亲:“哥哥还是笑着好看。” 她勾着费朗的脖子,开心地去吻他。她真的太开心了,一想到今晚能睡个舒服觉,她就开心得不得了。她捧着费朗的脸,恨不得将他吃进肚子里。 她上次找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抱着就很舒服的男人是谁来着?哦,反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费朗迷迷糊糊抱着倪胭去浴室。根本不用他动手,倪胭就自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和他一起在花洒下哼着小曲洗澡。 费朗摸了一下下巴,有些费解。有那么开心吗? 当他和倪胭滚到床上去的时候,费朗看着身上浪到飞起的女人,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感觉……他好像是在出卖肉体跟她做交易?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费朗有些出神。 倪胭“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俯下身来,捏着费朗极尖的下巴,怒气腾腾地拍了拍他的脸,说:“不许走神!” 是她太久没有睡过男人了?居然能让男人在她身下走神。这对于倪胭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倪胭生气了。 尤其是在床上生气的她,简直就是一头小兽。 费朗“嘶”了一声,他捏住倪胭纤细的腰,坐起来。眼中一片晦暗,深不见底,他扯起一侧的嘴角,痞笑着说:“折腾这么久了,是不是该我了,嗯?” 倪胭把跪坐的腿换了个姿势,很乖得望着费朗点头。 费朗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怀疑她装乖。大概实在是被她骗怕了。 显然,费朗猜错了。倪胭有很多面,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千变万化。她想主动就主动,她想乖巧起来,比水还柔比花瓣儿还嫩,让人怜惜到骨子里去。 第75章 豪门继兄〖20〗 钟傲云坐在露天阳台的大沙发里, 望着远处的风景有些出神。大概是这些年商场打拼的结果,使得她微微出神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显得特别冷。 方致远拉开阳台的门,笑着走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给她揉捏。力道正好,十分熟稔。 “是不是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忙了?今天给你做了荷汁粉蒸肉、豆酱鸡、凉拌折耳根、兰球鸽蛋, 还有剁椒鳕鱼。” 钟傲云“嗯”了一声,起身回去吃晚饭。 方致远替她把椅子拉出来,她刚一抬手,方致远就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她的眼神在桌子上的几道菜上扫过, 方致远细心地观察着她的眼神。他可以轻便分辨出钟傲云只是随意一瞥,还是对某道菜感兴趣。然后他总能准确无误地挑出来钟傲云想吃的菜, 用公筷给她夹到碗里去。 钟傲云吃着鳕鱼, 淡淡看着坐在对面满脸带笑的斯文男人。 为什么是方致远? 不得不承认方致远年轻的时候斯文秀气模样好看, 即使二十年过去了, 这个男人依旧文质彬彬,脸和身材都还看得过去。 而且他最会察言观色, 体贴入微。嘴巴会哄人, 按摩的手法不错, 更是有一手好厨艺。 挺好用的。 但要说钟傲云有多喜欢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钟傲云的眼里没有情爱这种东西, 感情更不能和她爱的事业相比。为什么没换掉方致远?只不过是用得顺手,而且懒得换而已。 钟傲云倒也不是一直这样,而是当初丈夫和兄长一起遇难去世,她开始接受钟家的家业开始。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你心情不好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替你参谋参谋。”方致远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 “没什么。” 方致远立刻站起来, 给钟傲云倒了一杯温水。他掌心托在玻璃杯的杯底感受温度,他以前刚和钟傲云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亲自尝过水温,可是他观察到钟傲云不喜欢那样,便不再亲自试温度,就连给她夹菜都用公筷。 “要我说家里实在是太冷清了,”方致远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如果有个孩子多好。” 方致远一直都想要一个和钟傲云的孩子,不管是因为更有利于抢夺家产,然而作为一个男人想当父亲的心。 但是钟傲云不同意。她只有和前夫所生的钟沐这一个儿子。即使这个儿子身体不好,完全无法接管家业。 年轻的时候,方致远追着要孩子把钟傲云惹烦了,钟傲云冷冰冰地说:“就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嗯?” 从那以后,方致远几乎不敢再提。 钟傲云放下筷子,问:“阿沐还在睡?” “是,我去看过了,他今天一直睡着。我问了护理的护士,护士说阿沐睡前说过吃饭不用喊他。” 钟傲云点点头,她喝了两口温水,放下杯子,转身去楼上看钟沐。 一直到她上楼了,方致远才慢慢收起脸上温柔体贴好丈夫的笑容,眼中充满了仇恨。他握着筷子的手慢慢抓紧,恨不得把钟傲云掐死。 他陪了她二十多年! 而她呢?不肯给他生孩子,公司的事情也不肯完全信任他! 方致远冷笑。 二十多年,他可不是仅仅只会按摩和做菜。这二十多年,足够他和钟氏企业里的高层打好关系。他已经做了很多手脚。要不了多久,钟家就会垮掉。 哼,等着吧。 · 钟傲云推开房间的门,弯腰脱掉高跟鞋,悄声走进去,在钟沐的床边坐下,静静望着钟沐。 她工作很忙,又因为性格原因,这些年对钟沐的关心其实很少。除了给他一切最好的物质条件,身为一个母亲,她自认为不合格。 一眨眼,这么多年了。她的儿子居然已经这么大了,五官轮廓和他父亲去世的年纪时一模一样。 钟傲云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钟沐睁开眼睛,他看见钟傲云坐在一旁,微微惊讶之后,微笑着说:“今天公司不忙吗,回来得挺早。” 他撑着床努力坐起来,钟傲云伸手去扶他。 钟傲云叹了口气,抱了抱钟沐。 钟沐再一次微微惊讶,不过他很快回抱着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歇着吧。”钟傲云松开他,弯腰把高跟鞋穿上,起身走了出去。 钟沐早就习惯了她总是说“没什么”。他从小就知道这个母亲坚强无畏到令人侧目,她从来不诉苦,甚至几乎不会询问别人意见。 钟傲云离开钟沐的房间,给倪胭打了个电话。 “罗小姐,明天方便来家里吃一顿饭吗?” 倪胭接电话的时候,正和费朗在床上负距离紧密相贴。钟傲云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过来,费朗停下动作,斜着眼睛看着倪胭。 倪胭望着费朗的眼睛妩媚笑起来,对着电话说:“明天见。” 她看着费朗的脸一分一分黑下去,她娇笑了一声,丢开电话坐起来,勾着费朗的脖子,认真说:“费朗,如果我说我能医好沐哥呢?” 费朗瞬间变了脸色。 纵使因为倪胭的缘故,最近两个人没有联系,但是不代表那一份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不再。费朗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换给钟沐,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轻笑了一声,捏倪胭的下巴:“骗子。” 倪胭望着费朗没心没肺地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医好他呢?” 费朗盯着她这张笑脸看了很久,才开口:“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他,我可以替他去死,但是不能把你让给他!” 倪胭皱起眉,不理解地摇头,语气悠远:“真蠢。女人如衣服,换一个不就成了?” 费朗抓住倪胭的手腕,把她虚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捋直,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心。” 倪胭垂下眼睛,感受着掌心下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她往前挪了一些,凑过去,把耳朵贴在费朗的心口仔细去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真傻……”倪胭的声音很轻很轻。 “所以,不要再招惹钟沐。”费朗捏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拉直,正视着她的眼睛。 倪胭却缓缓摇头:“还差一颗星,我必须招惹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再去招惹他,我真的会掐死你。”费朗将手搭在倪胭的脖子上,慢慢收拢。掌下她的肌肤又娇又嫩,就算是故意吓唬她,费朗也有些下不去手。 倪胭嬉皮笑脸:“我还没尝试过被人掐死,要不然这一世尝试一下?不过你得等等,我事情还没有办完。” 费朗气急。甩开倪胭,转身跳下床。 倪胭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在他的后腰轻轻舔了一口。费朗身体一僵,顿时抬不起步子,无语地回头看她。 倪胭一脸委屈:“你答应过我今晚让我抱着睡的!” 费朗:…… 费朗没想到倪胭睡觉的时候那么安静,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十分乖巧。只是紧紧抱着他,并且拉着他的胳膊要求他将手臂搭在她身上,拥着她。 她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嘴角带着满足的餍笑。 两三根发丝横在她的脸上,搭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费朗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拨走那几根发丝。他的手指将快要碰到的时候忽然顿住。他臭着张脸,甩了自己一巴掌。 明明是为了让她爱上自己再甩了她虐她!干嘛要对她好!不管她! 许是因为费朗拿开了他的手臂,许是因为他甩自己巴掌的声音太清脆,睡梦中的倪胭不开心地哼唧了两声,搭在费朗腰际的手上下摸索着。 费朗盯着她看了三秒钟,无奈的把手臂重新搭在她身上,慢慢将她揽进怀里抱紧。倪胭的嘴角重新漾起浅浅的笑,安心地睡在费朗的怀里。 · 第二天一早,倪胭醒过来的时候,对上费朗的一张臭脸。 “姑奶奶,你总算醒了!”费朗没好气地说。 倪胭懒洋洋地抓过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居然快中午十二点了。她满足得用鼻子蹭了蹭费朗的脖子,软软撒娇:“因为抱着你睡很舒服呀。” 第89节 费朗半眯着眼睛看她,无话可说。 倪胭坐起来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带着些慵懒倦意的声音说:“哥,我真的得去钟家一趟。也就最近几天,事情办完就不会再去了。” ——事情办完,连你也不要理了。 倪胭轻轻翘起嘴角。 费朗是拦不住倪胭的,倪胭刚迈进钟家大门,大金毛跑到她面前一边叫着一边摇晃着大尾巴。 倪胭弯下腰来摸了摸它的大狗头。 而等她重新抬起头,遥遥望见远处的钟沐。钟沐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手里握着一把修剪园艺的大剪子。风将他柔软的头发吹得有些乱,甚至在头上沾了一点绿叶。 倪胭走过去,翘起脚捡起他发间的绿叶,顺手拨了拨他微乱的头发,她收回手,冲钟沐勾起嘴角浅浅笑着,说:“好久不见呀,沐哥。” 钟沐微笑着,眼神干净温柔。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也是一如往昔的治愈柔和。 倪胭低下头看了一眼趴在钟沐身边的大金毛,低声“嗯——”了一声,才拖着腔调,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以为沐哥会生我的气,厌恶我,或者不再理我。” 钟沐温柔地笑着,云淡风轻地说:“都过去了。” 倪胭咬了下嘴唇,歪着头望向钟沐,问:“真的不生气啦?” “生气什么?”钟沐笑着反问。 大金毛不安分地站了起来,绕着倪胭身边去咬她的裙角。 钟沐看见了,他蹲下来,拍了拍大金毛的头,轻轻抱了它一下。闯祸的大金毛立刻低声嗷呜一声,很乖地将脑袋搭在钟沐的臂弯。 “早上我妈跟我说今天请你来家里吃饭,她有事要晚一点回来,恐怕你要多等一下。进去吧,外面凉。”钟沐目光扫过倪胭身上单薄的衣服,他站起来转身先一步往屋里走。 倪胭站在原地没有动。 钟沐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着说:“不生气,反而要谢谢你。” 倪胭讶然。 钟沐不解释,笑着往屋子里走去,步子又缓又稳。 谢谢你出现在我黑白灰的世界,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还能喜欢上一个人,谢谢你让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我尝到了爱情的苦和甜。 跟在钟沐身后的大金毛停下来,转过身冲着倪胭“汪”了一声,好像是喊她快点跟上。 倪胭望着钟沐干净好似不染尘杂的白色背影,忽然轻笑了一声。她摇摇头,跟在钟沐的后面进屋。 她总是能遇见很多很好的人,他们的好衬托了她的坏。她真想嘲一句这些人真傻真蠢。 两万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她实在想不起来有心的她是不是也这么坏。 不过坏就坏吧,挺好的。 倪胭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第76章 豪门继兄〖21〗 钟沐走到门口, 将修剪园艺的大剪子递给一旁的佣人,拉开房门, 绅士地候在一旁,等倪胭进去,他才跟进去。 他带着倪胭在客厅里坐下,佣人送上来茶点。 倪胭随意扫了一眼, 便觉察出钟家和费家相比,少了很多烟火气。钟家的佣人穿着统一的制服,表情严肃。至于家里的主人,似乎只有钟沐一个人。倪胭知道钟傲云工作很忙, 恐怕不常在家,而钟沐要么在国外养身体, 要么在国内时也一半时间住在费家。 钟家瞧上去实在是太冷清了。 似能看透倪胭所想, 钟沐微笑着说:“家里人口的确简单。” 之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大金毛从外面窜进来, 一边叫唤着一边趴在了钟沐脚边。它一进来, 倒是给冷冷清清的客厅添了不少热闹。 倪胭和钟沐都没怎么说话,吃着茶点, 或者逗逗大金毛。 天色逐渐黑下来, 钟沐看了一眼时间, 说:“她快回来了。抱歉, 让你等了这么久。” “沐哥,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么客气的地步?”倪胭上半身前倾,手肘搭在腿上,双手托腮, 直直望着钟沐。 钟沐微微怔了一下。 倪胭很快笑起来,自己把话接下去:“也是应该的。不过沐哥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 钟沐眼中的讶然褪去,重新微笑起来,老实说:“她没有说过。” 钟沐又觉得胸腹间一阵难受,偏过头去,不停地咳嗦起来。倪胭站起来,站在他身侧弯下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钟沐细微地皱了下眉,不过倒是没有推开倪胭。他接过倪胭递给他的温水喝了两口,把玻璃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倪胭站在他身侧,他低着头望着桌子上玻璃杯里仍旧在轻晃的清水,不去看倪胭,说:“费朗虽然看上去吊了郎当不怎么着调的样子,但是如果他把一个人放在了心里,绝对会死心塌地得对她好。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那么你呢?”倪胭打断他的话。 钟沐搭在桌子上的手一僵。他慢慢侧过头,目光寸移,一点点看向倪胭的眼睛。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隐瞒,明明白白说出自己的感受:“喜欢。第一次的喜欢,从未有过的喜欢。但是我选择祝福你和费朗。比起来,你更适合和他在一起。” 倪胭望着他的眼睛浅浅笑着,问:“适合?为什么呢?” 钟沐用一阵咳嗽声回应了倪胭。 为什么适合?还能为什么?反正比费朗和他相比更能给倪胭带来幸福。因为他快要死了啊。 等到他的咳嗦声渐歇,倪胭问:“如果我和费朗结婚,沐哥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掌心里钟沐的第七颗星闪烁了一下,又在瞬间熄灭。 他苦笑,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说:“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个时候钟傲云从外面回来,倪胭和钟沐的对话就这么终止了。钟傲云看了钟沐一眼,带着倪胭去了楼上的书房。 钟沐垂着头坐在白色沙发里,没有离开,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倪胭在钟傲云的书房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下楼了。钟傲云站在楼梯上面,对钟沐说:“帮我送一下嫣然。” 钟沐起身,问:“不留下吃饭了?” “我来又不是为了吃饭的。” 钟沐抬头看了眼站在楼梯上的钟傲云,没再说别的,陪着倪胭往外走。他一直将倪胭送到大门外,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大金毛跟在他们身后,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大金毛也很乖,耷拉着脑袋,夹着大尾巴,不像平时那么闹。 倪胭上了自己的车,摇下车窗,忽然问:“如果有人治好了你的病,那么你还愿意微笑着去参加我和费朗的婚礼吗?” 钟沐淡淡微笑着,没有接话。 倪胭笑着收回视线,也不再多说,开车离开。钟沐目光柔和一脸平静地注视着她开车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略怅然地轻叹了一声。 如果有人治好了他的病? 他十岁以前还做过这样的梦。现在?他是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痴念。 他转身回家,经过前院长长的园艺区。园艺草木葳蕤,生机勃勃。这些草木都是他亲手打理的。有时候他会很羡慕这些草木,即使生命短暂,可活着的时候却像怒放一样用力生长,向着阳光伸展每一条枝叶。 而不是像他这样不仅生命短暂,而且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他脚步停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所谓的看破生死不过是暂时没有遇见那个想要白头的人。 倪胭开车不到五分钟,就看见费朗的车停在前面。倪胭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诡异。费朗从车上下来,走到倪胭的车旁,黑着张脸看她。 倪胭举起双手,老实巴交地投降:“他咳嗦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然后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仅此而已。” 她又放下手,扒拉着手指头重新数了一遍,再次举起手来:“真的,不超五句。” 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像话。 费朗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像个怨妇一样守在这里。倪胭进到钟家之后,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一共看了多少遍时间。他甚至无数次对自己说“再等五分钟,她再不出来,进去掐死她”! 然而他又无数次对自己说“算了吧,别那么没脸!” 倪胭解开安全带,在车里站起来,双手攀着费朗的肩,拥抱着他。她偏过头,用脸蹭了蹭费朗的脖子,用一种软嫩的语气跟他撒娇:“我真的很乖哒!” 她软软的身子靠过来,娇娇的语气落入耳中,费朗的脸色不受控制地缓和下来。他轻叹了一声,侧着眼看她,心想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仍旧努力板着脸,沉声说:“知道了。” 倪胭笑嘻嘻地抬起头看他,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那我今晚能继续抱着你睡吗?” 费朗:……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接下来的几天,倪胭真的很乖,白天在花店里帮忙,晚上到费朗的公寓里找他。有时候花店不忙,她还会去费朗的公司等他下班,和他一起吃个烛光晚餐、散个步,再回到公寓里翻天覆地地磕觉。 让两个母亲十分欣慰的是倪胭和费舒雅走得越来越近,两个人偶尔会一起逛街。费舒雅没有一直留在家里,听了倪胭的建议之后,胆战心惊地敲响费朗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费朗抬眼看她。 费舒雅脸上挂着笑,瞧着费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想来公司帮忙……那个,我的确有很多东西不会,但是我可以慢慢学的!” 她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包。 费朗“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胆战心惊的德行是想干嘛?将来费家的企业一半都是你的。你是半个主人,不是应聘的打工仔好吧?” 费舒雅咬着嘴唇,站在一旁没动。 费朗又看了她一眼,无语地说:“去找老爸,让他安排人带你!” “我、我不敢去找他……” 费朗古怪地撩起眼皮看她,哈笑了一声,诧异道:“我还是头一遭遇见怕他不怕我的。我脾气比他好?” 费舒雅望着他慢慢笑起来。 费朗摸了下耳垂,拿起电话叫特助安排人带费舒雅。 费舒雅在一旁听他打完电话,灿烂笑开:“谢谢哥哥!” 费朗低着头,懒得搭理她。 费舒雅专心学起管理公司的事情,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即使这么忙,她也没有放下婚礼的事情。婚礼策划的每一个细节都特别认真,每一次只要她忙着婚礼上的事情,她都会甜蜜地笑起来,像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高子旭和费舒雅婚礼的前一天,倪胭和费朗在酒吧里疯玩了一个晚上,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倪胭轻轻推了费朗一把,她偏着头,因为跳舞而微乱的棕色长卷发垂落下来。她望着费朗,坏笑着说:“我又要去勾搭人啦。” 她朝费朗晃了晃手机,手机屏幕上是高子旭的名字。 第90节 电话接通,倪胭用一种哭腔对高子旭说:“我好想你。可是明天你就要变成别人的新郎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资格想你了,呜呜呜呜……” 高子旭心神一动,忙追问:“嫣然,你在哪?你那里怎么那么吵?你哭了是不是?” 倪胭抱着电话轻声哽咽,断断续续的哭腔通过电话传到另一边,让人听着跟着心疼不已。 “嫣然,你别哭!你别哭啊。你和谁在一起?是一个人吗?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我去照顾你,保护你!” “你就快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了……”倪胭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悲情意味。 “嫣然!我爱你啊!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两年之约吗?我的心里只有你,根本没有什么费舒雅!” 倪胭低微的哽咽忽然变得很重,真的哭了出来。在高子旭一次又一次的追问之下,她终于勉强说出了地址。 倪胭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又立刻恢复了冷意。她端起一杯酒,笑着喝了一口,看向一旁脸色诡异的费朗,像个胜利者似地笑,问:“我演技怎么样?” 费朗沉默地盯着她这张欠扁的脸三秒,朝她伸出手,用指腹抹去她嘴角沾到的一点点酒渍。 “好极了。”费朗的口气透漏出一种咬牙启齿的味道。 倪胭愣了一下,扶着他的肩,在他怀里哈哈大笑,半真半假地说:“我是经常对别人演戏,可是我没对你演过戏呀。我对你说的话几乎都是真话,偏偏你不信呐。” 她吃吃地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就因为在你身边不用演戏呀。” 费朗嗤笑了一声,随口说:“我看是因为我抱着比较好睡。” 倪胭大笑着狂点头。 费朗黑着的脸又黑了两度。他拿走倪胭刚要送到口边的酒杯,冷梆梆地说:“高子旭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别见他。” 倪胭眯起眼睛,轻轻晃着食指,懒洋洋地说:“费朗,我特别讨厌别人管我。要不是看在你比较好睡的份上,我真想不要你了……” 后面走过来一对喝多了的情侣,两个人走路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撞到倪胭。费朗急忙伸出手臂把倪胭揽进怀里,把她护着。 离得那么近,倪胭呼出的酒气伴着她本身的香味儿拂到费朗的身上。费朗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和她平视,说:“你就不能老实安分一点?” 多彩的灯光不停闪烁,打在费朗过分俊俏的脸上,让他的神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莫测和好看。 倪胭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眼,越看越好看,她妩媚地笑起来,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 大概是真的酒喝得有点多。 倪胭忽然把费朗推开,眯着眼慵懒地笑着:“高子旭这个小可爱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你不想走,把自己藏好哦。” 第77章 豪门继兄〖22〗 高子旭赶到的时候, 看见倪胭坐在高凳上,一条腿屈着膝, 踩在凳子下的脚蹬上,另外一条腿伸直,踩在地面。雪白的小腿从红色的长裙下露出来,裙下整条长腿的轮廓让人垂涎。 高子旭瞳孔收了收, 疾步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酒杯,说:“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能再喝了。” 倪胭仰着脸眯着眼睛看他, 吃吃地笑着:“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躁动的音乐声中,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高子旭望着她潮红微醺的脸, 心里跳快了两拍。 倪胭忽然自嘲一笑, 像对高子旭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她偏过脸,撩动微乱的棕色长卷发, 将掌心贴在额头, 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闪烁的灯光下, 她的面容带上了几分梦幻的色彩。偏偏她虽未落泪, 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呆呆望着一个方向的侧脸,就让人觉得美到令人窒息。 一个男人举着酒杯走过来,拍了一下倪胭的肩, 笑着说:“嘿,要去玩吗?不要一个人干坐着啦。去乐呵乐呵什么烦恼都会没有了。” 倪胭侧眼瞧着他,嘴角慢慢漾出笑容,声音轻缓悠远:“真的只要乐呵乐呵就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吗?” 男人望着她直视自己的灰色眼睛怔住了,他在远处的时候就看见倪胭的身材特别棒。灯光的缘故,虽然看见了倪胭的五官轮廓知道是个美人,可是真的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才知道居然一个女人能美成这样。他望着倪胭一时之间忘了接话。 高子旭将手搭在倪胭的肩上,警告地看向那个男人,说:“她不会去。” 吧台这边坐了不少人,光线又暗。男人注意倪胭有一会儿了,刚刚看她的时候她是一个人,高子旭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没有看见。男人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只是他一步三回头,站在不远处的吧台和同来的朋友说笑喝酒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几次转过头来望向倪胭。 倪胭从调酒师的手里接过一杯被调成鲜红色调的酒,调酒师似无意间捏了一下她的手。 这小小的细节被高子旭看在眼里。他心里又是自豪又是不爽。 自豪这样一个天生就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完美女人爱着自己,并且为自己买醉。他能不自豪吗?当然自豪。 不爽的原因大概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搭讪。 “嫣然,不要再喝酒了。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心疼的。”高子旭拉起倪胭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深情款款,“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痛。” 倪胭安静地望着他,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平静。但是灰色的眼眸却好像在无声诉说着她的心事。哀伤的,又是沧桑的。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平静地说:“我是费家千金的时候,甭管我多任性,多么大小姐脾气,你都宠着我哄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可我现在不是费嫣然了,我现在是罗嫣然,一个父不详单身女人的私生女。全家财产就是一间破花店,没有资格跟你谈恋爱。” 顿了顿,她语气幽幽地反问:“不是吗?” 高子旭张目结舌。 是的,他的确说过这些话。那个时候他知道他花心思追来的女友其实是个假千金,并不能给他带来走进费家的机会,给他大富大贵的生活,他是气急败坏的。就好像投资了好几年的一笔钱打了水漂。 感情?感情被气愤压了下去。骨子里势力的高子旭在那个时候根本想不到什么感情。 他曾指着她的鼻子嘲笑她只是个单身女人的私生女,并且全部家当只有一家花店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谈恋爱,他也曾狂傲地甩给她五万块钱让她不要出现在他和真千金的婚礼上,他还高高在上地警告她、批评她——“我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去闹。因为你闹不起。没有公主命就不要再犯公主病,没人会再让着你。” 高子旭沉默着,眼中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他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在他心里的地位那么重要呢? 大概是在和费舒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不是情不自禁地拿罗嫣然和费舒雅比较,想起罗嫣然的千种万种好。即使费舒雅身后带有那样庞大的资产,高子旭都觉得自己懒得疼她、宠她、哄她。 明明他接近罗嫣然和费舒雅的目的是一样的,可是他愿意为罗嫣然瞻前马后,却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和时间去骗费舒雅。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恍然明白,恐怕在他骗罗嫣然他有多爱她的时候,他已经真的爱上了她。 后来他看着罗嫣然居然和费朗走到了一起,两个人举止亲昵大秀恩爱,网上的人都喊着999,说着什么真爱。他无数次看着那些言论想砸掉手机! 她是他的! 费舒雅让他看明白了他的心,费朗让他证实了他的心。他想抢回来罗嫣然,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前女友。这种想法一日比一日强烈。 高子旭急忙解释:“嫣然,情侣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不要再想那些话,那些都只是我说的一时气话!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倪胭忽然轻笑了一声,她垂下眼睛,眼泪不经意间从她的眼角滚落,划过她的脸颊。 高子旭的视线追随着她的眼泪,望着眼前的倪胭,高子旭好像出现了幻觉,眼前又浮现了那一日在花店里罗嫣然满脸挂满泪水,忽然笑出来的模样。楚楚动人,又惹人怜惜。 大概,有些伤害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去的。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抱住她,告诉她他心里其实还有她。他应该告诉她的,交往的那几年,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高傲不可攀的女神,他能成为她的男朋友是一件让他夜里窃喜的事情。 他应该告诉她的,告诉她他只是一直气愤,觉得自己受了骗! 现在还不晚! “嫣然!”高子旭再一次抓住倪胭的手,这一次他死死攥住,不再给倪胭挣脱的机会。他举起另外一只手,信誓旦旦:“嫣然,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我不会爱上费舒雅那个笨女人。我连碰她一根手指头都不会!” 信誓旦旦的男人似乎忘了在费舒雅面前又是怎样的面孔,他又曾经是多想睡费舒雅。 “算了……”倪胭声音又低又沙哑,她垂下眼睛,全然没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就好像已经认命了一样,不去争抢。 女人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或者表达爱意时,男人可能沾沾自喜,也可能嫌恶。但是当正巧这个女人是他喜欢的女人,她不争不抢嘴里说着不用你管,一副看破沧海的黯然模样,就像在男人的心里给了一道重击闷棍。让男人心里又闷又痒,渴望着女人为他哭闹争抢。这种渴望让他坐立难安,甚至激发某种本能的冲动。 “不……嫣然你听我说。我以前是说过那样让你伤心的话,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你心里还有我不是吗?我们可以……” 倪胭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渍,她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酒,递给高子旭一杯,淡淡地说:“陪我喝点酒吧。” 她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打断了高子旭深情款款的告白。 高子旭只好陪着她喝酒,每当他想再开口的时候,倪胭总是将食指放在唇前,轻轻摇头,把高子旭的话堵了回去。 天亮了。 倪胭随手扯了一下调酒师的袖子,问:“小哥哥,有扎头绳吗?” 调酒师压在帽子下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扯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递给她。倪胭拢起长发,随手扎起来。 高子旭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好像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美,让他百看不倦。 倪胭手肘搭在吧台,托着腮,半眯着的眼睛带着点倦意。她望着高子旭,说:“天亮了。” 高子旭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倪胭抿起嘴角:“你该走了,今天可是你当新郎的日子。” 高子旭微微怔了一下,皱起眉。 倪胭欠身凑到高子旭面前,慢悠悠地将他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系好。她动作缓慢,神情专注。微微前倾的身体勾勒出完美的身材。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她松开手退回到安全距离,恢复到冷漠高傲的神情,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从此之后,再不相见。” 高子旭心里猛地一颤。 他知道倪胭是认真的。 “能不能不要这样……”高子旭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乞求。 倪胭嘴角划过嘲讽的弧度:“我对别人的老公没有兴趣。” 不管昨夜的她多忧伤脆弱,天亮了,她又变成了那个高傲的她。 望着她那一双恢复了冷傲的灰色眼睛,高子旭挣扎半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站起来,站在倪胭面前,微笑着说:“我不会和费舒雅结婚。我愿意为了你舍弃费家的家业!” 倪胭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费家的家业?你问过旁边的调酒师了吗? 她面上犹豫了一下,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现在就去取消婚礼!” 第七颗星,挣扎地亮了起来。 自私的男人最容易自我感动,这最后一颗星说是为倪胭亮起来,还不如说是他肯为倪胭舍弃前程的“壮举”把他自己给感动了。 倪胭嘴角慢慢上扬,说:“好啊,我等着。” 高子旭转身就走,身姿挺拔,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举意味。 倪胭嗤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她身子向后仰,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她抬起头,笑着摘了费朗的帽子,毫不吝啬地夸赞:“没想到哥哥调酒的本事很厉害哦。” 费朗弯下腰去捏她的脸,问:“你还想怎么闹?” 倪胭打了个哈欠,随口说:“当然是回家睡觉呀。” 费朗挑眉,问:“不去婚礼上看热闹?” “当然不。我的任务搞定了。剩下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她敲了敲腿,又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问:“哥哥要去婚宴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 虽然倪胭这么说,费朗还是亲自把她送回了公寓。而且他也需要冲个澡,换身衣服。当费朗洗完澡出来,倪胭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 第91节 费朗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弯下腰把她遮住嘴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才转身出门。他匆匆赶去婚礼现场,一个超级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高子旭身上的西装被扯得乱七八糟,他像是精神错乱了一样大喊大叫,几个保镖钳制着他。 费朗皱了下眉。难道是他悔婚气坏了老头子?可这不像他老爸的作风啊。 高子旭不停地咒骂:“费舒雅你个表子!你敢玩弄老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费朗大步走进礼堂,站在门口遥遥望着一身婚纱的费舒雅,还有她身边阳光帅气的新郎。 这新郎哪儿冒出来的? “吴明岙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费舒雅小姐为妻,从此……” 费朗古怪地笑了一声。吴明岙?他听过这个名字。怪不得费舒雅对这场婚礼这么费心,原来新郎是她真正喜欢的人。 他望着一脸幸福的费舒雅,想起最近倪胭和费舒雅走得很久,顿时了然。 他回头望着被保安拖走的高子旭,高子旭还在骂骂咧咧:“没有这么戏耍人的!我才是今天的新郎!我才是费家的女婿……” 感动了自己的男人英勇地来悔婚,结果被保安拦住,告诉他新郎不是他…… 费朗笑出来,“啧”了一声,“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费家的准女婿换了人,高子旭和方致远之间的阴谋当然受了影响。方致远打算加快脚步,然而他突然发现他花了二十多年拉拢的人,要么忽然离职,要么远调国外,要么翻脸不认人。 方致远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钟傲云把一纸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方致远看都没看,恼怒地跳起来:“钟傲云,我当牛做马陪了你二十多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打算换一个年轻的。这二十年辛苦了,一千万算分手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谢谢。”钟傲云起身,双手插在白色西装裤里,转身上楼。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说:“我要去睡午觉,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带着自己全部的东西消失了。” 一千万?刚刚够方致远还钱。方致远花钱大手大脚还好赌,赌债从来都是划在钟傲云的账上。现在他和钟傲云离婚了,钟傲云不再像以前那样给他付钱。债主们争先恐后追着讨钱。一千万,再加上他这些年自己攒的私房钱差不多全花光了。 饥寒交迫的方致远想到了给他生了女儿的初恋,可怜巴巴地去找罗文华,又是下跪又是立誓。 罗文华是个温柔的女人。可温柔的女人不代表骨子里是软弱的。她拿着扫把赶人,毫不留情。 丢了大脸的高子旭来找倪胭,笑着说:“嫣然,你看!我真的做到了,为了你和费舒雅解除了婚约!从此之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倪胭忽然有点佩服这人的脸皮厚度和心理素质,她抬着下巴,高傲地睥他:“你哪位?” 方致远和高子旭得势时曾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落魄了很多人来踩一脚。更是让两个人的雪上加霜。据说,后来方致远和高子旭一起离开了。听说他俩去下井挖煤了。 · 倪胭坐在镜子前,在她面前有一个特制的口红架,上面摆放着上千支口红。她喜欢口红,又没什么耐心去买,所以这些口红都是费朗给她买的。就连那个特制的架子也是费朗给她弄的。 她对着镜子试不同色号的口红。她最近喜欢这事儿,常常玩口红就能玩一个下午。 白石头无奈地说:“能不能干点正事?” 倪胭手指慢慢晕染着唇上口红,不紧不慢地说:“急什么?这两个亲爱的哥哥第七颗星都闪过啦。我只要刺激一下,就能完成任务了。” “亲爱的哥哥?你叫的倒亲切。”主世界里,白石头慢悠悠地盛汤,“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们是原主继兄的身份而介意。” “实不相瞒,其实我有恋兄癖。” 白石头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毕竟倪胭说话向来真真假假参半。 倪胭涂抹口红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凑近镜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妖媚地笑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声音里也带着一种魅:“白石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概两万年前,我差点把自己的亲哥哥给睡了。” 白石头的手一抖,碗里的鲜蚌汤洒出来,溅到桌面上的白玉面具。白石头一慌,急忙抽出纸巾,仔细擦拭着面具。 倪胭在另一个世界一阵娇笑,不再理白石头,开心地继续涂抹口红。 白石头擦了很久,确定把面具彻底擦干净了,他苍白的手指抚过质地温凉的白玉面具,轻叹了一声。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古籍。 白石头放下面具,整理这些好不容易搜寻而来的古籍。 靠近窗户的一本古籍破烂不堪,只剩下了半本,风将它的书页一页一页吹开。白石头把窗户关上,那本古籍终于停留在了某一页。 白石头随意一扫,待看见古籍被吹开的那一页上难以辨认的“珍珠娘”三个字时,不由惊住。 终于找到了。 “蚌妖一族天生绝色,唯龙族可享之绝致鼎器。族中第一美人丽姬之女,其心得上神十万年修行,乃修者疯狂争抢之物。遂,得名珍珠娘。” “蚌妖一族视珍珠娘为神灵,俯首称臣为之痴狂,护其圣洁不可玷污。然,珍珠娘天性放纵行事怪诞,媚行三界,逍遥快活。追求者无数。龙族椒图之子青涯不顾蚌妖一族贱籍而求娶。大婚之日,珍珠娘打伤未婚夫青涯,及椒图、饕餮、蚣蝮等龙族之神。逃至黄泉,与恶鬼终日相伴。” “两百年后,龙族九帝椒图将其送至西天渡其戾气。然,西天诸佛无法将其渡化,更有圣僧与其苟且,悔而坐化。自此,三界皆垂涎其美色与神物珍珠心,却又万分惧之。” “又两百年,其母丽姬遭龙族重创危在旦夕,需珍珠心为药引,珍珠娘将其心扔至无寂海,拒绝相救,冷血绝情震动三界。” “无心的珍珠娘需龙血滋养,以保魂魄不散、神智不混。否则每月十五尝挖睛蚀骨之痛。后传,龙族将其身锁于魇蛊塔,其魂游荡于三界。” “数以万计的三界修者赶往无寂海搜寻珍珠心以助破劫登神,其中以龙族青涯王最为执拗。然,两万年不得其踪。” 白石头往后翻了一页,可这本古籍是残卷,后面的内容不知所踪。白石头将这一页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许久不曾言。 “你在查我。”倪胭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寒。 白石头将白玉面具重新戴上,遮住俊朗锋利的五官,淡淡笑着:“好奇而已。” 倪胭声音里的冰寒霎时消散,又变得娇媚起来:“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行了?我的事情啊……三界很多书都有记载。五花八门,各种版本都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信哪一个版本。” 倪胭把玩着手里的口红,望着镜子里红唇的自己,慢慢勾起嘴角:“你可以对我好奇。但是千万别对那颗珍珠心好奇。” 这是她的警告。 白石头没有回应,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面上的古籍。 · 钟傲云把上次和倪胭单独谈话的内容告诉了钟沐。 钟沐失笑:“你信她能医治好我的身体?”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怎么可能相信呢?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这身体也就这样了。结果现在一个不是医生的人告诉他能够医治好他的病? 他怎么可能相信? “为什么不试试呢?”钟傲云问。 钟沐被问住了。 为什么不试试呢?就算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是将死之人。当他动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一天倪胭问他的话。 “如果有人治好了你的病,那么你还愿意微笑着去参加我和费朗的婚礼吗?” 如果他不是有一个将死的身体,他真的能够如现在这样淡然放手选择祝福?而不是……公平竞争吗? 第二天倪胭来到钟家,和钟沐母子两个一起吃饭,吃过晚饭之后又聊天、散步。 钟沐偏过头看她一眼,她是在……拖延时间吗? 晚上十点半,倪胭终于和钟沐独处一室。 钟沐笑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交易呀。”倪胭从沙发里起身,走到钟沐身边坐下,笑着说:“我帮你治病,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即使钟沐完全不相信倪胭能够医好他,他还是微笑着配合地询问。 “如果我说是陪我睡一次呢?” 钟沐脸上的表情僵住。 倪胭没心没肺哈哈大笑起来,钟沐失笑摇头,口气略无奈地说:“不要乱开玩笑。” 倪胭歪着头想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表情认真起来。 “沐哥说过会祝福我和费朗?” 钟沐点头。 “如果我和费朗之间出现了问题,沐哥也愿意帮我对不对?” 钟沐犹豫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睛,再一次点头。 “我觉得他还不够爱我,想让沐哥陪我演一场戏,沐哥也愿意吗?”倪胭笑笑,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沐哥不愿意也没关系。” 钟沐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费朗是不是在附近?你故意激他,想让他闯进来?” 倪胭眼睛亮起来,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沐哥!” “这样不好。”钟沐的声音微沉。 倪胭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望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安静的气氛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真的不行那就算了……”倪胭的声音很轻很低,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给人一种故意压抑着伤心的感觉。 钟沐心里忽然一阵阵绞痛。 原来她来找他竟然是为了费朗?她一定是爱费朗到一定程度,才会想出这么幼稚的方法。明明以前的她高傲冷静又潇洒。 爱情果真能乱一个人的心,让她变成另外一副天真幼稚的模样。爱情乱了她的心,又何尝没有乱了他的心? 这段时间,他分明已经十分克制这份不应该的感情。然而在这一刻,一声又一声的心跳,让他心里压抑的爱一下子涌出来。 他别开眼,苦涩地笑。 倪胭掌心里钟沐的第七颗星尖锐地亮起。 倪胭在心里开心地笑起来。她就知道今天一定能完成任务回到她的蚌壳儿里去!一想到她的蚌壳儿,她心里的喜悦就快要藏不住了。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钟沐弯着腰捂着心口的地方,脸色惨白如纸。 “沐哥?” 钟沐想要抬眼看她,然而转身这样细小的动作牵动着他整个人从沙发上跌下来。他一手捂着嘴大力咳嗦,一手搭在沙发上想要努力爬起来。搭在沙发上的手因为用尽全力,骨节分明。而捂着嘴的那只手,却有鲜血从苍白的指缝间流出来。 “钟沐!”倪胭急忙去扶他。 向来好脾气的钟沐却忽然愤怒地甩开她的手,拼命扒着沙发想要自己爬起来。他不相信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出去!你出去!”他声音发颤,伴着剧烈地咳嗦。 即使羸弱之躯,他也是骄傲的。不允许这种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爬不起来的窘态。 倪胭抿着唇没说话,没理他不停推她的手,强硬地把他扶到沙发上,让他平躺下来。她弯下腰,费力去脱钟沐身上的毛衣。 “松手!”钟沐恼怒地推她。 第92节 然而此时的钟沐显然没什么力气,而倪胭又偷偷加了一点妖力,轻易将他上身的衣服剥下来。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摔倒丢脸?那被他爱的女人剥去衣服就为了刺激她爱的男人,又是怎样的痛苦?钟沐盯着倪胭,身体开始发抖,不停挣扎。 “不要乱动!”倪胭也恼了。她抓住钟沐推她的双手,干脆坐在他的腿上压住他。她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在钟沐的心口,听他心跳的声音寻找他心脏的位置。 当她将吻落在钟沐的心口时,终于有泪从钟沐的眼角流下。那颗隔着胸腔被倪胭轻吻的心一阵一阵抽痛,痛不欲生。 “为什么要这样?”他声音轻得毫无生息。 倪胭轻轻吹出一道龙气,龙气慢慢流入钟沐的心口。 费朗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钟沐衣衫不整地躺在长沙发上,而倪胭坐在他的腿上,吻他的心口。 费朗轻笑了一声。 钟沐转过头望着出现在门口的费朗,想解释,却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解释。而且他真的太累了,身体累,那颗心也累了。 退出祝福已经是他最大的退步。他是人,不是神,做不到永远替别人着想。他也有心,他也会痛。 倪胭直起身,目光对上费朗的眼睛。 “没有解释吗?”费朗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睛。 倪胭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嘴角,她的口红有蹭到嘴角了。 “很好,很好。”费朗痞笑着连连点头。他又瞬间变了脸色,忽然一个健步冲过去,抓住倪胭纤细的双肩,把她拎起来,转而压在了茶几上,他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过再有一次我就掐死你!” 费朗盯着倪胭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修长的手指在慢慢收拢。 倪胭安静地望着他,甚至眼尾嘴角挂着浅浅的温柔笑容。 费朗盯着她许久,颓然松了手,无力地俯下身压在她身上,尖下巴紧密抵在她的肩窝,喉间微哽,有热泪滚落灼伤倪胭白皙的脖侧。 “嫣然啊嫣然……”他声音干涩无力。 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第七颗星,亮。 倪胭偏过头望着他的眼睛一片平静,她抬手拨了一下他耳垂上的宽耳环,终于看见他耳环下的“y”字母。 怪不得向来穿衣饰品不重样的他最近一直戴着这个很宽的耳环。 倪胭还记得费朗嚣张地大笑:“我费朗会把女人的名字纹在身上?开玩笑!” 倪胭想起那时费朗痞里痞气的笑脸,不由自主跟着轻笑了一声。 费朗忽然觉得身下不太对劲,他抬头去看倪胭,倪胭合着眼,像睡着了一样。费朗的脑子死机了一下,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真的把她掐死了。 “嫣然!”费朗惊恐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卧槽,老子根本没用力掐你!你别吓我……你千万别吓我。我不管你了,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费朗这辈子自打有记忆起就没哭过,全哭在今天了。 “嘿,我在这儿。” 费朗身形一顿。 女人的声音明明不是罗嫣然的声音,可是那种懒散的腔调给人的感觉却像极了罗嫣然。 费朗一点一点抬头,望向坐在窗台的女人。 雪白的长发,无法形容的美貌面容,宽松的白袍裹着袅娜的身段,一条半透明的长尾从白袍里露出来,轻轻地摇晃。 美得如仙境神女。 费朗缓步朝她走去,他停在倪胭身边,伸手去摸她的肩头,然而他的手轻易穿过了她的肩膀。 倪胭侧过脸,轻笑了一声,慵懒地说:“等等。” 她侧过脸的弧度,轻笑的模样,声调里的慵懒…… 费朗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她! 倪胭用灵力将自己的魂魄化为实质。她半透明的身体慢慢变得清晰了,却仍旧带着一种奇幻的缥缈。 费朗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倪胭偏过脸,说:“别,别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人下过蛊,你要是看得久了,从此十世都会疯狂爱上我。” 永远都是这样,说话真假参半。 “我还不够爱你吗?”费朗扯动嘴角,扯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 倪胭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她略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钟沐的方向。 钟沐坐在沙发上,目光复杂地望着倪胭。而他的脸色苍白尽褪,再不显病态,与常人无疑。 费朗不可思议地回头望着倪胭。 “我把你最最亲爱的哥哥治好啦,你要怎么谢我,嗯?”倪胭长尾游走,缠上费朗笔直的大长腿。 “我还是讲信用的。答应过你不和你哥睡的。”倪胭口气随意。她长尾的尖儿向上游走,轻轻拍了拍费朗的屁股。 她的嘴角随之微微翘起。 费朗浑身僵硬。 震撼实在是太大,不管是费朗还是钟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倪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缠在费朗腿上的尾巴收起来。她凝为实质的魂魄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消失不见。 沉睡在茶几上的罗嫣然微笑着醒过来。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朝着钟沐和费朗招了招手:“再见啦。” 她踩着高跟鞋,慵懒而行,每迈出的一步都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妖。明明是一种妖,偏偏又带着一种不可亵渎的神魂。 “可以回家啦……”倪胭弯着眼睛,开心得不得了。 最近她想念她的蚌壳儿都快要想疯了。 白石头:“等一等……” 倪胭的脚步停下来,听着白石头的声音,她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石头果然说:“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不能走。” “三个人的七颗星我明明都拿到了!”倪胭微恼。 白石头:“别忘了原主的遗愿。” “我已经阻止了罗文华的车祸!” 白石头叹了口气,说:“你再想一下原主的遗愿?” “我爱妈妈,妈妈永远健康快乐……”倪胭喃喃自语,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脱口而出:“我要留在这个世界直到罗文华死?” “不然呢?”白石头反问,“你死遁了,两个母亲怎么可能永远健康快乐。” 倪胭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我能把罗文华弄死吗?在她快乐的时候弄死她!” 白石头没回答她。 “艹!” · 过了没几天,费朗再去找倪胭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将花店转让了,带着罗文华周游世界。她的微博偶尔会发一些照片,照片里是她和罗文华开心的笑脸。 三年后。 钟家病秧子的钟沐突然痊愈,让医学界震惊。谢绝所有采访的记者和科研人员,钟沐很快回到了钟氏企业,开始接手公司的事情。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看上去特别好说话。但是大概钟家的遗传力量十分强大,从未处理过公司事情的他接手公司之后得心应手。即使有一种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整个商界谁也不敢小觑这突然杀出来的黑马。 当然,身体痊愈的他立刻招来了无数的桃花。长辈们善意地给他介绍,商业有头脑的大亨们打起联姻的主意,还有很多小姑娘像蝴蝶一样一只只扑腾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谁会这么幸运嫁到钟家的时候,钟沐发表了一份声明,他说:“我曾爱过一个人,一个不可以去爱的人。我能想到爱她的方式就是把她放在心里,让她占据唯一的位置。” 他说到做到,不仅终生未娶,也永远和善地和除了钟傲云以后的所有异性保持距离。 费朗从公司下班,开车回公寓——那处倪胭住过几天的公寓。 费朗还和以前一样,那张帅气的脸总是痞笑着耍帅。只不过他不再戴耳钉、耳环,光明正大的将耳垂上的“y”露出来。 他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又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熟悉他的人总觉得他哪里变了,却又说不清楚。 电梯开了,费朗冷着张脸迈出电梯,他走到公寓门前忽然停下脚步。他修长的手指将搭在鼻梁上的圆形墨镜往下压了压,撩起眼皮,抬眼去看站在门口的倪胭。 倪胭冲他笑了笑,问:“还是单身吗?” 费朗把墨镜往上抬了抬,遮住微红的眼眶,吊了郎当地说:“当然啊,像我这么帅的男人,有哪个女人配得上啊。” 费朗打开公寓的门,倪胭跟进来,立刻勾着费朗的脖子去吻他。费朗把她抱在怀里,双臂慢慢收紧,越来越紧。 两个人没说什么话,直接滚到了床上。 费朗看得出来倪胭是真的瘦了,而且眼底一片青色。他还无意间在倪胭的包里发现了安眠药。 倪胭在床上坐起来,神情委顿地抱着被子:“是的,我失眠,睡不好。” 费朗笑了笑,帅气地一仰头:“勉强让你抱着睡。” 倪胭笑起来,灰色的眼睛里逐渐染上活力。 倪胭留在这里半年,每天夜里都蜷缩在费朗的怀里入睡。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流走,她的气色变得越来越好,又恢复到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费朗长吁短叹:“哎!精气要被妖精吸干啦!” 倪胭便笑着歪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口一点一点,撒娇问他:“那你愿不愿意被妖精吸呀?” 回答她的是费朗藏着刻骨深情的眼,和长长久久的吻。 这一次倪胭在费朗身边只待了五个月,便又离开了。这一次一离开,又是一个三年。 三年后,她又回来了。这一次她回来的时候比上一次还要憔悴。她苦恼地抓自己的头发,像快要渴死的人一样扑进费朗的怀里,恼怒地说:“我试过了,别的男人抱着没你舒服!这个世界的男人太让人失望了!” 费朗笑笑抱住她,轻声说:“那你可以不走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笑,但是眼睛里却是一层难以言喻的苦涩。 然而倪胭在他身边停留了半年之后还是走了。 第93节 又是三年。 这次倪胭回来的时候发现费朗变得有点怪怪的,她发现费朗私下约见美容师,还偷偷做面膜。 在又一次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之后,倪胭餍足的依偎在费朗的怀里。她枕着费朗的腿,仰望着费朗,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打针了?”倪胭问。 费朗迅速别开了眼,目光躲闪。 十年了。 她永远不会老,但是他呢?虽然他现在依旧和十年前没有变化,可再过十年呢?一个永远不会老的她,等他老了以后,她应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倪胭坐起来,捧起费朗的脸,特别认真地说:“你和十年前一样帅气。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找到比你更帅的男人,真的。” “老子当然永远帅啊!”费朗推了一下倪胭,“起来,我要去洗澡。” 倪胭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声音带着点蛊惑的味道:“我可是妖,我比那些美容专家有用多了。” 费朗竖着眉拍她屁股:“闭嘴吧你!” 倪胭哈哈大笑:“你怎么还像十年前一样幼稚嘛。” 她又收了笑,带着几分认真地问:“知道双修吗?” “我是人怎么知道那些鬼东西。”费朗板着张脸。 “如果和我的元身睡一次,就可以得到永生。当然,也永远不会老了。” 费朗心里一动。 倪胭冲他眨了一下眼睛,调皮地笑着:“你是见过我元身的,我不是人,没有腿。你怕不怕……” 费朗看着她慢慢邪气地勾起嘴角,又是那副耍帅的模样。 倪胭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一时兴起,居然真的用自己的元身和一个凡人睡了。至于后果?她不想这个,懒得想。 费朗显得有点紧张。他抚摸倪胭尾巴的时候,手掌都有一些发抖。她的长尾很软,微凉。质感如水。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倪胭所说的“功效”,而是想吻一吻她,抱一抱她,真正的她。 倪胭又走了。 费朗习惯了看见倪胭喜欢的东西就买回家,逐渐将他们的小公寓布置得越来越温馨。他瞧上去和以前一样,只是和钟沐一样拒绝了所有异性。 这样两个男人决定终身不娶,不知道让多少女人惋惜。 表面上一切都好费朗,其实……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件事——等待。 等她回来。 他等啊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第四年的时候他慌了,她会不会爱上别人不会再回来了? 六年、七年、八年…… 后来他从费舒雅口中得知罗文华在国外去世了。费朗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她好像不会回来了。 那一天是费东河的寿辰,从来不庆祝生日的费东河扛不住家里人的念叨,终于举报了一次宴会。 费朗吊了郎当地渡着步子,他踩着楼梯下楼,忽然顿住脚步。他抬手轻压圆形墨镜,似乎看见她站在他面前。 她冲他狡猾地笑:“你不是我哥哥啦,那我可以泡你吗?” 费朗紧抿着唇,慢慢抬起圆形墨镜,遮住湿润的眼。 此后,永生年岁里只剩无尽的等待。 · 倪胭从蚌壳里醒过来的时候,摁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蜷缩着,凑近蚌壳儿,拼命去闻蚌壳儿的味道。 “你……还好吧?”白石头担忧地走过来,蹲在她面前。 倪胭脸色很冷,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只此一次,再也不要给我这种需要留在任务世界这么久的任务!” 白石头递给她一杯温水,点头。 这次倪胭没有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而是在倪胭的世界吃吃喝喝,休息了很久,才进入下一个世界。 “前情……” 倪胭直接打断他的话:“不需要看,只要不是需要留在任务世界那么久就可以。” 她躺回她的蚌壳儿,合上眼前,视线里只有她的蚌壳儿。 前情有用吗?浪费时间,给她攻略目标名字和原主遗愿足够了。 · 倪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旧上海车水马龙的街头。她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白袜和黑皮鞋,两个麻花辫乖巧的搭在肩头。标准的民国女学生制服。 “卖报!卖报!”小男孩又蹦又跳。 倪胭买了一份报纸。 《大世界歌舞厅招聘伴舞和驻唱歌手》 倪胭抬起手腕招了招手,半袖的蓝色上衣衬得她小臂十分白皙纤细。 黄包车在她面前停下来。 “大世界。”倪胭报出名字,她坐在黄包车里,优雅地展开报纸浏览。 姣好的容貌和不俗的气质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黄包车忽然停下来,车夫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转过头来对倪胭说:“得等等哩。咱得等林大帅的车先过!” 倪胭顺着黄包车车夫的视线,看向前面桥上气派的黑色福特。 她轻轻勾了下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从第一个世界就有人问有没有平行番外。 其实,我个人不太喜欢平行番外这个东西。 1v1,那就从头甜到尾拒绝任何暧昧男配女配,更拒绝番外里女主和男配he了。 没男主,那就从头浪到尾,拒绝女主在平行番外里和不同男主he,感觉好假…… 这个文,真的真的没有男主! 理由?这世上能配得上珍珠娘的只有高冷总裁范儿的作者我啊! 呃…… 不过一些男主在结尾还会出场的,虽然可能只是几百个字或者一句话。 40个随机红包,么么踹 第78章 大佬的女人〖01〗 黄包车停在一侧避让, 黑色汽车经过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冷峻锋利的脸。 “雁音?”聂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生的寒意, 莫名有种压迫感。到底是杀伐果断手握重兵又经历过血洗的男人。 倪胭的目光在聂今犀利的眼神上扫过,点点头:“是我。” 聂今拿出长辈的口吻:“要下雨了,早些回家。” 倪胭仰起头望向天空,天色阴沉沉, 的确像是快要下雨了。 车窗摇下去,黑色的汽车已经离开。 黄包车车夫一脸惊讶:“小姐,您认识聂帅?” 倪胭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看报纸。 车夫这一行都很会看脸色, 见倪胭不愿意多谈,就把满肚子的疑问吞回去, 闷头跑车。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不知道这位女学生和聂帅是什么关系。聂帅是什么人物?别看他年纪轻轻, 跺一跺脚, 整个萧城都得颤。 倪胭将报纸放下,揉了揉额角, 慢慢接收原主上一世的记忆。 原主叫俞雁音。她当然认识大名鼎鼎的聂帅, 不仅认识还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住在了聂家。至于聂今询问她是不是俞雁音, 那是因为俞雁音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俞雁音的父亲是聂今父亲身边的副官。一场战役中, 聂今的父亲、兄长,还有俞雁音的父亲都死在了战场上。多少势力虎视眈眈,尤其是聂家的宗亲。还有被聂今父亲打压的黑帮帮派更是恨不得杀光聂家老老小小。整个萧城都在看热闹。这个时候国外读书的聂二少回国,以雷霆手段子承父位。 那一年, 萧城死了多少人。 上一个聂帅是威武风光的老虎,这一个聂帅是狼。 乱世之中,十二岁的俞雁音和母亲、姐姐日子拮据窘迫,又危机四伏。聂今知晓,便将她们母女三人接到聂家居住。俞雁音的母亲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主动在聂家帮忙,什么活都抢着干。 俞雁音和俞梅香姐妹两个被送去学校读书。眨眼五年后,愈家姐妹花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因为是双胞胎的关系,在学校里成了人人知晓的双生校花,不乏追求者。 阮家是萧城的富商,留洋回来的阮家三少阮钧皓在一条小巷见到俞雁音,顿时惊为天人,一见钟情。自从,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求,为俞雁音做尽浪漫的事。 俞雁音不是一次两次收到男同学的表白,可是那些男同学总是偷偷给她写情书,送个小礼物,就连说一句“喜欢”都是红着脸的。 单纯的俞雁音从来没见过阮钧皓这样的人,更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追求过。在阮钧皓一轮又一轮的深情攻陷中,两个人终于恋爱了。阮钧皓虽然表面上像极了花花公子,可他对俞雁音是真心的。并没有把她追到手之后始乱终弃,而是对她更好。 恋爱后的俞雁音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母亲不许她谈恋爱,她有知心姐姐,夜里和姐姐肩挨着肩躺在一张床上,开心地跟姐姐讲她和阮钧皓的事情…… 无疑,阮钧皓和校园里的青涩男同学是不一样的。大概双胞胎姐妹很多喜好会相同。在俞梅香一次又一次帮妹妹和阮钧皓约会向母亲撒谎之后,俞梅香也爱上了阮钧皓。 俞梅香开始撒谎,有意无意在俞雁音面前说阮钧皓的不好。后来,她穿上俞雁音的衣服假扮她和阮钧皓约会。 他们喝了酒,阮钧皓把俞梅香当成俞雁音压在了床上。 事后,俞梅香跪着向俞雁音哭诉自己对阮钧皓的爱有多浓烈,她甚至撒谎自己怀孕了。 俞雁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往昔的单纯笑容消失,她陷入两难,开始回避阮钧皓和俞梅香,白天在学校里认真读书,晚上一个人躲起来哭。 阮钧皓也陷入一种巨大的痛苦中,他知道自己是深爱俞雁音的,可是他又觉得对不起俞梅香,应该对俞梅香负责。俞雁音避而不见,他终日喝得烂醉。俞梅香知心懂事地在一旁安慰,几次被俞雁音撞见。 俞雁音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退出,对阮钧皓提出分手。分手后的她日渐消瘦,失魂落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他的老师柯明江,一个学校里出了名温文尔雅的好老师找她谈话。 柯明江也是俞雁音非常崇拜的一个老师。 柯明江在知道她的事情之后,对她进行了心理疏导,并且主动提出每天放学后在教室里单独给俞雁音补课。 俞雁音在善良老师的帮助下走出心理阴影,重新考回第一名?事情的发展当然不会这样。 第94节 在几次补课之后,柯明江对俞雁音的好超出老师对学生的好。终于,在某一次补课的时候,柯明江锁上了教室的门,暴露了兽行。 事后,他微笑着说:“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说你勾引我。而且你一个姑娘家如果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日后还怎么活?对了,你们母女是借住在聂家的。你这么不检点不干净,丢尽聂家的脸,聂帅会不会把你们孤儿寡母赶出去?” 俞雁音虽然在聂家住了几年,可是跟聂今一共没说上几句话。那人救了她们母女,她们把自己摆在奴仆的位置。她怕他。 俞雁音抱着膝,不停地哭,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喊阮钧皓的名字。 柯明江不断威胁俞雁音。 放学后的教室、教师宿舍、男厕所,柯明江威胁着俞雁音随叫随到。 俞雁音怀孕了。 蓝色的女校服上衣已经遮不住她逐渐大起来的肚子。她走在学校里,学校里的学生对她不停指指点点。 长得漂亮是优势,可是如果长得漂亮的人有了污点,更会遭到那些嫉妒的人疯狂地踩辱。 女生嘲讽挖苦她,男生对她吹口哨污言秽语问价钱。在她又一次被班里女生扇巴掌之后,她见到了找来的阮钧皓。 阮钧皓从俞梅香的口中听说俞雁音怀孕了。他根本不相信!他的雁音应该是高洁如百合花一样的人!然而,一见面,他盯着俞雁音微微隆起的肚子,整个人都傻了。他抓着俞雁音的肩膀疯狂地喊:“你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 就是这样一句话。 俞雁音推开阮钧皓转身就跑,她跑到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鲜血在她身下蜿蜒成河。 俞雁音死了,阮钧皓查到实情,痛不欲生。他明明可以动用家里的关系报复柯明江,然而愤怒让他丧失了理智。他冲进学校,开枪打死了柯明江和几个欺负过俞雁音的同学。他身陷囹圄,家里奔波,却不想他在狱中畏罪自杀。 任务世界:大佬的女人。 原主:俞雁音。 攻略任务目标一:阮钧皓。 攻略任务目标二:柯明江。 攻略任务目标三:聂今。 (增加攻略任务目标四:五爷。) 原主遗愿:成为不会被欺负的人。 “到哩!”黄包车停下来。 倪胭睁开眼,记忆的大量涌入让她的眼中有一瞬的怔忪。她慢慢起身,走下黄包车,付了钱之后,站在“大都会”的大门外,微微仰头望着硕大的“大都会”这三个字。 “白石头,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四个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倪胭的耳边终于响起白石头清冷的声音,他说:“原主遗愿本来是幸福一生。是你说以后拒绝停留在任务世界太久。我让原主改了遗愿,所以作为惩罚,这次的攻略任务目标增加一个。” “我还有一个问题。成为大佬的女人。可谁是大佬?阮钧皓和柯明江哪个也不像大佬。聂今还是……五爷?” 倪胭说着,又一次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都会。凭借原主的记忆,倪胭只知道五爷这个人无名无姓,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然而他垄断了整个萧城的生意。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面前的大都会是萧城最大的醉生梦死之地。它的主人就是五爷。虽然五爷早已将这里交给手下打理,平时并不会出现。 白石头似乎被问住了,他反问:“重要吗?” 倪胭“啧”了一声,飒爽点头:“你说的对。不重要。” 她缓步走向大都会。 今日,正好是大都会招聘舞女和驻场歌手面试的最后一天。 五爷平时的确不常来这里,偶尔谈生意的时候会来。恰巧,他今日刚好在。刚刚谈完一场生意,朋友起身告辞。五爷站起来,手中拿着礼帽,和朋友一起下楼。他朋友穿了一身中式长衫,他却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新招的歌手?唱得不错啊。”同行的男人笑着说。 五爷侧过脸,看向一楼大厅的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关于新世界的部分有细微修改 懒得看就把这一章当开头。 第79章 大佬的女人〖02〗 “我我要我要你, 我要你的我要你的爱,你为什么不走过来。我我要我要你, 我要你的我要你的爱,你为什么不说出来。listen to your mama and you never will regret it and if anybody wonders you can ……” 其实倪胭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倪胭哪里会唱这个年代的歌,更不会英文。在她前面一个登台的女人叫百香兰,百香兰唱了这首《我要你的爱》, 倪胭听了一遍记住了而已。 百香兰之前在一个小歌厅里唱歌,这次来大都会应聘,选了这首非常擅长的《我要你的爱》。黑绸旗袍上,刺绣菊花纹沿着凹凸有致的身材而走, 配合她妩媚的长相,百香兰演唱的时候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她觉得对于这个应聘简直就是十拿九稳。 直到倪胭登台。 什么事情都最怕比较。 百香兰紧紧抿着唇, 盯着台上的倪胭。她不明白, 一个女学生怎么能将这样一首带着点霸道气势的歌掌握得这么好。 倪胭大部分时间谁也不看, 慵懒的腔调, 傲慢的态度。自己唱自己的,谁也懒得搭理。可当她抬眼目光轻扫, 配合质问的歌词, 谁被她看了一眼竟会生出心虚。 如果说百香兰在台上的时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那么倪胭在台上时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却是知道的, 因为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快的音乐结束,仍旧是一片死寂。 倪胭抬起头望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两个男人,目光在五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原主俞雁音是没有见过五爷的,但是倪胭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五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忽然响起了枪声。前来应聘的女人们一阵惊呼,四处乱窜。一个个花容失色,哪里还有前一刻的美丽。 “你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百香兰抓住倪胭的手腕,拉着她往舞台幕板后面跑。 倪胭犹豫了一下。 算了。 她由着百香兰拉着和那些女人躲了起来。这些女人今天为了应聘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只有倪胭一身袄裙女学生制服就过来了。正是因为她一身学生装有点显眼,百香兰慌乱中才注意到她。前一刻百香兰还在心里生气怪倪胭有可能抢了她的位置,可生命关头本能想救这个小妹妹。 女人们蹲在地上,胆子小的瑟瑟发抖。倪胭站在舞台幕板边缘,一脸平静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大都会的经理是一个叫做云姐的干练女人,她脸色一沉,匆忙看了一眼五爷的脸色。这群闹事的什么时候过来不好,偏偏五爷在的时候来! 大都会内部一个个穿着黑西装的打手掏出手枪,冲到门口,与外面开枪的人交战。 五爷的五官除了无可挑剔的眼和鼻之外,长得最好的地方是他的唇。他的唇形轮廓特别好,不是故意笑的时候,嘴角也带着一丝微微上扬的弧度。别以为自带笑意的男人就是面目柔和。五爷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致命的危险。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你笑的时候是不是想杀你全家。 他站在楼梯口,淡然冷漠地看着前方的激战。就好像来的这些人不是在砸他的场子或者要他的命。 和他一起下楼的男人叫宋新民,也算是萧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宋新民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颤声说:“五爷,这这这……” “宋老板不必担心。” 宋新民赔着笑脸,点点头。 果然不出五爷意料,没过多久密集的枪声逐渐变得稀稀拉拉,来势汹汹的人就这么快被一个个解决。 宋新民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云姐走到五爷面前,严肃地说:“五爷,留了一个活口,其他的人无一逃走。” 五爷颔首,云姐转身带着大都会的人赶出去处理尸体。 宋新民忽然从长衫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对着五爷的头。他冷笑一声,全身上下哪里还有刚刚畏惧的模样。 大都会的人立刻转身,黑黝黝的枪口全部对准宋新民。 “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五爷啊五爷,有钱大家赚。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这几年,你可是根本不给大家留活路啊……什么买卖都要做,什么钱都要挣。钱,哪是这么个挣法!”宋新民说着,面部逐渐扭曲,又是嚣张又是解气。明天整个萧城的人都会知道五爷死在了他的手上!至于他?他今天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一直注视着五爷这边的倪胭慢慢勾起嘴角,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五爷忽然朝倪胭的方向瞥了一眼,倪胭看着他的目光被他抓了个正着。倪胭微怔,倒也没躲闪,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直视着他。 五爷收回视线看向宋新民,问:“说完了?” “什么?”宋新民一时之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五爷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难道不应该畏惧害怕向他跪地求饶吗? 宋新民阴森森地威胁:“你要是跪下来喊两声爷爷,爷爷就给你一个痛快!留你个全尸!” 五爷极轻极轻地轻笑了一声,他捏着礼帽,象征性地随意点了一下,说:“那就开枪吧。” 说完,他径自往前走。 “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装!”宋新民咬牙切齿地扣动扳机。下一瞬,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僵在那里。 子弹呢? 谁偷了他的子弹?! 宋新民还没想明白,云姐干净利落地扣动扳机一枪正中他的眉心,送他去见他的爷爷。 云姐把手枪扔给身边的黑西装,转身追上五爷,低声询问:“五爷,宋家那边……” “活口不必留了,全部送回宋家。” “是。” 五爷刚要走忽想起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正从舞台幕板后面走出来的女人们,捏着礼帽的手朝倪胭点了一下。 他将礼帽戴上,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眼时间,转身走出大都会正门。门童拉开车门恭敬地等他上了黑色汽车,弯着腰将车门关上。 云姐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倪胭。 五爷向来不管大都会里这些歌女舞女的事情,今天怎么突然插手了? 不过云姐本来就对倪胭很满意。云姐见过太多的美女,还是对倪胭的外貌一眼惊艳。倪胭不仅外貌长得好,唱歌也好,而且还是个青涩的学生。来玩的男人们有很多就好这一口。 她拍了拍手:“继续。” 一场枪杀就这么快结束,歌舞重新上演,新上台的歌女扭着腰唱着《玫瑰玫瑰我爱你》。 舞女的挑选还在继续,歌女的表演却已经全部结束了。云姐不再管舞女的挑选,反正有其他人筛选。她当场点了三个人的名字叫到楼上签合同。 这三个人包括倪胭、百香兰,和一个叫阿美的女人。阿美和百香兰一样,之前都在别的小歌厅唱过歌。 云姐将合同递给百香兰和阿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签了合同。大都会是什么地方?就算都是唱歌,在这里挣得钱至少是以前地方的两倍。更何况在这里能接触到原本歌厅里接触不到的人。 “我的呢?”倪胭问。 云姐不答反问:“学生?” 倪胭也不答,反问:“学生不可以?” 云姐多看了倪胭一眼,她走到倪胭面前,伸出手掀开倪胭额前厚重的刘海儿,将她的眼睛彻底露出来。 第95节 “这双眼睛很漂亮。”云姐直白地夸奖。 刚刚在台下的时候,她就看出来倪胭的眼睛很好看。这样的眼神和青涩学生身份的融合,看似有些违和,但是十二分的美貌却将这种违和调成一种别具一格的美。一眼吸引,再看惊艳。 “谢谢夸奖。”倪胭从不知道什么叫谦虚。面对云姐的夸奖,她大大方方地应了。然后她用手指不紧不慢地梳理着额前的头发。就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也能引得房子里的几个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的手指走。纤细的手指搭在漆黑的直发上,越发显得她的手又娇又白。 “我是要提醒你,大都会可不是你们学校的节日舞会,你最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云姐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合同,“一旦你签了这份合同,日后也就没有哭哭啼啼逃跑的机会了。” 倪胭眼尾轻挑带出三分笑:“我是五爷钦点的,现在还有可能拒绝这份合同转身离开?” 云姐微怔,不由深深看了倪胭一眼。这个女学生出色的不仅是外貌和好嗓子。脑子够不够聪明还不确定,可这份冷静胆识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倪胭弯下腰,在两份合同上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甚至连这份合同看都没有看一眼。她将其中一份合同推给云姐,慢悠悠地卷起另外一份合同握在掌中,转身往外走。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回过头看向云姐:“哦,对了。还是谢谢云姐的好意提醒。” 她嫣然一笑,好像之前的美貌都是藏着的,此时才将所有的美貌绽放。 云姐望着她的眼睛缓慢点头。等倪胭离开之后,她招了下手,吩咐:“去查查这个女学生的底细。” 作者有话要说:  听了一天的民国歌曲,现在脑子里还在嗡嗡嗡…… 第80章 大佬的女人〖03〗 倪胭走出大都会的大门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外面的雨。 “唔,聂今真是个乌鸦嘴。” 门童追出来, 递上一把伞:“云姐给您的。” “谢谢。” 倪胭接过伞并没有撑开,站在门前檐下避雨区等黄包车。这个时间,正是客人陆续到的时间,即使下了雨, 大都会的客人也不会少。不管是从黄包车下来的客人还是从汽车里下来的客人,经过倪胭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不过这里到底是大都会,来这里玩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上层社会,就算有色心都藏得严严实实。更何况大都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即使是舞女,只要到了下班时间, 舞女走出了大门她就是自由身, 不可做些轻薄之事。要是有醉汉现在冲过去调戏倪胭, 大都会里面会冲出来一帮黑西装。 “兆熙公馆。”倪胭很快坐上一辆黄包车, 报出名字。 此时这雨下的不大,不过看这势头大概会淅淅沥沥下上一夜。 在一辆辆赶往大都会的汽车和黄包车之中, 倪胭逆流而行, 为了避让, 黄包车拉得有些慢, 经常停下来给汽车让路,他几次回头跟倪胭解释道歉。 倪胭叹了口气,她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但是她脑子里正在接收原主记忆几次被车夫打扰, 有点烦了。她直接付了到兆熙公馆该给的钱,撑着伞下了黄包车,逆着人流、车流,闲庭信步一般往回走。 这样飘着小雨的黄昏,撑着伞的女学生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更是惹人注目。 一辆汽车里,后座的两个年轻人交谈甚欢。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另外一个穿着格子西装。打扮洋气,一看就是留过洋的富家子。 “钧皓,你看那个女学生。” 阮钧皓应声回头从汽车后玻璃望去,轻易捕捉到雨中撑伞的人的背影。阮钧皓有一瞬间的失神。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他连倪胭的脸都没看见。 “钧皓?”同伴推了他一下,“至于吗你!” 阮钧皓脱口而出:“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 同伴噗嗤一声笑出来:“别闹哈,你连人姑娘长的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嫣然什么啊?” “停车!” 阮钧皓从车上跳下去,跑进蒙蒙细雨中,沿着倪胭的方向追去。左侧一辆车飞驰而来,摁响喇叭,阮钧皓急忙向后退,却被车子溅起的雨泥水溅了一身。 他低头看了看染脏的白西装,一瞬犹豫之后,咬咬牙还是朝倪胭的方向追了过去。他跑过转角,是一条很宽的马路,人来人往、车流涌动,再也看不见倪胭的身影。 阮钧皓沿着马路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搜寻着倪胭的身影。 天色彻底黑下来,阮钧皓大口喘息了两声,弯下腰,将手压在膝头。雨越下越大,他身上早就湿透了。 阮钧皓觉得有点可笑,但是他好像真的爱上了那个连脸都没见到的女人。 他直起身,仰起脸,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咧开嘴角慢慢笑了出来。爱上一个陌生的背影,是不是很疯狂? 被雨水浇湿的西装湿漉漉黏在身上,他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的马甲,这样更松快一些。 疯狂? 这世上还有比一见钟情的疯狂更浪漫的事吗?阮钧皓张开双臂,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慢悠悠地转了个圈。 真的是……太开心了啊! · 公交车里,倪胭诧异地看着掌心里阮钧皓亮起的第一颗星。她环顾四周,在周围找寻阮钧皓的身影。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呃……这一颗星到底是怎么亮起来的? 说起来,这个世界不仅增加了一个攻略目标,而且因为倪胭穿来的时间点比较早,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基础星图的世界。 以前的几个世界,至少有一个人基础星就在三星以上。甚至有的世界里的某个攻略目标基础星就是五颗星。 这个世界倒好,四个攻略目标一颗星也没。 真是……原主一点便宜星都没捡到。 哦不,还是亮了一颗。刚亮的,莫名其妙亮的。 大都会距离兆熙公馆有点远,等倪胭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而且起了风,雨水是倾斜着往人身上打,就算撑着伞也挡不住这雨。 倪胭皱皱眉,索性不管这风雨,在一群小跑的人群中不紧不慢悠闲地走。刚下公交的时候还能看见人影,当倪胭走进兆熙路,就几乎看不见人影了。很快就要走到兆熙公馆,后面行驶过来一辆汽车。倪胭停下来,眯着眼睛回头看,天色太黑,看不清是什么车,车前灯倒是晃眼得让倪胭不由闭了一下眼睛。 汽车经过倪胭身边的时候停下来,车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聂今的身影。他一身军装坐得笔直,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膝上,略微侧过脸看向倪胭。 倪胭收了伞,匆匆坐进车里。 倪胭身上已经湿透了,水滴从黑裙子裙角一滴一滴落在车里。她偏过头看向聂今,喊了一声“大帅”,然后坐在离聂今很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抱着胳膊。 她小时候刚搬到聂家的时候,是喊聂今少爷的,不过被聂今制止了。 汽车驶进公馆,沿着圆形的大花园往前开,拐弯的时候,倪胭身子朝一侧倾去,一不小心撞在了聂今的身上。 她急忙一手抓着前面副驾驶座椅,一边调整好坐姿,匆匆道歉:“我……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身子又是一个不稳重新朝聂今栽过去。她紧张地咬着下唇,将淡粉的唇咬出一道浅浅的印子。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虽然重心不稳,但是极力克制,就算身子拧成别捏的弧度,也克制着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撞在聂今的身上。 没撞上,但是很近。 近得她可以感受到聂今身上冰寒的气息,近得她紧张喘息的呼吸也软绵绵地吹到聂今的耳侧。 似乎再来一个小小的颠簸,她就能吻上聂今的脸侧。 “当心一些。”坐姿端正的聂今终于抬手,扶住倪胭的肩。 倪胭见好就好,借着他的力气重新退回去一些。 汽车离开拐弯区,倪胭立刻退到了一旁,和聂今保持距离。她眉心微蹙地看着聂今肩头…… 她身上是湿的,刚刚那一撞,把聂今肩头的军装弄湿了一点。她盯着聂今肩头染湿的地方,眼睛里又愧又怕。 聂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在她煞白的小脸蛋上。聂今觉得有点好笑,他有那么可怕吗?她可是在他家里住了五年,他有凶过她骂过她? 转念一想,惧他的人的确不少,聂今又释然。他开口:“下次有事要出去跟司机说一声。” 这是准许她用车了。 倪胭惊讶地睁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聂今。 聂今父兄战亡,母亲病故。偌大的兆熙公馆,除了佣人,也就只有他和愈家母女。就算看在为聂今父亲挡子弹的愈副官,对她们母女好一些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这几年,聂今看得清楚,这母女三个都是安分的人。 汽车停了下来,倪胭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呆呆望着聂今。 聂今不由自主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说:“雁音,到了。” 倪胭觉得“雁音”这个名字被聂今叫出来特别好听。 倪胭下了车举起伞立在车旁,等聂今下来了,她立刻高举着雨伞给他遮雨。就连司机举伞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聂今回头看了倪胭一眼。 倪胭翘着脚高举雨伞到聂今头顶,她整个人暴露在风雨中,风将她黑色的裙子朝后吹去,湿了的黑裙子贴在她的腿上,印出双腿的轮廓。细细密密的雨打在倪胭的身上、脸上,似怕雨水流进眼睛里,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五官也皱了起来。 “雁音。” “啊?我在。”倪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的眼睛努力睁大,隔着雨雾看向聂今。雨水好像真的落进她的眼睛里了,她有些不舒服地眨了下眼。 聂今朝倪胭走过去一步,伸手握住伞把,将伞挡在两个人的头顶。他微微低头,用牙齿咬下另外一只手上的白手套,用白手套擦掉倪胭脸上的雨水。 倪胭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走吧。”聂今放下手。 倪胭点了下头,跟着聂今一起往前走。从下车到进门,只有很短的距离。 倪胭得利用难得靠聂今这么近的机会干点什么。 “大帅,手套脏了。我拿回去洗吧。” “不用。” “要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倪胭慢慢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去。 聂今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手套递给她。然后他看见少女的嘴角慢慢翘起来。 两个人迈上台阶,倪胭从聂今的手里拿过雨伞,将雨伞收起来。聂今没打算等她一起进去,他转身的瞬间不经意一瞥,看见雨伞顶端的伞头位置写着一个小小的“大都会”。 聂今微微皱眉,再次看了倪胭一眼,这一次他犀利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男主是谁= = 珍珠娘:这重要吗?反正都是我的。 第81章 大佬的女人〖04〗 倪胭将伞收好的时候, 聂今已经收回视线转身走了进去。 倪胭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拐进一楼左侧。俞雁音母女三人住在一层左侧最里面的套房。俞雁音和她姐姐俞梅香住在大房间, 她们的母亲何丽平单独住在稍微小一点的房间。 倪胭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事情。 在之前的几个世界里,只要能完成任务,倪胭从来不介意崩人设。无所谓, 崩了人设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这个世界也不例外。但是她刚刚接触聂今的时候还是用了原主小兔子一样的人设。小兔子没什么不好,也能顺顺当当完成任务。 第96节 但是不爽啊。 倪胭是真的不爽。 她可以当成演戏演那么一回两回,可她在每个世界停留时间都至少一两年,让她装小白兔一两年? 这日子也实在是太没劲了。 原主俞雁音见了聂今, 就像小白兔遇见狼一样。聂今这样的身份和周身气场的确容易让人生出畏惧感。原主刚搬来聂家的时候,就有些怕聂今。应该说是又敬又怕。 倪胭得想一个法子, 找一个契机不再怕聂今。 倪胭正想到这里, 已经走到了门前。俞梅香刚巧推开门, 她见到倪胭愣了一下, 立刻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淋成这样?我刚想出去找你呢。” 闻声,她们的母亲何丽平也从里头走出来, “哎呦”一声, 又赶紧折回去拿毛巾。 俞梅香接过倪胭手里的书箱和雨伞, 拉着她进屋将门关上, 嘴上碎碎说着:“你这是去哪儿了?下课的时候我一眨眼就没找见你。” “和同学去逛街了。”倪胭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何丽平绕过来,把毛巾递给倪胭,说:“算了,都湿透了, 还是直接去洗个澡。” 倪胭几乎没怎么说话,就被何丽平推进了淋浴房。倪胭倒也乐得清静,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顺便把聂今的白手套洗干净。 等她出来的时候,何丽平端上来给她热着的晚饭,并且格外煮了一碗姜汤。 倪胭摸了摸肚子,的确有点饿了。她吃饭的时候,何丽平和俞梅香坐在一旁陪着。 多温馨。 倪胭状若无意地看了俞梅香一眼,这个时候的俞梅香和俞雁音感情还很好。人呐,没有利益相争的时候,感情可以很好,可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之前深厚的感情就变得一文不值。 倪胭不能理解这种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反目的事情,姐妹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还没长成个人形的时候就在肚子里相依为命,又一起学说话一起学走路,磕磕绊绊一起相伴成长这么多年,怎么就敌不过一个臭男人? 而男人这种生物,还不是满大街都是。就算要挑拔尖儿的,世上的男神也不止一个。 喏,这次任务目标里就不止一个不错。 何必呢。 倪胭简单吃完饭,又在何丽平和俞梅香的“逼迫”下喝下姜汤,已经很晚了。何丽平年纪大,熬不了,早早去睡。临走前嘱咐姐妹两个早点睡,明早还要去上学。 房门关上,俞梅香爬到俞雁音的床上,一副“休想瞒我”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询问:“老实交代今天去哪儿了?可别说什么和同学去逛街的谎话骗我。” 倪胭笑笑,随口说:“你不是都看见那把雨伞了。” 俞梅香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惊愕地抓住倪胭的手,紧张地说:“你真的去大都会了?” 她在说到“大都会”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更低了。 倪胭点头。 “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呀!有没有被欺负?” 依着俞雁音和俞梅香形影不离的关系,倪胭知道瞒不住,她也不瞒,大大方方地说:“我和大都会签了合同,以后每天下课之后去唱歌。” “不行!”俞梅香大声说。说完才想起来胳膊的母亲已经睡着了,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压低了声音,又一次说:“真的不行!” “可是我已经把合同签了,如果反悔的话,要赔偿这个数。”倪胭伸手比量了一下。 俞梅香直接懵了。 倪胭已经不想再理她了,按照记忆里对俞梅香的了解,她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反正……没什么事情刺激她,现阶段她是不会说的。 倪胭下了床,走到窗前的书桌前坐下,从书箱里翻出书本来。 “你做什么?”俞梅香问。 “写作业。” “哦……”俞梅香果真什么都不再说。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来,几次三番担忧地看向俞雁音。 俞雁音点开书桌上的台灯,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 等俞梅香终于睡着了,倪胭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个日记本,开始造假。俞雁音对聂今又敬又怕。那就把这种惧怕变成少女对爱慕之人的怯。倪胭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聂今知道她暗恋他。 今天是五月九号,那就从一月一号开始造假吧。 一月一日,星期二,晴 今天下课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出校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的车。路边两侧的人都给他让路,同学们都说好气派,不停地夸他多厉害。 我安静地听着。 想想住在他家里,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好好。 一月三日,星期四,阴 苏教授在课堂上提起他,夸了半节课。 比自己被夸奖了还要开心。 是的,他当然好,不能更好的好,天下第一的好。 一月七日,星期一,大雪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回来的时候肩头落了一层白雪。 其实我煮了姜汤,没敢送给他。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阴 放寒假了。 每天看见他的机会好像又多了一点点。 开心! 想每天多见他一次,想听他喊:雁音。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阳 昨天晚上没睡好,总觉得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果然呀,他今天要离开萧城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坐进汽车,很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我没问。 一月十三日,星期日,小雪 虽然以前也不能每天都见到他,但是这次不一样。 他离开萧城的第一天,整个兆熙公馆空空荡荡。 再也没了回家的期待感。 一月十四日,星期一,大雪 他离开的第二天,我梦见了他。梦里的他骑着马,一身军装可威风啦。 听说江城那边不太平,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不知道……庙里求的平安符有没有用? 算了…… 求了也不能送给他…… 二月一日,星期三,阴 他离开萧城的第20天。 二月十六日,星期四,大雪 过年了。 他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鞭炮可真吵。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二,阴 今天听说江城的事情已经解决,他是不是就快要回来啦? 明天就要开学了,真想见到他。 三月一日,星期一,阳 今天天气真好。 因为,他回来了呀。 …… 五月九日,星期四,雨 好难过。又好丢脸。 今天淋了雨,弄得一身狼狈,偏偏遇见他。 平日里好想好想多看看他,可是怎么偏偏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见到他? 第一次坐进他的车里,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想哭。 我把他的军装和手套弄脏了。 真的是……笨手笨脚! 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又蠢又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写得多好。 可惜倪胭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一脸冷漠,简直像在抄佛经。 倪胭的这一招还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学原主俞雁音学来的。俞雁音也曾有过这样一本记录少女心事的日记本。 呃……不过原主俞雁音写的是阮钧皓。 倪胭摊开掌心,看着四个臭男人里唯一亮了星的阮钧皓名字,在心里默默摸了摸他的头。 倪胭甩了甩手腕。她随意翻了翻刚刚作假的日记本,检查一遍,又觉得程度还不够。她又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个本子,再伪造了一份去年的日记本。 第97节 暗恋嘛,时间久一点多好。 · 一夜的雨过后,萧城忽然降温。 天还没彻底大亮,聂今已经起来了。 他一颗一颗扣上军装的扣子,再取下架子上的皮带扎在腰际。取手套的时候发现缺了一只,他想了一下,才忆起那只手套在倪胭那里。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副新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 今日有个重要的秘密会议,他需要隐蔽行踪,所以得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出发,路上换几次车,最终达到隐秘的会议点。 他检查了一下手枪,开门走出去。一出门,就看见一道人影站在走廊尽头。还没看清楚人是谁,他下意识地摸上手枪。 倪胭靠着走廊尽头的墙壁,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她困得小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像个瞌睡虫。 聂今剑眉微皱:“雁音?” 倪胭状若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向聂今,猛摇了一下头,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她笑着朝聂今小跑过来,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她黑色小皮鞋跑过的哒哒声。 “给。洗干净了,也烘干了!”倪胭双手捧着他的白手套递给聂今。 这样下雨的潮湿天气,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是怎么把手套烘干的?聂今低头看了一眼她掌心里的手套,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倪胭语焉不详地敷衍:“刚、刚过来。担心你要用,你又出门时间又不一定,所以就早一点过来等你。” “为什么不敲门?” 倪胭不假思索:“怕吵醒你呀。” 聂今在她的眼睛上看了一瞬,伸手去接手套。倪胭却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落在聂今的手上,神情有些黯然,不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耽误你出门办事了?” 她匆匆扫了了一眼已经被聂今锁上的房门,“你先忙,我晚上再来送给你?” “不用。”聂今从她手中取过手套随手放进口袋里。 “那回去啦!”倪胭笑起来。厚重的浓刘海儿也遮不住她眼睛里的开心。她说完这句话立刻从聂今身边跑开,匆匆下楼。纤细的身影很快就在楼梯转口消失不见。 聂今笑笑,很快又收起笑,将这一小插曲放下,大步朝楼下走去,趁着夜色坐上汽车。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副驾驶的座位上还坐了一个中年男子。 聂今套着白手套的手搭在膝上轻敲了两下,吩咐:“派人盯着五爷。”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男人惊讶地回过头,望向聂今:“司令,您觉得五爷参与了这事儿?” “以防万一。”聂今不确定。但他不仅是军事家,更是谨慎的政客。眼下的情形,他不得不小心应对。更何况五爷这个人的过去一片空白,根本查不到存在的痕迹。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小心应对。 · 倪胭跑回房间,轻手轻脚地上床,没把俞梅香吵醒。她又睡了一会儿,被俞梅香喊醒,和何丽平一起吃了早饭。何丽平习惯性地嘱咐她们两句,又格外提醒她们带着雨伞,把姐妹两个送到大门口。 倪胭和俞梅香坐公交到学校,学校里处处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轻面孔。 俞梅香喋喋不休讲着学校里的事情,倪胭左耳进右耳出在心里想着该如何攻略柯明江。 柯明江是个人渣。可是倪胭经历的这几个世界里遇见的人渣还少吗?她并不介意攻略目标渣不渣,渣有渣的攻略法。反正她自己就是个渣,无所畏惧。 可是当她坐在教室里亲眼看见柯明江的时候,脸色慢慢变了。 校长在前面介绍:“这位是柯明江柯教授,从今天开始负责教你们历史。柯教授……” 校长不停讲述柯明江的学历建树,赞不绝口。 教室里的学生们听着听着,都露出崇拜的表情。尤其是班级里的女学生。因为柯明江不仅建树斐然,而且相貌出众。他五官清秀儒雅,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一身青色长衫更是将他衬出几分出尘的潇洒。 倪胭盯着他佩戴的眼镜,逐渐眯起来眼镜。 “白石头,你出来。我问你,这个人是谁。” “什么?”白石头略显茫然,不解倪胭的意思。 倪胭深吸了一口气,再问:“他是不是季绪临的转世。” 白石头显然没想到倪胭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才说:“因为一个一模一样的眼镜?当然不是。” “确定?” “确定。”白石头言辞肯定。 “很好。”倪胭盯着站在讲台上的柯明江,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白石头却轻叹了一声。他没有三生卷,并不知晓这些任务世界人物的前世今生,只能看见人物的一生。但是他的确能肯定柯明江不会是季绪临的转世,三千小世界任何人都不会是季绪临的转世。 白石头眉峰轻皱,略显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倪胭那个偏执的男人拒绝孟婆汤洗去记忆,根本就没转世,一直等在黄泉。 他又轻笑。 算了,反正珍珠娘根本不会在意。 第82章 大佬的女人〖05〗 历史课下课,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学生疯疯闹闹地往外跑。柯明江收拾好讲桌上的几本书和教案, 夹于腋下,转身往外走。 几个女主一边笑着一边追闹,柯明江躲避不及还是被撞了一下,腋下的书册和教案纷纷扬扬落下来。他蹲下来, 将散乱的教案一张张捡起来。 “不好意思啊,柯教授!”倪胭蹲下来帮他捡书册,把几本书递给柯明江。 “没事。”柯明江斯文地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 倪胭单纯地笑着,蹲着的脚却趔趄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慌乱间抓住柯明江的眼镜, 等她的手撑着地面保持平衡时, 柯明江的眼镜落到地上, 镜片碎了。 倪胭“呀”了一声, 顿时睁大了眼睛,慌忙站起来, 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柯明江捡起地面上的眼镜, 直起身, 微笑着摇摇头,他指了一下手里的书册,说:“没事没事,这位同学也是为了帮我捡书。我还要谢谢你。” 倪胭怀疑地看着他, 说:“柯教授,我会再给你买一副的。” “真的不用。这副眼镜用了很久本来也准备这几天换掉。” “可是……” “如果你真想赔偿,那就用历史期末考试成绩来赔吧。” 正经过门口的校长哈哈大笑:“柯教授不愧为人师表,什么时候都不忘学生成绩。” 柯明江谦虚地笑着。 倪胭也跟着笑起来,真诚地说:“柯教授,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考个满分!” 校长笑着称赞:“有志气!” “如果一副眼镜换一科满分,我倒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摔坏我的一副眼镜。”柯明江说着,微笑看向教室里的学生。 学生们哄堂大笑,恐怕在心里给第一天来的柯明江打了个满分。是呀,柯明江这种人最会伪装。原主的记忆里,整个学校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就算是看大门的大爷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也是原主俞雁音当初不敢把事情说出来的原因。她曾试探着跟俞梅香说柯明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好人,可是她最最亲爱的姐姐根本不相信。就像柯明江当时微笑着说:“你说吧,你就算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白石头:“……珍珠娘现在搭讪的手段已经这么幼稚了吗?” “搭讪?”倪胭挑眉,“我只是看他戴这副眼镜不顺眼。” 倪胭拿起书箱和雨伞缓步走出教室。 俞梅香在后面追上她,语气有些担忧:“你要去大都会?” 倪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随口问:“姐也想跟去看看?” “不不不……”俞梅香连连摆手,“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妈要是问起来……” “就说我留在学校补习历史。”倪胭轻轻看了俞梅香一眼,“你要是告诉她也无所谓。” 俞梅香立刻指天发誓:“我怎么会出卖你!” 倪胭扯了下嘴角,不再看她,站在校门口招了招手,喊来一辆黄包车,优雅地坐了上去。 俞梅香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倪胭离开,她慢慢皱起眉,怎么觉得……妹妹最近有点怪怪的? 但是到底哪里奇怪,她又不能准确说出来。她摇摇头,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 · 倪胭到了大都会后台化妆间,百香兰就把她拉到一旁,好心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阿美出事了,你一会儿也小心点。” 倪胭歪着头,慢悠悠地拆着麻花辫,漫不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来得晚,我和阿美今天来得早,下午就登台了。阿美唱完被点了名陪酒,那客人喝多了没什么分寸,阿美脾气上来和客人吵了起来,挨了两巴掌。客人虽然被云姐请走了,阿美脸上也肿得老高,最近这几天都不能过来。” 倪胭“哦”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百香兰有点不太高兴,明明自己好心好意,偏偏对方不当回事。可是又一想这只是个念书的小姑娘,说不定家里实在穷得过下去了才不得已过来。自己当初不就是为了帮醉酒爹赌鬼妈偿还债务才入了这一行…… 百香兰看着倪胭的目光不由同情起来,又继续好心地说:“好妹子,听姐一句劝。干这行就是个赔笑的活儿,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脾气收起来。要不然啊,吃亏的还是自己。”顿了顿,又说,“但是也不能凭白吃亏,毕竟咱们是来唱歌的,和那些陪舞女不一样。被客人吃点小亏能忍就忍,大亏是一定不能吃的。记得有事喊云姐,虽然她平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还是挺照顾咱们的。” “谢谢。”倪胭道了谢,走到一旁的换衣室挑服装。 她又不能穿一身学生装上台。倪胭看过原主俞雁音的衣橱,几乎没什么好看的衣服。 百香兰跟上来,继续絮絮说着:“咱们是吃青春饭的,能挣钱的就这么几年。妹子,你可能不爱听,但是姐还是想说别心气儿太高,如果能趁着年轻的时候傍上一个靠谱的男人,那才是真本事。不说以后不唱了能有个落脚地,就算是现在,你要是有个男人在背后罩着,也能免了不少的事儿……” 百香兰还想再说看云姐进来,急忙停了话头跟云姐打招呼。云姐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遍倪胭,最后目光落在倪胭手里的红旗袍上,说:“别换了,就穿你那身学生制服。” “云姐在开玩笑?”倪胭诧异看她。 云姐一身酱色旗袍,她抱着胳膊倚靠在化妆桌上,笑着说:“你的学生形象很好,我打算把你塑造成清纯佳人的形象推出去。” 倪胭正视云姐,说:“不是我的学生形象很好,而是我本来长得就美,弄什么形象都美。” 她解开上衣一侧的盘扣,把袄裙脱下来,当着云姐和百香兰的面换上暗红色的高叉旗袍。 云姐眯起眼睛盯着倪胭的身体。她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倪胭宽松的学生装下的身材这么好。 暗红色的旗袍上面绣着黑色的翎羽,丝绸质地的衣料毫无间隙地包裹在倪胭的身上,鼓鼓囊囊的胸,不盈一握的腰身,翘臀下旗袍在大腿处分开,一双雪白的美腿线条堪称完美。 最后一颗盘扣系上,倪胭将额前的厚刘海儿拨开,露出狭长妩媚的眼。 “清纯佳人?”倪胭的嘴角抿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不,我更喜欢倾国倾城美艳无双。” 一旁的百香兰愣住了。 云姐看了她一会儿,才挥手:“给她化妆做发型。” 化了妆,挑开了刘海儿,挽起了长发,斜着戴上装饰的黑绿雀翎羽毛。 云姐满意地笑了:“很好,去吧。” 第98节 倪胭穿上递过来的高跟鞋,她抬手,一旁的化妆师不由自主伸出手扶她起身。 “谢谢。”倪胭对化妆师点了下头,缓步往外走,玲珑的腰臀曲线吸引了化妆间里几个女人的视线。女人已经如此,何况男人? 倪胭的脚步忽然停下来。 “对了。”倪胭回过头看向云姐,“还有一件事想请云姐帮忙。” “你说。” “我要见五爷。” 云姐吃了一惊,问:“你要见五爷做什么?” 倪胭轻飘飘地看了百香兰一眼,说:“是香兰姐教我的,她说做这一行的要找个男人靠一下。” “所以你要找五爷?”百香兰惊呼,“你疯了!” 云姐眼中的讶然收起来,笑着摇头:“孩子,胃口不要这么大。别去招惹五爷,五爷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倪胭敷衍似地挥了下手:“算了。” 云姐不帮她约时间,那她就自己找。这里是五爷的地方,她早晚会遇见五爷。 云姐望着倪胭的背影沉思下来。五爷?在萧城混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到五爷的照拂?云姐头几年还年轻的时候也动过这个心思。然而和五爷接触的多了,她逐渐把这个心思给掐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往五爷身上扑,因为她知道不会有结果,而且很可能下场很惨。 云姐正想着,外面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她皱皱眉,走到舞台一侧去看。百香兰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穿着吊带长裙的舞女甩着裙子起舞,一双双美腿白得晃眼。然而再晃眼,今天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目光,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被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倪胭吸引。 她袅娜多姿地走到话筒前,台下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她。凭借着玲珑身段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等她转过身来,灯光照在她的身上,让下面的人看清她的脸,惹得一阵叫好捧场。 倪胭带着笑的目光轻轻扫过整个舞厅密密麻麻的人群,音乐响起,她将手搭在圆形的话筒上,开口唱:“我要你,伴在我身边,厮守著黑夜,直到明天。我要你,伴在我身边,忘去了烦忧,互相慰安,夜长漫漫……” 很抒情的一首歌,被她唱出来却有一种气势。不再是相思人的千回百转,而是坏女人理直气壮地要求。 舞池中起舞的人也不由转头看向舞台上的身影。 一曲终了,台下大声叫好。 云姐刚想转身下去,不经意间一瞥,看见站在角落里的五爷。云姐微怔,回头重新看向舞台上的倪胭,心里犹豫了一下。她快步走到五爷身边,开口:“五爷,您过来了。” 五爷点点头:“路过。忙你的去。” 云姐立在原地没动。 五爷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云姐急忙开口:“是新来的歌手想要私下见您。就是刚刚唱歌的那个,那天面试的时候您见过。” “我知道。”五爷嘴角扯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 云姐诧异地顺着五爷的视线看去,就看见倪胭从舞台上下来,缓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经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开路。而一双双垂涎的眼睛却没有一瞬离开她。 云姐皱眉,心想这孩子胆子比她想的还要大。 倪胭在五爷面前停下来,问:“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五爷捏着礼帽放在身前,微微颔首,他将礼帽递给云姐,朝倪胭伸出手,牵着她走进舞池。 舞厅里换了一首悠扬中带着点暧昧的曲子,屋顶彩色的灯光照下来,打在特制的镜面地面上,整个舞厅都显得五光十色起来,彩色的灯光打在人的面孔上时,添了一种梦幻之色,七分美的人也变成了十分美。 “我今天听说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干这行的女人最好找一个男人靠着。”倪胭缓缓说着。 五爷似想了一下,才开口:“似乎有这个说法。” 随着舞曲的拍子,倪胭松开五爷的手,转了个圈偎在他怀里,再随着音乐转出来,重新将手搭在五爷的掌中。她望着五爷的眼睛,高傲地说:“我挑中了你。” 五爷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淡淡开口:“你签了大都会的合同就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我都会护着。” 倪胭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问:“五爷不同意?” 五爷但笑不语。 “好吧。”倪胭忽然停下来,前一刻眼中的妩媚风情霎时烟消云散,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五爷立在原地,略讶然。 欲擒故纵的戏码,他懂。不过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女人胆子这么大了?五爷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抬手,云姐将他的礼帽递给他,恭敬地说:“休息室已经安排好了。” “不必了。”五爷戴上帽子,顺手拉了一下帽檐,转身走出舞厅。 倪胭在舞厅里唱歌的时候,阮钧皓正守在大都会正门前面的一条街——他第一次见到倪胭的地方。本来今天朋友约了他去大都会喝酒,他走到门口又下了车,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到这里等着。 他不停渡着步子,四处张望,搜寻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几次看向大都会的方向,想到几个朋友正在里面喝酒,他也忍不住想进去。可是一想到那道撑伞的背影,他咬咬牙决定继续等下去。 那个女学生是来这附近办事情的?或者住在这附近?反正阮钧皓觉得她不会去大都会那样的地方玩。 等啊等…… 等到很晚的时候,他的几个朋友从大都会出来,一个个喝得醉醺醺。阮钧皓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一无所获。他不管几个朋友的打趣,一起上了车回家。坐在车里,他转头从汽车后面的车玻璃往外望去。 那天啊,他就是这样看见她的…… 阮钧皓所坐的汽车刚开走,换好了自己衣服的倪胭打着哈欠从大都会里走出来,坐进一辆黄包车。 一阵风吹过,她的困意才稍微减淡一点。她伸手拨了拨厚重的刘海儿,等着它再长长一点,彻底换一个发型。 回到家,何丽平和俞梅香果真都还在等着她。晚饭也给她温着。 何丽平不停地抱怨:“怎么在学校留了那么晚,要学习可以回家学……” 倪胭随便敷衍了两句,也懒得多说话。她吃了饭,洗了澡匆匆爬上床,被子一蒙,把俞梅香想问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 过了两天,五爷刚好有事约了人在大都会谈生意。从大都会离开的时候,他看见倪胭坐进了白虎帮刘老大的车。 刘老大这个人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五爷微微诧异。不过他也没当回事。 第二天,他又看见倪胭坐进了钱老板的车。 第三天,倪胭来的时候没有坐黄包车,而是陈老板亲自把她送了过来。陈老板把门童挥开,亲自给她开门,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 没到倪胭上台唱歌的时候,倪胭也会在舞池里跳舞。 五爷和几个生意人坐在一起谈生意。五爷是一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就算是在做生意的事情上,不管多大的生意,也从来不会讨价还价。 成与不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这么大的买卖,要是别人恐怕要你来我往商量很久,偏偏到了五爷这边几句话就签了合同。合同签完,其他几个人都起身走到舞池里跳舞。这一圈黑色沙发里,只剩下五爷一个人。 在这样喧嚣的场景里,他也能清闲地喝着茶。 倪胭走过来,问:“能坐一会儿吗?” 五爷做了个“请”的手势。 倪胭便大大方方地在五爷旁边的一个沙发里坐下,拿起五爷放在桌子上的合同当成扇子扇风。 她跳舞跳了很久,有点热。 五爷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笑着问:“找到可以靠着的男人了?” “算是吧……”倪胭弯下腰,一个个打量着茶几上的杯子,“哪个是没用过的?” “都用过。” 倪胭眼波流转,拿起五爷面前的杯子,将杯子里的茶水当成白开水一样一饮而尽。白色的茶杯没有碰到她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唇。她舔了舔滴落在唇上的茶水,笑着把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慢慢移动眼眸看向五爷,缓声轻问:“五爷不介意吧?” 五爷看着她没开口。 倪胭径自说下去:“我看中的一等男人拒绝了我,所以我只好多找几个二三等男人。好在数量取胜。” 五爷看向站在倪胭身后的陈老板,眼神示意倪胭。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微微蹙了下眉,略显嫌弃。陈老板喊了声“五爷”算是打招呼,然后目光就凝在了倪胭身上。他毫不在意倪胭刚刚说的话,弯下腰,讨好地说:“我在远处看见你渴了,给你拿了水。” 倪胭瞥了一眼,懒洋洋地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小口小口喝着。 “温水润喉,我在家里加了冰糖。”陈老板手里还有一把扇子,笑眯眯地给倪胭扇风。 等倪胭连续喝了几口,把玻璃杯放下,陈老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远处的云姐在喊倪胭的名字,陈老板讪讪笑着退到一旁。倪胭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倪胭不仅没看陈老板,甚至连五爷也没有看一眼。好像她真的只是跳舞跳累了,刚巧看见一个熟人便过来坐坐休息一下。 她经过的地方,正在跳舞的人给她让出位置。男人们望着她的目光火辣辣的,女人们望着她的目光则是充满了羡慕。她来这里才几天?当真是万众瞩目,风光无两。 五爷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倪胭站在舞台中央唱歌,将整首歌听完。倪胭演唱完鞠躬谢幕的时候,五爷站起来,戴上礼帽离开喧嚣的舞厅。 女人?五爷唇线分明的唇扯出一丝弧度。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而女人也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就算只是钱货两清的关系,就算没有感情,只要当了他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他就得护到底。 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路。作为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他不想给自己任何牵挂。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第83章 大佬的女人〖06〗 五爷刚走出大都会, 门童给他拉开车门。他望着远处的一辆黑色别克,眯起眼, 朝门童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先不上车。 黑色别克在近处停下来,从副驾驶的位置走出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男人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先是一双长筒军靴, 然后是一身挺拔如松的军装。聂今从车上下来,门口来往的客人和等客的黄包车车夫都看了过来。 五爷候在原地等聂今走近,才开口:“大帅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放松一下。” “五爷这么忙想见一次不容易,我只好亲自找来。”聂今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站在五爷对面。 “在下惶恐。”五爷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如往昔的淡笑。 聂今面目冷肃, 他犀利的目光盯着五爷的眼睛, 缓缓说道:“五爷报了仇之后越发不问世事, 再不复当年狠戾。” 五爷嘴角天然的笑仍旧淡淡, 眸中之色却微沉。看来面前的这位聂大帅查到了什么。他不反驳不解释,而是笑着微微颔首:“年纪大了, 不比你们年轻人。” 聂今笑道:“五爷比敏安不过年长七岁而已, 又何出此言。” 敏安是聂今的字。 五爷摆了下手, 偏过头去, 假意轻咳了两声,无奈的语气说:“这人一过了三十五啊,就不再年轻。这不,最近降温, 这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住。哪里还有你们年轻人的热血,恨不得归园田居。” 聂今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第99节 “五爷既然有归隐之心不若将那批军火生意让给敏安。”聂今放低了声音,身上那身军装带给他的冷傲威严却没有放低。 “大帅这话就有些听不懂了,在下做的一直是正当生意。”五爷不紧不慢地应对,嘴角的淡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淡。 “五……”聂今剑眉微皱,他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随意压了一下军帽的帽檐,漫不经心地说,“五爷五爷地喊着总觉得有些别捏,五爷有没有别的称呼。” 五爷沉思了一瞬,立刻笑着说:“让大帅这样称呼的确不像话,大帅可以直接称呼在下小五子。” 望着五爷眼中的带着一丝戏虐的笑意,聂今冷笑了一声:“封五爷?” 五爷神色顿了顿,笑着侧了侧身,道:“让大帅在这里说话实在是封家老五照顾不周,请。” 聂今站在原地没动。曾经聂今一直认为是人就会有弱点。偏偏站在眼前的这个五爷被整个萧城公认为没有弱点的人。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不爱钱不爱权,无惧生死,而且仇家尽除,连仇恨都没有。这样的人还有弱点吗? 五爷淡淡笑着,问:“大帅该不会是担心大都会是龙潭虎穴之地吧?” 聂今收起思绪,抬起头颅,冷傲抬步,长筒军靴走路时发出厚重之音。 两个人走进大都会,大都会门口围观的人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两个男人哪个不是让整个萧城惧怕的人物?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聚到一起?围观的人里面有一些刚从舞厅出来的上流社会公子哥儿,几个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儿。 聂今和五爷一起走进舞厅,黑西装在前后左右开路保护。 “不愧是第一安全的大都会。”聂今道。 五爷随口附和:“都是经理的功劳。” 聂今还想说话,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诧异地望向舞台上那道穿着旗袍的婀娜身影。舞台顶彩色的灯光正好打在舞女身上,倪胭站在阴影里,身段玲珑有致,带着点神秘的吸引力,偏偏看不清她的脸。 聂今收回视线,跟五爷上楼,去五爷的单独的休息室谈事情。不管怎么样,他今日不会空手而回。 聂今在五爷的休息室喝了一壶茶,才勉强取得了一丁点进展。无数次,他真想直接拔枪。 两个人勉强达成协议,聂今起身告辞,五爷拿起桌子上的礼帽,起身相送。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时间越晚,楼下舞厅里却是越热闹。跳舞的人群比他们进来时更多。 倪胭唱完最后一首歌,下了舞台拒绝男士跳舞的邀请,施施然往后台换衣间走去,迎面遇见聂今和五爷。 倪胭愣了一下。 呃……她没想这么快让聂今看见她这一面啊! 聂今望着倪胭皱起眉。熟悉,说不出来的熟悉。可是他却没能第一时间把倪胭认出来。他细细打量着倪胭。 倪胭身穿一袭深绿色印花旗袍,香风细细。沉静而又婉约到极致,偏偏在这种古典的韵味里加上女人的妩媚魅惑。旗袍总是能将婉约和性感两种看上去十分矛盾的特质完美地交融。而穿旗袍的女人更是将女人骨子里的风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雁音?”聂今终于念出她的名字。他眉峰拢皱,在念她名字的时候语调也不似寻常。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咬了一下下唇,才说:“是,是我。” 聂今望着倪胭的目光有点复杂。 立于聂今身侧的五爷却微微皱眉,深看了倪胭一眼。 像五爷和聂今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而倪胭又是最近大都会炙手可热的人物。三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惹得多少人好奇地看过来。 陈老板犹豫了好久,咬咬牙终于跑了过去,先是赔着笑脸跟五爷和聂今打过招呼,才在倪胭身边弯着腰询问:“是不是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倪胭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聂今,等他发话。 聂今盯了她一会儿,丢下一句“我在车上等你”,长筒皮靴里的大长腿迈着阔步走出人群,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冷意。 聂今的这句话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窃窃私语。大帅对她有意思?大帅是她老相好?就连陈老板都挠了挠头,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五爷若有所思地看着聂今离开,他轻笑了一声,望着倪胭的目光神色不明,道:“看来……你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不全是二三等。” 倪胭回头望见聂今已经走了出去,她转过身凑到五爷面前。五爷身上灰色的西装敞开着,里面是同色系的马甲。倪胭将手指搭在他马甲胸前装饰的口袋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在喧嚣的音乐声中说:“我明天要是没来,五爷可要让云姐拿着合同去兆熙公馆要人。最好把那群威风的黑西装都带上。” 她松了手,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被她拉皱的口袋,将布料重新压服帖。隔着布料和胸膛,她的手轻轻点了点五爷的心口。 嫣然一笑,转身就走。她一边风姿摇曳地走,一边摘下耳环和发间的装饰品。旗袍将她腰臀的曲线衬得诱人无比。 五爷目视着她离开,他招了招手,吩咐一声,云姐很快被喊了过来。云姐做事滴水不漏,手下的人哪个不是把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在倪胭来的第一天,云姐就把倪胭的底细查清楚了。待五爷问起,她一五一十说出倪胭的家庭情况以及和聂今的关系。 五爷点点头。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释然。 · 倪胭很喜欢旗袍,每天晚上要换好多旗袍。还好云姐是个大方的人,对手下的人从来不亏待,按着她的尺寸给她订做了不少。 倪胭有些不舍地脱下旗袍,换上自己的那身蓝黑袄裙女学生制服。 百香兰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妹子,你和聂大帅是什么关系?该不会……呃,那个那个那个吧?” “还不是。太晚了,我要回家了。香兰姐明天见。”倪胭提着自己的小书箱,转身就走。 她走出大都会的正门,搜寻了一会儿,找到聂今的车。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看了聂今一眼,把手中提着的小书箱放在脚旁,然后就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一路沉默。 许久之后,聂今开口:“缺钱?” 倪胭摇头:“没有。” 聂今目视前方,不容反驳的口气:“以后不许再去。” 倪胭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她为了暂时瞒着聂今这一边,没有染指甲油,也没有烫卷发。每次登台的时候不是戴着假发,就是把头发挽起来。现在聂今知道了也好,那她明天就可以换发型、染上漂亮的指甲油啦! “我在和你说话。”聂今声音沉下去。 倪胭暂时把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从脑海里赶走,装出犹豫的样子来,小声说:“可是我喜欢唱歌。” “我可以给你请音乐老师,可以送你去香港参演电影。” 倪胭沉默着不说话,她始终低着头,动也不动一下。 汽车里的气氛安静到让人不舒服。 聂今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她,正好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眼中落下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慌忙用手背把眼泪擦掉,继续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汽车停了下来。 倪胭推开车门,提着小书箱下车。 “雁音?”聂今喊住她。 倪胭终于抬起脸看他,眼中盈满的泪让聂今微怔。倪胭使劲儿擦了一下眼睛,却仍旧擦不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的委屈。她扯起嘴角努力笑着:“我听你的,因为你是少爷啊。” 第84章 大佬的女人〖07〗 聂今心里顿了一下。他说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怎么就把她惹哭了?聂今还从来没有把小姑娘惹哭的经历, 望着倪胭泪水涟涟的小脸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这份手足无措也只是放在心里,他面上还是一贯的冷肃。 “你哭什么?”他问。 倪胭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望着聂今的目光带着些畏惧。 聂今哑然。 见她哭得这么委屈, 他本来是想哄一哄她,可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即使他想哄人,语气里也是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种威严。尤其是当他反问的时候, 更是带着一种质问的语气。 聂今沉默了一瞬,推开车门在另一侧下车, 绕过车前走到倪胭身边, 把倪胭手里的书箱拿到手里, 说了声:“走了。” 这是主动帮她拿东西? 他抬步而行, 倪胭偷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侧。聂今的军靴踩在地板上, 梆梆响。 聂今在一楼倪胭要向左侧拐的地方停下来, 他一停下来, 军靴声歇了, 空荡的大厅显得很安静。 倪胭低着头也不说话朝聂今伸出手去拿回自己的小书箱。 聂今握着书箱把手的手顿了一下。 “我比你大十岁。”聂今努力克制着用一种比较轻缓的语气,“见的人比你多,知道的事情也比你多。那样的地方不安全,你一个念书的小姑娘不该接触那些人。” 倪胭咬着嘴唇没吭声。 聂今沉默几息, 把语调再降低两度,继续说:“你不是我手下的兵,你是自由人,我没有命令你,也无权命令你。并不是做歌女有多不堪,我也没有批评你。而是……你年纪还小。”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速要比平常慢一些,因为他每说一个字之前都在心里斟酌一下,可别再把这小姑娘吓哭了。 倪胭终于开口了,她仍旧低着头没去看聂今,小声地抗议:“我已经十八了……” 聂今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倪胭的头,说:“那也还是个孩子。” 倪胭忽然抬头惊慌地望着他,仍旧有些湿润的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下腮上莫名染上一丝红晕。 聂今微怔,是他的举动过分了? 倪胭忽然从他手里抢过小书箱,转身就跑。长长的走廊里回响着小皮鞋的哒哒声。 聂今看了一眼自己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默然垂下手。她望着倪胭回到房间,转身上楼。 倪胭转身的瞬间,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一脸平静。她摊开掌心,聂今和五爷今天都亮起了第一颗星。 真不容易呐。 倪胭回到房间之后,又把那个伪造的日记本拿出来。 五月十七日,星期五,晴 今天在大都会唱歌终于被他撞见了。 他会不会很失望? 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不争气地掉了眼泪,委屈极了,不是那样的,不想他误会。 可是…… 他帮我拿东西。 还、还、还、还…… 晚安呀。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去上学。半下午日头正好的时候,倪胭坐在小花园里的欧式长椅上,手里捧了本书在读。在她身边的长椅上还放了几本学校里的书。 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透,厚重的刘海儿蓄长,朝一侧分开,精致的小脸儿彻底露出来。 有风,会将她的长发吹乱。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撩拨一下半干的长发,将长发掖到耳后。 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书?因为这里正好对着聂今书房的窗户呀。 第100节 聂今今天没有出门。而他不出门的时候,几乎整日都待在书房里。 倪胭设想的一点都不错。 聂今坐在红木长书桌前看文件,抬头就能看见坐在楼下的倪胭。双手捧着书的少女纤细娇弱,似看书看得很专注,偶尔会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她已经在楼下看书看了快一个下午。 聂今放下钢笔,望着窗外楼下的倪胭,不由想起昨夜在大都会时见到的她。 不由恍然。 那个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目光的美艳女人当真是楼下捧书而读的少女? 日头逐渐西沉,夕阳暖融融的昏黄光影照在倪胭的身上,为她添了几分温柔与亮色。 她把目光从书册上移开,仰头望着边际的夕阳,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夕阳呆呆出神。 她望着夕阳出神许久,聂今也望了她很久。 聂今终于起身下楼。 倪胭转过头来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聂今,她慌忙把眼睛里的失落藏起来,换上一副乖巧的面孔。她站起来,温声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帅”。 “是不是要迟到了?”聂今问。 倪胭下意识地点头,又慌张地看了聂今一眼,别开眼。 “想去?”聂今再问。 这一次,倪胭没有立刻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再一次偷偷看了一眼聂今的脸色,轻轻点头。 “走吧。”聂今阔步转身。 “什么?”倪胭惊愕地望着他,站在原地没动。 几息之间,聂今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他站在花园间纵横的方砖小路上回头看向倪胭,夕阳的光在他挺拔的军装后若隐若现。 他说:“我送你去。” 倪胭仍旧一脸惊愕,她呆呆地望着聂今好久,瞪圆的眼睛才慢慢眯起来,眼尾挑起好看的弧度,匆匆收拾起长椅上的书册抱在胸口,开心地朝聂今跑去。 聂今望着她眯起的眼睛,却是一时恍惚,又想起了她昨夜穿旗袍的样子。 第二星,静悄悄地亮了起来。 汽车在大都会正门前停下来,倪胭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大帅”,推开车门下去。然而聂今也跟着下去。 聂今走路向来大刀阔斧,甚至根本不用加快速度,轻易追上倪胭。 倪胭讶然地望着他。 聂今目视前方,严肃正经地说:“如果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倪胭轻轻“嗯”了一声,迅速低下头去。 聂今观察力惊人,倪胭的表情也被他收入眼中。他剑眉拢皱,略疑惑。他又说错了什么话?这句话他经常对手下的那群兄弟说。每次这么说,那些兄弟哪个不是高高兴兴。怎么……她又低头了? 小姑娘家的心思真是麻烦。 昨天晚上聂今对倪胭说的话已经让大家十分惊讶,今天看着聂今又亲自送倪胭过来,更是震惊不已,不由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云姐见聂今过来,亲自迎上去招呼。 聂今只说了个“不必”,冷声道:“她年纪小做事不周到,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还麻烦云经理往我这边来个电话。” 他没有故意提高音量,但是军中习惯,声声铿锵。配着一身挺拔的军装,分明就是在下命令。 周围的人全部都听见了。 云姐眸中几度变幻,忙笑盈盈地说:“瞧大帅这话说的,雁音是个好孩子,既然签了我这里,我自然护她周全。” 聂今点头,侧过脸看向身侧的倪胭,问了她下班的时间,告诉她以后司机会来接送她。 议论声不休。 “这个俞雁音可真了不起,陈老板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她倒是好,这么快就傍上聂大帅了。啧啧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聂大帅都能摆平。真是了不得呀。” “岂止一个陈老板呀,还有白虎帮的刘老大,做丝绸生意的钱老板……真是八面玲珑。听说才十八岁?这手腕咱们可学不来。”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看她把陈老板吃的死死的吧?据说陈老板连她的手都没摸到过。” “啥?你在说笑吧?” “你们忘了我跟的男人就是陈老板的亲弟弟!他昨晚上亲口跟我说的!不仅是陈老板,就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刘老大也没碰到一根手指头……千真万确!” “真不知道给这些男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啧,该不会是狐狸精俯身了吧……” 五爷双腿交叠,坐在黑沙发里,听完身后几个舞女的议论。很快到了倪胭出场。倪胭今天穿了一条水墨长旗袍,这一身旗袍为她添了更多高贵古典的神韵,整个人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亭亭玉立春情漾。 随着她从舞台一侧逐渐走到舞台正中央,无数男人的目光被她吸引,凝在她纤细的腰身,还有若隐若现的长腿上。 五爷望着登台的倪胭,慢慢举起白色的茶盏。 他以前不常来大都会,最近来得频繁些。 · 倪胭站在大都会最耀眼的舞台上尽显身段时,阮钧皓颓然地躺在沙发上。 “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阮晓静嘟着嘴,不高兴地摇了摇他的胳膊。 “听着呢。你说你们班新来了一个教授。”阮钧皓拉长了腔调,懒洋洋地说。 “嗯嗯!”阮晓静连连点头,“柯教授特别有学问,而且为人特别好!我们班里好多女生上课都偷偷看他呢!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一天天魂不守舍的,好像还瘦了一圈。” 阮钧皓一下子坐起来,高呼:“我知道了!” 阮晓静吓了一大跳,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捏了一把,生气地说:“你干嘛呀,一惊一乍的!” 阮钧皓捏住阮晓静的肩膀,双眼如炬:“晓静,从明天开始我天天接送你上下学!” 他早就该想到啊!萧城一共没几所大学,说不定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和晓静一个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阮钧皓哐哐撞大墙:敢不敢让我见到我女神啊啊啊啊啊!! 第85章 大佬的女人〖08〗 何丽平哭哭啼啼, 耷拉着肩膀坐在凳子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什么影响名声啊,什么怕宝贝女儿吃亏啊, 什么这世道不太平坏人格外多啊…… 总之就是表达对倪胭去大都会唱歌的不满、担忧和阻挠。 倪胭每天这么晚回来,一次两次借口在学校补课还行,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怀疑。何丽平早就怀疑了,偏偏这些年两个女儿乖得不像话。这使得她理智上怀疑, 情感上却选择相信女儿。 矛盾的心情让她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用言语试探倪胭。 倪胭之前选择瞒着家里完全是因为暂时还不想让聂今知道,既然聂今已经无意间撞见了,她也没必要再瞒着何丽平,今天何丽平又试探她的时候, 她大大方方把实情告诉了何丽平。 然后这个原主妈哭哭啼啼了一下午。 起先倪胭还安慰她两句,跟她讲讲道理。可是倪胭耐心有限, 说了两句没用, 她也懒得再哄她, 任何丽平怎么絮叨, 她慢悠悠地涂着指甲油。 俞梅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挣扎了一下。她一会儿劝倪胭不要再去唱歌, 一会儿又替倪胭说话, 说她能照顾好自己让何丽平宽宽心。最后她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要不然这样吧!妈, 咱们今晚跟去看看怎么样?看看妹妹工作的环境, 也许并不像咱们想得那么糟糕呢。” 何丽平犹豫片刻,见倪胭完全不听劝,只好点头答应了俞梅香的提议。 “雁音,你说怎么样?”俞梅香轻轻拍了一下倪胭的肩膀。 “随便。”倪胭口气敷衍。 当天晚上倪胭去大都会的时候, 何丽平和俞梅香果真跟去。何丽平和俞梅香都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母女两个拉着手,紧张兮兮地跟在倪胭身后。 “雁音来了啊。” “雁音今天唱什么歌?多唱一支吧。” “等会儿一起跳舞啊雁音!” 倪胭浅笑着往前走,偶尔目光扫过就算是回应。 跟在后面的俞梅香目光复杂了起来。原来妹妹这么受欢迎的吗?那么多男人主动和她搭讪、讨好她。 作为双生校花,在校园里的时候,俞梅香和俞雁音一样都收到过一些表白和情书。可是学校里的那些青涩学生怎么能和这里衣冠楚楚的绅士们相比? 俞梅香紧紧抿了下唇。 倪胭简单跟云姐说了一声,云姐点点头,派人安排何丽平和俞梅香在前排的位置坐下。 侍应生递上来菜单,俞梅香看了一眼价格,顿时花容失色。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心中正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笑着说:“你们是俞小姐的家人吧?随便点随便点,这一顿我请。” 后面两个男人乐呵呵地说:“哎呀,被你小子抢先一步!” 俞梅香还没来得及拒绝,男人已经点了最贵的酒和西点。望着桌子的名酒和精致西点,想到价格,俞梅香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浓。 因为她们是俞雁音的家人,就有别人争着请客,那妹妹平时在这里受到的待遇又是何等了不得…… 俞梅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雁音!雁音!” 一阵欢呼,周围的人喊着倪胭的名字。 俞梅香和何丽平环顾四周,诧异地望向舞台。 熟悉的音乐放出来,倪胭分明还没有登台,已经有人开始欢呼喊她名字。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上,灯光晃动,照在舞女的身上。舞女穿着紧身束胸,下身小短裙和黑色的渔网吊袜,对着台下的观众纵情起舞。 俞梅香和何丽平都皱起眉,大为不满。 倪胭穿着一身桃色刺绣旗袍,细腰轻晃,一步步走上舞台正中央。当她站在落地话筒前,将手搭在话筒上时,前一刻的高呼全部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听她唱歌。 听着她的歌,望着台上她的身影,感受着周围男人对她的迷恋之情,俞梅香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身上的黑裙子。 她们是双生姐妹,明明长得一样。可是、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妹妹的身上…… 俞梅香又羡慕,又嫉妒。 她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迷茫而又失魂落魄。就连倪胭唱完歌下台了,也都不知道。 “梅香,梅香?”何丽平一连喊了俞梅香好几声,才把她的魂儿拉回来。 “怎么了妈妈?” 何丽平张望着舞台的方向,担忧地说:“你妹妹下台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过来?是不是结束可以回家了?怎么还不过来……” 俞梅香站起来,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倪胭的身影。 第101节 “她在和人跳舞……” 俞梅香望了倪胭好一会儿,就把目光落在了和倪胭跳舞的五爷身上。 倪胭下了舞台,立刻有人迎上来邀请她跳舞。她刚跳完一支舞,松开手,又有男人来邀请。偏偏邀请她的那个男人吧……倪胭对他印象不错,人长得帅气,也够绅士,就是跳舞跳得不咋地。也不能说不咋地,反正倪胭不太满意。 对于这种小可爱,倪胭没有不给面子打他脸,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委婉地笑着说:“你来晚了。我答应了五爷下一支舞陪他跳。” 被莫名点名的五爷抬眉看她,倪胭冲他狐媚地勾起嘴角。 五爷笑笑,起身朝她弯腰伸手。倪胭千娇百媚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由他牵着走进舞池。 五爷可是个绝顶好的挡箭牌,几乎没人敢再凑过去邀请倪胭。 明快的音乐结束,换上了一首节奏十分轻缓的曲子。百香兰在舞台上拉着长音唱着相思暧昧的词。 倪胭搭在五爷手臂上的手慢慢上移,攀上他的肩,她几乎偎在五爷的怀里,玲珑有致的身段紧密贴在五爷的身上。她合着眼,将头搭在五爷的胸前,跟着台上的百香兰轻声哼唱着。 百香兰的声线很媚,倪胭人是妩媚的,声音却是清冷的,她哼唱着这样哀怨相思的调子,别有一种风味。 五爷低头,看着她雪白的细颈藏在水滴领中,盘扣下,娇嫩的肌肤从水滴领露出一小块。等倪胭停下哼唱,他开口:“你唱得比她好听。” 倪胭眼尾轻挑,微偏着头去看他,理所当然的眼神:“那是当然。” 五爷早习惯了这女人的毫不谦虚,他笑笑,换了个话题:“离白虎帮刘老大远一点,这种人不必要招惹。” 倪胭娇娇地“咦”了一声,她从五爷的怀里退开一些,正视着他的眼睛,神色不明地笑着问:“五爷这是担心我呢,还是看见我和别的男人走太近心里不顺服呢?” “自然是担心员工的安全。”五爷一本正经地回答,公事公办的口气。 倪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百香兰用娇媚的嗓子轻唱:“吻我,吻我,告诉我你爱我啊……” 音乐实在太暧昧,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靠得越来越近,男士们低下头和自己的舞伴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倪胭流光盈盈的眼眸望向五爷心口的位置,然后不紧不慢地解开他西装外套扣子,将手心贴在他马甲衣料上,轻轻搭在他心口的位置。 她凤眼半眯,眸光朦胧,嗓子又柔又低,慵懒地开口,红色的唇开开合合,诱人无比。“音乐很美,灯光很美,这么美的我在五爷怀里。五爷就不想像别人那样和我接吻?” “你姐姐找过来了。”五爷嘴角轻抿,依旧从容儒雅地浅笑着。 倪胭回头望了一眼,果真见到俞梅香正往这边来。倪胭回过头来,咬了一下嘴唇,眉心轻蹙,陷入短暂的沉思。她很快舒展了眉目,嫣然而笑。她踮起脚,凑到五爷的耳边,在他耳侧轻声说:“五爷,你拒绝了我两次,以后会后悔的。” 她停顿了一下,用更低魅的声线添了一句:“不,是会遭报应的!” 微微咬重尾音,带着点娇嗔的小恼怒。 她的唇划过五爷的嘴角,将口红留在那里。 五爷轻笑,舌尖抵在嘴角里侧,然后不紧不慢地用手帕擦去嘴角的口红,挑眉看向倪胭,问:“现在吻你还来得及吗?” 随着音乐结束,倪胭旋身离开,回头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傲慢地说:“迟了。” 五爷笑着微微颔首。 “那个……妈找你。”俞梅香把目光从五爷身上移开,看向走过来的倪胭。 倪胭“哦”了一声,和她一起去找何丽平。何丽平一看见她,就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看着她身上的旗袍和装扮有些不满意地嘟嘟囔囔。 倪胭举起酒杯慢悠悠地喝着红酒,任由她说,全当听不见。 没多久侍应生走过来,在倪胭身侧弯下腰,说:“五爷说您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倪胭望向五爷的方向。那一套黑色的沙发是云姐专门给五爷准备的地方,即使五爷不在的时候,别的客人也不会过去。 五爷已经不在那里了。 倪胭目光流转,在人群中搜寻五爷的身影。他穿过人群低调离开。身后跟了两个黑西装。 俞梅香顺着倪胭的目光看向五爷,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回家之后,俞梅香拉着倪胭追问:“那个人是谁呀?和你跳舞的那个。” “哪个?我今天都和谁跳舞了来着?”倪胭慢悠悠地说着。 “就是最后和你跳舞的那个,很高,穿西装,又成熟又绅士。他走的时候你还在人群里找他了呢。” 倪胭回过头瞥了她一眼,说:“哦,他啊。大都会的五爷。” “他就是五爷!”俞梅香一下子站起来。整个萧城谁没听说过五爷的大名? 倪胭转过头继续涂指甲油,没再搭理她。她把大红的指甲油洗掉了,换上一种颜色稍微浅一点的桃色。 俞梅香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倪胭身边,拉了把椅子在倪胭身边坐下,仔细打量着倪胭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雁音,你是不是喜欢五爷呀?” “哦?”倪胭语气随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他跳舞的时候离他很近,还亲了他。而且……而且他是五爷诶!”俞梅香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里有一抹光。 倪胭涂抹指甲油的动作停下来,古怪地望着俞梅香。原来俞梅香并不是有多喜欢阮钧皓,而是……妹妹喜欢谁,她就喜欢谁? 有意思。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呀。”俞梅香退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一边铺床一边碎碎念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五爷这个人可不好招惹……” 倪胭伸出双手,轻轻吹了吹指甲油。她望着新染的指甲油,满意地笑了,随意地说:“五爷还行吧,我更喜欢柯教授。” 俞梅香整理床铺的动作一顿,脑海中浮现柯明江一身青色长衫的斯文模样。她点点头,说:“柯教授也挺好的,班里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 倪胭没听俞梅香在说些什么,她的指甲油干了,她把手心翻过来。看掌心里的星图。 柯明江,一颗星。 聂今,两颗星。 五爷,三颗星。 阮钧皓,三颗星。 都是这半个月的成果。 倪胭的目光凝在阮钧皓的名字上,不由皱眉。她撩了五爷几次才撩出三颗星,这个阮钧皓倒好,这还没见面接触过,他居然也三颗星了。 怎么亮起来的啊? 倪胭染着桃色亮指甲油的指尖儿点了点阮钧皓的名字,对这个傻小子忽然有了兴趣。 倪胭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确切地说下一步该干谁。 最近五爷好像要离开萧城一段时间,把他放一放也好。 聂今这人得循序渐进。 柯明江……说起来倪胭也不知道柯明江的这颗星是怎么亮起来的。她的目光在柯明江的名字上扫了一眼就嫌弃地别开眼,懒得搭理这人。 唔,看来还是应该从阮钧皓下手。她记得阮钧皓的妹妹是和她一个班级的,叫什么来着?哦,阮晓静。 · 倪胭在大都会唱歌的事情逐渐在学校里传开了。虽然是学校,可总有些学生偶尔跑去玩。只要有一个见到了倪胭,在学校里传开不过一天的事情。 这几日不管倪胭走到哪里,周围总是多了不少打量探究的目光。而到了晚上,她去大都会唱歌的时候,明显看见了几张学校里的熟悉面孔。那几个男学生穿着学生制服,像是误闯进了成人世界。 倪胭懒得搭理他们,该干嘛干嘛爱干嘛干嘛。 最后一节课是柯明江的历史课,他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学生写板书。 俞梅香写了一张小纸团扔给倪胭。 原本她们两个是坐在一起的,但是因为长得一模一样经常让同学和老师分不清楚,所以老师故意把她们两个的座位分开,当真是靠座位分人。 柯明江刚好转过身来,看见纸团扔到倪胭的课桌上。 倪胭没理柯明江的视线。将纸团展开。俞梅香的意思是最近学校风言风语,劝她跟大都会那边请几天假,这几天先不过去了。 “俞雁音同学,要注意听讲。别忘了你可是要期末考一百分的。”柯明江推了推新配的无框眼镜。 倪胭“哦”了一声,把看过的皱纸重新揉成团。 一下课,倪胭就收拾了东西走出教室。至于俞梅香说的事儿,她当然是浑不在意。她刚走出教室没多久,阮晓静在后面叫住她。 “我昨天晚上偷偷跑去大都会听你唱歌了。”阮晓静抱着书和倪胭以前往外走,“你唱的可真好!穿旗袍也真好看!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唱歌这么棒的。” “谢谢。”倪胭真诚地笑起来。她喜欢听别人夸奖她,而且她不懂谦虚。 阮晓静模样甜美,和她哥哥阮钧皓一样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她弯着眼睛,笑着说:“再过几天学校里就要办舞会选五月皇后了。你可不能再像往年那样藏拙啦,得给咱们班争光!” 倪胭迅速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隐约记起来萧大每年五月时候都会举办一场舞会,而且会挑选出五月皇后。这种出风头竞选的事情,原主俞雁音往年当然是从来没参加过。 “没什么兴趣。”倪胭实话实话。 阮晓静显然有些失望,她耷拉着嘴角,说:“你真的不参加呀……” 倪胭看着她嘟着小嘴儿的模样,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说:“笑一个我就参加。” 阮晓静瞪圆了眼睛,嘴角已经下意识地翘了起来。 倪胭觉得这小姑娘可真有趣。她就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姑娘,瞧着她一颦一笑都觉得心情大好。她目光下移望着阮晓静怀里抱着的书,问:“就这么抱着?不沉?” 阮晓静摇摇头,忙说:“没事,最近哥哥不知道怎么突然烂好心天天来接我。” 倪胭眸光闪烁了一下。 “雁音!”俞梅香一手提着书箱一手拿着把雨伞往这边跑。 阮晓静朝倪胭挥了挥手告别:“那我先走啦!”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弯着眼睛笑:“你答应我了要参加哦!” 倪胭点头。 阮晓静嘴角的小酒窝陷得更深了,她抱着书开开心心地跑出校门,张望了一下,找到阮钧皓的车。她小跑着过去上了车,把书本一放,开心地说:“走呀,哥哥!” 阮钧皓身子向后转,手搭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从车后玻璃往外望去,目光从一个又一个身穿蓝黑袄裙的女学生身上扫过。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 “哥,回家啦!”阮晓静又催。 “别烦我!” 阮晓静气得扮了个鬼脸,气鼓鼓地说:“我就知道你没那个好心接送我,是为了找人的!” 阮钧皓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正好有一大群女学生从学校大门走出来,他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 “哥,我生气了!” 第102节 阮钧皓还是不理她。 阮晓静跺了跺脚,扯着嗓子假装哇哇大哭起来。惹得坐在前面的司机忍不住一阵憋笑。 阮钧皓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阮晓静伸长胳膊扯开他的手,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哭。 “服了。”阮钧皓转过身来,手掌捂住阮晓静的嘴,瞪着她说:“琳琅斋的全套首饰,淑景楼新款的旗袍。能不闹了吗?” 阮晓静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开心捧起阮钧皓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撒娇:“哥哥对我最好啦,哥哥是全天下哥哥第一好的哥哥!” 倪胭敷衍了几句俞梅香,坚持要去大都会。其实她今天还真的请假了,她现在不是要去大都会,而是白虎帮。她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五爷不在萧城的时候干点事情,等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倪胭坐进黄包车,经过阮钧皓的汽车时,阮钧皓正无语地看着阮晓静,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抽了几次没抽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阮:我好可怜啊!哇哇哭!!! 第86章 大佬的女人〖09〗 周末, 倪胭和阮晓静一起逛商场。每当倪胭换上一件新衣服的时候,阮晓静双手捧脸“哇——”个不停。 一脸的小迷妹的表情。 “雁音, 你不仅穿旗袍好看,穿洋装也这么好看!” 倪胭还没开口,卖帽子的营业员把一顶大毡洋帽搭在倪胭的头上,笑眯眯地说:“这位小姐长得漂亮气质好, 穿洋装当然好看!” 得,把倪胭自己想说的话给说了。 倪胭和阮晓静不仅买了很多衣服,还一起去做了头发。两个人在街角告别,倪胭直接去了大都会, 阮晓静坐上黄包车回家。阮晓静到了家,哼着歌转圈圈, 凑到阮钧皓面前:“哥哥, 哥哥!好不好看?” “好看。”阮钧皓低着头翻看茶几上乱七八糟的照片, 根本没抬头。 阮晓静哼了一声, 好奇地去看阮钧皓正在看的照片。全部都是女学生的背影照片。 “哥哥!”阮晓静惊呼了一声,“你干嘛找人偷拍我学校女生的照片!你你你……你是不是去国外两年染上不良嗜好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阮钧皓翻了个白眼, 他推了阮晓静一把:“一边玩去!” 他终于意识到凭借自己的力量这种大海捞针的事情实在太难, 所以他雇了几个私家侦探, 专门拍摄女学生的背影照。他已经坐在沙发里翻看了两个多小时, 眼珠子都疼了也没找到。 “哥哥……” 阮晓静还在一旁罗里吧嗦。阮钧皓烦不胜烦。正好管家握着电话进来,阮钧皓的朋友约他出去喝酒。本来没兴致的阮钧皓也为了躲避妹妹那张讨命嘴,匆匆出了家门,去了大都会。 · “钧皓, 你还在找那个女学生啊?” “至于么你,你连姑娘脸都没看见,一旦背影似天仙,满脸麻子可怎么办。” “你瞧瞧这儿多少美人儿,一会儿哥们给你找个尤物。” “对了,你最近一直不出来玩,都不知道大都会新来了一批歌女和舞女,其中一个歌女啊……哎呦喂,带味儿!” 几个狐朋狗友开导着阮钧皓,让他别犯傻。其中一个人把话题扯到了俞雁音身上,其他几个人也顾不得再安慰阮钧皓,全部谈论起倪胭。 “这女人是谁捧着的?简直是仗着一张妖媚的脸无法无天。来这儿玩的人哪个是好东西,偏偏叫这女人耍得团团转。” “谁捧着?捧着她的人多了去了。谁要是被她点头承认一声捧了她都要乐半天。没看连大帅都护着她……”提到聂今,他声音低下去。 阮钧皓听他们说了半天关于倪胭的事情,不由嗤之以鼻,说:“不过是一个歌女罢了。瞧你们一个个出息的。” “你小子别狂啊,一个女学生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别说俞雁音了。” 另外一个人哈哈大笑:“什么女学生啊,就是一个女学生的背影。” 阮钧皓脸色沉下去,口气有点不太好地警告:“我告诉你们,都别拿她开玩笑!谁再说她,别怪我翻脸!” “瞧瞧!瞧瞧这德行!那天我和你一起遇见她的,就在前一条街。钧皓我告诉你哈,你可别瞧不上歌女,说不定你的命中之女就在这儿当舞女呢。” “别胡说!”阮钧皓恼了。 “怎么就胡说了?不是在大都会卖的,哪个女学生三更半夜在这附近溜达?我跟你说,现在日子不好过,多少穷人家的孩子跑来卖的。” “你!”阮钧皓恼怒地一下子站起来。 “干嘛啊这是?都喝高了啊。赵林你也是,胡说什么呢。”几个人忙把两个人劝开。 “行了行了,钧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说这些。看,到俞雁音出场了!”男人拍了拍阮钧皓的肩膀,“明儿个再找你的真命天女,今个儿咱们先快活。听着雁音的歌什么烦恼都忘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邀请她跳一支舞……” 阮钧皓低着头,闷头喝酒,谁要理什么歌女。什么歌女都比不上他的真命天女! “……那年合欢树下红英缤纷,那年的你一身戎装。捧住落花揽住月光,留不住你的目光。”倪胭难得唱这样一首带着淡淡忧伤的歌,还是刚刚在后台百香兰教她的。 伴舞们穿着蓝黑袄裙撑着油纸伞在舞台布景山水画间起舞。 阮钧皓皱了下眉,缓慢地抬起头望向舞台。 倪胭唱完了一段,两段歌词之间有很长的一段背景音乐。她站在舞台上随意地随着轻缓的音乐摆动身体,在舞台上闲庭信步地渡着步子。举手投足之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吸引了无数眼球。她就是光源,有她的地方别人都黯然失色。 阮钧皓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倪胭慵懒地转过身去时,阮钧皓一下子站起来:“是她!” “什么是她?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了?嘿,她真的来这里伴舞啊?台上好多伴舞的,哪个是她?喂!钧皓你干嘛去!” 阮钧皓一跃而起跳过沙发,拨开前面的人群,朝着前方的舞台飞奔而去。他不小心碰到侍应生,打碎了侍应生手中托盘里的红酒,又不小心踩了谁的裙子,惹得女人一阵惊呼。 倪胭随着音乐缓慢地转过身来时,正好看见阮钧皓跳上舞台。 一大群黑西装涌过来,围住舞台。休息区和舞池里的人都停下交谈或跳舞,惊讶地望着这边。就连远处的云姐也被惊动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阮钧皓胸口起伏,他慢慢扬起嘴角,脸颊上的一对小酒窝深陷。他望着倪胭的眼中一片赤诚,卧着最璀然的星河。 “找我?你认识我?”倪胭轻轻勾起嘴角。 她嘴角每扬起一分,阮钧皓的心跳便快上一分。 “昨夜下了雨,原来是为了洗去三千尘埃,让我更清楚地看见你。今晨布谷声声轻扬,原来是庆祝我们的久别重逢。再也没有比今夜更美的时光,再也没有比这更迷人的音乐。我感激上苍让我此刻遇见你,从此,夜夜辗转反侧的梦里的你终于有了轮廓。我又恨这上苍让我们相遇得太晚,未能陪你走过那些山水看过那些风景!” 他张开双臂,望着倪胭跪下来。 舞台上的落地话筒将他的话一字一句传开,舞台下有人忍不住笑起来。和阮钧皓同来的人中,其中一个是他表哥。他的表哥双手捂脸,无力地低下头:“真丢脸,谁都别说认识他……” 倪胭在他面前弯下腰来,低头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眼睛,眸中秋水潋滟。她轻声问:“你是在给我念情诗?” “我愿用一生的时光为你写情诗!” 倪胭展颜而笑,一刹那,阮钧皓的世界里好像下了一场樱花雨。他情不自禁开口:“你的一颦一笑就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诗!你就是我的情诗!” “嘘……”倪胭将食指抵在红唇前,缓缓摇头,轻魅而笑,“音乐开始了。” 她直起身,施施然走到一旁落地话筒后,将手搭在话筒上,继续唱下一段的歌词。 “今年合欢树又开,绒花啊绒花落满肩头。弦月斜挂相思心头……”倪胭随着轻缓的音乐悠悠地唱,将温柔的目光落在阮钧皓的身上,与他对视,就像唱给他听——反正阮钧皓是这么认为的。 阮钧皓就这样跪在她面前,听她一字一句地唱。当倪胭唱完最后一句歌词,他站起来,倪胭回头一笑,将手递给他。他欣喜若狂,扶着她走下舞台。 倪胭只陪着他跳了半支舞,在阮钧皓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后来倪胭又上台唱了两首歌,和别人跳了两支舞。她到了下班时间,脱下身上的旗袍,换上今天刚买的小洋装下班。 阮钧皓起身跟上。 同行的赵林把他拉住:“你干嘛啊你?别犯傻。这个女人可动不了。” “我不动她。”阮钧皓微笑着说。 “这就对了!女人有毒,巨美的女人那就是巨毒……” “我要去告诉她我爱她!” 赵林:“……” 倪胭站在大都会的正门前张望着,却并没有见到聂今的车。这段时间,如果是周一到周五,倪胭便会在下课之后自己坐黄包车过来,周末的话从家里由聂今的车送过来。而她每天下班的时候,聂今的车都会等在这里,接她回家。 当然,聂今并不在车上,只是聂今的司机开车接送而已。 阮钧皓追到她身边:“要不要我送你?嗯……我今天没开车过来。夜色这么美,不如我们走回去?” 一阵风吹过,倪胭抱起胳膊,笑着说:“我家离这里很远。不过……”她话锋一转,“倒是可以往前面走一段,去前面的正街等家里的车。” 倪胭刚抬脚,阮钧皓已经把白色的西装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肩上。 “起风了……”他露出两颗小虎牙,“我陪你走!” 倪胭冲他浅浅一笑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往前一条街走去。 阮钧皓急忙跟上走在她身边,挖空心思地给她讲趣闻。倪胭被他逗笑了几次。见倪胭笑了,他心里更是高兴,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笑话都讲给她听。 聂今坐在车里,看着倪胭和阮钧皓两个人谈笑风生走来,微微皱眉。 车子在倪胭面前停下来。 “家里的车来了,再见。”倪胭说。 阮钧皓脸上立刻难掩失望之色,不过他又很快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说:“雁音,明天见!” 倪胭将披在肩上的白西装脱下来还给阮钧皓,望着他的眼睛浅浅笑着,温声细语:“明天见。” 车窗摇下来,聂今看向倪胭的背影,出声喊她:“雁音?” 倪胭微微怔住,目光跟着一凝。 聂今在车上? 她迅速将眼中的情绪掩藏,匆忙转过身来,惊讶地说:“大帅,你今天怎么亲自过来啦?” 她望着聂今的眼睛里不仅有惊讶,还有干净纯粹的欢喜。再不复在舞厅时的妩媚风情。 聂今在她的眼睛上瞥了一瞬,道:“顺路。” 他略欠身,将车门推开,口气冷肃:“上车。” 倪胭垂下眼睛,拉着洋裙裙角坐进车里。车门关上了,车窗也摇上了,阮钧皓再也看不见她了。阮钧皓站在原地目送黑色的汽车驶进夜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眼中卧着的星河呵,最后一抹亮光也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阮一蹦三尺高:五爷先被亲了又怎样!本来写给我的情书日记本写给了聂今又怎样!小爷我要翻身把歌唱了! (晚一点还有一更) (如有遗漏,不是你太帅就是我眼瞎) 第103节 第87章 大佬的女人〖10〗 车里的气氛有点怪。聂今如往常一样少言, 倪胭也如上次与他同坐车中时一样,乖巧端正地坐在一旁。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又好像的确哪里不太对。 倪胭偷偷看了一眼聂今的脸色,匆匆把目光收回来。若说聂今脸色不好倒也没有,毕竟他面目是一向的冷肃严厉。 他还没开口训人,倪胭便也装起哑巴。两个人一路沉默回到兆熙公馆。倪胭落后两步, 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往前走。 走进一楼大厅,倪胭将要向左转的时候,聂今冷声说:“跟我来书房。” 倪胭还以为他路上没训人就不打算训了,没想到还要把人专门叫到书房去训。 大帅的书房?整个萧城被他叫进书房谈话的人物可不多, 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谈话的内容哪次不是萧城惊天动地的大事?动辄要人命的。 倪胭顺从地跟着聂今上楼。 聂今摘下军帽,转身走到窗前的红木长桌旁, 拉着椅子靠墙而坐, 犀利的目光扫过倪胭全身。 ……真像审讯。 倪胭低着头, 继续不吭声。 过了没多久, 聂今摘下黑色的皮手套随手往桌子上一扔,拨动桌子上电话号码齿轮, 发出一阵沙沙声。 “把老林叫到我书房。”只此一句, 他便挂断了电话。 老林是他的司机。 老林很快就赶过来:“大帅, 要出去?” “这段时间你每天晚上去接雁音小姐的时候她都和谁在一起?”聂今毫不避讳倪胭在这里, 甚至没问她一句,直接问司机。 司机根本没有因为倪胭在这里而犹豫,一五一十地禀告:“雁音小姐有的时候是自己出来,有的时候和大都会的百香兰小姐一起出来。也有时候是其他男士跟着, 有陈老板、钱老板、刘有才,还有一些生面孔我也不认识。” 聂今挥手:“下去吧。” 老林离开之后,聂今重新将目光投到倪胭身上,在她新烫的卷发和小洋裙上打量了一会儿,开口:“以后不许这样。” “不许哪样?”倪胭抬起头来望向他。 聂今沉吟片刻,再度开口:“我准许你去唱歌是因为你说你喜欢唱歌,这并不代表我准许你和那些男士频繁接触。” 倪胭的眉头拧起来,询问:“什么叫做和男士频繁接触?我在大都会唱歌一共才半个多月。他们偶尔送我上车就算频繁接触了?” 聂今被堵了一下。还没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反驳他质问他。他语气略不悦:“肩挨着肩一路谈笑风生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这还不算?” 他的气场一下子释放出来,空气中冷了两度。 倪胭双肩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她望着聂今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慌张,不过这双眼睛里更多的是不服气。 “我没做错!”她喊出来,眼睛里迅速染上了一层湿意。 聂今薄唇紧抿,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语气,用自以为很平和在别人听来仍旧像下命令的语气说:“我是为你好。” 倪胭像极了伤了自尊心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又委屈又不服气地说:“是你说的,我不是你手下的兵,我是自由人,你不能管我!” 聂今再将语调降低两度:“你父亲不在了,我必须担起照顾你的责任。” “因为我吃你的住你的?我现在可以凭自己挣钱了,我很快都会把这些年用你的钱都还上来!等我拿了工资立刻搬出去!”倪胭一边赌气说着,一边向后退,最后后背抵在门上,泪水盈满眶,努力不落下眼泪。 聂今又被狠狠堵了一下。看着她努力不哭出来的眼睛,他把那些本要说的大道理都咽了回去。 他站起来,朝着倪胭一步步走去,长筒军靴踩在地板上梆梆梆。他在倪胭面前停下来,立得笔直。 “哭什么?发什么脾气?”他低下头望着倪胭。高大的身躯挡住光,看似把倪胭逼进角落里。 倪胭用使劲儿咬着嘴唇,在红色的唇上咬出一道白色的印子,她负气地望着聂今不吭声。 “说话!”聂今板起脸。 倪胭的眼泪忽然掉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 “你和学校里的那些人一样觉得我行为不检点不要脸。”又一滴泪珠儿滚落,她似乎浑然不知,只用一双委屈的眼睛望着聂今。 聂今的脸色瞬间冷下来,问:“在学校受欺负了?” 倪胭没有回答,只是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你怎么也能这么想我……” “我没有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用我的军勋章发誓!” 倪胭呆呆望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哭了行不行?我又没说你什么。”聂今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孩子听话一点。” 倪胭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抬手把聂今往后推了一下。她目光复杂地望着聂今,犹豫了一下,才说:“既然你把我当成小孩子,就不要做这种让我误会的举动!” “什么?”聂今微怔。 “别人送我一段路就是接触频繁,你大半夜把我单独叫过来又算什么?”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把你当晚辈!”聂今冷声说,掷地有声。 倪胭忽然双手捂住脸,低声哭了出来。 聂今有点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哄,又不知道怎么哄。想再拍拍她的头,想到她刚刚因为这个动作生气推开他。 聂今将手插进军裤口袋里,原地踱了两步。 手足无措,心口也无措。 他重新在倪胭面前立正站好,两条长腿站得笔直,上半身微微弯下来,低头与倪胭平视,轻喊了一声:“雁音?” 倪胭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下来,聂今便看见一张被泪水洗过的脸。 “如果我不想做你的晚辈呢?”她问。卑微的、委屈的,又是小心翼翼的。 聂今的眉峰一点一点皱起来。 “所有人误会我都可以,我都不难过。可是你不行。”倪胭轻轻地问,“你不懂吗?” 聂今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他直起身,重新立得笔直如松。 “大帅晚安。”倪胭垂下眼睛,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颤了颤。她转身推开书房的门,低着头离开。 聂今立在门口望着倪胭一步步走远的背影。他这才注意到倪胭今天穿的洋装应该是新买的,很漂亮,也很适合她。恐怕别人穿上这身小洋装不会有她这样好看。他又想起他在大都会时见到穿着旗袍风情万种的她。 聂今恍然。 她长大了啊,不再是刚来聂家时那个怯生生的十二岁小姑娘。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从小女孩变成女人了。 第三颗星慢悠悠地亮了起来。 · 封城。 这二十年,五爷每年都会回封城一趟——在封家七十九口忌日的这一天。 他没穿笔挺的西装,而是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色长袍,脚踩一双手纳的软底布鞋。一早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他就来平心静气地扫墓。除了清明这样的日子,墓地这种地方总是过分冷清。只能听见他扫过落叶时的莎莎声。 这些坟墓啊,有些是衣冠冢。 这些人有他的亲人,也有封家的忠仆。他们死状凄惨尸身不全难以分辨,全部都是五爷一个人亲自安葬的。 他将每一座坟墓清扫干净,将带来的酒水菜果等祭品依次摆在每一座坟前。最后他走到父母合葬的坟墓前,望着父母的名字,淡淡微笑着。 看,他如今再来这里已经可以微笑着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在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前十五年是开朗良善的封家最小的五少爷,十五岁到十八岁这三年,他东躲西藏,慢慢摸索着学会在底层摸爬滚打,褪下养尊处优的少爷身份,学会如何活下去。 十八岁到三十岁,他为了复仇而活。他用了十二年时间,将那些看似动不得一根头发的仇家全部除掉,一个也没有放过。并且是以十倍残忍的手段报复回去。 然后呢? 复仇后的这五年呢? 仇恨像吊着他的一口气,当最后一个仇人被他亲手杀死,他的人生似乎也就没了再前行的意义。 不是所有人都能从过去走出来。 望着墓碑上父母慈爱的面孔,五爷思索着今后的人生还有什么事情可做。许久之后,他弯下腰,捡起放在父母墓前的软呢帽戴上,踩着夕阳离开。 五爷回到萧城,心腹手下兆子皱着眉跟他说了一件棘手的事儿。 “白虎帮?”五爷坐在车里,靠着椅背合着眼。 身边的兆子叹了口气,说:“咱们和白虎帮一直合作得好好的,听说白虎帮换了老大,突然就要终止合作。我昨天亲自去了一趟没想到吃了闭门羹,白虎帮的人说了如果想继续合作只能您亲自去谈。” “换了老大?刘有才呢?”五爷皱眉。 “这事说来蹊跷,我也是昨天亲自跑去才知道他们换了老大。至于换了什么人,我是连面都没见到。本来派了人去调查,这不您今天就回来了,还没结果。五爷,您要亲自去吗?” 五爷嘴角噙着一丝斯文的浅笑,道:“既然对方诚意邀约,怎能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帅:我只把你当晚辈! 呵呵,看见珍珠娘和小阮散个步就这样,等看见珍珠娘和五爷那啥啥啥的时候可咋整…… 第88章 大佬的女人〖11〗 平安街这地方名字好听, 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平安。乱七八糟的帮派都在这一片,而白虎帮的老窝就在平安街的最里面。 五爷独身而来。 蹲在白虎帮大门口的男人一看见他, 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人往里请。 五爷走进正厅,就看见倪胭一声绛色旗袍,翘着腿坐在上首的座位, 慢悠悠地喝着茶。 五爷那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还没有问出口,给他带路的人先开口:“老大,五爷到了!” 老大? 五爷望着优雅品茶的倪胭,失笑, 逐渐感兴趣地眯起眼睛。 第104节 倪胭挥了挥手,带路的人一拱手转身退下去, 顺便把正厅的门关上。 “特意为五爷泡了一壶你喜欢的龙井。”倪胭一边说着, 一边不紧不慢地将倒扣在茶托里的白瓷小盏翻过来, 斟上一盏茶放在黄梨木方桌的对面。 五爷薄唇抿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缓步走到倪胭对面坐下,道:“你总是能给我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喜。” 倪胭一手托腮, 旗袍将她的身材拉得更加纤长柔软。她望着五爷, 眼中波光流转, 略低的声音柔而魅:“也许日后还有更多惊喜等着五爷。” “放弃那笔生意合作的话, 讲道理对你们白虎帮……” “嘘……”倪胭微眯起眼打断五爷的话,“我从不讲道理,我只讲自己开心。” 她弯下腰拉开桌下的抽屉,取出一份合同在五爷面前晃了晃。五爷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指雪白纤细,看上去也软,似乎轻轻一握就能折断。 “想要吗?”倪胭握着几张合同当成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几张白纸在她脸侧上下摆动,越发衬得妖颜红唇的她妩媚动人。 五爷不言,捏着白瓷小盏细细品着茶。 “五爷既然是生意人,雁音就跟你做一笔生意。这份新合同里,你我分成从四六改成了三七,我又让了一分。要是你不满意,二八、一九,或者全送你也行。无所谓。你习惯了孑然一身,不想惹麻烦被仇家抓到弱点,那我们就来钱货两清的地下关系。” “钱货两清的地下关系?”听到这里,五爷不由皱眉看向倪胭。 “对。明面上我只是大都会的歌手,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私底下真正的关系。” “私底下真正的关系是什么?”五爷感兴趣地问出来。 倪胭慢慢勾起嘴角,把不要脸的话说得光明正大:“当然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五爷失笑,他微微后倾舒服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笑着说:“如今萧城多少人想捧你,就连聂帅也护着你。甚至连白虎帮都是你的了。你又何必再来找我?” “五爷,一个女人看上一个男人未必是因为他的权势。还可能只是对他感兴趣。”她上半身前倾,隔着小方桌凑近五爷,眸中秋水潺潺,“五爷放心,我不是赖着男人不走的女人,更不会搞什么挟肚逼婚的勾当。不参与你的生意,不霸占你的时间,不需要你帮我出头,不干预你和别的女人乱搞。我们只是不动感情的纯洁肉体关系。” “不动感情的纯洁肉体关系?”五爷低沉地笑出声来,他看向倪胭,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感兴趣的亮光。 “对。你继续做你没有弱点的萧城五爷,我继续去找感兴趣的男人们。”倪胭偏着头思索了一下,“五爷放心,哪一天你厌了我,我立马就走绝不纠缠。” 五爷语气里带着点玩笑,说:“我现在就厌了你。” “撒谎。”倪胭瞪了他一眼。 五爷径自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说道:“这笔生意你赔得太多。” “我说过了,我只在乎自己开心。当然了,五爷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像别的不正当男女关系那样送给我点小礼物。”倪胭低头瞟了一眼身上的旗袍,“比如送我旗袍。手工旗袍实在是做得太慢了!我订了好些家的旗袍,到现在还没做好。我就想每天都穿不同的旗袍而已!” 倪胭皱起眉,是真的有点不太高兴。 五爷望着她那张一颦一笑都是风情的脸,眸光微沉,道:“我拒绝了你两次,如果拒绝你第三次会如何?” 倪胭瞬间冷了脸,她猛地起身,拉开桌下的抽屉拿出枪。她两步走到五爷面前,右腿站得笔直,左腿弯曲,膝盖压在五爷的腿上,旗袍前摆滑下去,露出她雪白细腻的膝盖和大腿。她干净利落地上膛,左手拉住五爷的领带,右手握枪抵在五爷的太阳穴。 “崩了你!”她冰冷的表情是一种极致的冷艳。 五爷慢慢扯起嘴角,本来天生微微上扬带着笑意的唇抿出性感的弧度。 “老大,不好了!啊——” “砰砰砰——” 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枪声。不知道白虎帮的哪路仇人忽然杀上门来。 “吵什么吵?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的事情!”倪胭恼怒地转身,顺势坐在五爷的腿上。她拉开抽屉,又取出一把枪。双手开枪,砰砰砰。 老宅子八扇雕花木门倒下去,院子里躺了一地尸体。 她对着枪口轻轻吹了一下,余怒渐消。 五爷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了又深,沉了又沉。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生动的女人。他听见这些年无声息的那颗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两下。 第四颗星,亮。 “好。”他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倪胭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枪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转了个圈儿,她耀武扬威地对五爷笑:“被我枪法征服了?早说早跟你比试枪法啦!谁输了谁乖乖去床上躺好!” 她低头专注地玩着手里的枪,手指把枪转出一个又一个花样。 五爷淡淡笑着。 如果不是因为少不更事的他招惹了大人物,封家近八十口人不会横死。这二十年他都是一个人,不仅没有女人,甚至连朋友也没有。就算是心腹手下,也没有谁跟他很长时间,总是频繁替换。如今站在他这个位置纵然风光,可私底下的仇家可是不可计数。他不想有牵挂,更不想再连累别人。 然而腿上这个明媚笑着玩枪的女人实在让他无法抗拒。 五爷不得不承认她提出的“地下关系”打动了他,他心里又觉得这种女人根本就不会成为别人的弱点。她本身就是危险的存在。 他捏着倪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正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保护好自己。” 倪胭笑得肆无忌惮:“我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你。” 倪胭凑过去,伸出小巧的舌尖沿着五爷的唇线轻缓地舔了一圈。五爷的唇形很好看,轮廓清晰分明。倪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想这样沿着他的唇线舔上一圈。 舌尖舔到他的嘴角,钻进去。 倪胭在心里倒数三二一,决定当她数到“一”的时候,这个该死的臭男人还不回应她,她就一巴掌扇过去。 倪胭觉得自己在他身上已经很有耐心了。不过这个男人倒也值得她耐心一点。 还好,她数到“二”的时候,五爷捏住她纤细的腰身,回应了她的吻。 倪胭弯起眼睛,像个得逞的小狐狸。 她从五爷的腿上起身,狡猾地笑着:“我要上班了。” 五爷皱眉。 倪胭弯下腰,用手指去擦她留在五爷唇上的口红,慢悠悠地说:“你这个大老板知不知道我少唱一首歌,大都会要少赚多少钱?” “大都会?”五爷轻笑了一声,“送你了。” 倪胭皱起眉,嗔了他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不行!你忘了咱们可说好了只做地下关系,不让别人知道。” 她把五爷从椅子里拉起来,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礼帽塞给他。她把五爷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说:“走走走,你先走。咱们不能一起走。会让人起疑的!” 五爷站在门外,扫一眼满院子的尸体,再回头望着一身窈窕旗袍慵懒而立的女人。他笑笑,微微低头戴上礼帽,转身往外走。 · 倪胭去大都会的时候换了一身新旗袍。这条旗袍短一些,长度在膝盖以上。那双线条完美的长腿变得更吸睛。 “雁音!”阮钧皓从远处挤开人群走过来,扬起灿烂的笑脸,“你今天怎么来这么迟?我去兆熙公馆等你,原来你不在家。” 倪胭“嗯”了一声,“买旗袍去了。” 她没说谎。五爷走了以后,她去了旗袍店取定制的旗袍。反正都已经迟到了,也不在意再晚一点。 百香兰在舞台上对她招招手。大都会的歌女们因为待遇实在太好,倒是没有小舞厅里互相欺压的常见事儿。在大都会,谁来迟了谁不舒服了,别的歌手就主动上台顶一会儿。 倪胭把手里的两个装着旗袍的袋子塞给阮钧皓,转身去了后台化妆登台,然后一口气演唱了三首歌。这还是她头一次连唱三首歌,谁也不会介意她来迟,整个舞厅里的气氛被她带动得十分火热。 阮钧皓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倪胭,眼中充满自豪。看,这就是他喜欢的女人! 五爷在三楼的休息室,他将门窗打开。倪胭的歌声传进来。他不需要下楼,就能猜到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她的眼睛,她的唇,她嚣张的德行。 倪胭连唱完三首歌之后换上了阿美,她去后台补了个妆,摘了网帽,走出化妆间去舞厅。 看见倪胭,阮钧皓灿烂笑着迎上去,说:“我有礼物想送给你!本来想去接你的时候送给你,可是你今天来晚了。” “什么东西?” “看!”阮钧皓摊开双手,两手空空如也。他右手打了个响指,伸到倪胭耳后。 “这儿!”他的手中凭白多了一支红玫瑰。他绅士地弯腰,将红玫瑰递给倪胭。 周围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倪胭接过来轻嗅,笑着说:“什么时候学来的小把戏?” 阮钧皓笑得有点腼腆:“刚学的。” 他才不要告诉倪胭他练了一天一夜。 倪胭将玫瑰的枝叶掐断一些,把玫瑰戴进发间,她这个举动让阮钧皓一阵激动,花再多的心思都值得了!他眼中的星河越发璀然。 “还能变别的东西吗?”倪胭随口问。 “当然能!”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阮钧皓伸出右手,证明手中是空的,然后右手握成拳。他深情望着倪胭,说:“需要一个吻才能变出来。” 围观人的笑着起哄:“嘘——骗吻!”、“滑头啊你!”、“我也会变!雁音亲我!” 倪胭妩媚一笑,拉住他的手腕,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在他手背上留下的口红印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和嫉妒。 阮钧皓扯开嘴角笑着,嘴角的酒窝深陷。他左手拉住倪胭的手腕,单膝下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右手下面。 “送给你。”他慢慢张开右手,一条价值不菲的祖母绿项链在他指间垂下来,落入倪胭的手中。 人群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阮钧皓一直盯着倪胭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亮起来浮现喜欢的神色,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真漂亮。”倪胭端详着项链,“能帮我戴上吗?” “当然!”阮钧皓开心地站起来接过项链绕到倪胭身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卷发,帮她戴上。 五爷站在二楼望着楼下的一幕,他侧过身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黑西装点头,立刻下楼走进人群走到倪胭身边,低声说:“俞小姐,五爷找。” 倪胭抬头,看见五爷刚好转身往楼上走。 “知道了。”倪胭应了一声,又跟阮钧皓打了声招呼,转身往楼上去。 五爷的休息室因为布置简单,显得格外空旷。一开门正对着一张比较长的红木茶几,上面摆放着复杂的茶器。一整套黑色的沙发围着红木茶几。东侧摆着一套不怎么常用的红木桌椅,对面墙放置同套的柜子和一个落地高衣架。 五爷坐在沙发上,正在沏茶。 倪胭进来时身上穿的旗袍已经不是刚来大都会时穿的那件短旗袍,而是换上了一条白底刺绣红梅纹的长旗袍。将她衬得娴静温婉了不少。 她走到五爷身边坐下,弯下腰脱了高跟鞋,蹙眉揉着脚踝。因为她今天去店里拿旗袍,走的路比平常多一些,偏偏这是双新鞋,有些不舒服。 “阮钧皓这毛小子有什么值得你靠的?”五爷淡淡问。 倪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可爱呀。” 五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喝茶吗?”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喝茶的?”倪胭娇笑了一声,她起身,赤着脚走到窗前,将藏蓝色的窗帘拉上。 第105节 五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走动时摆动的细腰。 “呀,我好像忘了锁门。我们可是在偷情呢。”倪胭站在窗口转过身来望向五爷。 “没人敢进来。”五爷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倪胭面前。 倪胭抱着胳膊,悠闲地望着他。她才不要再勾引他,她就不信这个臭男人永远不会主动。 “转过去。”五爷说。 倪胭蹙了下眉,倒也没什么犹豫就转过身去。 五爷垂眼,视线沿着她腰背上的曲线而走。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倪胭的腿,手背上是微凉的丝质旗袍,掌心下是滑嫩的肌肤,抚之如瓷似娟。他用力一扯,将她腿上的丝袜撕开,然后是底裤。 他掀开倪胭高叉旗袍后摆紧密贴上去,倪胭咬了下唇,腰背弓起来,慵懒抱胸的手不得不撑在窗台上,骨节凸显,攥紧铺满窗台的绸缎窗帘。 五爷又将倪胭拦腰抱起来,扔到沙发上,去撕她身上的旗袍。 丝绸断裂的声音让倪胭朦胧的双眸恢复清明,她皱起眉,嗔怒地瞪五爷:“我新买的旗袍!” “赔你。” “休想用一件旗袍打发我!我至少得要——唔!你、你把我弄疼了——唔……” 倪胭合着眼蜷缩着躺在黑色的沙发上,喘息微重。她早就知道看上去斯文的男人在床上真的未必斯文。 五爷在动她的腿。 倪胭睁开眼睛回头瞪向他,拒绝:“我不要了!” 五爷只是在给她清理。 倪胭抿了下唇,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慢慢合上眼,重新躺下来。 五爷擦掉手上的血迹,将他的西装外套仍在倪胭的身上,起身走到桌前往楼下给云姐打了个电话:“拿一套雁音的衣服上来。对,一整套。” 倪胭手指捻起遗落在沙发上的一颗金属扣子,这是她从五爷的马甲上扯下来的。 上了她的床尝了她的味道,还想保持不动感情的纯洁肉体关系? 倪胭把玩着这粒小小的金属扣子,狡猾地翘起嘴角。 云姐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五爷把倪胭叫了上来。难道是倪胭做了什么事情惹五爷生气?她管理着大都会,对手下的每一个员工都很关心。因为她是女人,对手下的女孩子更是关心。而且倪胭不仅红,年纪还那么小。 她叩了叩门,在得到五爷的一声“进”后,推开门,然后看着地上被撕烂的旗袍时愣住了。她视线慢慢上移,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倪胭。她蜷缩着,身上只盖着五爷的西装外套,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上的痕迹让她心惊。 云姐回过神来,偷偷看了一眼五爷。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五爷,衣服送过来了。” 五爷没说话。他站在衣柜前,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云姐小心翼翼地走到倪胭身边,把她的一整套衣服放下,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帮倪胭说话:“五爷,一会儿雁音还要登台。” 她要救这个小姑娘啊! 五爷还没开口,倪胭懒洋洋地说:“不去。” 云姐:…… 五爷回头看了一眼云姐。云姐一惊,急忙悄声退了出去。 倪胭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西装往下滑去大半。她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她又不喜欢今天早上刚涂的指甲油了,越看越不喜欢! 五爷走过去,在倪胭身边坐下,将西装外套又往上拉一点,说:“很好看。” “真的?这个橘色的好看还是上次的桃色好看,还是上上次的红色好看?红色还用过浅红、深红……”倪胭仍旧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指甲。 五爷沉默。 “算了……”倪胭不想再和他说话了,男人总是这样,他才分不清她今天和昨天涂的指甲油有什么区别。 倪胭拍了拍头侧的位置,说:“来我这里。” 等五爷坐过去,她打了个哈欠,舒服地枕在他的腿上,呢喃:“下班的时间叫我。别忘了赔我旗袍。真是的,我新买刚穿上……” 她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因为倪胭是学生,云姐有特殊照顾,她上下班时间要比其他歌手短。晚上十点就可以下班。现在到十点还有四十多分钟。 五爷几次看怀表。准十点的时候,他弯腰拿起一侧的衣服,一件一件给倪胭穿好。 倪胭低着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困。 倪胭本来就是一个有些嗜睡的人,从来不喜欢在睡眠上苛待自己。偏偏这个原主是个学生,每天一大早就要去上学,下了课再来这里唱歌。刚刚再被五爷折腾了一顿,就更困了。 她不想再去上学了。 五爷不知道这些,只以为自己把她折腾得狠了,心里不由略歉意。 “不走也可以。”他说。 倪胭吃吃笑了两声,她弯腰穿上高跟鞋,再站起来的时候眼中倦意消散,又成了光彩照人的她。 她望着五爷轻轻摇头,妩媚地笑着:“那可不成!谁先破坏了游戏规则谁就输了。” 她转身往外走,纤细的腰身随着她的走动摆出好看的弧度。 五爷望着她的目光一寸未曾移开,直到她走远,楼梯间已经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五爷还是望着门口的方向。 第二天是周日,倪胭在家里舒服地补觉。萧城一家又一家的旗袍店陆续来送旗袍。 五爷不太懂倪胭喜欢什么样的旗袍,他只是把整个萧城所有店铺的现货旗袍都送了来。至于那些定制旗袍需要时间,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做好送来。 “都是五爷送给你的?”俞梅香问。 “哦,应该是他赔我的吧。”倪胭随口说。 她穿着睡裙站在衣橱前翻找参加舞会的洋装。是为了参加学校舞会准备的洋装。既然她答应了阮晓静参加那个舞会,那么她决定至少参加完舞会再去退学。 俞梅香望着倪胭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缓缓摇头:“你变了。” 倪胭回过头看她,笑着问:“所以呢?” 俞梅香紧抿着唇,答不上来。是啊,变了又能怎么样呢?谁又能保证一如既往不会变?就连她对妹妹的心态也在逐渐变化啊…… 旗袍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地来送旗袍,当然惊动了聂今。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倪胭坐在院子里的欧式长椅上看书。 他最近有故意避开倪胭,想保持距离。可又总忍不住去关心她。频繁地问起司机关于她的事情,偶尔会出神想起她仰着脸望着他落泪的样子。又如现在,他忍不住望着窗外的她。 楼下看书的倪胭忽然抬起头,对上聂今的视线。 聂今微怔,立刻低下头。他看着手中的钢笔,讶然发现不知道笔尖抵在信纸上有多久,信纸已经被蓝墨水晕染了一大片。 倪胭也不太清楚聂今的第四颗星是什么时候彻底亮起来的,好像是闪烁了几次,倪胭也没太注意,然后就彻底亮了。 · 对于混迹大都会的倪胭来说,校园里的舞台不要太简单。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光源。 五月皇后的桂冠是用栀子花做的花环,戴在倪胭的头上,配合她身上繁复的洋装,少了几分妩媚风情,多了几分灵气逼人。 青涩的男同学鼓起勇气地上前邀请她跳舞。除了长得太丑的,倪胭一般不会拒绝。不过如果对方的跳舞跳得太烂,可别希望她给好脸色。 当然了,和倪胭跳舞次数最多的人是阮钧皓。 阮晓静鼓着两腮,望着自己的哥哥十分无语。她哥哥现在这是赖在她学校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完全把她当空气!她是亲妹妹呀!可是只要有倪胭在的时候,这个破哥哥眼睛里就只有倪胭了。 也幸好哥哥喜欢的那个人是倪胭。 这么一想,阮晓静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不经意间回头,发现柯明江站在她身后,她立刻有礼貌地说了一声:“柯教授好。” 柯明江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有同学喊阮晓静,阮晓静小跑着去找同学。柯明江重新把目光移到倪胭的身上,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这个女学生可真漂亮。 他轻轻推了下眼镜,眯起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个火苗。他前几天去大都会的时候见过倪胭,身穿旗袍柔成水一样的她。 柯明江的心里忽然有了占有的恶欲。 倪胭的掌心细微刺痛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看见是柯明江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正好舞曲到了澎湃处,倪胭随着音乐旋转,对上柯明江的眼睛。 倪胭皱眉。 经历过的世界中,倪胭遇见过很多人品很烂的男人。偏偏对这个柯明江格外厌恶。 “可以更换任务目标吗?”倪胭在心里问白石头。 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白石头的声音:“不能。” 倪胭微怒:“我明明换过!” “那是因为那个世界里你直接把任务目标给杀了。” 倪胭反问:“我把柯明江也杀了不就行了?” 白石头被堵了一口,无奈道:“不行。只有在任务世界刚开始的时候才能更换目标。而且这个世界如果你一开始选择更换攻略目标,只不过是把柯明江换成五爷。因为加罚,五爷已经成了攻略目标。所以没有人再替代柯明江的名额。” 倪胭很快抓到了重点:“所以你的意思是每个任务世界原本都会有一个替补名额?比如雪无和五爷?” “是。” 倪胭更怒:“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过。”白石头淡淡道。 倪胭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就算我放弃了一个攻略目标又会怎样?” “什么?”白石头有些意外。 倪胭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嘴角上扬:“你这破系统又困不住我。” “雁音?”阮钧皓皱眉,“你在想什么?” 倪胭回过神来。 “没事。”她心情大好,和阮钧皓开心地跳舞。 第106节 “雁音,我决定来你学校应聘当老师。” 倪胭诧异问:“你喜欢当老师?” 阮钧皓望着倪胭的眼睛一片澄澈:“见不到你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我的眼睛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你!” 倪胭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出来。阮钧皓不是她认识的男人中最会说情话的,但一定是认真说情话时样子最可爱的。 每次见倪胭笑了,阮钧皓都会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他笑着邀约:“江边的丁香林开了。经过的时候芳香袭人。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看?” “唔……”倪胭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阮钧皓心中顿时忐忑不已。 “当然愿意呀。” “真的?”阮钧皓高兴地抱着倪胭的腰转了个圈。 一直盯着这边的柯明江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不过我晚上要去上班,不能太晚。” “没问题!” 阮钧皓放下倪胭,拉着她的手奔跑起来。等倪胭去更衣室换上常服,跟着阮钧皓走到校门外,看着那辆自行车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你打算骑自行车带我去?”倪胭笑着问。 “江边,夕阳,丁香的芬芳。你,我,石板路上交叠的身影!”阮钧皓牵起倪胭的手,“那样的画面,光是想一想,我都已经醉了……” 倪胭哈哈大笑。不过她并没有坐在阮钧皓自行车的后车座,而是坐在前杠上。阮钧皓双手搭在把手上,双臂环在倪胭身侧,就像把她拥在怀里! 一阵风吹过,吹落雪白的丁香。浓郁的芳香染满江边的石板路。可阮钧皓觉得身前倪胭发间淡淡的芳香才是真的醉人。他再也闻不到比这更好闻的香味儿。 倪胭轻声哼唱着歌,是阮钧皓给她写的词。 阮钧皓心中一颤:“你真的唱了我给你写的歌!” 倪胭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问:“好听吗?” 阮钧皓呆呆望着她,三魂七魄顿时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似乎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在骑自行车。 “小心!”倪胭出声提醒。 阮钧皓顿时回过神来。他睁大眼睛看着马上就要撞上的树,立刻刹车。车轮在略潮湿的江边打滑,朝一侧的江水里滑去。 阮钧皓急忙抱着倪胭舍弃了下滑的自行车,沿着另一侧的草坪滚下去。他把倪胭紧紧护在怀里,一路滚下芳草艾艾的草坪,滚进丁香树林里。 他后背抵着一棵丁香树,急忙问怀里的倪胭:“有没有摔疼?” 倪胭望着他笑着摇头。 阮钧皓陷入无限懊悔恨不已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分心!是我害了你!连自行车都骑不好,我怎么这么笨!” “你看。”倪胭指了指上方。 阮钧皓愣了一下,顺着倪胭的手抬头去看。他撞到的丁香树晃动,雪白的丁香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两个人身上。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丁香。 阮钧皓缓慢地低下头望着倪胭。他犹豫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手捡起她发间的一朵丁香。他喉间微哽,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勇敢一点去吻她!去吻她!让这江水、清风还有这丁香见证他的爱!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像被施了定身术完全动弹不得! 倪胭忽然凑过去,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阮钧皓顿时石化。 倪胭起身,转身往上方的正路走去。她站在丁香树下回过头看他,笑着说:“衣服脏了,我得先回家换衣服。得走啦!” “哦……哦哦哦!”阮钧皓立刻爬起来,朝倪胭大步走去。他的眼睛一瞬也没离开倪胭,刚迈出一步,脚步趔趄,差点跌倒。 “小心呀。”倪胭出声提醒。 阮钧皓低着头,“哎呀”了一声,脖子不由自主地红了。 倪胭望着他这样子不由弯起眼睛。 自行车是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了,阮钧皓只好带着倪胭去大道上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个人坐在一辆黄包车上,一路无言。阮钧皓几次三番低着头把嘴角翘得老高。 情绪是会传染的。倪胭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被身边这个傻呵呵的大男孩感染得轻松不少。 黄包车在兆熙公馆停下,阮钧皓先从黄包车下来,伸手把倪胭扶下来。 “我在这儿等你!” “我还想冲个澡,要好一会儿呢。进来吧。”倪胭说着就往前走去。 阮钧皓高兴地跟上去。 俞梅香刚从学校回来没多久,正和何丽平说话。两个人见倪胭带阮钧皓回家,有些惊讶。 倪胭把阮钧皓安排在客厅,直接回房间去洗澡。 何丽平皱着眉朝俞梅香打听倪胭和阮钧皓的事情,俞梅香望着坐在客厅里的阮钧皓缓慢地摇摇头。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妹妹不是喜欢五爷吗?怎么又和这个阮钧皓走得这样近?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两个优秀的男人都对妹妹青睐有加? 不仅是五爷,还有面前的阮钧皓何尝不是令人心动的男人?还有柯教授似乎也对妹妹格外关注…… 她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裙子。 倪胭出来的时候,阮钧皓立刻站起来,走过去帮倪胭拿东西。倪胭手里提着袋子,里面穿着几件旗袍。她现在旗袍实在是太多了,有几种款式她不太喜欢,却知道百香兰喜欢,所以是准备拿到大都会送给百香兰的。 “谢谢。”倪胭道了谢,和阮钧皓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有说有笑走出客厅,穿过长长的花园,正好碰见散步回来的聂今。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说笑没注意到聂今,聂今倒是远远就看见了他们。 聂今沉默地往前走,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己。然后他一直走到她面前。 倪胭看着视线里出现的军靴,视线慢慢上移。看见聂今的脸,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笑容慢慢散去。 聂今皱眉。 她望着阮钧皓的时候笑得那么甜,怎么看见他的时候连笑都不笑一下? 聂今只是皱眉的细微动作,就让他周身的气场冷下来,就连眼神都是冰寒的。 阮钧皓下意识地拉住倪胭的手腕,他往前迈出一步,把倪胭拉到自己身后。 聂今挑眉,他的目光在阮钧皓握着倪胭手腕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慢慢抬眼看向阮钧皓,对上他的视线。 · 第89章 大佬的女人〖12〗 “大帅, 雁音上班快迟到了,今天我送她去。”阮钧皓说。 聂今想说什么, 憋了半天只对倪胭说了一声“注意安全”。 倪胭半垂着眼睛乖顺地点点头,和阮钧皓一起从聂今身边走过。 聂今立在路旁,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远。他耳力惊人,所以听见阮钧皓小声对倪胭说:“大帅很关心你。” 他也听见倪胭低声说:“嗯, 他把我当晚辈照拂。” 晚辈。 聂今眉峰瞬间拢皱,又缓慢舒展开。她说的没错,他就是把她当成晚辈照顾,关心她不是应该的吗? 对, 她年纪小,他得起到家长的监护责任。 十八岁太小, 容易被骗, 还不能谈恋爱。 聂今大步往前走, 心中有了决断。可是没多久, 他的脚步又猛地顿住。如果她不听他的怎么办?现在早就不是封建旧社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东西了。他也是留过洋接受过新知识新观念的人。 她如果真的想和阮钧皓交往,他不能仗着长辈的身份阻止她。 可是那个阮钧皓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一个大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 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像什么样子!怎么养家, 怎么保护妻儿? 一看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德行! 聂今忽然想起来手下一副将, 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据说他当初结婚前倒追他的小姑娘可不少。偏偏结婚之后还不收敛, 妻子大着肚子,他还天天跑出去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 这个阮钧皓一看就是这种人! 不行,他不能坐视不理,决不能看着她被这种男人骗。 聂今走路带风, 大步往回走。客厅里的俞梅香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聂今一路赶回楼上办公室拿起电话,拨号码。拨号码的声音都比往常更重。 他下了军令——把阮钧皓的详细资料以及祖上三代所有人资料立刻送来。吓的手下以为阮钧皓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聂今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啊,这才稍微顺畅了些。 第二日关于阮家厚厚的资料送过来,聂今将那些资料翻了三遍之后,不由再一次冷了脸。 家世清白,,公送留洋,成绩斐然,五门外语,出版诗集,性格开朗,人品端正,谦逊守礼,广交良友,友皆称赞。生性浪漫偏又不多情,十几岁时于诗词中立誓寻找命中天女: 我羡慕举案齐眉暮雪满头, 我称赞柴米油盐携手而行。 然, 我的爱人啊,必不是如此。 她当是我的生命,我的光。 为她生,为她痴。 为她情书写满此生路。 吾愿用一生去寻找, 若得,此生唯一。 若不得,来生相见。 聂今盯着白纸上的这些屁话许久,忽然扯下这一页撕成了碎片。 “不靠谱。”他顿了顿,“再去查!” 第107节 他就是觉得阮钧皓不靠谱。也许配别人还行,配倪胭怎么都不靠谱。他一定能查到点什么。 阮钧皓七八年前写过的肉麻话又钻进他脑子里,聂今黑着脸拿着一份报纸用冰冷的声音一条一条新闻念下去。 写的什么屁话,一点都不男人。 他要逼自己把这些屁话从脑子里挖出去。 · 倪胭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最近不仅聂今躲着她,就连五爷也开始躲着她。确切地说,自从上次在他休息室的那一次之后,倪胭再也没见过五爷。五爷以前并不常去大都会,前一阵去大都会的次数频繁了一些,如今又不来了。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但是倪胭知道他就是在躲她。 不过阮钧皓最近倒是天天跟着倪胭。倪胭睡醒了出门,他在门外。她去大都会唱歌,他一定站在台下望着她傻笑。她要回家了,他一定送到兆熙公馆的门口。她要和别人跳舞,他脸上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眼巴巴地瞅着她。他从不生气,只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然后想着法子逗倪胭开心。 而且阮钧皓还真的去萧大应聘了中文系老师。 倪胭觉得他闹着玩,却有些意外他上课的时候格外认真。他是真的准备了很详细的讲义,讲课风趣幽默,学生们都很喜欢上他的课。之前那些被柯明江斯文外表骗到的女学生们纷纷倒戈。 他来应聘是为了倪胭,但是他上课的时候很专注,并不会在课堂上把对倪胭的喜欢表现出来。不过倪胭不经意间抬头,还是会经常对上他的眼睛。他温柔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当然了,全校都知道他喜欢倪胭。毕竟他没有来萧大应聘中文系老师的时候就疯狂地追求倪胭。 偶尔学生会跟他打趣,他就假装板起脸,课堂上决不许再提。课间倒是随意,和学生相处得如朋友。 就连有一次倪胭无意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他都立刻躲开,低声说:“在学校里影响不好。” 倪胭笑个不行,问:“知道在学校里影响不好,你来当我老师?” 阮钧皓抬起眼睛望着倪胭,特别认真地说:“我想多看看你,因为我的眼睛离不开你。人生这么短,少看你一眼便少了一次机会。多看看你,死了也值得。” 手心微微刺痛,阮钧皓的第六颗星一瞬间亮起。 倪胭望着他那双干净赤诚的眼睛,慢慢收了笑。 原本倪胭还想退学,可是自从阮钧皓来当了老师,她就暂时掐了这个想法。毕竟……和这傻小子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轻松。 “俞雁音同学,柯教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一个男同学在教室门口喊。 倪胭应了一声。 她都快把柯明江给忘了。 “他找你做什么?”阮钧皓问。 “可能是谈谈历史期末考?”倪胭笑笑,去了办公室。她也很想知道柯明江找她做什么?该不会终于要提出课后补课了吧?不过补课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倪胭一下课就会去大都会。 “老师很关心你。”这是柯明江的第一句话。 倪胭沉默地立在一旁等着他说下去。 “老师不仅关心你的学习成绩,还很关心你的身心健康。”这是柯明江的第二句话。 “那要多谢谢柯教授了。”倪胭不咸不淡地说。 “应该的。”柯明江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脸上的表情越发斯文和善。他说:“之前我听到了一些学校里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老师年纪比你大一些,比你更懂人言可畏的道理。也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很敏感,很容易受到流言的影响。老师理解你,唱歌是你的梦想。你不要介意身边的人不理解你,不要管他们怎么说。有时候,人啊,保持本心能做自己是一件很难得可贵的事情。” 他赞赏地冲倪胭点点头:“老师看好你。” 倪胭明白了,他这是以她被风言风语影响到了,来找她做心理辅导,想从心理防线攻陷饱受流言困扰的女大学生啊。 倪胭在心里“啧”了一声,现在变态的手段越来越多了。 她眯起眼睛,扯起一个有点假的笑容,说:“多谢柯教授的关心了,不过我上班要迟到了。再见。” 柯明江微笑着送走倪胭。办公室的门关上,他脸上斯文的笑顿时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拿着手纸去了卫生间。 · 聂今走近一楼客厅时,管家正接起电话。聂今觉得很可能是他的电话,便等在原地。毕竟这个家里就他一个人算正牌主人,而何丽平母女三个几乎不用家里的电话。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帮忙转达雁音小姐。” 聂今皱眉,问:“找雁音的?” “是。说是大都会的人,有事找雁音小姐。车子已经停在了前街。” 聂今看了眼挂钟,才上午十一点,根本没到倪胭上班的时间。 “找我的?”倪胭从走廊尽头的房间走过来。 今天是周末,倪胭才刚睡醒,身上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奶白色睡裙,卷发也有些乱。瞧上去一点都不显得不修边幅,反而有一种美人朦胧睁眼时的慵懒之美。 “是。”管家又把电话里的话重复了一遍。 倪胭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转身。 “没到上班时间去大都会做什么?”聂今问。 倪胭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又慢悠悠地转过身望向管家,问:“电话里有说找我做什么吗?” 管家敏锐觉察出来大帅的心情恐怕不太好,他不敢多言,急忙摇头,将电话那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你好,这里大都会。派去接俞小姐的车停在兆熙公馆前街,烦请告知俞小姐。” 管家说完,客厅里安静下来。 倪胭懒散地撩了撩头发,无辜地看向聂今,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跟大帅禀告?” 聂今沉默了几息,才开口:“下次不要穿睡衣乱走。” 言毕,转身大步往楼上走去。 一旁的管家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倪胭。倪胭身上的睡裙可是长袖长裙,明明遮得严严实实。 倪胭嘴角抿起一道浅浅的弧度。生气了?很好,倪胭决定继续冷着他。 倪胭也没急着出门,回去冲了个澡,挑了喜欢的旗袍,才悠闲出门。倪胭没见过停在前街的那辆黑色汽车,但是她却认识从车上下来的司机——是五爷的司机。 司机从前面下来,绕过后面给倪胭拉开车门,恭敬地说:“是五爷让我来接雁音小姐的。” 倪胭一点都不意外。 汽车没有走大路,东拐七拐,驶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在一座普通的四合院门前停下来。 倪胭走进小院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浓的饭香。她推开正厅的门,桌子上摆放着饭菜。饭菜都用碗碟倒盖着保温。 五爷没穿西装,而是一身素色长衫。他不紧不慢地将倒扣着的菜碟取下来,道:“再不来就要凉透了。” “五爷做的?”倪胭有点惊讶。 五爷将筷子递给她,道:“尝尝。” 倪胭优雅坐下。她接过筷子,目光在桌子上的几道菜上扫过,开始吃起来。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没有什么硬菜,但是味道出奇得不错。 “有点意外。”倪胭实话实话。 五爷笑笑,没说话。他斯文地吃着饭。倪胭抬眼看他一眼,也沉默下来吃饭。这一顿饭,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倪胭吃饱放下筷子的时候,五爷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倪胭将手递到五爷面前,撒娇:“五爷该不会要让我洗碗吧?我为了见你刚涂的指甲油呢。” 五爷的目光在倪胭纤细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说:“当然不用。女人的手不该做这些。” 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倪胭洗碗。 五爷洗碗的时候,倪胭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好奇地望着他。她是真的有些意外五爷会亲自做这些事情。而且从五爷的动作上来看,他兴许现在不常做,可以前一定常做。 五爷拿起架子上白色的毛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手,道:“没什么意外的。就是突然想请你来吃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倪胭染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搭在厨台上,指尖轻轻点着厨台,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望着五爷。 五爷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倪胭顿时微微一笑,轻声“嗯”了一声,说:“那五爷今晚会去大都会吗?” “不一定。” 倪胭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她走到厨房门口停下来,手搭在门上铜环把手,侧着身望向五爷。外面的阳光正好,在她身上的蓝旗袍撒了一层光晕。 她的眼睛慢慢温柔而笑,问:“五爷是不是想我了?” 五爷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有一点。” 倪胭温柔的笑霎时明媚璀然,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轻轻挥了下手,开心地说:“晚上见。” 五爷没应。 五爷有些后悔,他似乎不应该动这个女人。他动了她,然后再也忘不掉。他故意不去见她,故意不去想她。 然而结果却是夜夜肖想。 倪胭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直接送她去大都会。她提前登台,惹得台下的人叫好连连。送到后台的礼物一个接着一个。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呀?你以前就算是周末不上学都很晚才来的。”百香兰说,“对了,你看我身上这身旗袍。就是你上次送我的那件。可真好看!而且我以前在铺子里见过,可不便宜呢!你哪儿来这么多旗袍呀?老实说,是不是哪个客人送的?快告诉我是谁!” 百香兰一如既往得啰里啰嗦。 倪胭在首饰盒里挑着耳环,随口说:“怎么,告诉你是谁,你去勾引一下?” 百香兰挨着倪胭坐下,开玩笑:“是呀!我直接勾来,让他也送我!” “五爷送的。” 百香兰愣住片刻,又立刻笑开。她在倪胭的肩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你可别唬我。我就随口跟你开玩笑,还真能从你手里翘男人不成?搬出五爷来吓人……” 百香兰皱了下眉,犹豫地说:“要真是五爷送给你的,打死我我也不敢穿呐!” 倪胭笑笑没说话。决定还是不要吓唬她了。 等到倪胭在台上唱第二首歌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五爷走进大都会。他坐在他专属的地方,慢悠悠地品着茶,看上去很悠闲。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台上的倪胭,眼神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不同。 倪胭在舞台上尽情唱着歌,也和往常一样在不唱歌的时候去舞池里跳舞。她走到人群里,永远有男人迎上来邀请。倪胭来者不拒。 今天的客人发现倪胭的心情似乎格外好,竟然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要知道她平时可不会这样。 音乐节奏明快,倪胭转身时望了五爷一眼,他正低着头从口袋里取出怀表看时间。 倪胭勾起嘴角,完全沉醉在音乐里,认真跳舞。 一支舞曲结束时,忽然有一个富家子朝倪胭跪了下来,高举戒指,大声说:“雁音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人群喧闹。 倪胭来大都会两个月里,追求她向她示好的人不计其数,可还是头一次有人真的求婚。 倪胭低着头,望着男人手里举着的戒指。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第108节 男人脸上的表情越发期待和忐忑,他紧张地说:“我、我发誓一定会对你好!对你好一辈子!” 五爷一直注视着这边。他以为倪胭会在第一时间拒绝。这个女人会结婚?相夫教子?怎么可能。然而他分明在倪胭的眼中看见了犹豫。 五爷眯起眼睛。 倪胭当然拒绝了。 “戒指很美,它适合更好的姑娘。”倪胭说完转身往后台去,临走前回头朝五爷的方向看了一眼。 倪胭回到化妆间,化妆间里没人,她坐在梳妆台前,略歪着头,对着镜子摘耳环。 五爷走了进来。 倪胭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摘下另一边的耳环。 五爷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目光在镜子里对上她的眼睛。 倪胭的眼尾一点一点勾起弧度,从镜子望着五爷的眼睛,用一种肯定的,又带着点骄纵的语气说:“你就是想我了,不止一点。” 五爷轻笑了一声,道:“逼我承认的后果有些严重。” “有多严重?”倪胭转过身来,将手臂搭在椅背,好奇地仰着脸望着他。 五爷盯着她这张生动的脸,忽然把她拎起来放在梳妆台上,两下撕掉她身上的旗袍,抬起她的腿。 精致的复古铜镜晃动,梳妆台上的首饰发出一阵阵碰撞的脆响。 倪胭将他的领带从马甲里扯出来攥在手中,低声说:“这里是后台,一会儿有人要进来的!” 五爷低头用力咬她的唇。 他嘴角向一侧微微上扬,眸中染上危险的讯息。 这就是他所说的后果? “雁音你在吗?阮钧皓又来啦。”百香兰一边走一边说,人还没进来,话倒是先扯着嗓子说完了。 倪胭微怔。她看向五爷,发现五爷一直在盯着她的表情。倪胭慢慢勾起嘴角,浅浅微笑着。 谁怕谁啊。 五爷皱了下眉。在百香兰推门进来的前一刻,他抱住倪胭的腰,带着她闪身去了一侧舞女的换衣处。 说是换衣处,其实和这边的梳妆台只拉了一条帘子。里面是一排挨着一排挂着的舞台服。 五爷捏着倪胭的腰,抱她走进衣架间时身体并未离开她。倪胭的脚勾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走动,抿着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将头搭在他胸前。 “雁音?雁音你在不在呀?”百香兰走进来。 五爷还在动。 倪胭攀紧他的肩。 “咦,奇怪。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回后台的……”百香兰朝着换衣处走来。 云姐站在门口皱眉道:“你在这磨蹭什么,马上到你登台了。” “云姐,我找雁音。你看见她了没?”百香兰去拉帘子的动作停下来,回头看向云姐。 云姐目光不经意一扫,看见帘子下一双男人的鞋。她微怔,立刻冷声说:“我叫你不要磨蹭去登台没听见?” 百香兰缩了下脖子,立刻小跑着往前面的舞台去。 云姐又看了一眼帘子下的鞋,转身退出一步,将化妆间的门关上。她没敢走多远,就守在要进化妆间必经的路上。 倪胭勾着五爷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用力一咬,血腥味儿蔓延。她抬起头,挑衅似地瞪他。 五爷只是笑笑,随手从衣架上找了一件旗袍,给倪胭穿上。 倪胭一脸嫌弃,不太高兴地说:“你又撕坏了我一件旗袍。这一件比上一件贵多了!” 五爷“嗯”了一声,“我赔。” 他将倪胭胸口最上面的盘扣系好,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干净的帕子擦掉唇上的血迹。他转身往外走,说:“把头发整理好之后去楼上找我。” 倪胭低着头手指点着掌心里的星图。五爷的第五颗星呀,亮啦。 守在外面的云姐见五爷出来,这才放下心去前面做自己的事情。 百香兰唱完一首歌,又回后台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倪胭,她又去舞厅里找了一圈,最后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她不由忧心忡忡地找云姐。 “云姐,云姐!雁音真的不见了。这才八点多一点,她从来不会这个时候走。刚刚她拒绝了别人的求婚会不会遭到报复啊!” 云姐看着百香兰一脸焦急的样子,叹了口气。她拍了拍百香兰的肩膀,说:“她好着呢。” 百香兰琢磨了一下,问:“云姐是不是担心有人找事,让她提前下班了?” “算是吧。”云姐敷衍。 “就知道云姐对我们最好了!” 云姐无话可说。 倪胭往常十点多下班。今天十点多的时候,她仍旧没有出现。百香兰真的以为她早就下班了,倒是云姐几次有意无意望向楼上的方向。 今日聂今公务很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他刚走进客厅,就看见何丽平和俞梅香穿着外衣打算出门。 “大帅你回来了!” 聂今扫了一眼她们两个,问:“怎么了?” “雁音还没有回来!” 聂今瞬间抬眼,眸中一片冷色。 “我去找。”聂今立刻转身。 “我们也去!”俞梅香急忙说。 “不用。”聂今甩下这样一句,脚步根本没停。 俞梅香想了想,对何丽平说:“妈,你在家等消息。我跟出去找妹妹。” 她小跑着追上聂今。在汽车发动之前,堪堪上车。 聂今沉默着坐在后车座。倒也没管俞梅香,任由她跟着。 凌晨一两点的这段时间,大都会还是十分热闹的。 倪胭懒洋洋地从楼上下来。 “雁音?你没提前下班?”百香兰刚巧走到楼梯口,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倪胭不由吃了一惊。她说完这句话才注意到倪胭身后跟着一个人。 楼梯间有点昏暗,当两个人走下来时,百香兰才看见倪胭身后的人是五爷。她瞬间一脸呆滞,直觉让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偏偏大脑没有将这个想法传递给她。 “这就走了。”倪胭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一种倦意。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五爷及时扶住她。之后他的手便没有松开,一直扶着倪胭。倪胭也没再避讳什么,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百香兰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两个离开,她忽然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旗袍。这……该不会真的是五爷送给吧…… 走进大厅之前,倪胭松开五爷的手,先一步往外走。五爷看着她的背影放慢了脚步,等她走远一些,才跟上去。 其实他没想松开她的手,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但是她好像并不是这样想。 倪胭从侧门出去,坐进五爷的车。又等了一会儿,五爷才上来。 汽车朝兆熙公馆开去。一路上,倪胭和五爷都没怎么说话。倪胭手里拿着一个小铜镜,一直在照镜子看自己的嘴。她的唇被五爷咬破了,嘴角也有点红。 倪胭忽然将手里的小圆镜砸到五爷身上,恼怒地喊:“你是被憋疯了吗!” 她突然出声吓了前面的司机一跳,车身跟着晃了一下。 五爷弯腰将小圆镜捡起来,对前面的司机说:“在前面停车,你自己回去。我开车。” “是。”司机不敢多问,将车停在路边,沿着马路往回走。这个时间太晚了,不太容易等到黄包车。 “我看看。”五爷侧过身抬起倪胭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倪胭嘟起嘴,乖乖地呈上物证。 “你自己看!”她又撸起袖子抬自己的胳膊给他看,她下来的时候故意找了一件长袖的旗袍才遮住胳膊上的痕迹。 她又抬起脚搭在五爷的腿上,将旗袍前摆掀开一些,继续告状:“看看看!” 五爷看着证物,抿起嘴角轻笑了一声,道:“再不把腿拿开,你身上这件旗袍恐又要保不住。” 倪胭轻声哼了一声,别开眼不去看他。不过搭在他腿上的腿不仅没拿开,脚还轻轻晃了两下。 五爷避开她腰侧被他弄红的地方,把她抱到腿上,抬着他的下巴去亲吻她。动作极尽温柔。 倪胭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哄得消了气。温顺地偎在他怀里。 倪胭胳膊和腿上的“物证”倒也没什么,明天就能消。不过他的确把她的腰弄疼了。当时五爷看着她腰上的红印子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五爷隔着旗袍轻轻揉捏着她的腰,不紧不慢地说:“经验的确不足,抱歉。下次会注意。” 倪胭本来也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她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问:“五爷,我以后难道都要叫你五爷?” 五爷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顿了顿,道:“封远山。” “远山?”倪胭抓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把他的名字写了一遍。 这个名字,已有二十年未曾听人喊起。 “是这几个字?”倪胭问。 “是。”五爷抬头望着前面的车灯,“聂今的车,应该是找你的。” 倪胭微怔,她从五爷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怀表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一点。 “我看见雁音小姐了!”老林说着把车停下来。 聂今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倪胭正从一辆黑色汽车下来。聂今立刻下车,疾步走去。 俞梅香跟着下车。 “大帅?”倪胭惊讶地望着聂今,“大帅怎么这么晚还出门?” 聂今盯着她懵懂无辜的眼睛,冷声审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倪胭抿着唇,一时不知道先回答他哪个问题。 俞梅香一路小跑着追过来,拉住倪胭的手,焦急地说:“雁音,你怎么还不回家?我和妈妈好担心你!” 第109节 倪胭“哦”了一声,说:“今天有一个大都会的同事过生日,我们玩得久了一点。” 俞梅香皱着眉,说:“可是……” 她还没说完,又被聂今打断。 “那也不该这么晚!你是女孩子!”寂静的街道,聂今训斥的声音像是带回音似的。 俞梅香偷偷看了一眼聂今的脸色,她抿着嘴唇,不敢再出声。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望着聂今的眼睛,闷声说:“大帅是不知道大都会有多安全吗?我一直在大都会里能出什么事情?而且云姐也派车送我回来了。我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说完便低下头去。 聂今瞧着她有点委屈的模样,心里忽然一软,怒火也跟着消去不少。他扫了一眼倪胭身后的汽车,把本来还想训斥的话咽回去,冷声道:“太晚了,先回家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倪胭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俞梅香离开前,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黑色汽车。其实她有点羡慕。大帅亲自说过准许倪胭用车,却没有对她说过。大都会也会派车送倪胭回家。她这回头一瞥,完全是因为羡慕。 然而她的视线落在坐在前面的司机脸上时,不由微怔。 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人哪里是什么司机,分明是萧城大名鼎鼎的五爷! “还在磨蹭什么?”聂今已经走到车旁,回头喊俞梅香。 俞梅香立刻回过神来,小跑着过去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聂今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到了兆熙公馆,他先下车,大步往楼上走,一句话也没留。 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是最近闪烁了几次的第五颗星终于稳定地亮起。 倪胭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何丽平立刻迎上来关切地追问着倪胭。 倪胭随意敷衍着她。 又不是自己亲妈,她能耐着性子敷衍两句就够善良了。更何况她亲妈的死活她也没管过…… “雁音,你的嘴怎么磕破了?”何丽平问。 俞梅香这才注意到倪胭的唇。之前在外面天色实在太暗,她都没有注意到。现在到了屋子里灯光一照才看得清楚。 “吃肉的时候咬的。” 何丽平当真相信了,可俞梅香盯着倪胭的唇,却皱起眉。 倪胭站起来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说:“妈,我累了,洗完澡就去睡觉。” “是太晚了。你洗完澡就睡,别磨蹭哈!”何丽平在后面嘱咐。 她又拍了拍俞梅香的手,说:“还有你,你也早点睡。” “嗯。我知道。”俞梅香微笑着点点头。 时间实在是太晚,何丽平也不好太多追问什么。而且见女儿平平安安回来,她也放了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 何丽平一走,俞梅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她犹豫了片刻,走到窗前的书桌,翻找着倪胭的日记本。 她隐约见过几次倪胭写什么东西,似乎是日记。 找了一会儿,她终于从抽屉里找到了倪胭的日记本。她心里闪现挣扎,最终还是慢慢翻开。 倪胭洗完澡回卧室时,俞梅香正表情严肃地等着她。倪胭当她不存在,坐在自己的床上擦头发。 “今天是五爷送你回来的。”俞梅香说。 倪胭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问:“然后呢?” “你……”俞梅香咬了下唇,“你是不是跟五爷睡了?” “和你有关系?” 俞梅香将藏在身后的日记本举起来,质问:“这是什么?” 倪胭皱眉,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她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直视俞梅香,说:“你不是看过了?看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俞梅香生气地冲到倪胭面前,挥着手里的日记本,即使压低了声音也难掩愤怒:“你既然喜欢的人是大帅,为什么要染指五爷!” “染指”这个词让倪胭懵了一瞬。她古怪地抬头看向俞梅香。原主的这个姐姐脑子是不是真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倪胭突然狡猾地扯起嘴角,笑着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喜欢五爷?奇怪,你都没有和他接触过,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俞梅香一怔,不由目光躲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是关心你,觉得你这样做不对!” “真的不喜欢他?”倪胭托腮,望着她的眼睛。 她睡裙的长袖滑落,露出胳膊上的痕迹。 俞梅香看着那些痕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说:“我们是双生子,从小总是喜欢一样的东西。我当然可能喜欢上他!” 这理由…… 就连向来淡然的白石头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至于倪胭……当然是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她越是笑,俞梅香的脸色越是难看。 倪胭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阮钧皓前世死在狱中的凄惨情景。 倪胭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望着对面的俞梅香警告:“别动我的男人。否则你会后悔的。当然,你也动不了。” 俞梅香心中有怒火在烧。她实在看不惯倪胭一脸傲气的模样。 “你不过是仗着一张脸罢了!然而我有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你能得到的男人我也能!” “那你就试试。” 俞梅香举着手里的日记本耀武扬威:“我会跟五爷揭露你的本来面目!” “随你的便。”倪胭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不止一个读者说三个男主难以选择。 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我决定……嘻嘻嘻。 第90章 大佬的女人〖13〗 第二天大帅并没有训话。甚至在倪胭走到客厅时, 聂今迅速大步离开,避她如洪水猛兽。 倪胭请了病假, 三天没有去学校。大都会那边也一并请假不去。云姐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催。实在是因为她不去,大都会一天少挣不少钱。甚至有客人多次询问倪胭什么时候登台,等她登台他们再来。 第四天大都会又打来电话。 倪胭烦了。她从管家手里接过电话,口气不善地说:“云姐, 你一天少挣多少钱我给你成不成?”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不舒服?”是五爷的声音。 倪胭微怔过后,眼中染上笑意,她声音又轻又缓:“五爷又想我了?” 她带着暗示性的柔音入耳,五爷面前立刻浮现一张生动妩媚的脸。 倪胭不等五爷回答, 慢悠悠地说:“如果五爷让我登台,我马上就去。” “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唱歌再回去, 没人管得了你。”五爷顿了一下, “阿云以后不会再催你。” “五爷对我可真好。”倪胭语气娇软, 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只是听上去却并没有太多真诚。然后她又故意装傻,问:“不过五爷给我打电话是做什么?” 五爷默了默, 才说:“慰问。” 倪胭忽然压低了声音, 轻喊了一声:“远山?” “嗯。” “你在大都会吗?如果你在, 我今天就回去……” 五爷并不在大都会, 但是他说:“我在。” 俞梅香躲在客厅圆柱后偷偷听着倪胭和五爷通电话。她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她的心跳跳得特别快。 · 倪胭三天后再次登台,果然引起了不小轰动。有关心的老相识问她为什么没来,她只是随口推脱不太舒服。 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她唇上破了登台不好看。 倪胭唱第一首歌的时候, 五爷坐在下面。等她唱第二首歌中途,看见五爷的手下凑到他面前禀告着什么。五爷点点头,带着人去了楼上。 台下光线很暗,倪胭并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俞梅香。俞梅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她捏着手里的包,一会儿看向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倪胭,一会儿看向和别人说话的五爷。 等五爷起身往楼上时,俞梅香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悄悄跟了上去。 倪胭唱完第二首歌回后台,云姐在一旁的等着她。 “云姐。” 云姐点了下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倪胭,说:“五爷说暂时有点事情,让你九点之后再去楼上。” 百香兰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倪胭“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在衣柜里挑旗袍。看着漂亮的旗袍,她的眼睛充满了亮光。她挑了好久,挑到喜欢的旗袍重新回到舞台。 舞厅里灯光闪烁,楼梯间却有些昏暗。俞梅香踮着脚尖上楼,一路走得提心吊胆。偶尔听见男人们醉醺醺的声音都要吓个半死。迎面有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下来,俞梅香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她知道这些黑西装,身上都是带着枪的!其实她之前几次偷偷来过大都会,她曾亲眼见到这些黑西装朝闹事的人开枪! “谁在那里?” 两个人几步跨下来。 “我……”俞梅香开始发抖。 “是雁音小姐啊。”前一刻一脸狠戾的男人立刻赔着笑脸。 俞梅香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 “雁音小姐有事就喊我们。我们先下去巡查了。” “好。”俞梅香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走远,俞梅香靠在楼梯扶手上,长长舒了口气。枉她和妈妈之前担心妹妹在这里上班会受欺负,没想到这么多人护着她,简直安全得很。而且……还缠上了五爷。 第110节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提包,鼓起勇气继续上楼。 俞梅香站在三楼的阴暗处,看见先前和五爷一起上楼的男人离开休息室,她才悄声走过去叩门。 “进。” 听见五爷的声音,俞梅香搭在门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屋里这个男人。毕竟……五爷在萧城的名声可不算太好。可是她又很快说服了自己。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从来没见过五爷发脾气不是吗?而且他居然会给妹妹打电话,完全不像传言中那样…… 俞梅香杵在门口犹豫不决时,五爷再一次开口:“谁在外面?雁音?” 俞梅香将休息室的门推开,谨慎地迈进去。 五爷靠在沙发上,正在看一份报纸。他扫了俞梅香一眼,随口问:“怎么打扮成这样?” 俞梅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穿着针织衫搭配长裙,是她一贯的穿戴。倒是和如今的倪胭迥然不同。他以为她是倪胭,自然诧异她穿成这样。 五爷把她当成了妹妹?俞梅香忽然心里一动,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冲动。 “杵在那里做什么?”五爷把报纸放下,起身朝俞梅香走过去。 俞梅香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下意识地向一侧退了两步。她无意间看见门口墙壁上的开关。在五爷走过来的前一刻,她忽然抬手关了休息室里的灯。 “雁音?” 俞梅香心中纠结挣扎了好似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不过是呼吸间,她就扑到了五爷的怀里。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重新亮起来。俞梅香踉跄后退,后背抵着墙壁跪下来。腹中绞痛难忍,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腹部。胸口一阵腥甜,她忍不住剧烈咳嗦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五爷缓步朝她走过去,一声比一声更近的脚步像临近的死刑宣判。 俞梅香抬起头看着五爷走进,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假扮她,嗯?”五爷站在她身前,睥着她的目光像看一滩烂泥。 俞梅香真的害怕了。她甚至怀疑面前这个男人下一刻就能把她从窗户扔出去。剧烈的求生欲让她立刻去翻手提包,发抖让她几次都没能把搭扣打开。 “五爷!我是为了你好。雁音不是个好女人,她只是利用你的权势让你保护她。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聂帅!这是她的日记本,这个本子里写的全部都是她有多爱聂帅!你不要被她骗了,她真的不爱你,没有我爱你!不信你看……” 俞梅香用发抖的声音絮絮说着,大概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翻开日记本,“我念给你听……一月七日,星期一,大雪。今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回来的时候肩头落了一层白雪。其实我煮了姜汤,没敢送给他。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阴。放寒假了。每天看见他的机会好像又多了一点点。开心!想每天多见他一次,想听他喊:雁音。五月……” 五爷一动未动,也未曾开口。过分的安静让俞梅香越发抖得厉害,因为发抖,日记本掉到地上。她立刻伸手去捡。 五爷踩在她的手上。 俞梅香疼得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五爷呼痛:“疼……五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五爷的嘴角扯出一道危险的弧度,他蹲下来捏住俞梅香的脸。深不见底的目光打量着或者说欣赏着俞梅香的这张脸。 这样近的距离,俞梅香望着五爷的眼睛,越发觉得的恐惧。她后悔了。她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招惹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果然和传言的一样可怕,她不应该喜欢这样的男人。都……都怪妹妹偏要喜欢这个男人! 俞梅香胡思乱想间,五爷开口了。 “你应该感谢自己长了一张和雁音一样的脸,这张脸救了你一命。”五爷声音平淡毫无波澜,也听不出喜怒,“但是你再假扮她一次,我就剥了你脸上这张皮。” 俞梅香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一定是傻了才会喜欢面前这个魔鬼! 五爷甩开手,起身走到一侧往楼下打电话。 俞梅香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逃跑,可是她根本动弹不得。 · 倪胭正在台上唱歌,直接被云姐喊了下来。 “怎么了?”倪胭诧异。 这还是大都会里头一遭把舞台上的歌手喊下来。 云姐没说话,脸色苍白得可怕。云姐跟在五爷身边有七年了。她见过曾经那个复仇的五爷,所以她接到五爷电话的时候知道五爷动怒了。 倪胭跟着云姐走进休息室,一眼看见跌坐在地上的俞梅香。倪胭皱了下眉,弯腰捡起地上的日记本。 “她是怎么上来的。”五爷语气淡淡。 云姐皱眉,立刻把罪名担下来:“是我疏忽了。” 五爷没说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云姐一咬牙,直接跪了下来,说:“阿云管理不善,自罚。” 她手腕翻转间,一把女人手指长的小刀出现在她的手中。 “嘿,至于么。”倪胭蹲下来拉住阿云的手腕。 云姐诧异地望了倪胭一眼,迅速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参与进来。 倪胭娇娇地轻笑了一声,走到五爷身边坐下。她夺过五爷手里的茶盏放下,握着他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 “不要生气啦。怪吓人的。” 五爷抬眼看向她,倪胭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五爷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眸中的怒意倒是减淡了些。 倪胭转过头看向云姐,说:“云姐,我突然离开舞台,香兰姐不知道有没有顶上去呢。你快下去看看吧。” 云姐看向五爷。 “云姐,顺便把她也带下去。”倪胭又说。 云姐立刻惊醒。她迅速站起来把已经吓傻了的俞梅香拉出休息室,令人将她扔出去。她沉着脸下楼重新调配大都会的安保。今日值班的人恐怕再也不能来这里上班。 休息室的门刚关上,倪胭顺势躺在五爷的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慢悠悠地说:“远山,我忽然发现原来你对我已经算温柔的了。我以后再也不因为这个生你的气了。” 她娇娇笑起来。 五爷低头看着她。很快,他又移开视线,看向刚刚被倪胭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日记本。 倪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好笑地说:“五爷该不会想要偷看女生日记吧?” 五爷没回答,而是说:“脱衣服。” 倪胭皱眉:“封远山,你能不能有点情调?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直接?” 五爷冷笑了一声:“既然知道我对你格外温柔,恃宠而骄也该有个度。” 倪胭与他对视。忽然明白这男人是真生气了。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那个日记本生气,所以他得发泄。 行行行,她哄。 倪胭凑过去一边吻他一边给他脱衣服。 然而倪胭小看了五爷的怒。 她跪在沙发上,眉心紧皱,没多少快感,痛楚倒是强烈。她“嘶”了一声,回头望向身后的五爷,嬉皮笑脸地笑着问:“我换一张嘴行不行?” 五爷动作稍顿,他盯着倪胭的脸,冷声说:“你姐姐的声音不好听,你读给我听。” 他拿起茶几上的日记本扔到倪胭面前。 倪胭收起脸上的笑,与他对视,问:“你认真的?” 五爷没回答。 倪胭扯了扯嘴角。 “好。”她翻开日记本,大声读出来:“一月十三日,星期日,小雪。虽然以前也不能每天都见到他,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离开萧城的第一天,整个兆熙公馆空空荡荡。再也没了回家的期待……啊——” 不是疼的,而是五爷猛地离开,一瞬间的空虚感。 五爷整理衣物,转身往外走。他刚走到门口,倪胭抓起地上的高跟鞋狠狠砸在他的背上。 五爷在原地立了片刻,才转过身去。 倪胭衣衫不整地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睛是红的,她的脸颊染着红晕,锁骨处也有他留下的红痕。整个人瞧着娇弱可怜。偏偏紧抿了唇,眼中带着丝小傲气的恼怒。 她赌气一样连连发问:“你凭什么生气?你是我什么人?你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身体罢了,你管我喜欢谁。我和你睡的时候没喊别的男人名字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阮蹲墙角:呜呜呜这么一比较肯定有人骂我为什么没分出来假扮的姐姐。呜呜呜呜本来就没人气这下彻底完蛋了…… 第91章 大佬的女人〖14〗 那一瞬间, 五爷很想直接把这个理直气壮的女人从窗户扔出去。他大步朝倪胭走过去,立在沙发前, 眸色沉沉与她对视。 倪胭毫无惧意地仰着头看他,说:“我早就说过你要是厌了我立刻就走。既然我让你不顺心,那我们的关系就到这里。”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只鞋子穿上,一边捂着胸口散开的旗袍, 一边单脚蹦着去捡起另外一只鞋。 “咚咚咚——”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姐硬着头皮在门外说:“五爷,刘大和刘二有急事。” 五爷向前迈出两步,抓住倪胭纤细的手腕,把正弯腰穿鞋的她扯回沙发上。他转身走去打开衣柜的门, 那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件女人的旗袍。他随意拿了一件扔给倪胭。 倪胭看他一眼,脱下身上已经被他扯坏的旗袍, 穿上他扔过来的这一件。 五爷抬起倪胭的下巴, 用一方湿帕子给她擦了脸, 又整理了两下她的卷发, 道:“抽屉里有给你准备的东西,去把自己拾弄干净。” 倪胭诧异地拉开窗前方桌下的抽屉, 里面放着铜镜、檀木梳、胭脂粉脂, 还有口红等零碎东西。 倪胭回头看向五爷, 五爷正弯着腰捡地上的衣服。他抬起头淡淡瞥着她。倪胭轻声“哼”了一声, 转过头去,她拆开已经散落大半的卷发,握着檀木梳慢悠悠地梳理。 五爷让刘大和刘二进来时,倪胭也没有走的打算, 径自整理头发,不管五爷和他们的交谈。不过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内容。 聂今要清除萧城乱七八糟的帮派,恐怕五爷是他要除掉的头号人物。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本来就立场敌对。 倪胭对着铜镜涂抹口红,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她放下梳子,起身走向五爷。五爷本以为她会直接离开,没想她直接挨着五爷坐下,悠闲地给自己沏茶。 刘大和刘二早自打一进屋,看见倪胭坐在窗前的背影就吃了一惊。虽然倪胭一直背对着他们,但是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倪胭。他们两个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本正经地汇报,可心里却猜个不停。等倪胭坐到五爷身边,他们两个立刻偷偷去看五爷的表情。 五爷只是看了倪胭一眼就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刘大和刘二立刻当成倪胭不存在,照常禀告。直到事情全部禀告完,五爷挥手让他们两个退下,他们两个走出去才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没想到雁音小姐是五爷的女人……” “怪不得雁音小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根本没人管她。云姐哪敢管呐……” 休息室里,五爷淡淡开口:“留下来是为了听聂今的事?” “当然不是。”倪胭摇头,“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我在等他们走了和你继续谈。” 五爷点头:“你说。” 第111节 倪胭将手搭在他的腿上,上半身前倾凑到他面前,眸中笑意楚楚,低魅轻声问:“你还要不要我了呀?” 她又将指尖儿抵在五爷的唇上,拧着眉威胁:“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我,我这里不能反悔哦。” 五爷望着她狡猾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张开嘴将她的指尖儿含在嘴里微微用力啃咬。倪胭笑着起身,坐进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与他缱绻深吻。 “除了旗袍还有什么想要的?”五爷问。 倪胭趴在他怀里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说:“想吃远山烧的菜。” “就这个?” “嗯。” 五爷默了默,询问:“有没有忌口?” “不吃蚌肉。” “倒是可惜。”五爷遗憾道,“我倒是觉得蚌肉鲜美,世无其二。” 倪胭古怪地扯起嘴角,嘟囔:“怪不得你喜欢啃我……” “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记得路。” 五爷点头,他忽又想起一事,问:“你那个姐姐需不需要帮你处理?” 倪胭想都没想,直接说:“不用。” 五爷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回答。 倪胭躺在他怀里弯着眼睛笑:“有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坑死。这种人呐,也不值得浪费时间。” 五爷低着头看着她那张过分张扬的脸,眼中不由染上三分笑意。 他早过了怒发冲冠为红颜的热血年纪,更不会用“为她好”这样的理由,把她遇到的所有难题擅自摆平。他给她绝对的自由和尊重,不干涉不操纵,除非她开口。当然,他让她做他的女人,也正是喜欢她的独立强势。 · 倪胭回到家,俞梅香蜷缩着面朝墙里侧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倪胭也懒得管她,冲了个澡后舒舒服服地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难得起来得早,精心打扮了一番出门。兆熙公馆门前是不会有黄包车的,她踩着晨曦微暖的光,沿着兆熙路往下走,去前面的路坐黄包车。 走至一半,聂今的车从后面超过她,停在她身侧。车窗摇下去,聂今问:“去哪?” 哎呀,这一张嘴就是审问的语气呀。 “逛街。” “上车。”车门被聂今推开。 哎呀,送人都送得像押送犯人似的。 倪胭坐进去,离聂今稍微远一点,说:“到了前街有黄包车的地方放我下车就行了。” 聂今目视前方,没回应。他老早就看见倪胭走在路边,他本来不应该管她,免得两个人再多尴尬。可是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和脚上的高跟鞋,又想着这里离前街还有段距离,终究是没忍心。 汽车拐弯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道枪声。聂今下意识地压住倪胭的头,把她压在身下。他动作极快,快到倪胭听见枪声尚未反应过来。 司机立刻加速,身后的枪声却密集起来。 “不要抬头。”聂今叮嘱一声,子弹已上膛。 倪胭听话地趴在他的腿上没有动,心里却在飞快琢磨是谁对聂今下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五爷,毕竟昨天刘大和刘二刚对五爷说了聂今想整顿萧城帮派的事情。可萧城大大小小的帮派不计其数,想除掉聂今的人很多。倒也未必一定是五爷。 车子猛地一晃,倪胭身形跟着晃动,聂今及时拉住她,将她紧紧护住。倪胭抬头,从后视镜看见后面有车在不停地撞聂今的车,这是要逼停。 车窗玻璃碎裂,枪声在倪胭耳边连连响起。 倪胭抬眼去看聂今。 聂今朗目冰寒、薄唇紧抿,整个人冷厉而沉着,并没有半分慌乱,上膛开枪的动作一气呵成,弹无虚发。 “砰——”的一声巨响。 坐在前面的司机一边努力控制着汽车,一边说:“大帅,车胎爆了!” 聂今迅速扫视周围,几枪连射,最近的一辆车停下时,他立刻让司机停车。他推开车门,左手将倪胭禁锢在怀里,右手执枪迅速带着倪胭跃入一旁的文竹林。司机也跟着下车,在后面掩护。 说是文竹林,不过是沿着矮墙栽种了三四排文竹,显得好看一些。 他几步穿过文竹林,带着倪胭一跃而起,跃上一片矮墙。 “闭眼。” 话音刚落,他就揽着倪胭的腰带着她从矮墙跃下,沿着斜向下的坡路跑去。这一片地方有些荒芜,正是夏季,荒草杂生。 枪声还在后面响个不停。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老林的身影,想来已经凶多吉少。 兆熙公馆在山上,沿着倪胭和聂今走得这条山路,再往下会经过几个废弃的老宅子,之后是一条江。 倪胭想了一下,其实这条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聂今应该带着她从另外一条大路逃去,另一侧是热闹的长街,聂今的兵马迅速能够赶到。 倪胭望了一眼聂今,顿时了然。另外一条路虽然危险小,但是会造成慌乱,还会伤及无辜百姓。 但是如果对面的人了解聂今,在前面设了埋伏…… 倪胭刚动这个念头,就看见面前隐约有人影攒动。 “会游水吗?”聂今问。 “会。” 聂今松开一路揽着倪胭腰侧的手,迅速将两支枪装满子弹,转过身去,两枪齐发,将身后追上来的人全部消灭掉。而后迅速蹲下来,一边更换子弹一边说:“上来。” 倪胭犹豫了一瞬,在跟他要一支枪和爬上他的背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后者。 聂今不用拉着倪胭一起跑,速度立刻变快,他一边开枪一边背着倪胭朝山下跑去。他目光轻扫,立刻朝着一侧一处废弃的渔民木屋奔去。 “抱紧。”他跃上木屋屋顶,忽然纵身一跃,未落地时,他半眯着眼,仍旧在开枪。 倪胭惊讶地看了一眼这里到江水的距离。 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让倪胭狠狠撞在聂今的背上,胸腹稍微不适。而蹲着的聂今已经迅速起身。他把背上的倪胭放下来,摁着她的后脑把她护在怀里,带着她跃入江水中。 江水翻腾,倪胭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受伤了。 聂今似有些不放心倪胭呛水,在江水里睁开眼仔细看着倪胭的神色,见她安安静静地合着眼一动不动,他眉峰微皱,手掌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倪胭睁开眼睛,对着他慢慢翘起嘴角。 聂今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倪胭朝着江水的另一侧游去。 江水的另一侧是一片荒山,聂今带着倪胭上了岸也没敢贸然四处走动,以免再遇埋伏。他带着倪胭在一处树木比较密集的林子里停下来。 倪胭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他的腿。鲜血已经将他的军裤染透,但是他走路只是稍微慢一些,步子仍旧很稳,不去仔细观察,并看不出来他的腿受了伤。 “大帅,你受伤了。” 聂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松开倪胭,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伤腿放平,另一条腿弯曲着。他低头查看了一眼伤口,问:“是不是吓到了?”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危险,但是没想到今天倪胭正好在车上。早知道他不如不让她上车。 “有大帅在,不怕。”倪胭在聂今身侧蹲下来,皱着眉去看他的伤口。 听了倪胭的话,聂今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抬眼看向倪胭,见她正看着他腿上的伤处。聂今不太自然地将手搭在腿上,有意无意地遮挡着伤口。 他伤在大腿内侧。 倪胭皱着眉去拉他的手,语气焦灼:“什么时候受的伤?还在流血呢!” “没事,伤口很浅,不要紧。” “子弹还在伤口里是不是?是不是要取出来?” 聂今沉默。 子弹的位置是很浅,但是的确得尽早取出来。可是他们在这个地方,又是伤在这个位置,有些不太方便。 倪胭坐下来,开始撕旗袍前摆。她撕不动,拿来聂今的匕首使劲儿割一道口子,继续撕。 聂今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一个姑娘家都没觉得怎么样,他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倪胭把布条撕好,她无辜地望着聂今,把匕首还给他。聂今对她对视了一瞬,木然接过匕首。 见他没有动作,倪胭问:“大帅,还在流血呢。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我来?” “不用。”聂今板着脸,用匕首沿着军裤被子弹射穿的孔划开一点点。 倪胭在一旁说:“太小了,看不清伤口呢。” 聂今一咬牙,又将军裤划开一些,将伤口彻底露出来。他抬起头,冷着脸看向倪胭,道:“血腥可怖,别吓到你。转过身去。” “我不怕!”倪胭立刻说,“我得帮大帅!” “不用你帮。”聂今声音微沉。 倪胭“哦——”了一声,向后推开一点,抱膝而坐。目光却一直凝在聂今的伤口上,不曾移开半分。 她关切的目光让聂今浑身不自在,偏偏他又不好直说,只好继续板着脸,用匕首将伤口划开一些,顿时鲜血如注。他迅速扒开伤口,将子弹挑了出来。 倪胭立刻将准备好的布条压在他的伤口上。 聂今抬头看向她,她半垂着眼睛,眉心微蹙,满满的担忧。聂今想要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吐不出来。 倪胭压了一会儿伤口,才用准备好的布条绕过聂今的腿,仔细给他包扎,她一边绕着布条,一边温柔地说:“都有没有消毒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等回去了得去医院重新处理伤口才行……” 聂今紧紧咬着牙关,因为太过用力,两腮的肌肉呈现一种紧绷的状态,使得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冰寒可怕。 他受伤无数,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他自然不是因为疼的,而是因为倪胭绕着他的大腿一圈一圈缠布条的时候,手背总是无意碰到他的某一处。 他需要用全部的意志力压制某一处想要造反的冲动。 他的身体他能控制住,他能。 “好啦。”倪胭终于缠完了最后一圈。 聂今在心里松了口气。 倪胭开始将布条打结。嗯,系在前面。随着她的动作,她再也不是刚刚那样只是手背偶尔碰一下,而是手背一直抵在那里。 第112节 聂今无奈地看向倪胭。 刚刚他整个人的精神紧绷只注意安全,没有太注意倪胭,此时才发现她身上的旗袍早就湿透了。旗袍这种服装本来就是紧贴在身上,这下更是紧贴无隙,连里侧的内衣轮廓都清清楚楚。 倪胭看着聂今身上起了反应的某一处,收回手,抬起头来无辜地望着聂今,微笑着说:“这下真的好啦。” 聂今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憋了半天,凶巴巴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帅说什么我听不懂。”倪胭笑得很单纯,“我只是大帅的晚辈呀。” 聂今双目如炬盯着倪胭干净的眼眸半晌,猛地转过头去,脸色略显难看。 倪胭收起笑,她把手搭在膝上,低着头主动承认错误:“嗯,我故意的。我想知道大帅是不是真的只把我当晚辈。” 聂今转过头来看她。她半垂着眼睛的样子又乖巧又楚楚可怜。聂今脑海中忽然浮现她哭着质问他“你不懂吗”时泪水涟涟的眼睛。 他突然很怕她再哭。 倪胭非但没哭,反而翘着嘴角笑起来。她抬起头望向聂今,乖巧温顺地说:“大帅,谢谢你纵容我胡闹。这是最后一次了。” 聂今心里忽然梗了一下,他眉峰慢慢拢皱,探究地望进倪胭的眼睛里。 “我已经租好了地方,后天就搬走。以后,我都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了。”倪胭讪讪一笑,“这样,我也不用每天都见到你,让自己有胡思乱想的机会。这样,对我们都好……” 她声音逐渐低下去,说到最后低下头,嘴角的笑也没了。 “不许。”聂今下命令。 倪胭抿了下唇,缓缓摇头:“我不要你管,你也管不了我。” 聂今忽然觉得她说的是对的。她不是他的兵,他的命令没有用。就算她住在他家中,别说他和她没有什么亲属关系,就算是亲爹亲妈也不能过多干预子女的事情。 然而他情急之下再次冷梆梆开口:“我说了不许就不许!” 倪胭抬眼瞪他:“你不能不讲道理!” 聂今冷着脸,用大帅的威风气场来压她,锐利的眸中写满了不容拒绝。 倪胭气得胸口起伏,重重“哼”了一声,说:“就算你是大帅也不能管天管地,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是自由人,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不要你打着为我好的借口管我的事情。因为……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倪胭立刻回嘴,“作为长辈,大帅已经对我很好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俞雁音!”聂今冷喝一声。 倪胭皱了下眉,放低了声音,带着点委屈地说:“喊我大名也没用,我才不会喊‘到’,哼……” 那一声轻飘飘的“哼”落入聂今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化开。温热的情绪萦绕在他心上。这种感觉陌生而诡异得让人痴迷。 聂今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喊了她一声:“雁音。” 倪胭斜着眼睛看他,眼中有赌气有抵触有生气,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聂今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以后我不再做你长辈。” 倪胭“哈”了一声,轻轻拍了下手,笑着说:“那太好啦,那你就更管不着我啦!” 聂今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咬牙切齿:“俞雁音!” 倪胭打了个军礼:“到!” 聂今一肚子的气啊,就这么轻飘飘地消了。他看着她认真打军礼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 · 五爷烧了一桌子的菜。他从中午等到晚上。夜深了,他对着满桌子的菜忽然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然后起身将一碟碟菜全部倒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明天可以拯救一下,努力尝试撸个肥章! 第92章 大佬的女人〖15〗 倪胭和聂今回到兆熙公馆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车子在兆熙公馆门前停下来, 新司机绕到后面想要开车门,然而倪胭已经先一步下了车, 跑到另一侧给聂今开了车门,并且朝他伸出手。 聂今看了一眼她的手,冷着脸下了车,迈着沉稳的步子大步往前走。倪胭不由觉得好笑, 这人可真是好面子,腿都伤成那样了都不愿意让别人扶一下,好像生怕别人看见他软弱的一面似的。 倪胭也不坚持,拉了拉身上的军装外套, 跟在聂今身后。 聂今的人找到聂今和倪胭的时候,聂今把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了下来强硬地穿在了倪胭湿旗袍外面, 并且不由分说地命令倪胭把所有扣子都扣上。宽大的军装外套穿在倪胭身上像一条硬邦邦的裙子。 回去之后, 倪胭跟着去了聂今的房间, 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医生给聂今重新处理伤口。聂今面不改色地对属下下达了几个命令, 又吩咐老林好好养伤。老林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好在人没事。 事情都吩咐完, 聂今才把目光落在倪胭的身上, 顿时皱眉。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换干净衣服, 然后睡觉。” 瞧,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被他说出来都能是一口训人的味道。真是一般人还消受不起他的关心。 “我在等着听医生说注意事项呢。”倪胭说。 医生回头看了倪胭一眼,微笑着将细针刺入聂今手背给他输液。 倪胭又立刻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得帮你看着瓶子里的药什么时候流光。要不然你走神了,身体里的血全抽回去死掉了怎么办。” 医生在一旁忍俊不禁,可看一眼聂今的脸色又立刻收起笑。 聂今瞪了倪胭一眼, 说:“一时半会儿输不完,回去换干净衣裳再来。” 倪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确有几分狼狈的样子,这才“哦”了一声,有点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下楼去。 聂今板着脸目视前方,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把她的小模样收进眼里。 倪胭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头发还是湿的,就蹬蹬蹬跑到楼上去。医生和聂今的属下已经走了,房间里只有聂今一个人。他合着眼躺在床上,听见开门声,朝倪胭瞥去。 倪胭望了一眼瓶子里的药液,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回来的很及时。” 她才不要去看聂今的脸色,拖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悬吊的瓶子。 聂今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用不着留在这里,我自己能处理。” “听不见。”倪胭连看都没看聂今。 “你……”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聂今望着倪胭的侧脸,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不再管她,随她的便。 楼下的座钟敲起低沉的声音,指针走向夜里十二点。 倪胭趴在床边睡着了。 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帮他看着输液,她却睡着了。聂今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把手背上的针头拔了下来。 他朝倪胭伸手,想把她推醒,让她去楼下睡。可是他的手掌差一点点碰到倪胭的肩头时,动作不由停下来。 会吵醒她吧? 聂今皱着眉凝望着倪胭熟睡的侧脸许久,才抬着发麻的伤腿小心翼翼地下床。再也不是人前时步履沉稳的模样,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向一侧的柜子翻出一条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在倪胭的身上。 他的视线落在腿上伤处一瞬,疼得皱了眉。他的眼前却不由浮现倪胭给他包扎时手背碰到他时的触觉。聂今脸上一烧,骂了一句自己“混账”,偷偷瞥了一眼趴在床边的倪胭,他重新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把倪胭吵醒。 安静的夜里,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楚。 聂今目光沉沉望着熟睡中的倪胭,未曾移开视线,更不曾动弹半分。许久之后,他关了卧室的灯,卧室里黑下去,他却仍旧睁着眼睛望向倪胭的方向。 一片漆黑里,倪胭眼睫颤了颤。掌心里微微的刺痛,在告诉她聂今的第六颗星亮了起来。她轻轻勾起嘴角,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隐约间,她总觉得今天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情。可她实在是太困了,不想花精力去思考,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聂今下床的时候倪胭知道,不过那时候她的困倦还没消,便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睡着,直到睡个饱。 倪胭伸了个懒腰终于睁开眼睛,她懒洋洋地走到窗口拉开窗帘,让外面明媚的阳光照耀进来。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她看见聂今坐在楼下的石亭里,而俞梅香站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倪胭皱眉。 这个原主的姐姐又想做什么?该不会知道妹妹喜欢聂今,她又要去勾引聂今吧? 倪胭无奈的摇摇头,她真的是老了,对除了任务目标之外的人完全没兴趣。若是万把年前她还年轻的时候,少不得要拿这个俞梅香好好寻开心才行。 倪胭懒散地下楼,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下来。她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事情。她昨天似乎答应了五爷要去他家里吃饭? 啧。 这个老男人可不太好哄。 倪胭抱着胳膊下楼,眉心微皱。她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聂今刚好回来,俞梅香跟在他身后。 聂今想说什么,薄唇微微阖动,却又抿了起来,望着倪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倪胭先冲着他笑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照顾大帅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了的……” 聂今目光渐柔,道:“昨天受了惊应当是累了。” 倪胭立刻举起手来行军礼:“大帅,我保证今晚给你看护的时候绝对不瞌睡!再玩忽职守请大帅军法处置!” 聂今微怔,被她滑稽的模样惹得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他本来想说根本不用她看护,可是望着倪胭期待的眼睛却又没把话说出来。而且古怪的是,他竟然有些希望她陪在他身边。昨天晚上的相处并没有让他反感不适,相反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喜欢。当时不觉得,今日她重提,他的眼前都是她熟睡时乖巧安静的模样。 俞梅香在一侧抿着唇去看聂今的脸色,她抬头对上倪胭含着轻视笑意的眼,她咬了下唇,转身往左侧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显然,对于俞梅香的离开,聂今根本没在意。他和倪胭说:“快期末了,多花点心思复习。” 倪胭忙不迭地点头:“我逛街回来就学习!” 聂今无语。逛街回来?等她逛完街定然是直接去大都会上班。一想到她去大都会上班,聂今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是真的不希望倪胭去舞厅里唱歌。 倪胭跟他告别回房间,聂今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了决定——等她期末考试结束,他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中心思想就是——让她在大帅夫人和舞厅歌女之间选一个。 · 倪胭并不是真的去逛街,她去了白虎帮。曾经的刘老大如今的刘老二点头哈腰地把她迎了进去,皱着张脸诉苦。都是因为聂今要清理帮派众多的情况,萧城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受到了影响,白虎帮也不例外。 聂今还不知道白虎帮的老大是倪胭。 “先不说这个。我来是让你查另外一件事情。” 第113节 “老大您说!我刘有才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倪胭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刘有才的身子酥了大半。 “帮我查查五爷的生辰。”倪胭慢悠悠地说。她思考了一番哄五爷的法子,最后想到如果他生日就在近期,那她倒是可以亲手下厨给他烧一桌子菜来哄他。 “哦,这个不用查。就是昨天!”刘有才张口就来。 “什么?”倪胭惊讶地挑眉。 刘有才笑呵呵地说:“道上的人谁不敬他,都想趁着他生辰送点心意。虽然五爷不爱热闹,但是头几年生辰都是要请客的。说来奇怪,本来今年大都会里叫阿云的那女人已经给他安排了生辰宴,咱们帮还打算去,可昨儿个一早放下消息今年不办了……” 倪胭偏过头,阖了眼,用掌心慢慢揉着眉心,无奈轻叹了一声。 立在一旁的刘有才愣愣的。他们老大连叹气都这么好看! 倪胭晚上去大都会上班并没看见五爷,她并不意外。可是接下来几天五爷也都没有出现。 如今形势不明,说不定哪天聂今和五爷之间就要死一个。倪胭可不想拖下去。她去了五爷的家——那个胡同里的四合院。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悄声从墙头跳了进去,然而五爷并不在。 倪胭想了想,去找云姐问五爷的下落。 “你不知道?”云姐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向倪胭。 一旁补妆的百香兰和阿美都看了过来。 “知道什么?”倪胭问。 云姐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犹豫,最后带着倪胭去了一处普通的民宅。那一片民宅很旧,十分不起眼。云姐带着倪胭爬上顶楼五楼,敲响房门。 “是我,阿云。”云姐停顿了一下,“还有雁音。” 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铁门被打开一条缝。开门的人是一个小护士。 倪胭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倪胭走进房中,听见五爷压抑的咳嗦。她穿过客厅,推开卧室的门。五爷站在窗口回头瞥了云姐一眼。云姐立刻将卧室的门关上,带着小护士下楼去。 “你怎么了?”倪胭朝五爷走过去,手臂环着他的腰,在他怀里仰着脸望着他。她吸了吸鼻子,蹙起眉,说:“好浓的药味儿。” 五爷望着怀里她的脸,淡淡道:“没事。” “骗人。”倪胭拧着眉在五爷的身上摸来摸去,“是哪里受伤了?让我瞧一瞧。” 五爷拉住她的手,说:“误食被下过毒的东西,已经洗过胃,没事了。” 倪胭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慢慢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小声说:“你生我的气了……” 不是问句,而是用一种低落的语调陈述事实。 五爷有一瞬间的恍然。他有些分不清怀里的女人难得出现的低落难过是不是装出来的。 那一丝怀疑,让他说不出来安慰的话,沉默地凝视着她。 “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我好不容易早起,想早点去你家。时间太早,路上连黄包车都没有。聂今想送我一段,后来遇见一些人想杀聂今。我跟着他逃命,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我知道。”五爷语气平淡。 当日他不知道,可是第二日也就知道了聂今遇伏的事情,也知道当时倪胭跟聂今在一起。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五爷把怀里的倪胭拉开,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服药。 倪胭走过去,在床头柜面前蹲下来,仔细瞧着桌子上各种药物的说明书。她看得极其认真,目光随着说明书上的小字游走。红唇开合,无声念着。 五爷靠坐在床侧凝视了她许久,终于出声喊她:“雁音。” “嗯?”倪胭转过头望向他。 五爷朝她伸出手,倪胭将手递给他,任由他把她拉到身侧坐下。五爷低着头,目光落在倪胭的手上,他轻轻摩挲着倪胭的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以后不要再找我,过去的事情都忘记,日后做陌生人。” 倪胭搭在他掌心里的手轻颤了一下,生气地说:“你还是生气了。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五爷扯起嘴角淡淡微笑着,心境平和。 “我习惯了孑然一身,常觉得生死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这世上也没有牵挂和遗憾。这次中毒的时候却想到了你,想到若是就那么死了连你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倒是遗憾。” 倪胭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她掌心五爷的七星图里第六颗星曾经闪烁过一次,正是他中毒的时候? 五爷抬眼正视着倪胭的眼睛:“大概从一开始我同意了和你的关系时,已经对你动了感情。” 倪胭皱眉,不太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对我动了感情这让你有了弱点。你不想和我继续下去,就是因为不想我影响你……” “因为我爱你。”五爷打断她的话。 倪胭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五爷。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给你铺好路。因为你跟过我,所以我必须把你安顿好。” 他语气寻常,和他平时与人谈生意时的口吻没什么区别。 他像长者一样给倪胭慢慢分析:“你年纪小爱玩没什么,男人痴恋你的时候会顺着你或者纵着你。可你将来的丈夫如果他爱你就不可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胡闹。聂今和阮钧皓这两个人……” 五爷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给倪胭分析比较。 “聂今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如今已十分风光,他日成就更不可想象。你若嫁给他成为大帅夫人自然是好。但是他是个军人又身居要职,战场凶险,平时暗杀也会不少。跟着他,你许会提心吊胆。而且他必然不能日日陪着你,恐你平日孤单。” “阮钧皓对你一片赤诚真心,为人浪漫风趣。你若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日子也不会枯燥孤单。但是若太平年岁还好,如今世道却乱,不知何时就会起战争。他太过理想主义,若是大难临头,他虽不会弃你于不顾,却未必有护你的能力。” “人无完人,他二人皆有优缺点,我已帮你分析了这些。该怎么选择,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五爷顿了顿,“至于你身边其他追求者,都不必考虑。” 倪胭侧着脸很认真地听他说完,才问:“为什么可以选择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五爷想了一下,问:“还有谁?刘有才?还是那些什么陈老板、钱老板?” 倪胭凑过去,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封远山。还有封远山啊。” 五爷微怔过后扯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他思考了片刻,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平静说:“首先,封远山这个人比你大了十七岁。这代表再过二十年,你还年纪轻轻他却已经老了。其次,这个人双手沾满鲜血仇家遍地,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尸街头,绝非良缘。和聂今比,这个人路子不够干净,为人也不够磊落。和阮钧皓比,这个人更是不够温柔体贴赤诚。” 他说的好像自己并不是封远山一样。 “那份合同不再作数,日后你偶尔闷了想回大都会唱歌就去玩一玩。不用再当成上班。我本来想把大都会留给你,但是又一想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名下的东西大概不管送了你什么,日后都有可能被别人查出来牵扯到你。所以我用你的名字在钱庄存了钱。辗转几手,不会查到是我给你的。” 倪胭偏过头望向五爷,问:“为什么我一定要找个男人结婚?” 五爷笑笑,道:“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你要不要嫁人,要嫁给谁,我都不管。” 忽然安静下来。 倪胭低着头,目光有些空。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方帕子,反复叠了两层擦掉唇上的口红,轻声说:“你不要我了……” 五爷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他侧过头咳嗦了两声,无奈道:“不要用对待年轻小伙子的手段故意激我,这对我没用处。” 倪胭心里明白这回是真的碰了壁。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狐狸的芯子没烂透,他不想耽搁她,居然主动退出了。 他看得透,她之前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本性,现在装什么可怜装什么深情都没用。他知道她不爱他。 倪胭想了想,说:“远山,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爷点头,看向她。 “我有一只蚌壳儿,躺在蚌壳儿里睡觉才舒服、安稳。如果是短时间离开我的壳儿还好,但是时间长了我会寝不能寐,完全睡不好。” 五爷皱起眉。 “我已经离开我的壳儿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又开始睡不好。也许只有抓个人抱着睡才能睡好。”倪胭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沙发、化妆间、车里,你做完就走从来都没抱着我睡一次!” 倪胭细长的眉拧起来,眼中带着十足的埋怨:“分手前抱着我睡一次?” 五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这个。他看着倪胭半晌,哑然失笑点头。 倪胭亲自下厨,不过因为五爷现在胃还不舒服,很多东西吃不了,她也只是煮了粥。 五爷不是多话的人,倪胭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两个人吃过饭,五爷收拾着碗筷去洗碗。等他重新回到卧室,倪胭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报纸。 “我本来想洗澡,但是那个油汀不太会用。”倪胭转过头望向五爷。 五爷把热水给她弄好,她洗了澡出来只用一条白浴巾裹着,她爬上床挨着五爷坐着,继续去看洗澡前才看了一半的新闻。 五爷靠在床头,一直注视着她。 她把所有报纸看完,天色还没黑下来。她伸手扯了扯五爷的袖子,无聊地眨巴着眼睛:“没事情做了。” 五爷与她对视良久,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倪胭立刻勾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撒娇:“要抱着。” “嗯。”五爷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婴孩入睡一般。 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向来简单粗暴地脱掉衣服进行最原始的交流。但是今天没有。倪胭一直很乖地偎在他怀里,由他哄着入睡。 倪胭蜷缩在五爷怀里睡着了。 五爷却毫无睡意。他望着怀里的女人,心中憾然。如果他不是比她大了近二十岁,如果他不是萧城五爷而是曾经的封远山,他一定不会放手。 倪胭在五爷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床,她是被香气勾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在昨天晚上她睡着的时候,五爷的第六颗星彻底亮了起来。 倪胭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下床。 虽然五爷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吃,但是他还是给倪胭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早饭。 “醒了?干净衣服给你放在浴室。” 倪胭“哦”了一声,揉着头发去梳洗,然后换上五爷给她准备好的新旗袍。她对着镜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五爷给她挑的旗袍越来越靠近她的喜好了。就连给她买的高跟鞋也是完全合脚。 倪胭回到客厅和五爷一起吃早饭。五爷只是喝了半碗白粥,倪胭倒是将小菜吃了个遍,甚至吃的有点撑。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经过五爷的手,就变得格外好吃。 倪胭拿起自己的包,该走了。她站在门口,回头望着五爷。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你还会常去大都会给我捧场吗?”倪胭问。 五爷想了一下,才说:“有时间会去。” 倪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踩着高跟鞋朝五爷走过去,她五官有点拧巴:“怎么办,我有点舍不得。” 五爷别开眼,随意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倪胭走过去轻轻抱住他:“远山,多保重。” 五爷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宠溺的语气轻哄:“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你还会帮我吗?”倪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 五爷默了默,才道:“你不会让别人欺负,想要帮你给你撑腰的人也很多,不必找我。” 第114节 倪胭叹了口气,略失望地说:“那如果我要是遇到天大的困难,没有人能帮我呢?” 她没等五爷回答,挥了挥手。 “算了。”她转身往外走,赌气一样把楼梯踩得哒哒响。 白石头:“恕在下眼拙看不懂珍珠娘意欲何为。难道你放弃攻略五爷?” 倪胭冷笑:“都六颗星了,现在放弃?我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你赔吗?” “那你……” 倪胭不耐烦地说:“你这块石头也是没心的吧?感情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石头:……行,我消失。 从五爷的住处离开,倪胭又开始有了另外一件烦心事。她昨天晚上留在五爷这里,回去怎么和聂今交代? 倪胭想得不错,聂今找她都快找疯了。 倪胭还没回兆熙公馆就知道了。因为她刚走到热闹的大街上,就看见好多当兵的。那些当兵的看见她,立刻把她“请”回了兆熙公馆。 “你去了哪里?”聂今沉着脸,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异常压抑。 一旁的何丽平纵使关心,也没敢贸然上前。 倪胭漫不经心地说:“去玩了。” 聂今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一旁的何丽平和俞梅香身子跟着一抖。何丽平立刻说:“雁音,你怎么能彻夜不归啊!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 倪胭真的没什么耐心替原主演孝顺女儿,她昨天决定留在五爷那里的时候想到了聂今会发怒,但是完全忘掉了原主妈会担心。 “就是和同学出去玩,玩得晚了住在她家里。”倪胭随口敷衍着。不说她这话真实度如何,单说她的语气也让人十分不信服。 俞梅香忽然开口:“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聂今抬眼看了俞梅香一眼。 何丽平诧异地回头瞪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这里不仅有自家人,还有一些聂今的手下。何丽平在心里埋怨俞梅香说话不讲究,不顾虑妹妹的名声。 “跟我上楼。”聂今转身往楼上走。 倪胭刚抬脚,何丽平抓住她的手腕,担忧地说:“好好跟大帅说话,不要惹他生气。” “知道了。”倪胭敷衍一句,跟着聂今上楼。 书房的门关上,聂今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倪胭的脸,目光冷得像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 他一步步朝倪胭走过去,在她身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来,冷声再次质问:“你去了哪里?” “你就当我和男同学出去玩了吧。”倪胭没心没肺地说。 “你!”聂今咬着牙齿,两腮的肌肉紧绷。 倪胭抬起眼睛来望着他,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彻夜不归还不让我生气?”聂今语气更重。 倪胭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小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甚至我不回来你也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 “可是为什么呢?”倪胭抬起头,执拗地望着聂今的眼睛,“为什么在意我担心我?”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可以了吗?”聂今盯着倪胭的眼睛,本是一句告白的情话却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倪胭望着他慢慢弯起眼睛,然后惊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聂今见她这样举动,脸色难看到诡异。 “俞雁音!” “到!”倪胭立刻转过身来,朝他严肃打了个军礼。 聂今薄唇紧抿,板着脸。 倪胭故意严肃不笑,可没过多久,她狭长的眼中眼波流转,悄悄去看聂今的表情,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慢吞吞地翘起嘴角,甜软开口:“你终于说出来了……” 聂今望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揪了一夜的担忧慢慢退去。难道她就是为了逼他亲口说出来,所以故意一夜没回来考验他? “真是任性。”聂今盖棺定论,“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 倪胭才不听他说教,只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大帅,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怕刚刚听错了……” 聂今脸色变了又变,猛地转过身去,冷声说:“不能!”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倪胭的回应,他诧异地回过身去,看见倪胭沮丧地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 他最怕她露出这样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 聂今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又朝倪胭迈过去一步,稍微把语气放柔了那么一丁点:“俞雁音,你是否愿意做我聂今的女人?” 倪胭背着手,微微抬着小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聂今,用散漫的语气说:“喏,我得考虑考虑。” “准许你考虑十秒钟。”聂今抬起手腕,计时。 倪胭笑着去拍他:“没有你这样的!” “时间到。”聂今抓住倪胭的手腕,轻易将她拉到怀里,牢牢禁锢。大概是因为他还不太会抱女人,力度掌握得不够好,让倪胭觉得他硬邦邦的胸膛实在是不太舒服。 倪胭想抬头去看他,聂今却忽然压着她的头,把她的脸摁进了怀里。 他不能让她抬头看见他泛红的耳轮。 书房外,俞梅香低着头,嘴角慢慢勾出一道悲哀的冷笑。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悄声往楼下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妹妹这么好?她们明明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妹妹的美貌她都有,凭什么妹妹就可以被所有人喜欢,而她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俞梅香忽然想到在大都会那一日,五爷警告的话。心理作用下,她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俞梅香现在想来,也是一阵阵后怕。 就连聂帅也被妹妹三言两语哄住了。 多可笑啊? 妹妹能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她。和同学去玩?谁知道是和哪个野男人出去睡了。反正她现在是舞厅里的歌女。舞厅是什么地方,歌女又是什么身份?不就是卖的吗?先卖给五爷找个靠山,然后哪个客人出钱多就跟哪个男人睡…… 俞梅香脑子里胡思乱想个不停。在她的想法里,这个妹妹就是个恶毒、丢人的存在。 “梅香啊。”何丽平在楼下一楼大厅喊她,“我让你去看看情况,你妹妹怎么样了啊?她没有惹大帅生气吧?” 何丽平眉头紧皱,担忧不已。 “大帅在训人,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俞梅香低着头,随口敷衍。 “这样啊……”何丽平点点头,她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雁音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没这么不听话啊……” 雁音!雁音!雁音! 所有人都只在乎妹妹!不仅那些男人,就连母亲都是这样! 俞梅香眼睛里有一团火。她背对着何丽平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心里的愤怒压下去,克制着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妈,因为妹妹的事我上午没去学校。现在既然妹妹没事了,那我上学去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对了,到了学校记得给你妹妹请假。就说她生病了……” 俞梅香往外走的脚步一声快过一声,完全不想再听母亲的唠叨声。或者说,不想再从母亲的口中听见关于妹妹的事情。 到了学校,几个同学关心她上午怎么没有来。俞梅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别人立刻又问她:“雁音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俞梅香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不舒服所以没来,我上午在家里照顾她,看她睡着了才来上学。”俞梅香柔声解释。 站在讲台上的阮钧皓放下手中的教案,急忙问:“雁音怎么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吹了个口哨。 此时阮钧皓可顾不得学生的打趣。他太担心倪胭了,昨天晚上他去大都会一晚上都没见到倪胭,今天她又没来上学,他怎么能不担心? “梅香?”见俞梅香发怔,阮钧皓走过去再一次问,“雁音生病了吗?” “也没有……”俞梅香皱眉,“我也不知道她昨晚怎么了,你自己去看她吧。” 俞梅香故意把“昨晚”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个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阮钧皓也不好再问什么,立刻走到讲台上去上课。他决定下课之后去一趟兆熙公馆看看倪胭。 大概是因为太过担心倪胭,阮钧皓的这一堂课几次走神,讲课的时候也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风趣幽默。 下了课,俞梅香不想再遇见别人跟她打听妹妹的事情。抱着一本书,一个人走到学校西北角的小花园。她坐在花坛上,望着天上飘动的云,终于松了口气。 柯明江远远看见俞梅香一个人走进平时比较僻静的小花园,他推了推眼镜,笑着走过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柯明江站在俞梅香身侧,十分和善地问。 俞梅香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站了起来,规矩地喊了一声:“柯教授。” 柯明江微微讶然。 他很快将惊讶收起来,脸上挂着笑容,和和气气地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有了什么委屈可以跟老师说一说,老师帮你分担。” 第93章 大佬的女人〖16〗 柯明江的第四颗星亮起的时候, 倪胭正和阮钧皓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她皱了下眉,摊开掌心, 眼睁睁看着柯明江的第五颗星也跟着亮了起来。 她诧异地回头四处寻找柯明江的身影。这里是咖啡厅的二楼,客人并不多,她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柯明江, 他应该是不在这里的。可是他不在这里为什么会突然亮起两颗星? 真奇怪。 “怎么了?”阮钧皓问。 倪胭摇摇头,没说什么。她端起咖啡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阮钧皓沮丧的脸上,她伸手在阮钧皓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阮钧皓明显情绪有些低落, 没精打采地说:“一想到你卷进那么危险的事情就替你后怕。” 倪胭把之前和聂今一起遇袭的事情讲给了阮钧皓,用此借口受了惊, 暂时不想去上学。不过很快就要期末考试, 她倒是得去一趟。一想到期末考试之后就是暑假不用再早起, 倪胭顿觉轻松。至于秋季开学?那个时候估计她都已经不在这个任务世界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 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一个惊喜。惊喜呢?就是喝咖啡吗?” 阮钧皓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第115节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咖啡馆, 阮钧皓带着倪胭回了阮家一趟。 倪胭看着阮钧皓推出来的自行车, 不由翘起嘴角:“从江里捞出来啦?” 阮钧皓一怔,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放心, 这次不会再把你摔了。你该不会是不敢坐我的车了吧?”阮钧皓睁大了眼睛。他有一双杏眼,眼睛很大,很明亮。 倪胭从他的臂弯里钻进去,侧身坐在前杠上, 回头对他笑。 阮钧皓忍下想要亲吻她眼睛的冲动,抬腿跨上自行车,双臂将她环在臂弯里,逆着夏日让人舒服的清风,将自行车蹬得飞快。偶尔倪胭会不自觉靠在他怀里,或者卷发拂过。阮钧皓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他半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夏日特有的碧绿风景,好像拥抱了整个世界。 阮钧皓把倪胭带到了一片花海。一大片金色的金光菊和蓝色飞燕草连绵不绝,在视线里延展怒放。清风吹过,带来阵阵浓郁的芳香。 阮钧皓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往年这里就是一大片野生花田,而今年头两个月的时候他雇佣了不少花匠修剪、移栽,让这片花田的规模扩大了三四倍,花草更是被料理得葳蕤芬芳,成为真正的一大片花海。 “跟我来。”他拉着倪胭的手,走进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花海。 倪胭将鬓间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侧过脸去看阮钧皓。阮钧皓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明媚好似正午的阳光。倪胭的眼睛里也不由跟着染上了几分笑意。 “昨夜梦见你的眼,醒来天光大亮,阳光真好。想要见你,见你的笑,想对你笑。不知今夕何年不知身在何方,不管不顾不理不会。想要见你,想要见你,匆匆冲下楼淋了一场雨。哦……原来在下雨,只有心里为你阳光普照。”倪胭轻声哼唱。 阮钧皓停下来,痴痴望着她。平生最幸福满足之事莫过于她唱他给她写的歌,而且只是唱给他听。 “雁音,我真开心你能唱我给你写的歌。” 倪胭眸中柔光盈盈,她望了阮钧皓一眼,便移开视线,径自往前走,轻声哼唱起另外一首阮钧皓为他写过的歌。 阮钧皓走在她身侧,侧着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一瞬也不舍得离开视线。这世上如果有比她的声音更好听的声音,那一定是她的歌声! 倪胭哼唱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笑着望向阮钧皓,说:“你再不看路,可就又要滚下去了。” 阮钧皓一怔,立刻转过头去看。原来他一路望着倪胭走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侧是一个大斜坡。而他现在站立的地方,也只差一步,就能跌下去。 “下面是花海。跌下去就算疼,有鲜花相伴也值得!” “是吗?”倪胭翘起嘴角。她忽然朝阮钧皓走了一步,阮钧皓下意识地向后退,一脚踩空,在他跌下去之前,倪胭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跌进花海。 不断下落的过程中,阮钧皓望着倪胭慢慢笑起来,眼睛越发明亮。他伸手将倪胭拉进怀里,抱着她沿着向下的斜坡滚过一大片蓝色的飞燕草。 他们两个在一大片花海里停下来,沾落一身花草。 阮钧皓摘了一朵小小的金光菊插在倪胭的鬓间,目光炙热地望着倪胭。倪胭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棉麻中袖旗袍,只在衣襟领口等小地方绣着小朵茉莉。让她显得优雅娴静。 “雁音,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美的人。” 倪胭躺在花海里枕着自己的手背,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我美,要不然你也不会喜欢我。” 阮钧皓却瞬间变了脸色,严肃地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美,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是天下最美的人。” 倪胭蹙眉:“有区别?” “当然有!即使你不长成这样,只要你是你,你就是最美的。” 倪胭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没确切表明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相不相信也无所谓,就那么回事吧。不重要。 阮钧皓眸光暗了一瞬,他又转瞬笑开,拿出相机摆弄着,一边摆弄一边说:“看,我还带了这个,准备给你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倪胭坐起来,有些稀奇地凑过去看。她还真没见过这种只能拍出黑白照片的老式相机。 阮钧皓抬眼见倪胭很有兴趣,他嘴角扬起来。她感兴趣,她喜欢,她笑了,真好! 倪胭在花海里摆了很多个姿势任由阮钧皓给她拍照。她微微抬起手臂,慢悠悠地转了个圈,转过身时见阮钧皓一动不动,她蹙眉喊了他一声:“钧皓?” 阮钧皓立刻回过神来:“三二一!” 他没好意思说他刚刚看着镜头里的倪胭看呆了。什么十里花海,敌不过她嘴角的一抹笑。 倪胭累了,就地坐下来朝阮钧皓招手:“钧皓,来合影啊。” “这就来!” 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阮钧皓嘴角翘得老高。 他调试好了镜头,将相机放在石头上,匆匆跑到倪胭身边蹲下来。在相机的“咔嚓”声前一刻,他偷偷抬手,将手搭在倪胭的肩头。对着镜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嘴角的小酒窝里像是掬了一捧暖意的光。 “钧皓,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倪胭侧过脸看向他。 阮钧皓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我约你出来。” 倪胭有些惊讶:“你生日的时候送我惊喜?这到底是给谁的生日礼物呀?” “不。”阮钧皓深情望着倪胭,“能够见到你和你在一起度过,就是我送给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 倪胭偏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是你生日,那我应该送你礼物才对。唔……可是没有提前准备。” 阮钧皓连连摆手:“你能花时间来陪我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那可不行。”倪胭摇摇头,她顺手摘了一支飞燕草在手里把玩认真思考着。她的嘴角慢慢翘起来,重新望向阮钧皓的目光里染上几分狡猾。她轻声问:“我把自己送给你怎么样?” 阮钧皓大惊,直接跌坐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倪胭。 倪胭娇笑了一阵,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一触即分,倪胭稍微退开一点,问:“你要吗?” 阮钧皓望着她傻乎乎地眨了下眼睛。 倪胭拉起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领下一侧的盘扣上:“要吗?现在,这里。” 阮钧皓宛如触电一样缩回手,大声说:“别闹了!” 倪胭抿了下唇,她双手压在身下的花草上,微微仰头望着天际飘走的云朵,温柔地轻声说:“蓝天白云漫无边际的花海,我以为你会喜欢在这里和我好的。” 她轻笑了一声。 “不要就算了。” 阮钧皓歪着头抓了下自己的头发,闷声说:“不能。不能这样。我没有为你穿上婚纱,就不能脱你的衣服!” 倪胭惊讶地望向他。 阮钧皓鼓起勇气抓住倪胭的手,眼睛慢慢亮起来:“雁音,我们在花海里举行婚礼怎么样?到时候,让山川湖泊、日月星河,还有这灿烂的夏花做见证!” 倪胭看了他好一会儿,抬手抚上他的脸。她凑过去合上眼重新亲吻他,不再似刚刚的故意挑逗。 阮钧皓犹豫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回应着她的吻。他的手一直放在身侧,其中一只手抓着几支花草。 倪胭去拉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阮钧皓慢慢收紧手臂,将倪胭抱在怀里,带着最真最挚的深情拥抱她。拥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第七颗星在温柔长久的吻中亮了起来。 阮钧皓拉住倪胭的手腕,问她:“雁音,你愿意吗?” 倪胭用淡淡的微笑回应着他。 阮钧皓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许久许久,久到他眼中的期待慢慢消失殆尽。他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没事,我等你。” 倪胭温柔地抚过他的眉眼他的唇,轻声说:“还是不要等了,你永远都不会等到。” 阮钧皓整个人好像在一瞬间委顿下去,整个世界就像相机里拍出来的照片一样,只剩下黑白二色。 然而他眼中的倪胭却依旧是亮色,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收起眼中寸寸生长的荒芜,微笑起来:“没关系的。就算你爱上别人嫁给别人,我都会等你。就算永远都等不到。” 因为他的爱人啊,当是他的光,他的生命。 自从人海中找到她,他今生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心动。他这一生,都无法将她从心上挖去。 落日的余晖洒落时,阮钧皓把倪胭送到兆熙公馆正门前。 “明天学校见。”他说。 倪胭本想下意识地说不想去学校,忽然想起来明天就是期末考试。她还是得去一趟。 “明天见。”倪胭没有掩饰对上学的厌恶。 瞧她这样,阮钧皓无奈地笑着哄她:“明天最后一天了,考完试你就有整个暑假的时间懒床了。” 倪胭没怎么听阮钧皓说话,她的视线越过阮钧皓想看远处两道身影。 ——俞梅香居然和柯明江走在一起。 “雁音?你看什么呢?”阮钧皓顺着倪胭的视线转过头去。 倪胭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拉住阮钧皓的手腕,拉着他退进兆熙公馆大门,躲在墙壁一侧。 不久后,柯明江将俞梅香送到了兆熙公馆大门门口。他望着俞梅香温柔地笑着说:“这条路看着长,以为能陪你多走一会儿,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俞梅香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小声说:“谢谢柯教授今天一直陪我,还给我讲了这么多道理。真是麻烦柯教授了。” 柯明江低着头眸色深深望着俞梅香,好像透过俞梅香看见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许久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梅香,难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俞梅香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更小了:“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柯明江拉住她的手腕。俞梅香回过头来望着他,看着柯明江逐渐走近,俞梅香似有一瞬间的犹豫。片刻的失神之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终究立在原地没动,任由柯明江低下头来亲吻她。 柯明江看着俞梅香合上眼,眼睫轻颤。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倪胭在大都会的舞台上低吟浅唱的身影。 倪胭摊开掌心,看着柯明江的星图里第六颗星细微地闪烁了两下。她再抬头看向门口接吻的两个人顿时了然。 这个姐姐仗着两个人是双胞胎长得一样,两辈子都想假扮妹妹。如今,真的有人把她当成妹妹的替代品了…… 第94章 大佬的女人〖17〗 纵使见过无数大风大浪, 倪胭也被柯明江的这个操作惊了一下。 怪不得今天她和阮钧皓在咖啡厅的时候,柯明江的第四颗星和第五颗星陆续亮了起来。也就是说, 当时柯明江是和俞梅香在一起的。他对着俞梅香说情话,心里想着的却是倪胭。 倪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想放弃攻略柯明江,爱咋咋地,大不了下个世界接受系统惩罚加大难度。没想到最后原主的姐姐倒是帮了她一把。 倪胭忽然一点都不讨厌俞梅香了。甚至想给她一个拥抱。不过也只是想想了。 短暂的思考过后, 倪胭决定暂时让柯明江和俞梅香这两个人先自生自灭。 第二天,倪胭回到学校参加考试,她胡乱答了一通,早早交上试卷, 走出考场。接下来的日子,她终于不用来学校上课了。 刚刚走下一楼, 柯明江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叫住她:“俞雁音同学。” 倪胭侧过身看向他, 等着他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 第116节 “交卷这么早啊。看来信心百倍, 历史一定能拿满分。”柯明江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倪胭随意说:“那恐怕要让柯教授失望了。” “没关系, 如果成绩不理想老师可以给你补课。” 倪胭简直要在心里冷笑了。补课?他还和上辈子一样想着补课这一茬呢? 倪胭本想转身就走,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站在二楼拐角处的俞梅香。倪胭眼中的狡猾一闪而过, 朝柯明江走了一步。 柯明江微微讶然, 又很快收起眼中的异色。 “老师辛苦了。”倪胭放柔了声音, 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落在柯明江长衫肩头上的粉笔灰。 她抬起眼睛, 凤眸之中蛊魅之色婉转流过。她冲着柯明江嫣然一笑。感受到掌心里柯明江的第六颗星再一次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倪胭这才向后退了一步,转身缓步离开。 柯明江盯着倪胭的背影,半天不曾移开目光。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柯明江回头看见是俞梅香,深沉不可见底的眼眸中是谁也看不透的情绪。他慢慢笑起来,温声细语:“累不累?” 俞梅香因为柯明江和倪胭说话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她摇摇头:“不累。” “考试是很累的事情,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正好是有给你煮的茶。” “给我煮的茶?”俞梅香惊喜地抬头望着柯明江。 柯明江点点头,他迅速扫视了周围发现并没有人,才轻轻揉了揉俞梅香的头,温柔地说:“小傻瓜。” 俞梅香顿时红了脸,匆匆低下头。 柯明江推了一下眼镜,说:“去吧。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将试卷送上去就过去陪你。” 俞梅香点点头,接过柯明江的钥匙,转身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一声接着一声的脚步声。她望着走廊尽头打开的窗户外面的风景慢慢眉飞色舞地笑起来。 看,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只喜欢妹妹一个。 柯明江用最温柔的面孔对俞梅香说了无尽情话哄着她,当俞梅香半推半就把自己给了他的时候,正在大都会台上唱歌的倪胭掌心微微刺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柯明江的第六颗星彻底亮了起来。 倪胭心情复杂。 再也没有比柯明江更容易攻略的人了,她和他说话一共没超过五句。这个男人对着俞梅香的脸,就把倪胭的星接二连三地爆了。 这个操作让倪胭哭笑不得。 不过倪胭倒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她将手搭在话筒上,半眯起眼睛,眸中流转耀目的笑意。晃得台下的人对她更加痴迷。有人望着台上美人一笑的情景不由看呆了,竟踩了舞伴的脚,惹得舞伴惊呼了一声。 倪胭的目光循声扫去,璀然笑起。 接下来的日子,倪胭不用再去上学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偶尔和阮晓静或者百香兰去逛逛街,大多数无聊地待在家里,到了晚上一天不落地去大都会唱歌。 倪胭迷糊睡了一下午,醒来换上喜欢的新旗袍对着全身镜慢悠悠地转了个圈。这件旗袍还是五爷送给她的。 倪胭望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拿起手包出门。 聂今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他不管是立还是坐,从来没有懒散的时候,就连随意放着的两只脚也必然是对齐的。 “今天不用忙呀?”倪胭主动跟他打招呼。 聂今皱着眉,犀利的目光盯着倪胭的眼睛,薄唇紧抿没有开口的打算。忙什么忙,他故意在这里等她。 倪胭知道他生气,因为他不喜欢她去大都会唱歌。 倪胭笑笑,走到他面前。 “我喜欢唱歌,喜欢去大都会唱歌。你不是也说过准许我去吗?”倪胭弯下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声音低软,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聂今脸色略缓和了些。 “就算你喜欢唱歌,可以再等一等。等……”聂今顿了一下,“等过了这个夏天再去。” 倪胭心中一动。 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聂今要对五爷出手了?还是已经出手了?说起来,倪胭已经很久没见到五爷了。那个男人果真说断就断,再也没有去过大都会见她。 倪胭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这几天去大都会唱歌瞧见了好些生面孔,还有好多军人。大帅,你是不是打算把大都会抢到自己手里呀?” “我怎么会抢这种地方。”聂今的口气略带着丝傲。 想到倪胭喜欢大都会,他不由把对大都会的看不上眼情绪收起一些,耐心给倪胭解释:“萧城这地方大大小小势力太乱,该收一收了。大都会龙蛇混杂,这段时间会格外不太平。” 他看着倪胭,再一次放柔了语气:“我不放心你。” 倪胭适时垂下眼睛,嘴角微耷,做出犹豫纠结的表情来。 聂今看着她这样,剑眉不由拧了起来。 算了,自己的女人想去玩,难道他还保护不了她? “去也行。每天我派两个人跟着你。”聂今妥协。 然后他就看见倪胭抬起的眼睛里一点一点亮起了光,他便觉得这种妥协是值得的。 倪胭凑过来勾住聂今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开心不已:“大帅对我最好了!” 聂今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却仍旧坚持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倪胭在心里说: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倒是把第七颗星亮起来呀。 聂今给倪胭安排了单独的司机,不管什么时候出门,不管去哪里,随叫随到。虽然之前聂今也让她用他的车,可那是他不用车的时候,若是他用车,倪胭就只能自己坐黄包车。 倪胭坐在车里,对着镜子整理着卷发。刘有才的身影一闪而过,倪胭想了想,让司机把车停在热闹的前街,以去商城买东西的理由下了车,去见刘有才。 “老大,你怎么能不要我们了啊!”刘有才哭丧着脸。 倪胭叹了口气:“我呢,还是比较唱唱歌跳跳舞,打打杀杀这种事没太多兴趣。白虎帮还给你了,你继续当老大。” 当初她占了白虎帮就是为了勾五爷,如今当然不需要再在白虎帮当个挂名老大。 刘有才瘪着嘴,快哭出来了。谁能想到虎背熊腰,一身豹子纹身的刘老大在倪胭面前竟是哭哭啼啼的德行。 倪胭拍了拍他的肩膀,哄哄他:“乖哈,等我什么时候有空还会回去看看你们的。” “真的?”刘有才立刻乐了起来。 倪胭敷衍地点点头。 刘有才傻乎乎地“嘿嘿”笑了两声,“那我不打扰老大了!” 倪胭点点头,转身离开。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侧过身回头望向刘有才,问:“最近有没有五爷的消息?” “老大,您怎么总是打听五爷的事情啊?”刘有才挠了挠头。 倪胭立刻竖起细眉,前一刻的妩媚变成了不悦。 “别气!别气!”刘有才连连摆手,“老大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五爷好久没露面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大事……” 倪胭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个刘有才能当成白虎帮的老大完全是靠拳头。那些需要稍微动一点脑子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想到她也当了一阵白虎帮的老大,倪胭不由出声提醒:“最近帮里安分点,别被当了出头鸟。” 倪胭摇曳着细腰离开,刘有才却站在原地琢磨着她的话。 倪胭每天都去大都会,亲眼目睹了大都会的转变。有些常来大都会玩的人不见了踪影,出现了一些生面孔。来玩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醉生梦死,只是一个个大人物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愁态。 “砰”的一声枪响,舞厅一阵惊呼喧嚣。 正在台上唱歌的倪胭循声望向闹事的地方。 云姐虽然带着人很快赶到,但是显然她处理的效率不比从前,最后她竟是陪了杯酒才将事情解决。 大都会里的黑西装越来越少了。 百香兰抓住倪胭的手,眼中畏惧,结结巴巴地说:“雁、雁音啊,怎么连大都会都不安全了……” 倪胭若有所思地望着害怕的百香兰。在这样的乱世,哪里有绝对的安全。大都会的确不算什么好地方,往往被良家人所不齿,可却是这些乱世孤苦女人的避难所。 开始时,聂今只是在暗地里对五爷下手。暑假过半,萧城进入最炎热的时节,整个萧城都知道聂今要除掉五爷。 五爷仇家很多,得知聂帅欲对他下手,他的那些仇家怎能不趁机踩上一脚。 倪胭偶尔会从来大都会玩乐的客人口中得到五爷的消息。他还在萧城,不过手下的生意已经陆续送了出去。 比如大都会,他送给了云姐。 · 倪胭照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身上藕荷色的长旗袍。这条旗袍是五爷送给她的旗袍里最后一件。其他的旗袍,她都已经穿过了。 “还不回来吗?”倪胭手指在镜子上慢悠悠地写了个“封远山”。 她走出房间迎面遇见刚回家的俞梅香。俞梅香的脸色有些差,眼睛似乎哭过。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间屋子里,可是早就不说话谁也不理谁,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俞梅香忽然恶狠狠地瞪了倪胭一眼:“我恨你,你会遭报应的!” 倪胭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哦。” 就这样一个字。 俞梅香回到房间,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她终于知道了,知道柯明江也是喜欢妹妹的。因为……在床上的时候他喊了妹妹的名字。 俞梅香慢慢抓紧床上的被子,眼中充满了仇恨和恶毒。 她要报复倪胭。 至于柯明江?他虽然喜欢妹妹,可是他对自己这么好,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她只要除掉了妹妹,柯明江就会只喜欢自己一个人了! · 倪胭到了大都会后台,发现百香兰竟然兴高采烈地哼着歌。至于其他歌女和舞女,一个个脸上都露了笑,一扫前一阵的阴霾。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这么高兴。”倪胭拉在椅子坐下,对着镜子涂抹口红。 百香兰开心地说:“五爷回来了!” 倪胭涂抹口红的动作顿了一下。 倪胭登台的时候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五爷专属的座位空着,他不在那里,但是桌子上摆放着他以前用的那套白色茶盏。 在休息室?倪胭全当不知道他来过,如往常那样唱歌、跳舞。 晚上十点过后,大都会越发醉生梦死。倪胭在舞池里和一个旧相识跳舞,她半合着眼睛,享受着腐烂的音乐,正如其他人一样。 一支舞曲刚结束,另一侧的舞池忽然一阵骚动。倪胭透过人群,勉强看见云姐在那里喝酒。 倪胭松开舞伴,抱着胳膊缓步走过去。 第117节 倪胭知道逼云姐喝酒的那个丑男人——双刀帮的老大,孙猛。以前见了五爷点头哈腰绕着走,现在知道五爷被盯上,居然跑来这里闹事。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他也就只敢来大都会闹事,如果当着五爷的面,他还未必真的敢放肆。 “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给面子!”孙猛嫌云姐喝酒太慢,长臂一伸把云姐揽在怀里,竟是强硬地灌她喝酒。酒水洒出来,湿了她身上的旗袍。 一旁的黑西装欲上前,云姐一个眼色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如今的大都会今非昔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碰硬未必还有曾经的底气。 云姐笑着坐在孙猛的腿上,柔柔拉住他的手,妩媚却又不失风范地开口:“孙爷怎么这么急,阿云陪你慢慢喝。” “急,当然急啊!快喝快喝,再磨蹭,你还有这大都会就是不给我孙猛面子!” 他不是来占女人便宜的,他就是来找事不给五爷留脸的。只等五爷被大帅除掉,他就可以在萧城有一番作为。 “云姐陪着孙爷喝酒怎么够,我也来作陪。”倪胭缓步走来。两侧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开路。 云姐脸色一变,立刻冷喝:“你过来做什么?还不赶紧登台!” “别!”孙猛色眯眯地盯着倪胭,“陪,你们两个都陪着爷。哈哈哈……” 倪胭抬手,瞬间有几个人同时给她斟酒,纷纷递过来。倪胭妩媚一笑,接过最近的一杯酒,道了声“谢谢”,举着酒杯优雅地一饮而尽。 她舌尖儿微微舔过唇上存留的一滴红酒。不知道多少男人的目光盯着她的舌尖,和红如血的唇。 孙猛盯着倪胭那张让男人痴狂的脸,心里有一团火慢慢烧了起来。 “雁音,你喝了别人给你倒的酒,敢不敢喝给你倒的酒?” 倪胭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懒散地靠坐在沙发扶手,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敢?” “好!”孙猛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把里面的药液倒进酒杯。他轻晃酒杯,让药液和酒水融合,冷笑着将酒杯往倪胭面前推去。 倪胭端起酒杯闻了闻味道,立刻知道他加的是很烈的药,媚药。 孙猛哈哈大笑:“别研究了,爷直白告诉你,就是能让你当众发骚的药。你喝不喝?” 聂今派来跟着倪胭的那两个人冲过来,然而还没有靠近就被孙猛的手下钳制住。孙猛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当然有备而来。 他视线环顾围在周围的男男女女,吹了个口哨,大手一挥,酒气熏天地说:“别一个个装得人模狗样儿的,你们谁不想看俞雁音脱光了表演?” 人群一阵骚动,女人们皱起眉,男人们却在一阵犹豫之后,眼中逐渐露出垂涎雀跃的神色。其中甚至有那个曾经当众跪地向倪胭求婚的男人。 倪胭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 男人呵。 “雁音!不要喝!”云姐挣脱孙猛的手,站起来走到倪胭面前拉住她的手腕。 孙猛冷笑:“她不喝,你替她喝?” “孙猛你别太过分!”云姐转头看向孙猛的瞬间,倪胭轻易挣开她的手,将酒一饮而尽。 “雁音!”云姐惊呼了一声。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百香兰抹了抹眼泪,想冲过去帮忙,又不敢。她又能做什么呢。 人群几乎是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整个舞厅只有暧昧的音乐声还在轻缓地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围在这里的男人们望着倪胭的目光越来越大胆,还有期待。 倪胭弯下腰,又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浅酌,优雅而从容。 男人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火辣辣。她此时越是优雅从容,他们越是期待看见她当众发骚的德行。 倪胭又喝了两杯酒之后,明显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她能控制那药的作用,但是她没控制,任由药物影响这个身体。 她的脸颊逐渐染上不正常的绯红,她半眯着眼睛举起酒杯时的样子,不知道让多少男人咽口水。 孙猛终于站了起来,他捏着倪胭的下巴,笑得像个恶鬼。 “快,快点发骚啊。” 倪胭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远处的那套空沙发,还有桌子上的白色茶盏。 孙猛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松开倪胭重新翘着腿坐进沙发里,指了指两个手下:“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扒了!” 被点了名的人立刻亮起眼,搓手朝倪胭走过去。 倪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两个人还没靠近她,接连两声枪响,正中眉心。两个人脸上挂着猥琐的表情慢慢向后倒下去。人群响起一阵惊呼。他们顺着枪声的方向放去,不由又呆又俱。 云姐慌忙抬头去看。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躲在舞台角落的百香兰也跟着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没什么形象的跌坐在舞台上。 孙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犹豫一闪而过,又变成狂傲。他用傲慢的语气开口:“五爷,好久不见啊。” 五爷从楼梯一步步走下来。他轻轻扯了下嘴角,朝孙猛举枪。 孙猛脸色微变,可是又一想到五爷如今的处境,不由淡定下来,他可不相信这只纸老虎如今还敢当众杀人。他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地傲慢开口:“五爷,你这是……” 枪声遮住了孙猛接下去的话。 孙猛睁大了眼睛,肥胖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后栽去。他至死都不敢相信如今的五爷居然还敢朝他开枪。怎么可以有人这么不知好歹看不清时局! 五爷下到最后一节楼梯,缓步朝这边走来。他平静的目光望向一处,无视旁人或震惊或畏惧或看戏的目光。 “关门,一个不留。”他语气平缓地下命令。 云姐吸了下鼻子,接过黑西装递过来的枪,立刻朝着想要逃出去的人开了一枪。孙猛的手下应声倒下,鲜血洒在琉璃彩门上。 大都会十二扇琉璃门同时关上,双刀帮想要逃走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五、五爷……” “五爷今天在啊,好久不见五爷了……” 看热闹的客人们纷纷向后退开,胆战心惊地问好,生怕被殃及。 五爷缓步穿过让开的人群,停在倪胭身后。 倪胭轻笑了一声,她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遍五爷,眸光流转,娇媚开口:“你说不再管我的,原来五爷也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她又慢慢收了笑,眸中的妩媚逐渐变成一种哀婉怅然:“说走就走,竟真的不回来看我一眼……” 垂眼的瞬间,眼睫轻颤,似有些微的湿。 她抬手,用白嫩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五爷无奈轻叹,他将手中捏着的礼帽戴上,把枪扔给一旁的人,然后走近倪胭,将她拦腰抱起,穿过人群,抱着她已经开始发烫的身子上楼。 怎么可能不管你。即使知道你故意激我出面。 第95章 大佬的女人〖18〗 大都会的确沉寂了很久, 那些曾经威风的黑西装们都不得不能忍则忍。如今五爷发了话,这些人立刻又找到了当年风光时的气派。下手快准狠, 将最近这段日子压抑的气闷全部发泄在双刀帮的这些人身上。 不顾那些嘈杂的声音,倪胭安静地偎在五爷的怀里,用脸去蹭他的胸口。他马甲口袋上的装饰金属片蹭在她的脸上微微凉,稍微能缓解一些她身体里的热。 五爷看她一眼, 默然抱着她回到休息室。他把倪胭放在沙发上,转身走向一侧的桌子从抽屉里翻出两支枪,将子弹上膛。 “我难受。”倪胭跪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背影, 声音沙哑低软,“你要是不想碰我, 帮我随便喊一个男人上来也行。” 倪胭咬了下唇, 声音越发低软下去:“最好身材或者长相或者哪里能够像你一点的。” “又胡说。”五爷语气平淡。 倪胭没吭声, 她踉跄站起来, 一步三晃地往门口走。五爷放下枪,走过来扶住颤颤巍巍的她, 把她揽进怀里。 倪胭一动不动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慢慢抬手抱住他的腰, 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口吻坚定:“你想我。” 她在五爷的怀里仰起脸看他,药物作用下媚态尽显地眯着眼睛,趾高气扬地问:“对不对?” 五爷指腹抚过她红烫的脸,扯起嘴角一丝古怪的笑, 反问:“这还用问?” “雁音,对我不用做这种试探。”五爷轻叹了一声,声音微沉。 他从未否认过对她的爱。却也从来不会问倪胭爱不爱他,更不会要求倪胭去爱他。 倪胭舔了下发干的唇瓣,垂涎地看着他。这样经历过沧桑看透一切的男人多好啊,他的眼睛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不需要她伪装和说谎。他也不会强人所难,不会妄想从倪胭这里得到根本得不到的东西。 五爷把倪胭抱起来,带着她去沙发。不用五爷动手,倪胭自己就开始解衣服。她借着药物的作用化成一汪水在他身下极尽娇妍绽放。 她可以控制药物对身体的影响,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想和他睡而已,而药物也成了一种协助的情调。五爷似乎学不会温柔,不过此时的倪胭也不需要他温柔。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伴着一阵阵枪声。 五爷动作微缓,侧过脸去听,倪胭弓身勾住他的脖子,将口中断断续续的娇嘤送入他口中。 她不让他走。 五爷把倪胭翻过去的时候,侧身拿来茶几上的枪放在了身侧。 · “大帅,我们真的要把五爷的事情摆在明面上来做?他这个人在萧城的影响可不小。硬碰硬未必就是对我们百利无一害。不如效仿安城,将他请来敲打一番,为我们所用。” “想要打压帮派势力不一定要挑五爷,抓其他几个典型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我明白大帅是想彻底除掉萧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可是这些势力太过复杂未必能够一网打尽。今日除掉五爷,明日说不定会出现另外一个五爷。” “我不赞同你们的意见。如今内忧外乱,随时可能打仗。城中乱七八糟没有完全掌控,将来战起,凭白添乱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聂今坐在办公桌后,听着几个人的探讨。他知道这些人最大的顾虑是什么,他们是觉得他年轻,冲动莽撞凭一腔热血行事。 可聂今从不是畏首畏尾的人,成大事者该果断的时候绝对不能瞻前顾后。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办公室里几个人的争辩。 “报告!双刀帮的孙猛去大都会砸场子,发生了枪战。五爷似乎现身亲手杀了人。” 之前力争除掉五爷的男人一拍大腿,兴奋道:“太好了!正愁没机会,现在可以名正言顺逮捕五爷。任他们黑吃黑窝里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大帅你去哪儿?” 他还没说完,聂今猛地站了起来,下令带着兵马冲去大都会。 枪战? 雁音在那里! 一路上,聂今心里焦灼不安,几次催促司机快点开车。纵使经历过多少战役,面对过多少次生死,他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紧张和畏惧。 是的,畏惧。 第118节 从不畏生死的他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倪胭。那个他第一次准备去喜欢的人。 · 倪胭意乱情迷时,五爷俯下身来捏住她的下巴:“雁音,他快到了。” 五爷的话在倪胭的左耳进右耳出。她有些迷糊,没有深究五爷的话,下意识地去吻他。五爷避开她,在她拧了眉以后,无奈道:“最迟三分钟,聂今会到。” 倪胭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眼对上五爷的视线。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温吞开口:“还不想结束……” 五爷望着脸色绯红的她,忽然低沉笑开。 罢了,随她。总不能连这都不能满足她。 他身体未曾离开她,却把她抱了起来,一边亲吻着她,一边将她身上散乱的旗袍盘扣系上。 聂今踹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身体紧密相贴的情景。 聂今眼中瞬间迸出怒火。他举枪,扣动扳机。枪声响起时,五爷抱着倪胭朝一侧避开。围在倪胭腰下的薄毯扯开一些,露出倪胭雪白的腿,腿上有着五爷留在上面的痕迹。 那些暧昧旖旎的痕迹被聂今看在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 倪胭抱着五爷的腰背,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望向聂今。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尚未褪去,宛如柔情似水的娇媚。 聂今刚往前迈出的一步便僵在了那里。他死死盯着倪胭,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 楼梯间有脚步声响起。 聂今先一步冲上来,把那些手下远远甩在后面。 四目相对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聂今无力地垂下手,转身退出休息室,在他的那些手下赶上来之前,他将休息室的门关上。 隔着逐渐关合的门,聂今望着倪胭的眼睛。倪胭也始终在看着他。她微微蹙着眉,眼中是一种聂今看不太懂的情绪。 门彻底合上,隔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五爷用力撞她,眸色深不见底,声色沙哑:“还要吗?” 倪胭慢慢松开手——她的手压在五爷握枪的手背上。 她慢慢勾起嘴角,重新拥抱五爷,用自己最娇最柔的一面温柔哄着他。 “大帅?五爷逃了吗?”聂今的手下追上来。 聂今后背靠着门,沉默良久,才冷声开口:“都下去。” “什么?可是大帅……” “我说全部都给我下去!” “是!” 他的这些兵脚步统一整齐地踩着略显狭窄逼仄的木制楼梯下楼,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聂今缓缓闭上眼睛。 休息室的门很厚,隔音效果很好。按理说他什么都听不见才对,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听见了倪胭娇嘤的喘息声。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聂今重新将休息室的推开。五爷已经不在里面了,倪胭身上换了一条水青色的旗袍,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她睁着眼睛,目光有些发怔地望着屋顶的吊灯。 聂今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艰难抬步,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军靴踩在地板上,声音微重。他停在沙发前,低下头望着她,喉间微动,沉声问:“只是因为药对不对?” 倪胭眸光似水,眼中未曾因为聂今的话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也不晓得他走了过来。也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聂今有些喘不上气。他解开军装最上面的扣子,在沙发前蹲下来。他的目光凝在倪胭的脸颊,再一次问:“只是因为药对不对?他欺负你对不对?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倪胭慢慢转过头望向聂今,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然后聂今眼睁睁看着她干净的眼眶中从无到有,逐渐溢满了泪水。当凝聚的泪珠儿沿着她的眼角滚落时,聂今顿时溃不成军。他举起双手投降,声音微哽:“我不问了,不问了……” 他合上眼,努力将眼中的酸涩压下去。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变成了那个沉着冷傲的聂帅。 他站起来,把倪胭用力抱在臂弯里。 “我们回家。”他抱着倪胭一步一步往外走,昂首挺胸。表情硬朗,身姿挺拔。 倪胭回头望向衣柜后的五爷。四目相对时,五爷慢慢扯了下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她熟悉的那种从容的笑容。 倪胭也轻轻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五爷看着倪胭被聂今抱走,许久之后,他不由失笑。那唇角的笑容越发凄凉。 是他选择了退出。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最好的路有千种万种,但一定不是跟着他。 · 楼下的人全部被控制住,大量兵士身穿的绿军装占据了大片地方。 云姐和百香兰一直眉心紧蹙,看着倪胭被聂今抱下来,顿时心里一惊。她们想去问问五爷在哪里,可碍于聂今在这里,又谁都不能去问。 聂今的手下看着聂今抱着一个女人下楼一个个都有些懵怔,其中一员副将上前两步迎上去,偷偷打量了一眼聂今怀里的倪胭,急忙问:“聂帅,五爷他……” “收兵。”聂今下答命令,再不多说,抱着倪胭大步走出大都会上了车。司机看一眼聂今的脸色,闷声开车。 车上,倪胭安静地靠在一侧,将头靠在车门玻璃上,随着车子的行驶,她的身子跟着微微颤动。 她有些疲惫,这种疲惫让她暂时懒得应付如今的处境。而且大概是药物的作用,现在的她有些困。她暂时不去想下一步的计划,任由倦意将自己包围,沉沉地合上眼皮。 车子在兆熙公馆正门前停下来,倪胭的身子下意识地向前倾,聂今及时拉了她一把,才让她没能撞上前座。 倪胭睁开眼睛看向聂今,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聂今移开视线,干净利落地下了车。 倪胭的困倦稍微缓解,她揉了揉眉心,跟着聂今下车,默然走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兆熙公馆长长的前院,走进正厅。聂今在大厅里停下来,背对着倪胭,冷梆梆地开口:“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公馆一步。” 倪胭识趣地没反驳,当然也没有回应。 聂今紧紧咬着牙齿,两腮肌肉被拉得紧绷。他转过身,盯着倪胭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闷痛。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多希望她像以前那样对他弯着眼睛笑起来。他多希望她能告诉他她与五爷之间并没有感情,她只是被迫的。 倪胭抱着五爷的画面在聂今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那不是一个被强迫的女人该有的姿态。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把自己洗干净!”聂今胸口起伏,胸腔里的器官因为愤怒砰砰跳着。 他再也不想看见她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聂今转身,大步往楼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又沉重又急切。 躲在角落的俞梅香偷偷看着这边的情景,不由自主扯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看,大帅终于知道这个女人的本来面目了…… 不过俞梅香打算添一把火,所以她第二天假装无意间告诉聂今倪胭和五爷早就好上了。 “大帅,雁音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劝劝她吧。五爷是什么样的人呀,她怎么可以去招惹呢?她和五爷在一起很久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坚持每天都去大都会唱歌。哎……五爷以前是风光,可是现在不比以前。她要是继续执迷不悔为了五爷的权势跟着他,那是多傻呀。” “我这个妹妹呀,其实人很好。她那么聪明,为人处世也是没的挑。只是有时候太过势力。一个姑娘家为了一时的风光跟那样一个男人多不值呀!我是真的心疼她担忧她。这学期我劝了她好多次,可是她完全不听我的。妹妹甚至认为我是嫉妒她才会这样说!大帅,您说我嫉妒什么不好,怎么会嫉妒这个呢?” “反正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才来求大帅帮我劝劝妹妹。哦,对了。其实阮钧皓对她很好,她居然不要阮钧皓简直是不知好赖。我们学校谁不知道阮钧皓疯狂追求她?阮钧皓为了追求她跑到学校做我们班的中文系老师……” 聂今坐在花园里的凉亭中,他抬着头望向一楼尽头房间的窗户。倪胭坐在窗边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她一直低着头,写得很认真。 聂今不再听俞梅香的絮叨,起身上楼。 第二天,倪胭搬出了那间和俞梅香同住的房间。被聂今安排在了三楼的一处客房。聂今也住在三楼,只是他们两个房间一个在走廊最左侧,一个在走廊的最右侧。 兆熙公馆多了很多保安,如果倪胭在庭院里散步,这些人的目光就不会离开她半分。至于离开兆熙公馆?想都不要想。 是的,倪胭被聂今软禁了。 而倪胭被软禁的这段时间,聂今早出晚归并没有去见她。 倪胭趁着午后阳光好,坐在后花园里的秋千上,随着晚夏的清风慢悠悠地晃着。远处的蝉鸣明显减少,暑假就快要过去。 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倪胭慢慢扬起嘴角,享受着阳光的照耀。 她又开始有点想念她的蚌壳儿了。 肉身、魂魄、蚌壳儿和珍珠心才是一只完整的蚌妖。然而她的肉身被锁在龙族,她的珍珠心丢在无寂海,就连蚌壳儿也在另外一个世界。 倪胭不由轻叹了一声。 俞梅香抱着胳膊走到她面前,嘲讽地冷笑:“妹妹好心情啊,居然还有心思来荡秋千。” “别挡光。”倪胭懒散开口。 俞梅香早就习惯了倪胭这样的态度,若是以前,她说不定要愤怒一场。可如今看着倪胭落魄成这样,她决定不跟妹妹计较。她向一侧走了两步,避开身后的阳光。 “被男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的好妹妹。” 倪胭但笑不语。 俞梅香心情是真的好。她轻笑了一声,开心地说:“五爷丢下你跑了,阮钧皓不再来找你,你心里最喜欢的大帅不仅不理你还把你关在家里,把你当成囚犯。这样的滋味儿怎么样?好妹妹,你难过的话想哭就哭吧。我可是你的亲姐姐,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姐。你哭吧,姐姐不会笑话你的。” 倪胭勾起嘴角,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俞梅香你很闲吗?你不用和你那个温柔体贴的柯教授私会吗?你不用去医院吗?” 俞梅香脸色瞬间大变,她睁大了眼睛,瞪着倪胭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倪胭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俞梅香的肚子上。她慢悠悠地说:“多走路少说话,更要少动怒。对你好,对孩子也好。” “你、你不要乱说!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和男人乱搞!”俞梅香声音尖利,脸上却是红一道白一道,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乱搞?如果让自己舒服就是乱搞。那我愿意像你说的那样乱搞。不过嘛……”倪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她笑着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俞梅香的肩,“女人啊,保护自己先从保护自己的肚子开始。” 倪胭对俞梅香说这些话可是难得发自内心的善意。毕竟这个原主的姐姐帮她得到了柯明江的四、五、六这三颗星。她怎么能不对她善意一点呢? 不过看来俞梅香能帮她的也只能到六颗星,这第七颗星还是要倪胭自己出手。倪胭忽然有了主意——拿到柯明江第七颗星的主意。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四个任务目标目前为止竟然只有阮钧皓七颗星全部完成。不过倪胭并不急五爷和聂今的那后一颗星。 她能拿到,在她离开的那一天。 好多天没有声响的白石头忽然开口:“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 “你说。” “你……好像从来不会怀孕?” 倪胭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白石头,我和男人们快活的时候你是不是透过白玉石看了全程知道我没避孕?” 第119节 “当然没有!”白石头立刻反驳。语气急切地为自己辩驳,往昔的清冷之气都散去不少。 倪胭知道他不会,她只是故意逗他而已。 她打着哈欠上楼,随意说:“龙族后裔皆永生。我要是睡一个男人就生一个孩子,这两万年来我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都要数不清了……” 倪胭刚走到三楼,还没有跟白石头说完,就看见聂今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倪胭在原地停顿了两秒,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回自己的房间。 聂今站在走廊里,静默地望着倪胭。 半个月了。他与她半个月没有说过话。 聂今心下忽然一阵烦躁,又十分焦灼。 当初将她软禁在家中实在是一时气愤之下冲动之举。这半个月他也曾后悔过,不该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无疑加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这小半个月,他故意躲着她,她又何尝不是故意躲着他? 马上要开学了。 她怎么就不能来主动找他,只要她说一句想出去想上学,他必然不会再软禁着她。难道她就没有发现之前跟着她的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聂今脸色沉沉地下楼。最近,所有人都知道大帅心情不好,在他身边的人个个胆战心惊。 到了开学前一天,聂今没有出门,一直在等倪胭来找他。他从晨曦等到暮色四合,都没有能够等到倪胭的身影。 座钟敲响七下,聂今终于起身走出房间,从走廊这一头一步步走向另一头,立在倪胭房门外许久,才抬手敲门。 房门打开,两个人一里一外互相望着对方,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十分平静。 倪胭身上只穿了一条长睡裙,她似乎饮了酒,眉眼之间微醺。她笑笑,先开口:“大帅找我有事?” 聂今点头,却并没有开口。 倪胭思索了片刻,偏着头问:“大帅是要进来坐坐?” 聂今又一次点头。 倪胭便让开,先转身进了房间。聂今跟进去,一眼看见桌子上的酒杯。 “喝酒了?”他问。 “嗯。”倪胭随意应了一声,她撩起卷发,在沙发里坐下,举起酒杯小口抿了一口,“最近临睡前都喜欢喝一点点,反正在家里也无聊。” 聂今在她对面的沙发里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喝酒。 倪胭把杯子里的红酒饮尽,放下杯子。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目光有些空。 “不喜欢被关在家里为什么不去找我说。”聂今沉声问出来。 倪胭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她眸光流转,哀婉地望着聂今,轻声低柔轻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为什么不能面对我?”聂今眉峰拢皱,质问。 倪胭苦笑。她低下头,手指撩过耳侧的卷发,低声说:“被喜欢的人亲眼看见我和别的男人……” 她低下头不再说了,眼睫颤动。 聂今的心跟着她的眼睫轻颤,他真的很怕倪胭下一瞬落下泪。 “抱歉,我不应该凶你。”聂今放柔了声音,“错的不是你。你也只是受害者。” 倪胭侧过脸,眼中是无法遮掩的痛楚。 “你应该调查过我的事情,就算没有调查,我姐应该也对你说了不少我的事情。” 聂今立刻说:“在你和俞梅香之间,我当然选择相信你。我让你搬到楼上远离她是为了什么?” 倪胭眸光微闪。 她还真的不知道聂今让她从原本的房间搬出来,是为了把她和俞梅香隔开。为了不让俞梅香烦她? 倪胭转过头望向聂今。 聂今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他对倪胭严肃地说:“雁音,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忘记。嫁给我,从此只有现在和未来。” 他声声铿锵,似下令又似立誓。 倪胭有一瞬间的恍然,轻声问:“忘记过去?” “是。” 倪胭沉默下来。 忽然的安静,让聂今心里又开始焦灼。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害怕的情绪,害怕倪胭的拒绝,害怕倪胭选择别人。 在她说着喜欢的时候,如果他不是一味把她当成孩子拒绝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和什么五爷、阮钧皓牵扯上? 聂今心里逐渐生出悔意。 他工整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握成了拳。 倪胭眼角的余光扫见,她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抬起头来正视聂今,用一种冷淡的、疏离的语气开口:“你当真不介意我和五爷的过去?那些晚归和彻夜不归,我都和他在一起。他家里,他的车里,他的休息室,大都会舞台化妆间……” 聂今猛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玻璃杯具。玻璃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聂今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倪胭,薄唇紧抿,抿成一道直线。 倪胭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她交叠的双腿上下换了个位置,向后靠着沙发,慢悠悠地说:“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做,用不同的姿势做,花样百出。你当真不介意?” “不要再说了!”这五个字几乎是聂今从牙缝里挤出来。 倪胭哪能这么如了他的愿?她就是要气他激他。老狐狸不好激怒,血气方刚的聂今还激不动不成? 倪胭站起来,对上聂今的眼睛,扯起嘴角轻笑:“你只是听我说说就受不了,日后恐怕对着我更是硬不起来。”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聂今脸色铁青,一脸的戾色。有一种想要开枪杀人发泄的冲动。 倪胭隔着茶几上半身前倾凑近聂今的脸,妩媚地挑起眼尾。 “聂帅,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可怜。我对你感兴趣的时候你拒绝我,如今太迟了。如果我和五爷的事情瞒过了你,我倒也不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你亲眼见到我和五爷厮混在一起的场景……”倪胭娇笑了一声,指尖儿饶有趣味地点着聂今肩章上的图案。 “你们男人啊,最是小心眼。唔,也不对。女人也小心眼。都一样。何必欺骗自己勉强自己呢?”倪胭娇柔的手顺着聂今的衣襟逐渐下移,“夫妻生活不和谐是很讨厌的。为了日后不做那样的表面夫妻,我们还是彼此放过吧。” 聂今忍着倪胭在他身上捣乱的手,深吸了口气,闷声说:“这只是你的猜测。” “难道不是真的?”倪胭婉转抬眼,含笑望着他。 她的手继续在他身上捣乱,眸中的笑意却越来越坏。她低惑开口:“那你倒是硬一个证明给我看啊。” 聂今将牙齿咬得有些发疼。他忽然抓住倪胭的腰,把她直接扛了起来,扛着她进到卧室,将她扔到床上去。 他眼中带着戾色,抽出腰间皮带,一颗颗解开军装的纽扣。 倪胭揉了揉被他摔疼的手腕,刚转过身来,胳膊就被聂今拎了起来,她身上的睡裙几乎是被聂今撸下来的。动作快得倪胭连配合个优雅的动作都来不及。 聂今俯下身来,在倪胭耳侧咬牙切齿:“我证明给你看!” 言罢,他咬上你倪胭的耳垂。一阵隐隐的疼痛,让倪胭不由蹙起了眉。可是感受着掌心里聂今第七颗星的微微闪烁,倪胭本来打算去推开聂今的动作变成拥他入怀。 倪胭侧过脸望向聂今,聂今显然十分敏锐,立刻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他抬起倪胭的脸,用带着薄茧的手掌抚过倪胭堆雪般的软肌,肃然下命令:“这个大帅夫人,你不当也得当!” 唔,这个在床上都要下命令的男人啊。 可惜,她才不是他的兵。也向来不知道何为听话。 倪胭垂下眼,风情万种地笑起来。 · 码头。 云姐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遮住玲珑有致的身子。她手里提着行李箱,欲言又止地望着五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送她离开萧城的人居然会是五爷。这个她一向又敬又怕的上司。 五爷没穿西装,而是一身粗布长衫,显得从容儒雅许多,哪里还像萧城大名鼎鼎的五爷。 “五爷,你不离开吗?聂帅显然是在针对你!”云姐蹙眉。 五爷淡淡微笑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这样的乱世,你一个女人的确不适合再留在大都会这样的地方。这次回老家就不要再回来,安生过日子。” “五爷……” 五爷摆摆手。 可是云姐坚持把话说出来。她朝五爷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五爷,我们为什么不鱼死网破除掉聂帅!” 妩媚的女人竖着细眉,心狠手辣起来自带一种凶戾。毕竟是在这萧城这样的地方又是跟着五爷混了这么多年的人。 五爷轻笑了一声,他抬手随意一指:“看。” 云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沿着码头乞讨,几乎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如今随处可见乞讨的穷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情景。 “这世上少一个五爷不过少一个商人,可要是少一个将军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落街头。山河飘零,这世道需要聂今这样的人。”五爷戴上软呢帽转身离开码头。 若是真的硬碰硬,五爷何曾惧过? “五爷……” 五爷没转身,只是随意挥了挥手,与她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打算完结,可是某人拿枪指着我脑壳儿逼我给他加戏! 加加加,给他加qaq……然后就没能完结! 明天一定完结!不管谁给我写情书、送旗袍都没用! ps,下一篇快穿打算开一个甜口的,你们觉得《你必须爱我[快穿]》和《我们恋爱吧[快穿]》这俩文名哪个好? 第96章 大佬的女人〖19〗 聂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套上衬衫,把军装外套搭在臂弯, 回头看向熟睡的倪胭。倪胭侧身蜷缩着,手搭放在脸侧枕上。她身上的薄毯滑下去一些,露出雪白纤细的肩。她脱了衣服,聂今才知道她这么瘦弱, 在他身下时更是娇娇小小的样子,似乎他一个不小心就能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弄折。 睡梦中的倪胭蹙眉,娴静的五官微拧。她安静睡着的样子与舞台上时的样子相差甚远。聂今还是更喜欢她乖巧安静时的模样。 恍惚间,倪胭和五爷在一起时的画面跳进聂今的脑海。聂今皱眉, 眼中逐渐迸出怒意。他走过去,俯下身来轻吻倪胭露在外面的肩头, 然后把她薄毯往上拉为她盖好。聂今直起身, 深看了倪胭一眼, 冷着脸悄声走出房间。 他要除掉五爷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萧城的掌控和发展。 他绝对不允许别的男人侵占他的女人。既然已经发生了, 他必然要杀了这个男人,亲手杀了这个男人。 至于倪胭?聂今冰寒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疼她爱她, 过去不可改变, 未来的她只能属于他。没有人能够再碰她。 几员副官一大早就到了, 正在一楼大厅里等着聂今。聂今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他对自己身上的这套军装总是要求得过分严苛, 拒绝任何褶皱。见他下楼,等在大厅里的几个副官同时起身行了个军礼。 第120节 聂今略颔首,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几员副将跟在他身后,脚步统一。 房间里的倪胭睁开眼睛, 她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里的星图。她确定昨天晚上聂今的第七颗星亮了。然而此时那第七颗星又灭了。 倪胭不太高兴地拧了眉。 看一眼钟表上的时间,她翻身下床收拾了一下,坐上车去学校。本来打算放弃攻略柯明江,可如今误打误撞到了六颗星,倪胭当然得回去顺便把第七颗星拿走。 汽车在学校正门前停下来,倪胭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阮钧皓。阮钧皓站在前面等着她。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阮钧皓面带微笑,眼中一片柔和。现在大都会关了,倪胭也不再去唱歌,幸好还可以在学校见到她。 倪胭笑着走过去,无所谓地说:“反正今天就只是发新书,又不上课。老师这不也是才来?” 倪胭朝阮钧皓身后望了一眼,随口问:“晓静没和你一起来?” “她一大早就和同学出门了,早该到了。” 倪胭和阮钧皓一起往教学楼走,走到一楼大厅,倪胭的脚步停下来,侧首望向走廊最里侧的办公室——柯明江的办公室。 “怎么了?”阮钧皓问。 倪胭好像听见了落锁的声音。当然,并不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听到的,而是她作为蚌妖的敏锐。倪胭起先还以为俞梅香又和柯明江在办公室里乱搞。可是下一瞬她忽然想起来俞梅香身体不舒服,今天根本就没来上学。 倪胭心中一动。在原主俞雁音的记忆里,虽然没有柯明江欺凌其他女学生的记忆。可是像柯明江这种人渣真的只会盯着一个女学生?会不会在欺凌俞雁音的同时欺凌其他女同学? “雁音,你去哪儿?”阮钧皓跟上去。 倪胭走到办公室门外,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微微用了一丝妖力将门拧开。 阮晓静转过头来,一脸惊讶:“雁音?哥哥?你们怎么过来啦?” “晓静,你怎么在这儿?”阮钧皓皱起眉诧异问。 “柯教授说我期末历史没考好,让我来办公室的。他说一会儿就来,你们看见他了吗?对了,那门刚刚莫名其妙锁上了。你们是怎么打开的?” “没锁啊。”阮钧皓说。 阮晓静站起来,执拗地说:“锁的。真的是锁的!我刚刚打了很久都没打开的。哥哥你不信我?哼,雁音,你信我对不对?” 阮晓静拉起倪胭的手轻轻摇晃,期待地望着她。 略犹豫之后,倪胭抬手捏了捏阮晓静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锁坏了吧。我刚刚也是费了些力气才把门拧开。” 阮钧皓诧异地看向倪胭,他刚刚分明看见倪胭轻易开了门。 倪胭假装不知道阮钧皓的目光,她对阮晓静说:“走吧,我们回教室。” “可是柯教授……” “没关系的,这两天又不是正式开学。等开学了再说成绩的事儿。”倪胭牵起阮晓静的手,拉着她上楼。 阮晓静果然弯着眼睛,开心地和倪胭一起走。阮晓静一路叽叽呱呱,说着最近好玩的事儿。倪胭微笑着听她说,偶尔附和地笑笑。 然而她眼底深处却是一抹暗色。 柯明江这个人是渣,可倪胭对她的态度一直只是嫌恶,没有说一定要大费周章替俞雁音报仇。世上坏人这么多,没心没肺的她懒得替天行道。她又不认识俞雁音,关她屁事。倪胭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她穿梭这么多个世界可不是为了主持正义当别人爹的,她就是为了找到攻略目标,攻略他们,拿走他们的心。 可现在柯明江把主意打到了阮晓静身上,这就不一样了。倪胭侧过脸,含笑望着阮晓静一脸天真的样子。 想动她身边的人?倪胭勾起嘴角。 他完了。 当天晚上,倪胭去了青柳巷。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们穿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一旦看见有男人进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去。所以当她们看见倪胭进来时,都有些惊讶。 女人来青柳巷?还是一个比她们要好看很多倍的女人。女人们上下打量着倪胭的目光变得不太友善起来。 倪胭不理会她们的目光,目光从一张张涂抹了厚粉的脸上扫过。最后在一个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女人面前停下来。 女人媚气冲天地掩着嘴笑:“呦,你一个女人也打算嫖?” 倪胭将一张银票递到她眼前。一看见银票上的数字,女人脸上立刻变了表情,双膝弯下去,冲着倪胭讨好地笑:“甭管男的女的,阿红都能伺候!” “不用你伺候。只需要你演一场戏,结束之后还有一半。” “还有一半?”女人看着倪胭像是看着一尊神仙。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结果只是一半?她的眼珠子飞快转动,心想干完这一单,她就可以离开青柳巷了! 倪胭招了招手,阿红凑过去听她吩咐。阿红听着听着逐渐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就、就这样?”阿红结结巴巴地问。 “能办好吗?”倪胭慢悠悠地问。 “能!我一定能办好!”阿红点头如捣蒜。她在心里却在想这笔钱也太好赚了吧! 倪胭走出青柳巷,穿过狭窄几条小巷,到了热闹的前街,随便进了一家胭脂铺子,买了些胭脂。 虽然聂今没有说过,但是倪胭知道聂今一定会问司机她的行程。倪胭懒得跟聂今解释,便尽量借口买东西遮掩行踪。 她刚从胭脂铺子出来,不经意间一瞥,瞥见五爷的背影。倪胭转头望了一眼聂今给她安排的司机。司机站在车前,果然看向这边。 倪胭略犹豫,还是朝着五爷离开的方向追去。如今的形势,五爷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离开萧城避避风头。在这个通讯麻烦的年代,倪胭可不知道下次见到五爷会是什么时候,今日既然见到了,她自然不想丢下这个机会。 她屏了气息跟在五爷身后,直到跟着五爷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她才在五爷身后轻声喊他:“远山。” 五爷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眉宇之间略显惊讶。他竟然不知道倪胭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的警觉已经这样差了?他很快收起眼中讶然,一侧的嘴角略微抿起,冲倪胭点了一下头。 倪胭踩着尖细的高跟鞋,一步步朝他走去,说:“聂今在抓你,你的那些仇家也在找你。你怎么还在萧城?” 五爷轻笑了一声,口气随意地说:“没什么地方去。” 倪胭站在他面前,仰着脸望向他。 “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倪胭潋滟明眸里逐渐漾出笑意,声音低而轻柔。 第97章 大佬的女人〖20〗 五爷思考了一下, 道:“也没错。” 他沉静的眸子望进倪胭的眼底,问:“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啊。床上床下都挺好的。” 五爷眸中神色滞了一瞬, 又很快恢复寻常。他点点头,移开视线,望向小巷斑驳石砖墙上长出来的嫩草,淡淡道:“那就好。” 小巷尽头有急促的脚步声, 倪胭垂下眼睛,语气带着些失落:“我得走了,聂今看管我很严,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看管?监视?”五爷皱起眉。 倪胭重新抬起眼睛看他, 脸上已经没了笑。 在来人赶进小巷前一刻,五爷拉住倪胭的手腕, 带着她闪身躲进一道小门。这条小巷是两条住宅相背的地方, 一道道小门都是各个宅院开的后门。 聂今的司机跑进小巷中四处张望, 没看见倪胭的身影, 转身跑出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寻找。 五爷低下头看着身前的倪胭, 声音沉下去:“他对你很好?” 倪胭轻笑了一声, 没说话。 五爷沉思了片刻, 再度开口:“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也证明了他在意你。你只要对他一心一意,让他知道你的诚意就好。” 倪胭“哈”地笑出声来,她偏着头抬眼望五爷:“你在做什么?冷静帮我分析怎么讨好别的男人?” “雁音,对自己好一些。为自己找到好路并没有什么错。”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胡闹乱搞。你以为别的男人都像你一样能够平静接受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上床?”倪胭嘴角的笑染上了几分嘲讽, “你才不在乎我和谁上床,一点都不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五爷语气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急躁和怒意。他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阖上眼一瞬,再睁开时眸中又恢复了冷静。 他说:“雁音,聂今是个磊落的人。不用骗我他对你不好以来激我。你骗不到我。” 倪胭安静地望着他,眼中一片平静和坦荡:“是,他对我是很好。可是如果他对我不好,把我关起来打我骂我,你会带我走吗?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问你如果。” 她垂下眼睛,将垂落耳侧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淡淡道:“你也不会带我走。你只会给我选别的路,再挑一个好男人给我。” 她轻轻的叹息融进风里,卷入五爷耳中。 “远山,这就是你所谓的给我绝对尊重和自由?不过是另一种自以为是罢了。你想了千种万种对我好的路,却唯独忘了问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 五爷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他还是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倪胭慢慢挪开五爷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她转身推开小门木,一脚迈出门槛,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轻声说:“你生日那天我失约了,后天是我生日,我还能再吃一次你烧的菜吗?” 她眸光移动,望向五爷的眼睛,“我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失约。” 五爷的心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抽痛。 倪胭甚至没等五爷点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一瞬,就将开了一半的木门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进闹市,司机见了她立刻松了口气,为她打开车门。倪胭坐进车里,黑色的汽车逐渐消失在热闹的街市。 五爷站在小巷阴影处,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聂今回家后果然质问倪胭去了哪里,倪胭手里握着一把小剪子认真修剪着一盆芍药的枝叶,漫不经心地说:“你多派几个人贴身看管我,连我去卫生间都跟着不就知道了?” “你!”聂今放柔了声音,“雁音,我不是要看管你,只是如今不太平,我不放心你的安危。” 他走上前去将倪胭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说:“雁音,我送你去国外读书怎么样?” 倪胭浅浅笑着,什么话也不说。 聂今的心忽然就凉了下去。纵使对感情再如何迟钝,他也感觉得到倪胭的心不在他这里。她曾经的喜欢呢?都去了哪里?给了别人吗? 聂今颓然松了手。 · 第一天上学只是发书和大清扫,而第二天是萧大每年开学的动员大会。把全校师生聚集到一起开大会是多无聊的事情啊。可是倪胭却忽然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好到不能更好的日子。 柯明江的单人办公室里,柯明江有些讶然地望着倪胭。倪胭一直对他很冷淡,他很意外倪胭会主动过来找他。 “柯教授不欢迎我来吗?”倪胭问。 “怎么会,我当然欢迎你来。”柯明江拉开椅子,“坐。” 倪胭在柯明江身旁的椅子里坐下,抬起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雪白的大腿从长旗袍下露出来。 在萧大女生们约定俗成的蓝黑袄裙制服下,她穿着总是很随心。虽然她走到校园里时常能引来很多注目和议论,可萧大的确在制服这方面没有明确规定,谁也不能逼着她穿蓝黑相搭的袄裙。 柯明江的目光凝在倪胭的大腿上。 “教授?”倪胭轻声喊他。 第121节 柯明江回过神来,儒雅地笑起来,说:“是不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事情?我特意看了你的试卷,空了一大半,的确是不太理想啊。不过没关系,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你只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已。这学期和老师一起努力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俞梅香忍着孕期反应,偷偷来找柯明江。她的肚子如今还看不出来,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显怀。到时候怎么办?她没有办法,必须来找柯明江商量。可是当她心事重重地走近柯明江的办公室,却听见了倪胭的声音。 “柯教授对我这么好,雁音真是好感动……” 俞梅香脚步一顿,躲在门外偷听。 “这是应该的,只要能提高你的成绩,老师多花些心思也是值得的。”柯明江的声音十分温柔,温柔得不像是对一个学生的口气。 俞梅香紧紧咬着牙。柯明江也曾经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柯明江抚摸着她时喊着妹妹名字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俞梅香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她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人,为什么妹妹还要来跟她抢?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进去跟柯明江揭穿妹妹的本来面目,又想狠狠地扇她一巴掌。可是她的脚还没有迈出去,就把这个冲动压了下去。 为什么? 俞梅香苦笑。 因为她没有把握她真的这么做柯明江会站在她这边,即使她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即使她深爱着他。 俞梅香深吸一口气,木讷地转身走向开办动员大会的礼堂。 动员大会还没开始,大礼堂里的学生们嬉闹着,十分热闹。俞梅香安静地坐着发呆,直到倪胭在她身边坐下。 “我知道你喜欢柯教授,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俞梅香问。 “我喜欢柯教授?”倪胭好笑地问。 “难道不是吗?”俞梅香反问,“你之前明明跟我说过他为人有多好。” 倪胭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有些怜悯:“俞梅香,你是为了我活的吗?只要我喜欢的你一定要去抢?” 俞梅香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必呢。”倪胭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却得不到你能得到的东西!”俞梅香胸口起伏,对倪胭说出心里话。 倪胭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前方的台子:“姐,妹妹一会儿送你个惊喜。” 俞梅香皱起眉刚想质问,胃里忽然不舒服,犯恶心想吐。她急忙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想吐的欲望努力压下去。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压腹中不适,没什么精力注意周围。 直到周围的学生爆发出一阵惊呼。 俞梅香诧异地抬头,惊讶地发现大礼堂前面搭成的台子后的幕板倒了下来,柯明江衣衫不整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那个女人穿着倪胭平时最喜欢的旗袍,发型也和倪胭一模一样。 俞梅香猛地转过头去,倪胭抱着胳膊坐在她身边,微笑着看着台子上的表演。 校长正在前面讲话,忽然被这一幕弄懵了。 “你放开我!”阿红哭着去推柯明江,“呜呜呜不要,不要这样!你为人师表怎么能这么做呜呜呜……” “不要哭,老师喜欢你。我来做老师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花骨朵一样的女学生。嘿嘿嘿……被我睡过的女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个。别躲啊……你再躲是不是不想毕业了?”柯明江去撕阿红身上的旗袍,他的眼睛有些混沌,意识似乎不太清楚。 台下的俞梅香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台上发了失心疯一样的男人,心里一寸一寸凉下去。过去的一幕幕电影快放一样走过。等她清醒意识到自己被玩弄时,已然泪流满面。 阿红尖叫:“我要拆穿你的本来面目!” 柯明江阴森低笑:“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说你勾引我。而且你一个姑娘家如果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日后还怎么活?” 台子上的落地话筒将柯明江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开。 柯明江一手抓住阿红的双手,一手去脱自己的裤子。他的裤子落下来,大礼堂里的女生们尖叫着乱成一片。 阮钧皓跳上台子,一拳朝柯明江打过去,扯下幕板上的红布扔到他身上,遮住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免得侮了女学生们的眼睛。阮钧皓胸口起伏,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太可怕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肮脏卑鄙的老师! 校长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和其他老师抓住柯明江。 倪胭悠闲地摆弄着自己的手,她手腕翻转间,柯明江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抓着我干什么?”柯明江回过头看向抓住他手臂的两个同事。两个同事都是一脸愤恨和嫌恶的表情看着他,就差朝他挥拳头。 刚刚那一幕的记忆回归。柯明江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光不是鄙夷就是畏惧。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幕板后强迫女学生?他明明一向很谨慎!俞雁音呢?他匆匆看向被女教师拉起来安慰的女人。这个女人是谁?他刚刚不是在办公室和俞雁音说话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简直是衣冠禽兽!” “亏我以前那么崇拜你,没想到你心里这么龌龊。简直不配‘老师’这个称呼!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天呐!之前你喊我去办公室要给我补课,幸好我家里有事不能去。要不然……简直不敢想!” “滚出萧大!” “滚出去!” 柯明江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恶狠狠地咒骂他宛如一场噩梦。 不,这不是真的。 “不是这样的!”他挣脱开两个教师的手,冲向台子,冲进学生群中,冲向这些平日十分爱戴他的学生中。 “你们相信老师,老师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是有人害老师!”他努力扯出和善亲切的笑容,就像平时那样。可是这些学生不停向后退,一脸嫌恶。 怎么会这样呢?这群孩子没有经过社会的打磨最是单纯,最好哄骗。只要他装出和善亲切的样子,他们就会信任他崇拜他。现在怎么不好用呢? 当第一个学生朝柯明江扔书之后,立刻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学生。这些学生来开动员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书本。没东西扔了,便有一个男学生冲过去踹他。紧接着学校里的男学生们都冲过去,拳打脚踢。女学生们三三俩俩靠在一起,愤怒地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俞梅香忽然笑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你满意了?”她转过头,用充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倪胭,“破坏我心里的美梦?” 倪胭望着远处一脸愤怒的阮钧皓,想起他前世死在狱中的场景,倪胭轻轻勾起嘴角,“还不够呢。” 倪胭施施然起身,缓步朝柯明江走过去。 “让一下。”倪胭酝酿了情绪,推开人群,走到柯明江面前。 蜷缩在地上的柯明江摸一把脸上的血,仰头望着倪胭。他眼中又生起一丝希望,匆忙抓住倪胭的脚腕,大呼:“你快告诉他们是有人陷害我,刚刚我们明明在办公室里说话!” 倪胭蹲下来与他平视,她干净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溢满泪水。 “雁音,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倪胭眼睫颤动,带下眼泪。她俯下身,凑近柯明江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我一直以为你为人正直,怕你拒绝我才从来不敢接近你……” 柯明江不可思议地望着倪胭,心中震动。他看着倪胭泪水涟涟的模样,多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可是他的手抬不起来,一阵阵疼痛。 “雁音,你别靠近他。”阮钧皓冲进人群,把倪胭拉了起来。 倪胭的目光一直未移开,哭得梨花带雨。 “雁音!”柯明江看着阮钧皓拉起倪胭,就好似自己的所有物被侵占了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得不到她,所以才会找俞梅香来做她的代替品,可是她现在告诉他她心里一直有他? 四处都是一张张鄙夷的面孔,柯明江的眼睛里却只有倪胭被泪水打湿的脸。他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饱含最后希望望着倪胭,问:“雁音,你是相信老师的对不对?” 倪胭哀婉地望着他,她的沉默对于柯明江来说就像是等待宣判。 倪胭缓慢地点头,眼中充满了热泪,却努力对柯明江扯起嘴角。 那块漂浮在不远处的木板终于被柯明江抓到,他活下来了。 第七颗星,亮。 倪胭瞬间变了脸色。 “气得我都哭了。”她狡猾地勾起嘴角,流光明眸扫过之前出手打柯明江的学生们,赞:“你们真棒,这种人就该打死。” 她向后退了一步,在柯明江扭曲的目光里转身。 剩下的事? “我这么善良胆小单纯可爱的人呀,才不要看活活打死人那么血腥的场景呢。”倪胭语气娇软,又甜又嗲。 这个话,白石头决定不接。 · 倪胭一早就来了五爷的那个四合院。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不仅没有失约,还早起了。” 五爷淡淡笑着,问:“会洗菜吗?” “会。”倪胭把自己的手递到五爷面前,“瞧,我今天没涂指甲油。准备和你一起下厨一起洗碗呢。” “有人帮忙可真不错。”五爷略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倪胭和五爷像一对寻常的小夫妻一样,一边聊天一边在厨房里忙活。虽然两个人是第一次一起下厨,但是出奇默契。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五爷想要什么调料的时候,倪胭便恰巧将调料放在他手边。而倪胭觉得火不够旺刚想开口,五爷已经蹲了下来添柴火。 他们两个人以前单独相处时,话很少,多大数都在床上度过。而今日两人倒是说了不少话,油炸噼啪声伴着两个人的笑声。 其乐融融。 十道菜摆上桌,倪胭夸:“远山真棒。” 五爷回她一个拇指:“不敌雁音十分之一。” 倪胭笑着倒酒,边倒边说:“以前总看你喝茶,今日我们来喝点酒。” “谢谢。”五爷接过倪胭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灌入肠胃。他的确很多年没喝酒了,对这味道已经有些陌生。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边说笑一边吃饭。桌子上的菜肴被消灭得一片狼藉,倪胭放下酒杯,微微偏着头,将手搭在侧额,沉默地望着五爷。 五爷便也放下了酒杯,回望着她。 两个人又恢复到了往常那种沉默安静的相处模式。 许久之后,倪胭轻叹了一声,再一次问:“远山,为什么不离开萧城?”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牵挂。”五爷回答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怕死吗?”倪胭问。 五爷淡淡笑着:“我早就死了,是你让我重新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他拉起倪胭的手,认真道:“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倪胭想起来这不是五爷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当初他同意让她做他的女人时,提出的要求便是——保护好自己。 倪胭翘起嘴角,重复当日她曾说过的话——“我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你。” 五爷不置可否。 聂今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倪胭和五爷都没有什么意外。聂今既然花了心思查五爷,自然能查出这里。五爷今日回来几乎是自投罗网。更别说聂今一直派人跟着倪胭。 五爷解散手下时,便没想活。 第122节 如果他的死能帮聂今立威彻底除掉萧城丑恶势力,如果他的死能消除聂今对倪胭的介怀,他为什么要活? 死仇得报时,他便没了活的意义。他活着,只是没找到死的契机,如今赴死也算无遗憾。 聂今在桌旁坐下,扫一眼桌子上的菜,冷淡开口:“没赶上饭点,酒可还有?” 倪胭有些意外聂今的冷静,她本以为聂今一进来就要拔枪的。倪胭给聂今倒了一杯酒:“给。不过喝一杯就好,公事在身可不该饮酒。” 聂今望着倪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忽然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声。他早就来了,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倪胭吃完了饭,他才进来。 “为了陪我的女人吃一顿饭回到这里,五爷这是故意给我送人头。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聂今望着五爷。他的目光是冷的,心里十分平静。 五爷淡淡笑着,道:“牡丹花下死是远山的荣幸。” 聂今脸色越来越冷,说:“你不过是想证明你比我更爱她,愿意为她去死。” 五爷不辩解,含笑望向倪胭。为了证明自己比聂今更爱倪胭?当然不是。五爷是个通透的人,他也足够了解倪胭。是倪胭提出要吃他烧的菜,五爷很清楚倪胭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倪胭。他不清楚倪胭想做什么,他也没有去深究。这不重要,她就算是要他的命又如何? 给她便是。 倪胭迎上五爷的目光。只是一个眼神,倪胭便知道五爷看懂了她。她不由微微扬起嘴角。 聂今看着倪胭和五爷对视,他心里怒火翻腾,又转瞬变成了心如刀绞的痛。 这不公平。 聂今眼中布满一层血丝,他抬眼看向倪胭,冷声质问:“如果我放了他,你是不是会选择跟他走?” 倪胭淡然地开口:“你是不会放过他的。” 聂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脸上的肌肉紧绷。 是,倪胭说的没错,他不会放过五爷。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放过五爷?除非他死。 聂今起身,转身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兵马下令:“全部退出去!” 军队整齐划一动作整齐地离开院子,院门吱呀关合。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聂今转过身冷厉的目光看向五爷。他取出腰间的左轮枪,将弹夹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扔掉,只留下最后一颗子弹,将枪扔给五爷。 然后取出另外一把枪,同样只留下一颗子弹。 聂今扯起嘴角,笑得发冷:“赌命。” 五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枪,从容笑着说:“封某的命不值钱,大帅又是何必赌上这一局。” 聂今没有回答五爷,而是盯着倪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只有他才能为你去死。” 这大概是他今生最不冷静的时候。可聂今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如果他今日杀了五爷,便也同样成全了五爷为倪胭而死。不杀五爷,他不甘心。杀了五爷,是成全五爷在倪胭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好像怎么都是他输。不,他不想输。 死也不服输。 倪胭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向聂今手里的枪,微微动用妖力看透膛内子弹,又看了看五爷那支枪里的子弹。 两个人同时开枪,两支枪都是空的。第二次开枪时,同样都没有子弹。 第三声枪响,子弹从聂今的枪口射出。 ——射进倪胭的心口。 聂今猛地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倪胭的身子软下去倒进五爷的怀里。聂今整个身体僵在那里,就连举枪的手都不能动弹半分。 五爷手里的枪落了地,他跪下来,用颤抖的手抱着倪胭,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嗯?”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因为你答应了我,我才敢爱你啊! 他年少无知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大人物害了满门七十几口人丧命,他以为今生孑然一身再不会有牵挂,也不敢有牵挂。倪胭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他以为她是聪明独立的,他以为她会好好的,可最后她居然是被他害死的。 多可笑。 倪胭抬手,将手搭在五爷的心口,望着他的眼睛,狡猾地笑:“可我也说了要保护你呀。” 五爷阖上眼,有泪落在倪胭的脸颊。一切言语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倘若时间倒流,他是否会拒绝她?不,他不会。爱,是不可控的。 第七颗星亮了起来。 “你还是选了他……”聂今曾想过如果今日死的是他,倪胭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为了他的死永远不原谅五爷。两支枪,公平的赌局,她却从一开始就选择护在五爷身前。 心,痛啊。 倪胭转过头来望向聂今,温柔笑着,她缓缓摇头,轻声说:“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一颗也没有。” 倪胭看见了,看见五爷接枪的时候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把膛内唯一的一颗子弹取了出来。 五爷今日来了,就没想活。 聂今失语。 他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许久,忽然大笑。他输了,他不应该留在这里打扰他们。聂今转过身去,眼泪从眼角滑过,脸上却又带着笑。他又哭又笑地僵硬抬脚。 枪声在他身后响起。 聂今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去。 五爷用自己的枪朝心口射了一枪,他倒下去,忍着心口的抽痛,小心翼翼地把倪胭拥在怀里。 他轮廓分明的唇微微扯起一侧嘴角噙着笑,动作缓慢地移动倪胭的身体,让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甚至将倪胭的无名指指尖儿勾在他马甲胸口装饰口袋上——倪胭平时最喜欢缩在他怀里的姿势。 倪胭的魂魄已经离开了俞雁音的身体,她的魂魄立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五爷费力地做完这一切。她知道子弹射进心脏之后会有多痛。五爷做这些动作时,一定很痛吧?可他的脸上居然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倪胭蹲下来,近距离地望着五爷的脸。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懂这些男人为什么这么傻。 五爷忽然朝倪胭的方向看了一眼,倪胭一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尚在人间的五爷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许久之后,五爷慢慢合上眼,抱着“倪胭”陷入长眠。 ——就像,他曾抱着她入睡的夜。 · 聂今望着没有声息的两具尸体,握着枪的手开始发抖。 这两个人,她替他挡枪,他为她殉情。那他聂今又算什么?恶人吗?他握着枪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是不是这两个人以为他就不能为倪胭死? 聂今举起手中的枪,举至一半又颓然放下。 不,他不能做殉情这样的事情。山河飘零,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是聂今,更是聂帅。 聂今转身,决然而又木讷地离开,军靴带出沉重的声响。他是军人,他只能死在战场上。 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一个人不吃不喝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三日。管家愁眉苦脸地敲门。 “大帅,本来不该打扰您。但是有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五爷让他今日交给您的。” 听到“五爷”这个名字,聂今眸光微动。 那是倪胭的日记本。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阴 放寒假了。 每天看见他的机会好像又多了一点点。 开心! 想每天多见他一次,想听他喊:雁音。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晴 昨天晚上没睡好,总觉得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果然呀,他今天要离开萧城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坐进汽车,很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我没问。 七月十四日,星期六,晴 他说以后不再做我长辈。 他说他在意我。 天,我以为这是梦。 如果是梦,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八月十三日,星期六,阴 他知道我和五爷的事情了。 他把我关了起来。 他应该不会再相信我了。 也不会再喜欢我了。 他说让我做大帅夫人, 可是怎么能呢? 不能了。 回不去了。 日记本落了地。上面染了他的泪,字迹打湿,晕成一片。 穿着军装的男人忽然放声大哭,所有的铮铮铁骨瞬间瓦解,因一个女人溃不成军,心如刀绞。 倪胭的魂魄守在一旁,等聂今的第七颗星亮起,她抬手轻轻抚过聂今的脸颊。 愿你今生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就像倪胭的祝福一样,聂今果然战无不胜,名声越来越大,成为真正的民族英雄。然而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他牺牲了。那场战役我方军队数量是对方十倍。那是多简单的一场仗,根本没有输的可能。只待收拾逃跑的敌军,便能迎来盛世。胜利是必然的,然而我方战亡了一人,那个人便是聂今。 · 云姐又回到了萧城,大都会重新开门。俞梅香来大都会应聘,云姐看着她那张脸,即使她什么都不会,云姐也让她来了。 俞梅香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倪胭一样在大都会创造一个神话,被所有男人都捧着。反正妹妹已经死了。 然而,她显然是应付不了来大都会玩乐的这群男人们。 第123节 又因为她有一张和俞雁音一模一样的脸,那些曾经垂涎倪胭的男人们,逐渐把她当成了倪胭的替代品。终于有一天,有人想起来当初孙猛来大都会砸场子时,曾让倪胭喝了一杯下药的酒。然而没等他们看见倪胭的浪态,倪胭便被五爷抱走了。 多年前曾经的蠢蠢欲动在这些男人们心里发痒。于是,他们找来同样的药喂了俞梅香。显然,没有人会来救俞梅香。 · 这一年的清明,一个十五六的少女推着一位老人来到墓地。 “舅公每年都来看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呀?”小女孩问。 “她是我的爱人,真命天女。”阮钧皓坐在轮椅上,他望着墓碑上俞雁音的黑白照片时,眼中布满温柔。 “那和她合葬的人又是谁呢?”小女孩问。 阮钧皓脸上的温柔笑意顿了顿,口气也凉下来:“一个讨厌的人。” 小女孩更不懂了,她蹲下来,好奇地问:“舅公,那你为什么要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和讨厌的人合葬在一起呢?” 阮钧皓抬起手轻挥:“去玩去!” “哦……”小女孩听话地起身,跑到远处玩。舅公每年清明来的时候总是要守在这里一整天,她等到傍晚再过来接舅公回家就行。 阮钧皓咳嗦了几声,苦笑着对倪胭的照片说:“老啦,说不定快要去陪你了。” “雁音,我前几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啊,没有什么五爷,也没有什么聂帅。梦里只有你和我,我们深爱着对方。”阮钧皓叹了口气,“可是后来发生了种种误会,我居然喝醉把你姐姐当成了你……那个梦真的太可怕了,我居然还梦见你被柯明江那个人渣欺负,然后……”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梦,阮钧皓的心跳忽然急促起来,眼角也带着些湿。他抬手摁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了两下,待呼吸平缓些,才再度开口:“幸好这只是个梦。如果这梦是真的,我宁愿你爱的不是我……” 阮钧皓擦去眼角的泪,动作缓慢地戴上老花镜,拿起腿上的信纸。 他说过要用一生为她写情诗。 自她走后每一日,他都会为她写一封情书。有时是情诗,有时是歌词,有时洋洋洒洒几页絮叨情书。 前些年他年轻时常来,如今不能走路,只得麻烦家人每年清明带他来这里,把这一年为她写的情诗都念给她听。 阮钧皓温柔地念着情书,将那些过去一遍遍回忆。 从清晨到暮色四合。 夕阳落了山,起风了,放在他腿上厚厚的信纸一页一页被吹起。写满字字深情的信纸缓缓落地,将来时的青砖路铺满。 最后一页信纸被吹起,阮钧皓在俞雁音的墓碑前合上了眼睛。至死,他的嘴角都挂着温柔的笑。 我羡慕举案齐眉暮雪满头, 我称赞柴米油盐携手而行。 然, 我的爱人啊,必不是如此。 她当是我的生命,我的光。 为她生,为她痴。 为她情书写满此生路。 吾愿用一生去寻找, 若得,此生唯一。 若不得,来生相见。 · 倪胭在蚌壳里醒来,她望着窗外的朝阳发了一会儿呆,才从蚌壳里起身。她走到白石头身边,将掌心里四个人共二十八颗星注入白玉石。 “还要多少?”倪胭问。 “当七星阵彻底亮起来的时候。”白石头说。 七星阵晦暗不明,偶尔闪烁一道光影。倪胭望着那闪烁的光影,忽然觉得那每一次闪烁都是一颗人心。 倪胭喝了一杯水,重新躺回蚌壳儿。 “送我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白石头迅速浏览白玉石上列出的几个世界名单,问:“送你去校园世界?” “随便。” “这次也不看原主最难忘的记忆?” “不需要。”倪胭有些不耐烦,“校园里能发生什么?又呆又傻的灰姑娘总是被人欺负,我过去之后把欺负她的人欺负回去不就成了?” 倪胭伸手拉蚌壳儿,将蚌壳儿合上。全然准备好了进入下个世界。 白石头迅速浏览了一遍下个世界介绍,不由沉默了。 他要不要告诉倪胭真实情况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算了,懒得讲。 第98章 校园〖01〗 梧桐树围着操场葳蕤生长,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这样的天气又热又燥。 脸上有些痒,倪胭伸手去抓,摸到一手疤痕。她不由皱起眉,转头望向身侧教室的玻璃窗。玻璃上隐约映出她的脸。 鹅蛋脸上眼窝深陷, 眼睫如刷子一样在大眼睛上投下深深阴影, 鼻梁高挺,小口尖下巴,五官立体,带着新疆小美女明显的美貌特征。肤白, 也正是因为肤白,才将左侧脸颊上的疤痕衬得更加狰狞可怖。 倪胭照着玻璃抚过脸上的疤痕。 硫酸。 也就是看清脸上疤痕的瞬间,原主蓝燕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那是极致的疼痛给她身体留下的阴影。 晃动惊悚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倪胭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能的畏惧和恶心。 “英语作业。” 忽一道很有质感的声音落进倪胭的耳中。倪胭循声望去, 对上一双宛如卧着星辰的漆色眸子。 男生的名字从原主的记忆里跳出来——时光。 倪胭把书包从抽屉里扯出来,拉开拉链。 一个钱包, 半包纸巾, 一串钥匙,一个手机,两本像没有翻过的新书,还有一把刀。 倪胭望着原主书包里装的东西,沉默了。 “又没有写?”时光并没有多意外。 “好像是的。” 时光点点头,抱起桌子上其他的作业本转身走出教室。 倪胭闲散地扫过教室里的学生, 说笑的学生们一看见她那张脸就立刻禁了声,匆匆低下头不敢再看。 倪胭忽然想起来时光看着她的时候目光寻常,干净澄澈,倒是没有被她的脸吓到。没多久,倪胭就知道了原因。 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时光跟在英语老师身后。他穿过狭窄的过道,在倪胭身边的空座位坐下。 怪不得。 原来是同桌关系,他天天对着原主这张脸,恐怕早就习惯了。 原主和时光的座位在靠窗那一排最后一座。英语老师在前面讲着课文知识点,倪胭微微侧着头,一手托腮,在她听不懂的嘈杂英语声中,慢慢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蓝燕,雅德私立中学的高二学生。蓝燕因为漂亮的五官和优异的成绩、友善的性格,作为高一新生军训时,就被封为了校花。全校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明恋、暗恋着她。 其中包括学校里有名的二世祖韩荐。韩荐此人家里颇有些势力,雅德中学的校长是他的亲舅舅。平时在学校里吊了郎当地胡作非为,也没人敢招惹他。他见到原主蓝燕第一眼,立刻被蓝燕漂亮的脸蛋吸引,开启了穷追猛打的追求模式。 玫瑰、条幅、在学校的告示栏贴表白信、黑了全校的电脑跳出“蓝燕是韩荐女人”的字幕。他锲而不舍地送蓝燕上下学,不停地送她礼物,恨不得向全世界直播他在追求蓝燕。 被韩荐围堵在角落里的少女眼里噙着泪,紧张地攥着裙角,小声说:“我、我不想谈恋爱,我想好好学习……” 她越是这样,韩荐越是对她感兴趣。大灰狼就是应该吃掉小白兔,让小白兔忘记大灰狼的危险爱他到死心塌地。韩荐变本加厉地跟踪、表白、送礼物。如果有别的男生敢跟蓝燕说话,肯定会被韩荐叫上一波人狠狠教训一顿。 学校里的人都说韩荐对蓝燕是真爱,虽然他以前在学校里很混,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蓝燕身边的很多女生劝她不要再装纯,早点答应。 十几岁的少女陷入困扰。韩荐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她的生活里,让蓝燕喘不上气,偏偏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她,认为她是装腔拿势的装纯。 女生们对她的敌视越来越严重。 做了这么多年乖乖女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把韩荐约出来,态度坚决地拒绝,并且严厉要求韩荐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韩荐追求了蓝燕一年,他兴高采烈地赴约以为蓝燕是准备答应做他女朋友,却没有想到蓝燕约他出来是为了拒绝。他的几个朋友躲在一旁,正准备等下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没想到女主角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你,以前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喜欢你。请你不要像一只癞蛤蟆一样纠缠我!这样让我很困扰,也很讨厌!” 一年的真心追求似乎喂了狗,哥们儿几个还在一旁看着,韩荐顿时抹不开脸,一气之下,冲到隔壁化学实验室砸了柜子取出硫酸朝蓝燕泼去。 花一样的少女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凄厉地喊叫,就这样被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对她是真爱的男生毁了容。 极致的美貌到毁容的转变,让蓝燕一度崩溃抑郁。可是柔弱的小姑娘坚强地站了起来,她的要求只是恶有恶报,她不需要韩荐跟她道歉,只要把这个人渣绳之以法! 然而她的父母收了韩家的钱。 她在医院病床上撕心裂肺一样地哭闹:“就为了两百万!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女儿!” “你这孩子听话。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把韩荐那小子抓起来,你的脸也不会变回以前的样子。拿了两百万还能给你做修复。你弟弟眼看就要上学,需要用很多钱。爸的工作能不能干下去也是韩家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家不能得罪韩家……” 蓝燕用盈满泪水的眼睛望着西装革履的父亲,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 曾经天真的小姑娘一夜之间长大。 她回到了学校,雅德中学再也没有清纯娇美的校花蓝燕,只有抽烟喝酒打架斗殴的燕子姐。 任务世界:校园。 原主:蓝燕。 攻略任务目标一:韩荐。 攻略任务目标二:时光。 攻略任务目标三:吕川。 原主遗愿:像以前一样让大家都喜欢我。 倪胭睁开眼时,刚好响起下课铃声。她转过头去,望向同桌时光。 唔,如果她早知道时光是攻略任务目标之一,她刚刚一定不对他那么冷淡。 第124节 正在记笔记的时光感受到倪胭的目光,诧异地转过头来望向倪胭,蓝燕自从出了意外,性情大变,几乎不再搭理别人。 望着这张被毁掉的脸,时光忽然想起这张脸曾经巧笑嫣然的模样,不由心中惋惜。 “怎么了?”时光问。 倪胭本来想妩媚一笑,忽然想起原主现在这张被毁了容的脸。她瞬间变了脸色,“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大步往外走。 时光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探究的目光追随着倪胭风风火火的背影。 妈的,让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开什么玩笑!这不仅仅是能不能勾引攻略目标的事情了,倪胭就是单纯地不能忍受顶着这样一张脸! 课间的走廊热闹喧嚣,倪胭大步往楼下走,经过的地方人群不由自主给她让开位置。避之如蛇蝎。 倪胭耳力惊人,将远处几个女生的议论听进耳中。讨论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要讨论倪胭现在的脸有多丑! 倪胭不耐烦地加快了步子,只想最快地修补这张脸。 一不小心在楼梯间撞上了一个人,倪胭伸手扶住墙壁,恼怒地回头瞪撞她的人。 韩荐也是一脸怒意,几乎立马准备开骂。然而他在看见倪胭的脸时,不由愣住了。 居然是她。 韩荐瞳孔瞬间收缩。 第99章 校园〖02〗 楼上楼下走廊间的学生们都偷偷望着这边, 有着看热闹的心。 韩荐望着倪胭那张被毁掉的脸, 他的眸光逐渐暗下去。后悔吗?那是肯定的。他不应该冲动地毁了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可他也知道如果时间倒流,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他从小跋扈惯了,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被拒绝, 还被说成癞蛤蟆, 毁了她几乎已经是他的本能了。 自从蓝燕重新回到学校,韩荐没有再找过她,也没有再提起她。但是他偶尔还是能从别人那里听来蓝燕的消息。 听说她不再好好念书,开始抽烟喝酒, 经常逃课打架。 有一次放学,他和几个朋友看见蓝燕打架。她穿着黑色的吊带背心和牛仔短裙,握着长棍朝小混混的脑袋上砸下去。 那一幕看得韩荐心惊,韩荐身边跟着的那群人没少打架, 可看见蓝燕不要命的打架姿态, 也是惊讶不已。 韩荐望着一脸狠戾的蓝燕,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儿。是他毁了她, 毁了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那个一身雪白连衣裙站在阳光下微笑的干净少女已经死了。 看见韩荐时, 蓝燕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原主恨韩荐,可是也怕韩荐。只要看见韩荐、想起韩荐,她眼前就会浮现那一日被泼硫酸的情景。而那种可怖的疼痛更是留在了她的骨髓里,只要轻轻扯动,骨子里都在发疼。 原主蓝燕在求助父亲不要放过韩荐被拒后,她曾颓然地求父亲给她转学。但是她的父亲却并不答应。理由?因为雅德中学是吴城最好的高中, 虽然这是一所私立中学,可是能来这里念书的孩子要么成绩拔尖,要么背景惊人。 女儿在雅德中学念书,还是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这样的话说出来给他这个当父亲的长脸啊。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果你从雅德中学转到一所差学校,别人问起要怎么说?他们会以为你是被学校开除的。” “爸爸工作很忙,要赚钱养家。为了你的事情已经耽搁太多时间。燕燕,你要懂事一点。” “燕燕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继续考全年级第一名。” “你妈妈不是教你要善良宽厚一点。韩荐那孩子年纪小,就是一时糊涂。燕燕,你要学会原谅。如果你原谅他,和他做朋友,别人都会夸你。韩家也不会亏待你……” 原主父亲蓝正凯的话响在倪胭耳畔。倪胭觉得胸口有点闷,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原主的情绪。原主的情绪还没有彻底从这个身体里抽离。 在学生们的围观视线下,倪胭主动朝韩荐走过去。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了。她想干什么?她不是很害怕韩荐,走路都会避开韩荐吗?整个雅德中学的人都知道蓝燕虽然打架起来不要命,但是她害怕韩荐,只要看见韩荐就会发抖。 韩荐看着她走过来,也是难掩心中惊讶。 倪胭对着韩荐慢慢扯起嘴角,勾出一道诡异的笑。配合她脸上的狰狞疤痕,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加恐怖。 韩荐下意识地移开眼。 “你躲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着我吗?”倪胭慢悠悠地问。 韩荐猛地抬头看向倪胭,满眼不可思议。她怎么会突然这样跟他说话。她那双勾人的眼中的笑意带着一丝嘲讽。她的表情、她的语气都让韩荐感觉十分陌生。 倪胭又向前走了一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韩荐的手,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左侧脸上。她眼中的笑意渐浓:“你以前总是夸我漂亮皮肤好,摸摸看我皮肤好不好呀?” 掌心下的肌肤是粗糙的质感,奇异的触觉戳着韩荐的掌心,他从掌心开始起鸡皮疙瘩,逐渐到整个人变得头皮发麻。 “喜欢吗?”倪胭缓慢开口,一贯的懒散腔调。她说话的时候扯动脸上的肌肤,那些硫酸腐蚀过的疤痕在韩荐的掌心上下摩挲。 韩荐整个人僵在那里,他盯着倪胭的眼睛,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像有一只无心的手抓住了他的心,那只手逐渐收紧,勒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倪胭又朝韩荐走了一步,她靠得他那么近,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的热风吹起倪胭的裙角,她的裙角抚过韩荐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韩荐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你以前不是还想强吻我?”倪胭握着韩荐的手在自己脸上疤痕处反复摩挲,“我皮肤好不好呀?你还要不要亲亲我的脸呀?” 倪胭放下他的手,将自己丑陋的脸露出来。她踮起脚尖,侧脸凑近韩荐,嗲嗲地撒娇:“要不要亲亲呀?” 半边脸美若天仙,半边脸丑若魔鬼。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蓝燕?”时光大步走来,安静的走廊间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拉住倪胭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带离韩荐面前。 “韩荐,别太过分。”时光瞥向韩荐,明灿的漆眸中带着一丝警告。 倪胭挑眉,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时光。这个男生显然是容貌出众气质也绝佳,站在人堆里十分显眼的那一个。还是真正的学霸。倪胭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雅德中学里的女生们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时光。 韩荐逐渐回过神来。他将目光从倪胭的脸上移开,看向时光,想反驳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不太乐意地皱起眉。 时光拉着倪胭的手腕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往楼下走去。直到两个人走出教学楼,目睹了一切的人群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燕子姐刚刚好可怕啊。” “我怎么觉得她现在状态不太好,心里有点扭曲不太正常啊!” “你不知道吗?她有抑郁症的……” “这么可怕啊?那她会不会杀人啊?” “时光怎么会帮蓝燕啊?” “就是啊!男神向来不管闲事的。” “我可是听说蓝燕刚回来的时候,班里谁都不敢和她坐一起,还是时光主动当了蓝燕的同桌。” “造谣吧你?时光是什么人啊?他会这么好心?” “就是,不要造谣好不好?咱们学校倒追时光的女生那么多,你看他对女生们的那冷淡态度,他怎么可能管蓝燕……” 韩荐听着这些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心里烦躁得要死。他看一眼倪胭和时光离开的方向,冷着脸往楼上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吕川举起板砖:老子的戏份呢!!! 第100章 校园〖03〗 今年吴城的夏来得格外早, 不过六月下旬, 已经十分闷热。倪胭跟时光沿着操场慢悠悠地走着,明晃晃的日头照下来,倪胭不太舒服地眯起眼睛。 操场上的学生频频望过来。 如果时光身边的女生不是蓝燕,学校里不知道多少女生要伤心她们的男神有了女朋友。可是时光身边的女生是蓝燕, 那就不一样了。她们的男神才不会和一个丑到吓人的女生在一起。 时光一定是好心安抚班级里的问题少女。嗯, 一定是这样的。所有女生都这样想。 眼看快走到校门口,倪胭停下来,说:“班长,你刚刚不用管我的, 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还是谢谢你。” 时光也跟着停下来,侧过身看向倪胭。 阳光洒在时光额前碎发上。他又高又瘦,穿干净的白衬衫,藏蓝色的长裤裹着笔直的长腿。他比蓝燕高了不少, 看向倪胭时略低头, 目光干净坦荡,没有别人看向倪胭左脸时的躲闪。 倪胭也同样穿着学校里的制服——白衬衫和藏蓝色的百褶裙。只是她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皱, 随意掖进裙腰, 腰际纤细不盈一握。她微微仰着头直视时光,真诚而平静,没有半分自卑。 从倪胭右侧看去,操场上相视站立的两个人女俏男俊,般配得像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校园恋人。 然而从倪胭左侧看去,她那张被毁掉的左脸破坏了美好的画面。狰狞的疤痕穿过她的左脸, 沿着纤细白皙的天鹅颈藏进了衣领。 那样的疤痕让时光能想象出硫酸沿着她的脸流下去的场景。 时光皱起眉。 时光是个话少的人,向来不愿意管别人的闲事,更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有些安慰鼓励的话只不过是旁人的废话,说出来不过是旁人面子工程的心理安慰,对当事人不能有半分帮助。 倪胭向右偏过脸。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时光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清哑,像炎热夏日落日时分扫过的一丝凉风。 倪胭抿起唇,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嗯……知识改变命运,我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班长帮我补课?” 时光略讶然。 “你……要好好学习了?” 倪胭十分真诚地点头。 还有什么能比一对一的补课更能在校园里促进感情呢? 时光扬起嘴角温暖和煦地笑起来:“蓝燕,你可是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即使你一学期没有听课,只要你随便翻翻书,期末考试就能重新考回年级前十。” 倪胭古怪地皱起眉。 随便翻翻书?原主学习能力这么强的吗? 再次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后,倪胭慢吞吞开口:“班长可真看得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之所以能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那是因为有人没参考中考。” 这个“有人”,当然指的就是时光。 原主对时光不是太熟悉,也不仅是原主,雅德中学的学生们都不太清楚时光的家庭背景。大家只是隐约知道时光家里很有钱,他幼时是在国外长大,没有参加中考直接来雅德中学上学。 雅德中学的班级是按照成绩来分,一个年级十四个班。时光没有参加中考,自然被分到了十四班,学号也是最后一名。然而第一次月考后,他以多科满分的成绩考进了一班。自此,他永久性霸占了年级第一名。如果他某次考试高出第二名的分数少于30分,那一定是他发挥失误。 时光轻笑了一声,倒是没否认。 “燕子姐!”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女生在雅德中学大门外朝倪胭挥手。挑染的短发,烟熏妆,还有过分短的短裙,一看就是个小太妹。 倪胭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想起来这女生是谁。 时光顺着倪胭的目光扫了一瞬,他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微淡:“你有事不打扰你了,你忙。” 第125节 时光语气里细微的态度变化还是被倪胭轻易捕捉。她正想着该怎么挽回一点形象时,校门外的女生咋咋呼呼:“燕子姐,别磨蹭啊!咱们今儿个给那几个小子好看!揍他们丫的!让他们知道燕子姐的厉害!” 倪胭:…… 倪胭想要对时光说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看来转变形象之路有些艰难。 第101章 校园〖04〗 原本以为原主是个可怜的小白兔, 倪胭穿来之后逆袭打脸, 却没想到原主自己走到了黑化这一步。倪胭为了博取时光的好感,看来需要努力把黑化的形象掰回来。不过看着校门口王莉莉,倪胭知道她暂时不能立刻“白”回来。更不能不理王莉莉。 因为王莉莉是普安高中的人,而三号攻略目标吕川也是普安高中的人。 “燕子姐, 赵刚、陈子轩这俩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太不给面儿了!而且打女生?我都不是说, 女生的事儿,他们跟着瞎搅和,真是又没脸皮又操蛋。” 倪胭一边走,一边听着王莉莉的抱怨。再结合原主的记忆, 倪胭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 普安高中和雅德中学就隔了一条街,而且两所中学都是私立学校,然而两所学校简直天差地别。如果说雅德中学算贵族学校中的精英学校,那普安高中则是问题学生聚集地。在普安高中打架斗殴简直是常态, 俨然一个小型的社会。 毁容后的蓝燕因为打架打得太猛, 逐渐和普安高中的几个混混女生走得比较近。其中和她关系最好的两个女生一个是王莉莉,一个是乔琳。 乔琳最近陷入了一场三角恋风波。同校别班的刘哲看上了她, 乔琳还没来得及答应或者拒绝, 暗恋刘哲很久的赵月在放学后约了一群女生把乔琳给打了,警告乔琳离刘哲远一点。 乔琳冤枉啊。她是被追求的那一个,而且她还不喜欢刘哲。 蓝燕听说了这事儿,直接带了几个女生把赵月教训了一顿。赵月表面学乖,却喊了她哥哥赵刚又把乔琳给打了。 弄清来龙去脉之后的倪胭有些无语。 现在的孩子们因为这样的事情打来打去的有意思吗?你说她一个两万岁的老妖怪了,还要像这群小姑娘一样扯头发扇巴掌? 啧, 有点丢面。 到了普安高中墙外,鼻青脸肿的乔琳拉着倪胭的手一口一个“燕子姐”地喊。再一算账,可怜巴巴的乔琳凭白挨了两顿打。 倪胭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架……好像得打。 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几个孩子,除了王莉莉和乔琳还有四个女生两个男生,他们都是普安高中的学生,平时都喊原主“燕子姐”。几个孩子对倪胭好一顿告状,然后眼巴巴瞅着她,等她发话。 倪胭沉默地捏了捏手指关节。她对打架这个事儿有点生疏,生怕掌握不好力度,一个不小心把对方的三魂七魄给打飞了。 “燕子姐,他们出来了!”王莉莉喊了一声。 倪胭循声看去,七八个学生从普安高中侧门出来。他们都没穿校服,其中有三四个学生嘴里叼着烟。 “呦,又去搬救兵了啊?乔琳我不是说你,你总是去雅德中学找救兵丢不丢人?有本事你去雅德中学念书啊,还待在普安干嘛。”赵月抱着胳膊一脸嫌弃。 倪胭随意扫了她一眼。 赵月脸色微变,想起当初被蓝燕扇巴掌的场景,她虽然仍旧梗着脖子,但是却往她哥哥赵刚身后躲了起来。 倪胭顿觉无趣,终归还是群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王莉莉从倪胭身后站出来,指着对面的几个人放狠话:“给我们乔琳好好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要不然你们今天谁也甭想走!” 赵月冷哼:“你做梦!一群垃圾!” “你说谁啊你!” “就说你怎么着了!” 倪胭实在是不想听小女生吵架了,她无奈开口:“先揍哪个?” 推搡的几个女生都停下来,扭过头望向倪胭。 倪胭左看看右看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握着两端掰成两段,丢了一段,将另一段在手里掂了掂,扫了一眼普安高中的几个男生,问:“谁先来,还是一起?” 至于那几个女生,直接被倪胭无视了。 · 吕川双手插在裤兜走出校门,身后跟了五六个人。他瞥了一眼角落里打架的倪胭,随口问:“她谁?” “那个啊,雅德中学被泼硫酸那个。” 吕川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儿,继续往前走。他原本也没怎么在意倪胭,直到听见骨裂的声音,这才多看了一眼。 “燕子姐!”乔琳惊呼了一声。 倪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她朝着赵刚飞踹一脚时,赵刚用钢棍去挡,她没怎么在意去抢钢棍,手腕砸在钢棍上,好像骨折了。 倪胭摸了一下手腕,没太当回事,弯下腰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钢棍,面无表情地朝赵刚挥去,继续干架。 有时候,拳头不唬人。不要命的架势更唬人。瞧瞧,右手骨折算什么,左手捡起棍子继续抡。 普安中学的几个男生躺在地上呻吟,而几个女生都变了脸色躲在墙下惊惧地望着倪胭。就连王莉莉、乔琳这些人看着倪胭的目光都变了。燕子姐虽然以前打架就不要命,可是也没这么牛逼啊! 倪胭环顾四周,最后走到蜷缩在地的赵刚身边,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用手里的钢棍敲了敲他的头,问:“还打女生吗?” “别……你别打了!燕子姐饶了我们吧!我再不碰你的人了!”赵刚扶着膝盖站起来。 倪胭心里想着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正犹豫着,赵刚望着她的目光却有些惊惧,实在是怕她继续打下去。什么里子面子都顾不上,只怕她再出手。赵刚实在没想到这么娇小的一个女生挥出来的力道这么大。 “不打了不打了……我服输我服输!”赵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向后退。 赵月忽然瞪圆了眼睛,惊呼了一声:“哥——让开!” 可惜迟了。 赵刚连连后退,就快要撞上吕川时,吕川漫不经心地抬手,像扔垃圾一样揪住赵刚的后衣领朝一侧扔去。赵刚撞在学校的院墙上,身体软绵绵地滑了下去,在墙壁上留下一大块血迹。 吕川重新把手插进裤兜里,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由始至终,他没有看赵刚一眼,脚步也没有一丝停滞。似乎把赵刚丢出去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插曲。 被倪胭打得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全部爬了起来,忍着剧痛弯腰朝一侧避开。 倪胭好奇地打量着吕川——这个普安中学里最不可招惹的人。 他个子极高,绝对超过一米九。莫西干发型将他的脸型衬得格外冷,更何况他五官也的确过分犀利。倒梯形的黑色制服穿在身上,双手插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我不是好人”的气息。 他也的确不是好人。 “燕子姐!”王莉莉把正在青砖路正中央的倪胭拉走,把吕川前面的路给让开。 她用口型无声地对倪胭解释:“别挡路!” 倪胭蹙眉,明目张胆地打量着经过的吕川。 有这么嚣张的吗? 吕川经过倪胭身边时,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疤痕,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倪胭皱眉。她说不清楚吕川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好像只是不经意地一瞥,没有嫌弃也没有什么同情。 “嘿,杀人犯的儿子。” 吕川脚步停下。 倪胭循声望去,看见几个同样穿着普安高中黑色制服的男生蹲在墙上,为首的男生吸一口烟,语气挑衅:“给点面子,打一架吧。” 他掐灭了烟头,带着身旁的几个人从墙头上跳下来。把吕川几个人围住。校园里很喜欢用打架来解决事情。似乎有不成文的规矩——干掉老大就成了老大。 吕川面无表情,他动作缓慢地晃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吱的声响。他走到倪胭身边,拿走倪胭手里的钢棍。 “借用。” 他的声音冷得彷如没有一点生机。 “干!”几个男生朝吕川冲过去。 吕川一跃而起,手中的钢棍劈头盖脸砸下去,抬起的大长腿带着要人命的力道。不过一个瞬间,三个人就倒了下去。 后面的人冲上来,倒下去的人爬起来。 那朝吕川挥过去的拳头轻易被吕川抓住,再一扭,骨裂声和痛苦的尖叫声一起响起。 长腿朝正面冲来的人腹部踢去,转身一个过肩摔,将另外一个人摁到,吕川朝着那人的后腰一脚踩去,又是一阵痛苦尖叫。 低头,避开挥来的棍子,吕川伸手拉住来者的衣襟,用力一甩,那男生的身体彷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着另外一个男生砸过去。 三分钟,十个人躺在地上。 吕川走到为首的男生面前蹲下来,拉着他的衣领,扬起他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冷声说:“我的杀人犯老爹曾教过我一个道理——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今天把这话送给你。”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将手中的钢棍递给倪胭:“谢谢。” “不客气。”倪胭接过钢棍,她的视线一直凝在吕川的身上。倪胭看得出来,这小子的身手不仅是打架打出来的,恐怕也是专业学过搏击的。 吕川继续沿着青砖路往前走,前面的路人看见他都朝着两侧避开。女生低着头脚步匆匆,男生赔着笑脸喊一声“川哥”。 他谁也没搭理。 “吓死我了……今天怎么遇见他了!”乔琳拍着胸脯。 王莉莉压低了声音,急促说:“咱们快走。” 倪胭看了一眼躺了满地的人,跟着王莉莉他们离开。他们走得远一点了,几个女生围住倪胭,关心她的手伤,要送她去医院。 “燕子姐,让你为我受伤了。我这心里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啊!” “怎么能不去医院呢?必须去啊。” “就是啊。燕子姐,我们陪着你去……” 倪胭不悦地皱起眉,不耐烦地说:“行了。” 她不高兴的时候眼中自带着一种威严冷意,再加上原主这可怖的半边脸,她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倪胭开口:“我问你们吕川是几年几班的?你们把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都跟我说说。” “燕子姐,你打听他干嘛啊?别说是我们学校,川哥在整个吴城都是出了名的不可惹。你可千万别去惹他啊!他这人是真不要命的。” “莉莉这话没错。燕子姐,你就别问川哥的事儿了。” 倪胭无语,她黑起脸,冷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这几个半大孩子。 乔琳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在高二六班。平时不会天天来上学,来不来上学全看他心情。” 王莉莉在一旁补充:“也看他今天想不想打架。” 倪胭问:“他爸是杀人犯?” 王莉莉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是,他爸好像杀了不止一个人。这事儿听听就行,燕子姐你也千万别多问这个事儿。忌讳。” 倪胭想了想,又问:“他爸为什么杀人?” 第126节 几个女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一个男生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报仇?川哥他爸早被枪毙了,他母亲好像也不在了。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他家住在哪儿?” “不知道,只知道在希子街一片,具体位置不太清楚。” 乔琳还在一旁弱弱地说:“燕子姐,你真的不要……” “最后一个问题,他有女朋友吗?或者说他以前有女朋友吗?”倪胭垂着眼睛,慢悠悠地揉着右手手腕。这个手腕应该是真的骨折了,有些痛。倪胭可以轻易治好,但是又不好当着这几个孩子的面儿用妖术。 “燕子姐,你问这个干嘛啊?” 几个女生有些目光古怪地偷偷去看倪胭脸上的疤痕。 倪胭恍然。 是啊,她现在实在是太丑了。色诱这一招完全行不通。如果她动用妖术一夜之间除了脸上的疤实在太显眼。还好距离放暑假不到一个月,她可以利用暑假的时间做手脚,除掉脸上的这些疤。 “所以到底有没有?” 围了倪胭一圈的人一起摇头。 倪胭满意了。 她再一次拒绝了王莉莉和乔琳送她去医院,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回家。 · 原主蓝燕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蓝燕的父亲蓝正凯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一家人”住在精品小区。 倪胭刷了几道门卡,才走到家门口。她开了家门,迎面一个东西扔过来,倪胭迅速向一侧避开。她低头看向脚边的东西,居然是一只已经死了的小鸡仔。 倪胭不由皱眉。 原主五岁的弟弟蓝云天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倪胭的目光只在胖小子蓝云天的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看向蓝云天面前的大盆。 大概是因为倪胭没有理他,蓝云天觉得无趣,他重新蹲下来,把筐里的小鸡仔摁进水里,用不太清楚的吐字喊:“掐死你!淹死你!” 倪胭关了家门,一步步走进客厅,有些震惊地看着被淹死或者掐死的鹅黄色的小鸡仔。别说现在的倪胭没心,就算是她有心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是她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原主的弟弟不过五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爱好”? “云天,别玩的一身是水。”赵梅笑着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看一眼倪胭,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嫌弃的神色,又很快收回视线当倪胭是空气,笑呵呵地走到宝贝儿子面前,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宝贝儿,好玩吗?” “好玩!”蓝云天咯咯笑着,朝妈妈举起手里挣扎的小鸡。 赵梅弯下腰来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说:“宝贝儿你自己玩,妈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她哼着小曲儿回到厨房继续忙着。 倪胭走到蓝云天面前,问:“弄死它们很好玩?” “丑八怪你滚开!”蓝云天朝倪胭翻起白眼。 倪胭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你想不想尝尝溺水的滋味儿?” 蓝云天眨巴了一下眼睛。原本心里还有些好奇,可是一看见倪胭脸上的疤痕,立刻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说:“我妈妈说了不要跟你玩。你这个新疆女人生……” 倪胭将手搭在蓝云天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摁进了面前的水盆里。蓝云天呜哇乱叫着,手里抓着的小鸡仔掉到了地上。 “宝贝儿你怎么了?”赵梅从厨房里跑出来,看见客厅里的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你这个小贱人快放开我儿子!”赵梅一边骂着一边朝倪胭冲过来,抓着倪胭的胳膊想把她拉开。 倪胭冷着脸,直到蓝云天挣扎的动作变慢,已经到身体接受的极限时,她才松手。 “咳咳咳……”蓝云天不停地咳嗦,眼泪鼻涕一起流,哇哇大哭。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啊!”赵梅心疼得泪如雨下,把宝贝儿子抱进怀里。 蓝云天躲在赵梅的怀里,望着倪胭瑟瑟发抖。 “滋味好受吗?”倪胭冷声问。 吓傻了的蓝云天木讷地摇头。 “它们也不好受。”倪胭笑着拍了拍蓝云天的头,语气轻缓,“要是让我再看见你淹死它们,我就让你也跟着它们去死。” 倪胭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夸着今天天色真好。她的眼底也是带着笑的,偏偏脸上的疤痕让她的笑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蓝云天不停地向后缩,把脸迈进赵梅的怀里。 “这是怎么了?”蓝正凯下班回家,看着鬼哭狼嚎的母子,还有一地的狼藉,他不悦地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倪胭。 倪胭翘着长腿慵懒坐在沙发上,正用纱布一层一层包着右手手腕。对于刚进家门的蓝正凯,她连一个眼色都吝啬。 “正凯!你女儿要杀了我们的云天!”赵梅拉着蓝云天冲到蓝正凯面前,哭哭啼啼地控诉倪胭的恶行。 倪胭淡淡笑着,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燕燕,这是不是真的?”蓝正凯臭着张脸。 倪胭慢悠悠地说:“帮你管教儿子而已,不用谢。” 倪胭收了笑,她站起来看着同仇敌忾地一家三口,冷声说:“因为他五岁我才愿意帮你管一管。如果他十五岁,恐怕真的已经淹死了。” “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蓝正凯怒不可遏,“他是你亲弟弟!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蓝正凯抓住身旁鱼缸上的一个烟灰缸朝倪胭砸过去。 倪胭轻易避开,冷笑了一声:“老东西,你是不是很想我死?” “你!你!”蓝正凯指着倪胭的手在发抖,“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居然敢这么跟爸说话!立刻跪下来道歉,否则我没你这个女儿!” 倪胭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大步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蓝正凯深吸一口气,“你今天要是敢踏出家门一步,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就再也不要喊我父亲!” 一旁的赵梅脸色变了又变。她心中犹豫,这个时候是应该旁观让倪胭滚蛋呢,还是做一个善良的继母? 倪胭站在门口,侧过脸看向蓝正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父亲?你也配?” “你!”蓝正凯气得发抖。 倪胭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感受到这个身体里原主的舒畅感。也许离开这个家和这个父亲断绝一切关系这正是原主早就想干的事情。 倪胭离开小区,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朝前走。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倾撒在人行道上。 去哪呢? 倪胭想起王莉莉说过吕川住在希子街一片,她决定过去碰碰运气。刚一踏入希子街,倪胭就感觉出不同的氛围。这一片都是些破旧的老楼,住在这里的人也大多数都是外地人。 几个小混混蹲在街道边一边抽烟一边唠嗑,手臂还搂着个小太妹。 倪胭经过,小混混朝她吹了个口哨。可当倪胭看过去,几个小混混看清她的脸时,立刻爆了句粗话,搂着自己的女人走了。 “站住。”倪胭喊住他们。 几个人诧异地回头看她,其中一个人问:“干嘛?” 倪胭问:“吕川住在哪儿?”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个丑八怪找吕川? · 倪胭找到吕川的时候,吕川正蹲在车库前擦摩托车。 “川哥,这个女人说她是你女人。”带路的小黄毛点头哈腰。 吕川回头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擦车。 那几个小混混心里惊奇得不行,可又不敢当着吕川的面议论,匆匆离开,躲到旁处争辩倪胭到底是不是吕川的女人。 倪胭走过去,在吕川面前蹲下来,一句话不说,默默看着他擦车。等吕川将车上的尘土擦净,倪胭才开口:“我没坐过摩托车,能带我吗?” 吕川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往身后的小胡同走去。倪胭立马跟上。吕川当她不存在,走进破旧的楼道上楼。他开了门进家,倪胭火速在他关门前闪身跟进去。 吕川的家又小又乱,他踢开地上的易拉罐,躺在沙发上开始玩游戏。手机里时不时传出惊悚的背景音乐。 倪胭在沙发旁蹲下来,看他打游戏。 他玩的应该是一种惊悚密室杀人逃脱的游戏,需要在规定时间在杀掉几个人,然后在不被抓到的情况下逃离迷宫。 倪胭看得很专注。 吕川杀掉最后一个目标人物,开始寻找出去的路。前面出现两条路,都很像正确的路。 “往左走。”倪胭忽然开口。 吕川本来打算往左走,忽然改了主意,选了右侧的路。 陷阱、伏击,游戏失败。 “可惜了。”倪胭托腮,语气惋惜。 吕川丢开手机,冷眼看向倪胭,开口:“我不对女人动手。” “所以呢?”倪胭问。 “滚出去,在我没破规矩之前。” “不要,我想跟着你混。”倪胭摇头。 吕川嗤笑了一声。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眉目偏冷,而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阴森。 倪胭一阵恍惚,她忽然想到了鬼界的索命使。 “滚。”吕川再一次警告。 倪胭慢慢扬起嘴角,又娇又傲地说:“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不会一直这么丑的。相信我。” 吕川像是才注意到倪胭的脸一样,他捏住倪胭的下巴,掰她的脸,仔细看她左脸上的狰狞疤痕。 他的手很凉,就算不是故意也力度不小。 倪胭皱眉,她甩开吕川的手,用手捂住左边的脸,把右边的脸凑到吕川面前,说:“看看右边?要不了多久我会变回以前的样子。真的,不骗人。” 吕川重新躺回沙发里。 倪胭忽然觉得吕川对她的左脸似乎比对她右脸更有兴趣一点。 再看一眼像个死人一样的吕川,倪胭无趣地站起来,她打量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客厅,走进了吕川的卧室。 第127节 吕川等了很久,没等到她出来。他起身走进卧室,就看见倪胭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吕川骂了句脏话。 他大步走过去一下子掀开被子,把床上的倪胭拎起来。他抓着倪胭的手腕,直接把她拎出家门,又“砰”的一声关了家门。 “神经病。”吕川一边走一边抓起散乱的头发在头顶扎了起来,露出两侧被剃短的地方,那里的短发茬贴着头皮。 他回到卧室躺下,睡觉。 · 第二天吕川打开家门,无语地看见倪胭抱膝坐在门外。她垂着头,将头搭在膝上,似乎睡着。听见开门声,倪胭打了个哈欠,回头望向吕川,懒洋洋地说了声:“早啊。” 吕川没搭理她,直接往楼下走。 倪胭站起来,小跑着跟上去。其实倪胭有点烦。原主这身高绝对不到一米七。腿的长度相差太多,她追吕川有点费劲。 吕川跨上摩托车打火,摩托车发出一阵阵嗡声。 倪胭张开双臂挡在他车前,特别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不载我去,我上学要迟到了。” “让开。” 倪胭翘起嘴角。 吕川嗤了一声,发动摩托车。 看着越来越近的摩托车,倪胭张开的双臂没有收回来,脸上的笑也没有半分减淡。这条街很窄,吕川想把摩托车开过去,要么倪胭让开,要么从倪胭身上压过去。 摩托车越来越近了,倪胭嘴角的笑越来越浓。 吕川面无表情,看上去真的打算从倪胭的身上压过去。 眼看着摩托车就要撞上倪胭,吕川瞬间转了方向,摩托车以一种惊人的倾斜度,贴着墙壁飞出去。 倪胭站在原主微丝未动。摩托车擦身而过时,带起一阵风将她的头发吹乱。 摩托车从墙壁落到地上,车身倾斜,吕川一脚踩在地面支撑着,回头望向倪胭。 倪胭将吹乱的长发掖到耳后,跳上吕川的摩托,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走啊。”她笑得有些嚣张。 第102章 校园〖05〗 吕川偏着头审视着倪胭。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打量倪胭, 但应该是最认真的一次。大概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最不美的一面被人看见。不过自卑是什么?倪胭可不懂。即使她讨厌这张丑陋到可怖的脸, 也毫无怯意,大大方方地回望着吕川。任由他打量她这张脸时,她也在打量着吕川。 “想跟我混?”吕川问。 “当然。跟着川哥混不会被欺负,而且威风。”倪胭偏着头想了一下, “需要投名状吗?比如先干一架之类的?” 吕川嗤笑了一声, 摩托车飞出去。 希子街这片的路又窄又不好走,七拐八歪。然而吕川显然没有走正路习惯,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下方是十来级的台阶,吕川面无表情地骑着摩托飞下去, 落地,倪胭身子因为惯性狠狠撞在他的背上。 倪胭皱眉。她向后退了点,揉胸。吕川的后背实在是太硬了,硌胸。 别指望吕川怜香惜玉。 接下来的路, 他仍旧一路横冲直撞。路上偶尔遇见的人, 都匆匆给他让开路。如果有什么障碍物,那就压过去。 直到出了希子街, 一群人呈人墙一样抱着胳膊拦在前路。 倪胭打量着那些人, 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学生,应该都是些混社会的。她再看身前的吕川,他还是那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吕川弯腰握起一根钢棍。 “给我一根?”倪胭逆着风喊。 吕川弯腰拿钢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果真拿起两根,也没回头,递给身后的倪胭一根。 车速不减,就这么朝着人墙冲过去。 挡在前面的人一边向后退, 一边朝吕川挥着棍棒,想把他从摩托上打下来。摩托车驶向人群时,吕川毫不留情地撞上正前方的人。他略弯下腰避开打过来的棍棒,然后向身后看了一眼,倪胭抿着唇将手里的钢棍准确无误地朝一个人的太阳穴捅过去。 吕川收回视线重新坐好,摩托车从高处沿着台阶飞下去。他听见身后的倪胭骂了句脏话,整个人贴在他背上。 吕川扯起嘴角,笑了。 要去雅德中学要先经过普安高中。 “川哥?” 刘哲摸了摸头上的脏辫,拍了一下身边的李东铎问:“川哥车上那妞儿谁?” 李东铎一双小对眼转了转,朝着吕川离开的方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穿的是雅德中学的制服!” “等等我!”刘哲也追上去。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脏辫乱晃。 刘哲和李东铎赶到雅德中学门口的时候,倪胭正从吕川的摩托车上下来。 正是上学的时候,雅德中学门口的学生很多,那些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倪胭和吕川,有些意外这两个人走到一起。 吕川的摩托没灭火,倪胭的脚一落地,他就掉转了方向。 “嘿!”倪胭拉住摩托车的后座,“你晚上几点回家?” 吕川回头看她。 “或者你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 “有病。”吕川转过头。 倪胭拉着他摩托车的后坐车不放。 吕川再次转过头看向她时,脸色已经不太好。 刘哲笑嘻嘻地跳过来:“美女,怎么称呼?” 倪胭偏过脸看向刘哲。 刘哲看清倪胭的脸,他脸上的笑僵住了。李东铎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刘哲立刻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移:“那个……要抽根烟不?” 李东铎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刘哲讪笑了一下,他向后退了两步,自己点了根烟抽。 “你们可以叫我川嫂。”倪胭说。 刘哲点烟的手一抖,火苗差点烧了自己的手指头。 吕川瞥了一眼刘哲,刘哲立马给吕川递上一根烟,李东铎在一旁给吕川点了火。 吕川吸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打量着倪胭,冷声问:“确定要跟着我?” “诚意十足。”倪胭凑到吕川面前,从他指缝间拿来那支烟吸了一口,享受地吐出烟圈。她婉转笑了起来,重新将烟还给吕川,亲自递到他嘴前。 吕川望着倪胭张开嘴,咬上烟蒂。 “晚上七点,东阳街。”吕川叼着烟,说话时,嘴里燃着的香烟跟着轻晃。他踩在地面的脚抬起踩上摩托车,调转方向,朝着普安高中的方向而去。 李东铎嬉皮笑脸地朝倪胭招了招手:“川嫂好!川嫂晚上见!” 刘哲瞪圆了眼睛,显然一时之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李东铎第三次用胳膊肘捅他。刘哲朝着倪胭九十度弯腰,大声说:“川嫂好!” 校门口的学生频频望向这边。 远处,韩荐皱眉看着这一幕。他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握着一听可乐。离得有些远,他没有听见倪胭和吕川的对话,可是亲眼看见倪胭从吕川的摩托车上下来,两个人举止亲昵,关切不一般。 韩荐倒是没有往别处想,因为倪胭现在的脸,他不太相信有吕川会跟她交往。哪个男人会要这么一个丑到惊悚的女人?对着这么张脸,怎么谈恋爱?怎么下口? 韩荐只当倪胭跟着普安中学的人混,搭上了吕川这么号人物而已。这也仍旧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心里喜欢的那个女生应当如茉莉花一样干净,而不是和一群垃圾鬼混。 毕竟是他第一次动心大肆追求的女生。 韩荐的初始星就是五星。 韩荐心里梗得慌。他比谁都明白是他亲手杀了他爱的那个如茉莉花一样素雅的女孩。 倪胭一直都知道韩荐在不远处。她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意外地看见刚从私家车下来的时光。 呃……时光看见了多少? 倪胭决定假装没有看见时光,继续慢悠悠地往学校走。腿的长度不同,走路的速度也不同。走到教学楼一楼楼梯时,时光追上了她。 时光跟在倪胭身后一起上楼,目光落在倪胭身上有些皱的制服上,目光微沉,若有所思。 倪胭忽然停下来,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班长?” 时光点了下头,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开口:“今天连书包都不背了?” 倪胭皱眉,做出苦恼的样子,说:“丢了。班长还能再弄到一套教科书吗?” 时光一步迈上两级台阶,走到倪胭身侧和她并肩往楼上走,笑着说:“你真想念书了再跟我要。” “我真的想念书啊,今天还打算好好复习一下准备明天的月考。” 时光笑笑,说:“你这临阵磨枪得也太晚了。” 倪胭微微抬着下巴,带着点傲慢的语气:“随便看看轻松前三啊。” 时光走在倪胭的右侧,他偏过头看向倪胭的侧脸。从倪胭的右侧看去,她的侧颜足以让人惊艳。阳光从走廊间窗户洒下来,好似将她的侧脸渡了一层光。 时光目光微闪。 他不由想起倪胭的另半张脸,皱眉移开视线。 倪胭先一步回到教室,时光落后了两步,他低着头,单手握着手机,用拇指打字,联系着全球顶尖的整形医师。 虽然他知道硫酸留下的痕迹根本没有办法根除。 明天就是这学期的最后的一次月考,今天全部课程都是自习课,让学生自己复习。倪胭跟时光借来教科书,打算研究一下这群高中生学的是什么知识。 时光不仅没有参加中考,他也没有念过小学和初中,他所接受的教育是家族请来顶尖教师一对一教出来的。这也造成了他的学习进度和国内学校的不同。他虽然现在在雅德中学念高二,其实他连部分本科的知识也学了不少。 这样的考试对于他来说毫无难度,别人紧张复习的时候,他翻着一本德文书,研究着天文学。 时光看着书,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快速翻书声。若这声音持续太短也就罢了,偏偏持续时间很长。 时光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倪胭。 第128节 倪胭偏着头,松松垮垮扎在后面的马尾搭在肩膀上。她正在有规律的一页一页翻着书,目光凝在书页上,眸光随着书页上的文字的移动。 她在看书?可是他看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每一页停留的时间只有一秒。 这样的速度,别说记忆,她能看完一页的内容? 时光越来越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倪胭翻书,直到倪胭一直用一秒一页的速度看完数学书。她把数学书放下,去拿语文书,这才发现时光正在看着她。 大家都在复习,教室里十分安静,倪胭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时光。 时光收起眼中的讶然,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翻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不久后,耳侧又响起细微的快速翻书声。 时光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看向倪胭。倪胭仍旧用一页一秒的速度翻看着语文书,她眉目舒展,盯着书页的眼眸却亮得让人想到璀璨星辰。 许久之后,时光收回视线,他将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听着倪胭翻书的声音,和她同频率翻书。 翻了三页书之后,时光哑然失笑。 不行,一秒钟的时间,他视线扫过的内容实在太少,而且太累。他重新将书页翻回三页前,平心静气地读书。 倪胭没抬头,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如果吸引一个学霸?要么成为完全相反的校霸,要么成为比他更霸的学霸。 第103章 校园〖06〗 作为一只妖, 还是一只有着龙族血脉、继承上神修为的特殊蚌妖, 过目不忘这种小技能怎么可能没有。 倪胭将每科教科书看了一遍,又跟时光借来习题册随意翻了两眼。三节课过后,她已经没事可干了。 课间,女生们叽叽喳喳说笑, 有些吵闹。倪胭无聊地转过头去, 望向窗外。有几个男生在操场的篮球场上打篮球,朝气蓬勃。 “班长,这道题我还是弄不明白……”小女生的声音娇娇嗲嗲的,捧着练习册站在时光课桌旁边, 她望着时光的眼睛里像是画了一对桃色的小心心。 倪胭从玻璃上看见小女生微红的脸,她不由嘴角噙笑。觉得这大概就是少女心?少女心这种东西倪胭就没有过。 时光给小女生讲题,小女生连连点头,偶尔用乖巧的腔调问出不懂的地方。 倪胭听着小女生的声音, 微微皱眉。倪胭在很努力地回忆, 在两万年前她还小的时候是否也有过少女心蓬动的时候。 结果是……她不记得了。被忘记了,那就证明不重要。 大概是没有的吧。她自打出生就活在万众瞩目之下, 裙下之臣无数。雄性物种围着她转, 任她挑,根本不需要她有什么暗恋的少女心。 “蓝燕,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个小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时光见倪胭发呆,终于问出口。 倪胭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趴在课桌上,偏着脸望着时光, 笑着问:“是有几道题弄不懂,班长想帮我呀?” “如果我能帮上忙。” 时光话音刚落,上午第四节 课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倪胭想了想,选了几道物理题,又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不懂的地方,悄悄递给时光。 时光扫了一眼,便洋洋洒洒在草纸上写下公式和运算步骤,又用红笔把重点圈出来。 倪胭认真看着他写的步骤,眼睛慢慢弯起来。 时光不经意间抬头,刚好看见她弯着眼睛目光温柔的模样。他便觉得这样温柔浅笑的她还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时光微微蹙眉,想起她曾遭遇的时候,心中不忍。 倪胭又把练习册和草纸递过来,时光瞥了一眼,认真给她写步骤、理思路。作为班级里班长,平时也会有人跑来问时光问题。时光倒不会冷着脸拒绝,不过他的讲解也从来不会很详细,几乎都是三言两语。 对待倪胭,他却出奇地耐心。 一节课,就在两个人笔尖下结束。 上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都一窝蜂地冲出去,住宿生跑去学校食堂,走读生开开心心地回家。 “时光,走啊!”平时和时光关系比较好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 时光应了一声,他偏过头去看倪胭,倪胭正认真地记者笔记。 “下午看研究也不迟,别忘了吃饭。” 倪胭“嗯”了一声算答应,却一直没有回头。 时光便也不再说什么,和同学一起走出教室。吴城的夏季又热又长,学校里也安排了时间不短的午休。 下午三点,时光重新回到教室,倪胭的座位是空的。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倪胭也没有到教室。 时光偏过头看向身侧的空座位。 雅德中学在学生管理上比较偏自由,主张因材施教,拒绝古板苛刻。但是因为来这里念书的孩子就算是凭借金钱走后门进来的,也是有家业要继承的。所以即使学校管得不严,在学习这事儿上,这里的学生都很自觉,很少有逃课这种事情。 然而原主蓝燕是个例外,她自从发生意外之后在学校里就不再学习,逃课也是家常便饭。 所以时光等了半节课见倪胭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太大意外。 他本来还想下午给倪胭补一下知识点,没想到她又逃课了。时光漆眸中略染上了三分黯淡。他又很快笑笑,不再去想。他随手翻开上午那本看了一半的德文天文书。 一页纸慢悠悠地从书页间掉出来。 时光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片。 倪胭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着:谢谢班长大人指点,此次月考定不辱使命! 她还在后面画了时光和她自己的简笔画。简笔画里,时光目视前方站立,倪胭弯着腰对他作揖。 看着滑稽的简笔画,时光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而此时的倪胭正坐在理发店。她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里时光亮起的第一颗星,翘了翘嘴角。 一系列的剪烫吹染之后,倪胭已经换了个发型。 原主原本松垮扎在后面的黑长直被“咔嚓”一声剪掉,变成了亚麻色的齐肩中短发。两颊经过微烫处理,营造出一种蓬松感。三七分,左侧的头发略多一些,但是她左脸上的疤痕到底是太大了,垂落下来的头发也不能遮住她脸上的疤痕。 倪胭也没故意去遮。 她是嫌弃顶着这样一张丑脸,可是在暂时不能除掉疤痕的情况下,她宁愿大大方方地把疤痕露出来,也不愿意像个女鬼一样遮了半边脸。 “欢迎下次光临。” “谢谢。”倪胭起身,勾勾嘴角,抬头挺胸地走出理发店。 别看理发店里的人笑盈盈,倪胭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可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给倪胭洗头发的小哥吓得连手都抖了。 倪胭临走前看了一眼理发店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六点半了。她凭借原主的记忆,去了东阳街。 东阳街是吴城旧城区的步行街,十几年前还比较繁荣,如今随着新城区发展越来越好,这里便冷清了下去。反倒成了群“社会人”玩乐的地方。 倪胭到了东阳街,张望了一圈没见到吕川的身影,她便找了个比较显眼的长椅坐下。 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也逐渐黑了下去。 倪胭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八点半了,吕川还是没有出现。 倪胭皱起眉。 以她的判断,吕川这个人要么不搭理人,要么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九点多一点,三四个小混混朝倪胭走过来,围在她面前说些荤话。 “美女,等谁呢?别等了吧,跟哥儿们几个玩去。” “呦,还是学生呢。放心,哥哥们不会欺负你的。”另外一个小红毛在倪胭身边坐下,将手臂搭在倪胭的肩上,作势要把倪胭往怀里搂。 一直低着头的倪胭这才抬起头,她不紧不慢地撩起垂在左侧的头发,露出脸上的疤痕。长椅后面的路灯照在她的脸上。 “卧槽!”小红毛立刻跳了起来。 “长得这么个鬼样子出来吓唬什么人!” 几个社会青年骂骂咧咧地向后退了两步,显然几个人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坐在倪胭身侧差点把她搂进怀里的小红毛更是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他嘴里爹妈全上,骂了一通脏话,还不够解气。他指着倪胭的鼻子骂:“像你这么丑的东西就他妈应该躲在家里,少他妈出来吓唬人!吓了我一跳……艹,老子今天得教训教训你!” 明明是他主动去调戏倪胭,在看见倪胭那张脸后,反倒怒不可遏到想要教训倪胭。 倪胭慵懒托腮,浅浅笑着,漫不经心地问:“要打架?” “呵,你这丑东西还挺狂是吧?我告诉你,跪下自扇两巴掌,我今天就饶了你!” 夜色里,摩托车的车灯有些晃眼,倪胭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躲避光源。 “真的好多年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说我了。”倪胭眼里勾起危险的冷笑,慢悠悠地站起来,一脚朝着小红毛的肚子踹过去。 吕川在马路对面停下摩托,长腿支地,摩托还没有熄火,嗡声不断。他摘下头盔,晃了晃头,手指从头顶向后理去,把中间的长发扎了起来,露出两侧的青色发茬。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马路对面昏暗的路灯下打架的倪胭。 路灯照下来的光有些发黄,细微的尘埃在光中起舞,两只飞蛾奋不顾身地朝着灯撞去。 一身学生制服的倪胭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沓,不像吕川曾见过的几次女生打架那种使巧劲的方式。她每一次挥出去的力道都是快准狠,踢腿转身挥拳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吕川偏着头,点了一支烟。 当倪胭把最后一个人踩在脚下时,吕川眯起眼睛,吐出一道烟圈。 第104章 校园〖07〗 倪胭隔着一条马路, 遥遥望向马路对面的吕川。 吕川掐灭了烟, 脚在地面划了一下收回摩托上,骑着摩托穿过马路,在倪胭身边停下来。 倪胭将手搭着他的肩,跨上他的摩托车。 “吕、吕川?”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惊愕地望着摩托上的吕川。其他几个呼痛的男人也都是一脸的大惊失色。 吕川瞥了小红毛一眼,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骑着摩托离开。 他虽然面无表情更是一个字都没说,但是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们刚刚招惹的女学生是吕川的人? 尤其是最先指着倪胭的鼻子大骂的小红毛打了个哆嗦。 吕川的车速很快,逆着风,风将倪胭的头发吹了个乱七八糟。她抱着吕川的腰, 大声问:“你怎么才来?” 吕川没理她。 倪胭顺手把吕川脑后扎着的头发扯开,轻哼了一声。 第129节 吕川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倪胭的脸,还是没搭理她。 倪胭顿觉没趣,也不再招惹他, 她软绵绵地趴在吕川的背上, 还打了个哈欠。虽然吕川的车速很快,逆着吹来的风也很大, 倪胭趴在他的背上还是安心地昏昏欲睡起来。 到了地方, 吕川熄了火,转过头看向倪胭:“这都能睡着?” 倪胭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嘟囔:“你试试坐着睡一晚。” “谁让你不回家。”吕川拍开倪胭环在他腰前的手,下车。 倪胭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说:“我没家。” 也不知道吕川有没有听见,反正他是没什么反应。 酒吧里乱糟糟的, 吕川并不喜欢这种地方。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冷着脸穿过人群往楼上走去。 人群看见他自动让开路。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背对着吕川,没看见吕川走过来。旁边的一个人赶紧拉了他一把,给他拉到一边去。 “干什么你?”醉汉竖着眉,怒气腾腾。 旁边的人指了指吕川。醉汉回头望了一眼,竖起的眉头立刻舒展起来,他打了个酒嗝,立马躲到一边去。 跟在吕川后面的倪胭心里有点好奇,吕川究竟都干过什么事情让别人都这么怕他?如果说是在普安高中里别的学生怕他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学校里都是群孩子。可是社会上的这些人为什么也怕吕川? 吕川走到二楼,踹开最里侧包间的门,晃着身子迈进去。 “谁他妈踹……川哥!” “川哥来了啊!” “川哥坐……” 包间里的光线有点暗,吕川一进去,包间里的人不管原本在做什么都站了起来。 吕川目不斜视地走到最中央的位置坐下,他抬腿,将脚搭在面前的茶几上,上半身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仍旧插在裤兜里。 “川哥,要烟吗?”李东铎一边问,一边把烟递了过去。 吕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凑过去叼起眼。一个穿着透视小黑裙的女人蹲在沙发旁递打火机。 火苗刚从打火机里窜出来,小黑裙惊呼了一声,打火机脱手落在地上,和打火机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一块糖。 “谁打我?”小黑裙扭头四处张望。 倪胭掂了掂随手从桌子上拿起的几块糖,大步朝吕川走去,她大大方方地在吕川身边坐下,捡起地上的打火机,拇指轻摁,将火苗递到吕川面前给他点烟。 她望着吕川的眼睛,明灿笑起来。那双眼睛似乎会勾魂,漂亮到让人忽略她脸上狰狞的疤痕。 吕川吸了一口烟,才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这个发型比之前好。” 倪胭偏着头,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梳理着一侧的头发,认真地说:“我留什么发型都好看。” 吕川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他移开视线,没再看倪胭,而是将目光随意置于一处,像是在想事情。 画着浓妆的小黑裙充满敌意地看了倪胭一眼,可碍于吕川在场,她可不敢闹事。 其他人看着倪胭的举动,互相交流了个眼色。没敢当着面儿议论,不过没过多久,李东铎就把先前吕川载倪胭去上学的事儿小声说给了几个兄弟听。 包间里有十多个人,有的在喝酒说笑,有的在打台球,还有几个人在玩扑克。吕川自进来坐进沙发就没挪过地方。一支烟烧尽,他掐灭了烟,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好像谁也不会主动来找他说话。 倪胭便也安静地坐在吕川身边,但她可没像吕川那样干坐着。桌子上有酒,还有不少零食。她很悠闲地吃着桌子上的零食打发时间。 倪胭去了包间的卫生间,她洗手的时候,小黑裙走了进来,她掐着腰,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妹。 “小姑娘你胆子太大了吧?”小黑裙揉着被倪胭糖块砸到的手背,语气不善。 “那又怎样?”倪胭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语气悠闲。她整理完头发,转身往外走。三个女生挡在门口,她凉凉瞥了小黑裙一眼,开口:“别挡路。” “丑八怪,做梦!”小黑裙举起手准备朝倪胭扇巴掌。 卫生间磨砂门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小黑裙从卫生间里面被丢出来。她趴在地上,趴在玻璃碎片上面。 喧嚣的包间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卫生间。 倪胭身上穿着白衬衫和藏蓝色的百褶裙,垂下来的中短发半遮着她有些冷的面容。她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走出来,站在小黑裙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着她,语气淡淡:“我讨厌别人朝我扇巴掌,更讨厌别人骂我丑。” 包间里没人说话,有人偷偷去看吕川的表情。然而吕川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似的,他低着头悠闲地吃着薯片,根本没看向这边。 众人有点犯愁。这个小黑裙平时偶尔会一块来玩,比起第一次出现的倪胭,显然勉强还能算是个熟人。他们这些人是讲规矩的,绝对不会看着自己人被欺负。然而倪胭是跟着吕川一块过来的。吕川没发话,他们不敢动倪胭。 刘哲推门进来:“川哥,我和韩荐来晚了。” 刘哲看着包间里的场景愣了一下,刘哲在看见倪胭的时候也怔住了。 “蓝燕?你怎么在这儿?”韩荐问。 包间里的人目光有些复杂。他们都知道韩荐家里的背景有多大,也都知道韩荐毁了蓝燕的脸却用权势逼蓝燕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硫酸。 韩荐朝倪胭走过去,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适合你。” “这里不适合我?”倪胭挑眉。 “当然!回家去!”韩荐加重了声音。 他心里的素雅茉莉怎么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平日里她和普安高中的几个女混混走得近就罢了,怎么能招惹普安高中的男生?这些人说是学生,干的又哪是学生干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在包间里的人中一半都不是学生,而是真正在社会上混的地痞流氓。 “要你管啊。”倪胭拉长了腔调,语气懒洋洋。 “我关心你!”韩荐脱口而出。 倪胭眼中笑意流转,像是听见好玩的笑话一样,带着浓浓的嘲讽。 机灵的李东铎悄悄瞟了一眼吕川,好意出声提醒:“韩荐,别招惹蓝燕。她现在跟着川哥混。” “混?”韩荐瞥了一眼已经被其他人扶起来的小黑裙。他指着小黑裙,盯着倪胭的脸,冷笑:“你要学她?学她之前先看看你的脸!” 吕川这才抬头,默然地看向倪胭,等这个女人的举动。 倪胭慢慢勾起嘴角,眼中浮现一抹亮色。 一直盯着她的吕川瞳孔微缩。 下一瞬,倪胭动作极快地拎起身旁的一把椅子朝韩荐的头砸去。 跟着韩荐一起来的几个人立刻冲了上来,把倪胭围住。 韩荐摸了一把头顶,摸了一手的血。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说我丑。”倪胭语气微凉,一字一顿。她朝韩荐又走了一步,贴近他的眼睛,语气发冷:“你毁了我的脸,我早晚收了你的命!” 吕川把手里的那包薯片往桌子上随意一丢,打了个响指,看向倪胭喊了一声:“燕子,过来。” 倪胭推开挡在身前的韩荐,朝吕川走过去。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在一屋子人古怪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坐在吕川身边。 “继续玩。”吕川对其他人开口。 包间里的人虽然还有些懵怔,可还是动作起来,该唱歌的唱歌,该打球的打球,该玩牌的玩牌。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倪胭和吕川的方向,还有韩荐。 韩荐顾不得额头的血,他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倪胭和吕川。 吕川侧转过身,打量着倪胭的脸。倪胭迎上他的目光任他打量。他眸色很暗,看不出情绪。她的目光倒是坦坦荡荡。 吕川伸手抬起倪胭的脸,修长的手指贴着倪胭的侧脸,将她左脸旁的头发撩开,彻底露出她脸上狰狞可怖的疤痕。他盯着倪胭的左脸看了片刻,凑过去,伸出舌头从倪胭眼下的疤痕舔下去,一路舔过她的脸颊、下巴。 犹如狼吻。 第105章 校园〖08〗 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倪胭的脸颊逐渐蔓延开, 这种奇异的感觉很快流遍她全身。她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心痒。 倪胭微微侧脸, 主动吻上吕川的唇,她舌尖轻轻舔过,卷走吕川口腔里的淡淡烟草味儿,把她的香甜留给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躲闪, 他们望着彼此,逐渐加深这个吻。 倪胭握紧右手,感受着掌心里吕川忽然窜出来的两颗星。 机灵的李东铎吹了个口哨,包间里的其他人跟着起哄。 额头的血淌下来, 流进眼睛里,视线变得有些红。韩荐闭了下眼睛,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踹开门大步离开。他脚步很快, 踩在楼梯上咚咚咚, 如逃似窜。他一口气跑到顶楼的阳台,手搭在护栏上, 仰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大口喘着气。 如果和倪胭接吻的人不是吕川, 韩荐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做掉他。 可那个人是吕川。 即使家世显赫,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又怎样?那个人是吕川。有钱有权也怕不要命的。吕家啊……那个全家玩搏击,用行动证明“动我的人你就得死,哪怕我赔上命”的吕家。 吕川家里的事情传得五花八门,真真假假已说不清真相。而韩荐因为家里的关系倒是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不太愿意得罪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吕川是杀人犯的儿子, 也是散打王的儿子。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的吕川不会留在吴城当个混头,而应该站在国际最瞩目的自由搏击赛场上。 韩荐看见吕川带着倪胭走出酒吧。他眼睁睁看着倪胭跨上吕川的摩托,回头朝李东铎几个人挥手,然后抱住吕川的腰,两个人扬长而去。 两个人的身影明明已经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可是韩荐的耳边还环绕着摩托车发动时的噪音。倪胭抱着吕川的腰,整个人贴在吕川背上的亲昵情景更是在韩荐眼前挥之不去。 她要跟他去哪儿? 吕川送她回家还是她跟着回吕川的家? “艹他妈的!”韩荐骂了句脏话,挥拳打在围栏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长街尽头的方向,许久之后搓了把脸。 如果他没有一时冲动,如果他再多花一些心思追求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韩荐处理了头上的伤,顺便买了个帽子戴上才回家。他不想听见老爸老妈的啰嗦,更不想他们知道倪胭打了他。以他对父母的了解,如果他父母知道了,一定会去找倪胭麻烦。 · 倪胭在超市里买些日常用品,牙刷、毛巾和内衣裤这些。结了账,她口袋里只剩下三十几块钱。 真穷。 倪胭走出超市,坐在台阶上的吕川回头瞥了一眼她买的东西,问:“真要住我家?” “废话。”倪胭转身往小胡同走去。 吕川站起来,吊了郎当地跟在倪胭身后:“喂,你爸妈不管你?” “断绝关系了。”倪胭头也没回。 吕川便不再问。 到了吕川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倪胭冲了个澡,洗完澡,她看着镜子里这张脸,不高兴地皱起眉。 再忍一忍——倪胭在心里勉强这么劝着自己。 第130节 没有睡衣,倪胭只围了一条浴巾就从卫生间出来。她没像昨晚那样直接去吕川的卧室,而是抱了个枕头去沙发睡觉。 吕川靠在卧室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倪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帮我关下灯,谢谢。” 吕川一动不动盯着她。 倪胭合上眼,慢吞吞地说:“我明天要早起去学校考试……” “啪”的一声,客厅里的灯灭了。 吕川转身回卧室。 “或者你想我去你床上睡?”一片黑暗里,倪胭睁开眼睛,望着吕川的背影勾起嘴角。 吕川的脚步停下来。片刻后,他用关门声回应了倪胭。 倪胭笑笑,并不意外。她翻了个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睡觉。 第二天早上吕川睡得正沉,倪胭站在床边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晃。 “起来送我上学了!要迟到了。完了完了,今天要考试的,缺考我还怎么考年级前三啊!” 吕川甩开她的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扯着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上。 “吕川,救命嘛!”倪胭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使劲儿扯开他身上的被子。 吕川阖着眼,口气不善:“你很烦。” 倪胭瞅准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凑过去,舌尖灵巧地钻进他嘴里,沿着他的牙齿轻轻地舔。 她昨天舔过的,知道吕川的牙齿比较敏感。 吕川果然睁开眼睛。 倪胭弯着眼睛对他笑,舌尖儿逃出来,然后把吕川的下唇含在嘴里,使劲儿吮了一口。 吕川猛地一个翻身把倪胭压在身下,他几下就把倪胭身上的衣服扒光,一根头绳都没给她留。 他压在她身上:“没人教你不要在清晨勾引男人吗?” 倪胭眉头微微蹙起,别扭地说:“你身上的肉真的很硬,又硌我胸了,疼。” 吕川低头瞥了一眼,然后就咬了下去,留下一道牙印。倪胭疼得叫出来,用腿去踢吕川,然后她的腿就被吕川掰开了。 “停!”倪胭举起双手放在头两侧投降,扮起乖巧的样子:“我真的要迟到了!”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僵持。 倪胭动作缓慢地抬手,用两根食指放在吕川嘴边,扯开他的嘴角,仰起头,轻轻去吻他。 “送我去上学啦,好不好呀?”她语气甜糯娇软,每说一个字,就在吕川的唇上啄一口。一句话说完,她娇娇地蹙起细眉,冲着吕川千娇百媚地撒娇。 吕川扯起嘴角痞笑了一声。他捏着倪胭的下巴,手指抚过她脸上的疤痕,说:“原来你不仅会打架,还会撒娇。” 倪胭愣了一下。 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她又忘了现在的自己有一张丑得要命的脸,想来发嗲撒娇的样子也实在不好看。不仅不好看,而且更难看可怖。 倪胭眼睛里没了笑,伸手去推吕川。 倪胭眼睛里情绪的变化没有逃过吕川的眼睛。 吕川顺着她的力道坐起来,倒也顺手把她拉了起来,抱在怀里。他沉默地望着倪胭,然后凑过去在倪胭的左眼上吻了一下,说:“这就送你去上学。” 他松开倪胭,起身拿起一旁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卫生间走。 倪胭穿上衣服等吕川收拾好,默然跟着他下楼上了他的摩托,一直到摩托在雅德中学的校门前停下来,她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心情不太好,这与吕川无关,而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让她自己不开心。 显然已经迟到了,雅德中学的门口已经看不见学生的身影。 倪胭情绪不太高地从吕川的摩托上下了,随口甩了声“谢了”转身往学校走。 “喂。”吕川在后面叫她。 倪胭侧过身,回头望向吕川。 吕川将一个东西扔给她。倪胭没看清什么东西,先伸手去接。她摊开掌心,是一把钥匙。 望着掌心里的这把钥匙,倪胭慢慢翘起嘴角。她抬头去看吕川,吕川已经调转了方向,骑着摩托轰轰烈烈地走了。 是的,轰轰烈烈。 明明不远处就是机动车的路,他偏偏直接从台阶飞下去。 · 倪胭赶到教室,第一科考的是语文,此时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老师,我迟到了。”倪胭敲了敲门。 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不是一班的班主任,而是高二年级的主任。他看了一眼倪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倪胭脸上的疤痕,板着脸冷声说:“还不快回座位答题。” 倪胭应了一声,穿过狭窄的过道,往座位走去。 监考老师看着倪胭的背影,目光中有些惋惜。曾经多优秀的一个好学生,成绩好性格好模样也好,几科老师时常在办公室夸这个孩子。可谁也没想到她最后偏偏变成了如今这样,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惋惜。 倪胭可不知道主任的心理活动,也不在乎别人的怜悯同情。她匆匆走到空座位坐下,刚想答试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自从前天回原主父母家,就把书包落在了那里,她这两天都是空手来学校。 所以,她没有笔。 到底是只妖,对于人类校园里考试的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怎么上心。 倪胭思考着她现在出考场买一支笔能不能在收卷之前回来,而且她出去之后监考老师恐怕未必会让她再进来。 倪胭正想着,一支钢笔放在了倪胭的课桌上。 倪胭惊讶地侧过头,对上时光眼中浅浅的笑。 倪胭用口型无声地说:“谢谢班长。” 时光含笑点了下头。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不许交头接耳。” 倪胭收回视线,拔开钢笔笔帽,开始认真地答题。 时间不多,她必然是答不完的,只能抓紧时间能答多少算答多少。 时光已经早就答完了试卷。若是以前,他习惯了第一个交上试卷离开考场,而这一次,他将钢笔的笔帽盖上,把钢笔放在一旁,垂着眼听着身侧“唰唰”地写字声。 考试开始时倪胭没有来,那个时候时光是略有些失望的。还好她来了,听着耳侧唰唰地写字声,时光替倪胭盼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她再多写一点。 · 第106章 校园〖09〗 除了倪胭迟到的第一场考试, 剩下的几科考试她每次都提前交卷离开考场。其他学生并没当回事儿, 因为倪胭这学期前几次月考经常缺考、交白卷。 可是坐在倪胭身边的时光心里却有一种预感——她这次的成绩会很让人惊讶。 时光也起身交上了试卷,走出考场。 监考老师坐在前面有些无聊,便把讲桌上的两张试卷拿过来随便看看。他看了两眼,惊讶地发现两份试卷一模一样。 作弊这种事情, 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 老师还会怀疑一下。可是发生在时光身上,老师就有些不太相信。他推了推眼镜,仔细看这两份试卷。没多久,老师就确定这两份试卷并没有作弊。 因为这最后一场考的是历史。 虽然倪胭和时光前半部分的选择题、填空题答案一模一样, 但是后面的大题并不相同。这场监考的老师正是历史老师,他看着两份试卷后面的论述题,越来越惊讶。虽然这两份试卷写的大段文字不同,解题思路不同, 但是无一例外都可以拿到满分…… · 时光走到操场就看见倪胭坐在双杠上, 无聊地托腮望着远处西沉的落日。时光走过去,撑着双杠跃上去坐在她身边, 问:“全部考完了, 感觉怎么样?” 倪胭摇头,有点沮丧:“语文作文没写。” “昨天复习太晚早上没起来?”时光望着倪胭的侧脸浅浅笑着。 倪胭脱口而出:“我昨天在学校已经复习过了为什么回家还要复习?” 她转过头来望向时光,理直气壮。 时光微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对上倪胭那双坦荡的眼睛,好像让时光下意识地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是他说错了。他笑着点点头, 忙说:“你说的对,你昨天在自习课上已经复习过了,回家根本不用再复习,轻松考到年级前三。” 倪胭摇摇头,口气有些不确定了:“如果作文写了倒是一定能考年级前三,但是没写作文我就不保证能前三了。”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年级前十还是可以的。” 时光哑然。 他望着倪胭的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倪胭是刚上高二的前几天出的事,然后她休学回家休养了一整个高二上学期和一个寒假,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之后才重新回来。回来之后的她性情大变,也不再学习。也就是说,她几乎整个高二都没有念书。然后她说她月考前一天复习过了,所以即使语文作文没写也可以轻松考年级前十?而且是在雅德中学。 时光眼前浮现昨天倪胭一秒一页的看书速度。 她一本正经狂妄的样子可真是…… 他略抬起下巴望着远处漫天的红霞,眉目之间染上了几分笑意。 “班长,你为什么突然来雅德?我感觉你根本不用来念高中吧。”倪胭说。 时光随口说:“想体验一下学校里的生活。” 倪胭“咦”了一声,问:“班长你在国外的时候也不去学校?从来没去过?” 时光想了一下,才说:“幼儿园大概是去过的。但是记不太清了。” 倪胭随口说:“班长你该不会是什么某个国家的皇室贵族吧?小王子之类的……” “你想多了。”时光笑笑。 他偏过头看向倪胭,脸上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他斟酌着语句,有些犹豫。 “班长想说什么?”倪胭直接问出来。 “我家里有从医的人,所以认识一些整形方面的专家。我的意思是……”时光语气稍微急促了些。他盯着倪胭的眼睛,仔细观察她的情绪。 倪胭偏着头,摸了摸脸上的疤,问:“班长是想帮我治脸上的疤?” 第131节 时光匆忙扯起嘴角,做出比较随意的表情,说:“不算是,应该是我请你帮忙才对。刚巧那几位专家在研究这方面的课题,也算是拉你当小白鼠。因为算是做实验,是有风险的。所以完全是免费的。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为了医学界舍身也没事。” 倪胭眼中染上几分笑意。不得不说在倪胭这个真演技帝面前,时光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点。 他定然是大费周章联系了皮肤修复科的专家,然后又怕伤女孩子的自尊心,故意说成请她帮忙当小白鼠。明明是担心她支付不起高额的手术费用,偏偏说成是因为有风险而免费。 “当然好呀!”倪胭弯着眼睛答应下来。 时光略惊讶地望向她,他原以为说通倪胭是要花不少心思的。没想到倪胭一点都没有别扭的心态,开心地答应下来。 他目光渐渐柔下来:“只是尝试而已,不要报太大希望。” 毕竟目前医学界还不能完全消除硫酸留下的疤痕,时光很担心给了她希望再让她失望。 “只要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愿意去试的。”倪胭摇摇头,拉住时光的手腕,眼睛里藏不住的欢喜。 时光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她拉住他的手,重新望进她盛满笑意的眸子,温声笑道:“只是十万分之一的希望就这么开心了?” 倪胭摇头,她望着时光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说:“不,让我开心的不是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而是班长对我的关心。” 时光的眸光微闪。 “谢谢班长,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她眼波如水,璀如星河。 时光望着她的眼睛许久,唇畔慢慢绽出温柔笑容来。 只是一声谢谢,而她的眼睛已经对他说了千言万语。 是他太小心谨慎,反倒将她的光明磊落衬托得好似发光一样。 好孩子从小会被教育不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待身边带有残缺的人,大部分好孩子们也是这样做的。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大部分好孩子轻视、欺凌残疾人,而是有一些身有残缺之人过度自卑敏感,让身边的人不得不小心谨慎,从而因为疲惫而远离。 可是面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即使毁了这张脸,她也依旧是骄傲的,她不因为这样的残缺而觉得自己比别人差,甚至比普通人更加光芒万丈。 这一刻,时光终于放下所有小心谨慎,他反手握住倪胭的手,语气真诚。 “会好起来的。”他的目光从倪胭脸上的疤落到她的眼睛上,“即使消不掉你也是全天下最好的蓝燕。” “当然。”倪胭笑得傲气十足。 倪胭捏了捏掌心,感受着时光升起的第二颗星。 天边的晚霞越来越红,逐渐蔓延着,染透了大片的天空。 最后一场考试交卷铃声响起,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时光先跳下双杠,朝倪胭伸手,扶着她下来,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走去。 学生们有些惊讶地看着时光和倪胭逆着人流往教学楼走。最近好像不止一次看见时光和倪胭走在一起,女生们小声议论着。她们望向倪胭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太友好了,如果是没毁容前的蓝燕,她们或许还不会用这样一种带着点生气的嫉妒目光。 今天是周五,考完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便是双休日。学生们背着书包往家跑,时光和倪胭却要回教室值日。 以前的蓝燕是不参加值日这种事情的,但是现在自然不同了。 小组里的学生们排好课桌,清理好卫生,时光挥挥手,让他们都先回家。至于做黑板报这种事,一向都是他自己来做。 时光握着彩色粉笔,一边望着黑板思考画什么,一边对身后的倪胭说:“我自己画就可以,你回家吧。” 倪胭坐在课桌上,悠闲地晃荡着腿,说:“回家也很无聊,想看你画。” 时光没坚持,反而说:“那等下我恐怕要拉你做壮丁。” “荣幸之至!” 时光笑笑,随口问:“你有什么比较喜欢的画面吗?” 倪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海。” “海?”时光略思索,放下手里红色的粉笔,拿起了一支蓝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大海的轮廓。 时间分分秒秒得过去,当鲜红的晚霞退去,夜幕逐渐爬上时,时光终于画完了。 暴雨落进大海,海水狰狞呼啸。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里飘着一叶单薄的孤舟。孤舟上握桨的少女背影萧瑟而无畏。她的背影明明很小,却是整个画面中最吸睛的地方。再大的风雨也不能阻止她到达彼岸。希望不在远方,她就是希望。 倪胭从课桌上跳下来,走到时光身侧,目光明烁地望着黑板上的画面,微笑着问:“时光,你画的是我吗?” 时光沉默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粉笔,浅笑着说:“是你。” 他侧转过身,直视倪胭的眼睛。倪胭便也转过身来,笑着迎上他的视线。她朝着时光的脸颊探手,手指抹了一下他眼下沾的一点蓝色粉笔灰。 时光目光略微闪烁。 倪胭翘起嘴角笑着把指腹递给他看:“看,脏了。” 时光笑着别开眼,说:“收拾一下,该回家了。” 他动作不紧不慢地收拾了讲桌上乱七八糟的粉笔头,又去卫生间洗了脸上和手上的粉笔灰。他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倪胭已经锁了教室的门,站在走廊楼梯口渡着步子等他。 “走吧。”时光加快了步子朝她走过去。 “等一下。”倪胭踮起脚尖,探手拍去落在时光肩上的粉笔灰。 时光偏过脸去,望见她近在咫尺的脸。走廊的灯很亮,从头顶打下来,将她浓密的眼睫投下来两道弯弯的阴影。而她那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脸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更是对比明显。 倪胭停下动作,抬眼对上时光的视线,忽然开口:“我特别美是不是?” “当然。”时光笑着,回答得毫不犹豫。 与此同时,倪胭掌心里时光的第三颗星轻缓地亮了起来。 倪胭开心地明灿笑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欢快地朝楼梯走去。她走下三四级台阶,手扶在楼梯扶手上,回头冲着时光笑:“走呀。” 时光点头,朝她走去。 走出教学楼,时光望着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说:“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倪胭咬着唇,犹豫了。 时光侧过脸,询问地看向她。 第107章 校园〖10〗 略作犹豫之后, 倪胭冲时光笑着点点头。跟着时光去了学校的地下车库。走出教学楼之前, 倪胭看见时光发了条信息。他果然不是自己开车,豪车配着司机。 倪胭知道坐在前面的司机偷偷从后视镜打量她。并不是不怀好意地打量,而更像是对自己家小少爷的关心。 显然,倪胭并没怎么在意。她问:“听班长口音不像吴城人, 为什么来这里读书?” “因为吴城是现在少数几个高考不分文理科试点城市之一。” 这是什么鬼理由。想多上课? 倪胭没再多问, 安静地坐在车里望向窗外的风景。她只让司机把车停在希子街入口。 “周一见。”她开了车门下车。 “周一见。”时光目送倪胭走进小巷里,才微微皱眉地打量这片的老楼。他怎么隐约记得她以前不住这一片? · 倪胭回到吕川家时,吕川还没回来。她想了想,脱了身上的这套学生制服扔到洗衣机里, 顺手把几件吕川的衣服也扔了进去一起洗。她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只好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吕川的黑色卫衣套在身上。 不得不说25cm的身高差,使得吕川的卫衣套在她身上简直就是一条松垮的连衣裙。 倪胭将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再干点什么呢? 她视线缓慢地扫过脏乱的客厅。 吕川踹开家门看见大变样的客厅, 拧起眉。 “回来啦。”倪胭翘起脚, 把刚从洗衣机拿出来的衣服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黑色卫衣上移, 露出雪白的大腿。 吕川斜靠在门框上, 晃动烟盒,叼起一支烟。他盯着倪胭的大腿慢悠悠地点燃烟,只用力吸了一口就把嘴里的烟掐灭,走进客厅,随手将烟扔进烟灰缸。 不是他以前常抽的烟,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整个人陷进单人沙发里, 两条大长腿随意伸着,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 倪胭挂完最后一件衣服,从阳台走进来,蹲在电视柜前,一边收拾上面的两罐啤酒,一边说:“有没有吃晚饭?我给你煮了面。” 吕川一动不动看着她。 倪胭回过头来望向他,说:“自己去盛,我忙着呢。” 吕川终于开口:“谁让你穿我衣服。” 倪胭和他对视了三秒,猛地把手里的罐装啤酒往电视柜上重重一放,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扔到吕川脸上去。 吕川扯开脸上的卫衣,重新看向倪胭。她背对着他,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喝着。她的背很纤细,也很白,背上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吕川站起来,一边翻着卫衣的袖子,一边朝倪胭走过去。他站在倪胭的身后,把卫衣套上她的头。 “伸胳膊。” 倪胭犹豫了一下,才听他的话伸出胳膊,任由他给她穿衣服。 吕川将手搭在她腰前,轻轻一捞,就把蹲在地上的她拎了起来。他弯腰,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卫衣下摆,说:“我是问为什么不带换洗衣服过来。” “断绝关系了,不想再用那老东西买的东西。” 过了好半天,吕川散漫地“哦”了一声。 倪胭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眉骨的位置青了一块,应该是又打架了。她蹙起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腹轻轻压了压,问:“疼吗?” “什么?”吕川拍开倪胭的手,弯下腰对着电视照了照,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没注意。” 他直起身顺手揉了一把倪胭蓬松的短发,懒散转身往卧室走,整个人直接扑到床上去,睡觉。 倪胭靠在电视柜上,若有所思地小口喝着啤酒。许久后,她把空了的易拉罐放下,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倪胭回到客厅看了眼已经被她收拾过的沙发,犹豫片刻,去了卧室。 吕川趴在床上睡着了,不仅身上的衣服没脱,连搭在床边的鞋子也没脱。 倪胭摇摇头走过去帮他脱衣服。她的手刚放在吕川的肩膀上,睡梦中的吕川瞬间睁开眼睛,一个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倪胭有些意外。这样的反应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类现代社会中的十九岁大男孩的身上。 见是倪胭,吕川眼睛里的戾气消下去。他丢下一个“烦”,松了手,继续睡觉。 倪胭去推他:“洗了澡再睡啦。” 吕川抓了个枕头压在自己头上。 第132节 倪胭继续去扒他的衣服。 “麻烦。”吕川摔了枕头,起身往卫生间走,把门摔得一声巨响。 洗过澡的吕川连件浴袍都没穿,就这么光着回来。有些长的头发湿淋淋的搭在头上,他踹开卧室的门,像之前那次一样,直接扑到床上去。 倪胭看着他高瘦的身体更是惊讶。他身上有很多陈旧伤疤,而且居然有枪伤。 “有那么困吗?”倪胭歪着头。 吕川自然是不搭理她。 盘腿坐在床上的倪胭挪了挪屁股凑过去,用脚后跟踢了踢他的屁股。 吕川抬起眼警告倪胭:“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 倪胭学着他揉她头发的动作抓了一把他的湿头发,一脸无辜地说:“头发湿着睡觉会头疼。” 她转身爬过双人大床,从床头柜拿过吹风机,拨动开关,吵得吕川堵起耳朵。倪胭却笑着拉他的胳膊,把他拖到自己身边,认真地给他吹头发。 吕川瞥了她一眼,阖了眼,不管不顾任她折腾。 当倪胭关掉吹风机的开关时,发现吕川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倪胭拍了拍他的脸,小声说:“有那么困吗?我可总算见到一个比我还贪睡的人了。” 吕川呼吸匀称。 倪胭盯着他半晌,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脸,轻哼了一声:“狂什么狂啊你。小屁孩。” 再拍一下。 吕川忽然睁开眼睛。 倪胭吓了一跳,一下子把他推开,在床上滚到一侧躲进被子里,闷声说:“晚安!”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吕川有什么反应,倪胭转过身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倪胭望着他趴在床上的睡姿轻笑了一声。她也有些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关掉卧室里的灯。 倪胭向来是个贪睡的人,恰巧吕川也是。 第二天敲门声震耳,倪胭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到手机。她半眯着眼睛去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门外刚歇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砰砰砰。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吕川,你在不在家?吕川,开门!” 吕川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朝门口砸过去,丢下个“烦”,翻了身,趴着继续睡。显然是没想搭理外面的人。 倪胭倒是睡饱了。她打着哈欠下床,懒懒散散地去开门。 “吕……”门外的男人看见倪胭愣住了。 “他还在睡,你谁?”倪胭睡眼朦胧,懒洋洋地说。她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文质彬彬,手里提着一篮水果,不像是来找事的。 李潇海盯着倪胭身上的卫衣发呆:“我、你……那个……那什么……” “你怎么又来了。”吕川踩着拖鞋走出卧室。他居然懒得穿衣服,裹着被子走出来,懒散坐进沙发里。 他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瞥见倪胭的腿,骂了句脏话,随手抓起沙发上的裤子扔到倪胭身上,吼:“滚回去穿裤子!” “凶什么凶。”倪胭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裤子,懒洋洋地走到吕川身边坐下,慢吞吞地套裤子。 吕川瞥向门口的李潇海,口气阴森:“想挖眼?” 李潇海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把眼睛闭上。他把手里的水果篮放下,举起手发誓:“我刚刚失明了,什么都没看见,绝对没看见一双又白又直的大长腿。” 倪胭哈哈笑出声来,舒服地靠在沙发上,随意说:“有那么夸张嘛。我平时穿的短裙比这卫衣短多了。” 吕川不咸不淡地瞥着她。 倪胭站起来,提着裤腰转了个圈,吕川的裤子很长,松垮穿在她身上,裤腿被她踩在脚下。 “还挺好玩的。”倪胭扯着裤子,觉得有趣。 吕川多看了两眼,起身拉着她朝侧卧走去。 倪胭目光微闪。 吕川家是两室一厅,倪胭早就发现这间侧卧的门是锁着的。 吕川冷着脸开了侧卧的房门,把倪胭推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了门。回到客厅重新坐进沙发里,点了支烟,斜着眼睛冷冷看向李潇海,问:“还是那破事儿?” “吕川,你不能一直这样。如果老师还活着……”李潇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去我那里教散打吧。我是真心诚意地邀请你……” 倪胭打量着粉红色的侧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间侧卧的主人是个很软萌的女孩子。倪胭拉开衣橱的门,里面摆放着女生的衣服。想来吕川把她推进来是让她找合适的衣服。不过这些粉色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十三四岁少女穿的,倒是不太适合。 倪胭绕到床头拿起相框。照片里的吕川看上去十四五岁,穿着击剑服,笑得明媚灿烂。他背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看上去比他还要再小上两三岁。 照片角落用粉色的彩笔写着:最棒的哥哥!^_^ 第108章 校园〖11〗 倪胭不经意瞥见床头柜的抽屉没有关合, 她放下相框, 拉开抽屉,拿出里面厚厚的几份报纸。 《大赛将至,三届连冠拳王妻女惨遭绑架》 倪胭看见这加粗大字的标题皱起眉,她翻开报纸迅速浏览。除了几段似是而非的描述外, 报道上还配着几张黑白照片。照片很小, 而且画面经过了马赛克处理。倪胭只是扫了一眼没有仔细去看,不想知道照片上惨不忍睹的尸体正是吕川背上那个笑得很甜的少女。 其他几份报纸上也或详或略地报道了绑架案。 倪胭的目光落在一张不起眼的照片上,她手指抚过黑白照片,看见年少的吕川紧抿着唇一脸阴翳, 和背着妹妹大笑的少年判若两人。 倪胭按照日期迅速翻找,想找到事情的后续。然后她便在一个角落看见一个不起眼的新闻标题——《吴城重大连环杀人案告破,凶手吕野自首,对以残忍手段谋杀赵赫、韩东海等十二人的作案事实供认不讳》。 倪胭还没来得及细看报道的案件详情, 手中的报纸被吕川抽走。倪胭一怔, 抬头望向吕川。她看得太认真,竟然不知道吕川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潇海已经走了, 吕川也换了身衣服。 吕川面无表情地将翻开的报纸合上, 又弯腰捡起倪胭随意放在床上的报纸,把摊开的报纸一份份合上,整理好重新工整地放进抽屉里。 他舔了下嘴角,把双手插进裤兜,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吕川。”倪胭叫住他。 “哈?”他站在门口回过头。 倪胭微笑着问:“中午想吃什么?” “啊……”吕川想了一下, “随便了。” 倪胭昨天晚上煮面的时候就翻过厨房,吕川家里连米都没有,更别说蔬菜水果。只有几包方便面。 倪胭想了想,换上已经干了学生制服,去楼下买了一袋鸡蛋和一把青菜,回去煮面。她倒是想多买点大鱼大肉,可是她没钱。 倪胭:“白石头,我能抢个银行吗?” 白石头正在吃鲜蚌汤,猛地听见倪胭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一抖,汤匙里的鲜蚌汤洒出了一些。他瞥了一眼,淡定地将汤匙放下,说:“说的好像你很遵守游戏规则一样。” “也是。”倪胭又开心了。 白石头:“……喂,你等等!” 倪胭刚走到楼道口,看见吕川风风火火地冲下来。 倪胭不再理白石头,急忙问:“怎么了?” “有事。”吕川头也不回跳上摩托车。 倪胭低头看了看花了15块8买的鸡蛋和青菜,把它们扔进垃圾桶,在吕川摩托发动的前一刻跳了上去。 吕川回头看她,冷着声音:“知道我要干嘛去就跟着?” “打架呗。” 吕川和她对视了两秒,把头盔套在了倪胭的头上,转过头骑着摩托往普安中学赶去。 普安中学三分之二的学生都住校,周六的时候这些住宿生都会在学校上自习。然而今天普安中学的学生全部站在窗口往操场上张望着。操场上站着上百人,两方对峙。这些人当中有些人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挂了彩。 李东铎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收起平时的嬉皮笑脸,绷着脸开口:“什么意思?” “当然是找回场子。揍了我的人,还想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做梦!”胖子冷笑。 这种你打了我的人我要教训你,你不服气再揍回来的事情在普安高中是日常。在这所学校里打架是小事,打群架也不算大事。只要不动刀子,不出人命,校门一关,自成一个小社会。 李东铎回头朝校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真狗!你就是吕川的狗吧你!没他你还算个什么东西。”胖子指着李东铎的鼻子骂。 李东铎扯了扯嘴角,大步朝胖子冲过去。刘哲一把把他拉住,低声说:“别犯傻。” 刘哲冷笑着说:“孙胖子你不狗?知道川哥周六不在,故意进来搞事儿吧你!” 孙胖子像是被揭穿,恼羞成怒地亮拳:“你们以为我会放过吕川?先拿你们俩练练手!” “川哥来了!”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吕川的摩托驶进校园,在操场边停下。他随意瞥了一眼操场的情况,偏着头点了一支烟。 倪胭摘了头盔,问:“我也能下场吗?” “老实待着。”吕川丢下这样一句,朝人群走去。 人群自动给他让开路。 “川哥!”刘哲和李东铎迎上去。 吕川一手插兜一手捏烟,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孙胖子的面前。吕川站姿懒散,吊了郎当。 孙胖子是真的胖子,一米八的身高和一米八的体重,让他站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壮实雄伟。 可是吕川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愣是矮了一头。 孙胖子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吕川,耀武扬威地说:“是我把你的人给揍了,我不仅揍了他们还打算揍你。本来想过两天再找你,没想到你来了。正好,来吧,给点面子咱们干一架。不需要其他人……” 吕川忽然朝着孙胖子的脸一拳砸过去,面无表情地说:“废话真多。” 他低下头,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不紧不慢地把手重新插进裤兜。 孙胖子抹了一把从鼻子里淌出来的血。 “艹!”他大骂了一声,像一头熊一样朝吕川冲过去。 吕川轻易避开,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腿窝,让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鼻青脸肿的李东铎在后面欢呼地吹了个口哨。 孙胖子狠戾地挥手:“一起上。” 第133节 他的人肩挨着肩朝这边冲过来。 “就你们有人是吧?谁怕谁啊!”刘哲带着他们的人也冲了上去。 又是一场群架。 按照默认的规矩,中间的地方要留出来单挑。只是孙胖子除了带来的人比较多气势比较厉害,他自己的实力实在是看不过眼。笨熊一样的身躯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次,然而他还没碰到吕川的衣角。 吕川一步步朝他走去,像扔垃圾一样将挡在身前的人丢开。他弯下腰拎起孙胖子的衣领,朝他的脸一拳拳砸下去。 他打架的时候不爱说话。干就一个字。 孙胖子坚持不下去不得不破了规矩,让他的人一起上来围攻吕川。 “坏规矩!”刘哲骂了一句娘。 李东铎却是一脸笑嘻嘻:“川哥会教他规矩的。” 自从李东铎被吕川揍过一次,他就对吕川有一种迷之崇拜之情,恨不得跪下来大喊川哥我爱你。 吕川踹飞一个人,转身不经意间一瞥看见了人群里的倪胭。在一大帮干架的男生中,她纤细娇小的身影十分显眼。想对她出手的人发现是个女生有点懵,然而倪胭的拳头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吕川扯着挡在面前一人的衣领将他扔开,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打架的倪胭。 教学楼里,从窗户往外看热闹的学生们也对倪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倪胭目光冰冷,她一跃而起,将背后的人踢倒,刚要再冲上去,忽然被人拦腰扛起。 倪胭刚要出手,发现是吕川把她扛了起来。 “做什么?我还没打够呢!”倪胭拍吕川的背。 吕川扛着她穿过斗殴的人群,把她放在操场边的双杠上,揉了一把她蓬松的头发,说:“老实待在这里看我打。” 他重新走回操场去打架。 倪胭整理了一下百褶裙,悠闲地望着人群里的吕川。 吕川的狠戾是从容的,不管对手是谁,不管对方多少人。来一个揍一个,不打到跪地服输不收手。 他脸上没有什么愤怒,或者热血、张狂的表情。好像永远都是面无表情。 倪胭翘起嘴角,越来越觉得面无表情从容干架的吕川好看得要命。 她看着看着逐渐皱起眉。 她在吕川的身上看见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忽然一阵头疼,像是大量被遗忘的记忆在挣扎着苏醒。倪胭闭了一下眼睛,抬手将掌心贴在侧额,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些陈旧的画面。 倪胭想起来了。 吕川打架的样子像她啊,像两万年前的那个她。 倪胭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第109章 校园〖12〗 “嘿, 川嫂!”李东铎跳上了双杠, 坐到倪胭身边。 倪胭瞥了他一眼,说:“你这是逃兵啊。” “不不不……”李东铎连连摆手,“我是为了找到最好的角度观赏川哥干架。” 李东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在人群里打架的吕川,双拳模仿着吕川的动作挥拳、挥拳、挥拳…… 倪胭看了他一会儿, 好笑地摇摇头, 重新望向人群里的吕川。 几个人把吕川缠住,就差挂在吕川的身上。吕川甩开背后的一个人,侧身的人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偏过头, 梳到后面的长发垂落下来一些。他不紧不慢地将头发向后理去,拇指压了一下嘴角,然后朝着刚刚打他的人一拳抡过去。 那个人的脸偏到一旁,闷头吐了一口血, 不知道碎了几颗牙。 “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李东铎双手握在一起, 热泪盈眶。 倪胭目光诡异地看向他,问:“你喜欢吕川啊?想睡他的那种喜欢。” 李东铎忽然大吼一声:“不要侮辱我的信仰!” 倪胭忍着笑别开脸。 李东铎气急败坏:“人得有偶像!得有信仰!我爱川哥和我爱女人不冲突!” “嗯嗯。”倪胭笑着敷衍两声。 “我说真的!我女朋友很多的!不不不……不是同时交往的!毕竟每个女生在我这里的保质期只有一个礼拜!” 倪胭笑得前仰后合, 她朝李东铎的后脑拍了一巴掌:“偶像剧看多了吧你。” 李东铎揉着后脑勺, 忽然严肃起来:“我警告你你以后对川哥好点,你要是欺负他我跟你拼命!” 倪胭打着哈哈没当回事。 明明孙胖子带过来的人多,气势也惊人。在吕川没出现之前,孙胖子和他身后的这些人简直就像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可是吕川一出现,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暂时不说吕川就像个阴翳的战神,一个人揍倒了不知道多少人。就说自他一出现, 他身后的人气势蹭蹭蹭的上来,战斗力也变得更强。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号召力?倪胭偏过头望着身侧的李东铎,隐约明白了。 这场群架因为吕川的到来很快到了尾声,孙胖子跪在地上连续大喊了三声:“以后都听川哥的!以后都听川哥的!以后都听川哥的!” 李东铎吹了个口哨,像只小麻雀一样从双杠上跳下去,张开双臂跑过去拥抱刘哲。 校门口的保卫大叔扁着嘴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太差劲了,来找事的一批比一批差。” 他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放了下来。看来今天不用报警,也不用叫救护车。 一群人围着吕川说话,吕川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没什么回应,好像根本没听。直到有人给他递烟,他才略弯下腰叼起烟。他吸了一口,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走到倪胭面前。 倪胭弯着眼睛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过去亲他的嘴角。由衷地夸奖:“你打架的样子特别勾人,真的。” 吕川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也是。” 他把手里的烟叼进嘴里,朝倪胭伸手,把她扛在肩上,一步步懒散穿过整个操场,穿过人群,走到校门口,把她放在摩托上。他大长腿跨上摩托,带着倪胭扬长而去。 “那个女人是谁?她的脸上……” “川哥身边居然有女人了。可是这女的长得也……” “咱们普安什么美女没有,川哥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啊。” 第一次见到倪胭的人小声议论着。 也有忠心跟着吕川的人站出来说好话:“好看有屁用。你们没看见这女的打架多虎。” “是虎。你看我这脸就是被她揍的。我艹了,也就一米六多点吧?哪来那么大的劲儿啊。” “别说,这妞儿虽然丑了点,但是打架还挺帅的。原来川哥喜欢这种类型的。” 李东铎朝说话的男生脑门给了一拳,指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大声说:“我告诉你们,那个就是川嫂。川哥盖了章的。你们以后都给我小心说话!” · 摩托离开普安,经过前面的长街。吕川停下来,带着倪胭进了一家小餐馆吃饭。 倪胭的确是饿了。 吕川看着坐在对面吃东西的倪胭,问:“干嘛把买的菜扔了?” 倪胭还以为他下楼的时候没注意到呢。倪胭咬了好大一口蛋挞,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来找场子的,我坐在你后面一手拎着鸡蛋,一手拎着青菜?这不削你威风嘛。” 她又忽然哈哈笑了两声,弯着眼睛说:“也行。下次你再去打架,我跟在后面砸鸡蛋。倒下一个我砸一个鸡蛋判他出局!” 吕川望着倪胭眼睛,想起她傲气冲天打架的样子。他一直觉得这女生笑起来眼睛里有光。是他没见过的光。她美的令他炫目。 倪胭蹙眉,她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里吕川亮起的第三颗星,抬起眼睛望向吕川,对上他的视线。他一直在看她,用一种专注的目光。 倪胭勾起嘴角,对他婉转缱绻地笑起来。 · 韩荐坐在车里,透过小餐馆落地玻璃墙看向对视的倪胭和吕川。他已经在车里坐了很久,司机几次询问什么时候走,他都没吭声。 他原本只是路过这里,看见吕川的摩托在小餐馆外停下来,倪胭跟着吕川进去。然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倪胭。 隔着一条马路,又隔着两道玻璃,距离实在不近。可是韩荐还是感觉自己能看清倪胭脸上的表情,看得见她的开心。 开心什么? 和吕川在一起的时候就那么开心? 即使是他曾经一心一意追求她的那一年里,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韩荐眯起眼睛,心中升出一种不甘。 他曾无数次后悔,后悔自己亲手毁了他爱的那个女孩。可是现在这种后悔的滋味儿消下去,反倒是不甘心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若得不到他爱的东西,宁肯毁了也不会送给别人。 韩荐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即使已经被他毁得面目全非。 餐厅里的倪胭再一次蹙眉,她看向掌心,韩荐的第六颗星闪烁了一下,又瞬间熄灭。 韩荐? 倪胭偏过头望向落地玻璃窗外,目光轻扫,果然看见了韩荐的车。 吕川顺着倪胭的视线转过头,目光转凉。 “开车。”韩荐转过头,对司机道。 · 周一,倪胭又是和被窝抗战了一番才爬起来。她自己爬起来不够,还要费尽心思把吕川吻醒。 “不怪我。实在你家离学校太远了,还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倪胭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吕川撒娇。 吕川用头撞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起床。 ——送老婆上学。 当然,倪胭今天又迟到了。她走进教室,已经是第二节 课刚开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拿着这次月考的成绩单。 “回去吧。”老师看了倪胭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对于这个曾经的优等生,雅德中学的老师们心里都是惋惜的,偏偏又不能得罪校长,只能一边保持沉默,一边尽量对她宽容一些。 倪胭穿过狭窄的过道,经过的时候,道边座位里的同学难免有几个向一侧偏过身子,似乎是担心多看倪胭一眼自己就会变丑一样。 第134节 时光站起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倪胭,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倪胭冲他翘了翘嘴角,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早上好。” 倪胭回到座位,时光重新坐下。站在讲台前的老师威严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学生,轻咳了一声,说:“这次的月考是你们高二最后一次月考,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简直一塌糊涂!” 她拍了拍讲桌,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教室里的学生们识趣地一个个乖乖低下头。 班主任再一次扫视整个教室里的学生,最后目光在倪胭的身上凝了一瞬,才拿起成绩单,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说:“当然,也有的同学这次考的不错,进步很大,值得表扬。” 倪胭在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我”字,骄骄傲傲地递给时光。 第110章 校园〖13〗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 虽然不能百分百准确。可是绝大多数时候, 从一个人写字的风格能够看出来他的性格。 时光望着白纸上张扬的“我”字,即使不用抬头去看倪胭,眼前也浮现了倪胭那张带着些傲气的眉眼。 班主任开始念这次月考的成绩。按照名次,从前到后。 “第一名, 时光, 年级第一。” 毫无悬念。 “第二名,蓝燕,年级第四。” 时光惊讶地侧过脸看向倪胭,他可是知道倪胭并没有写语文试卷的作文。倪胭回过头看向他, 有些不太开心地拧起眉,那嘟起的嘴角还带着点小委屈。 时光扬起嘴角,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很棒。 倪胭却摇头,在白纸上继续写:没考上年级前三, 棒个鬼! 时光哑然, 恍神了半天,才继续在纸上写:还有二十多天就是期末考试。期末考试一定能前三。 倪胭想了想, 一本正经地继续写:不, 我要拿第一。 字迹是一贯的龙飞凤舞、张扬肆意。 时光握着钢笔,望着她骄傲的侧脸,半晌没有再继续写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着倪胭的目光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老师念出倪胭的成绩,倪胭和时光在白纸上交流的时候,教室里哗然一片,都顾不得去听别人的成绩。 教室里的学生纷纷看向坐在靠窗那一排最后一座的倪胭。她的侧颜还是能秒杀雅德中学里所有女生的颜值。望着她那半张漂亮的脸, 教室里的学生一时恍惚。好像她并没有发生意外,还是当初那个万众瞩目美好到不真实的蓝燕。 那个蓝燕啊…… 总是喜欢浅浅地笑着,长得漂亮成绩还好却并不傲气,和人说话和和气气,别人有事请她帮忙她一定不推辞尽心尽力。班级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接受过她的帮助。转眼间,她发生了意外,而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畏惧她、躲避她、冷落她。 现在她回来了,那个优秀的她没有一蹶不振。她回来了,一回来就拿回属于她的光芒。 丝丝缕缕的愧疚悄声钻进一个个学生的心里。 下课铃声响起,坐在倪胭前面的一个女生回过头来,没有躲避,直视着倪胭的脸,微笑着说:“燕燕,我们去厕所吧。” “什么?”倪胭愣了一下。 坐在前座的女生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瞬,她像又鼓起勇气一样更灿烂地笑起来,主动去拉倪胭的手,说:“你不想去吗?我想去诶。陪我好不好?” 去厕所为什么要陪? 倪胭目光轻扫,看见三三两两手拉手往外走的女生,顿时恍然。 “好啊。”倪胭笑起来,起身和这个女生一起往外走。她站起来的时候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个女生叫宋小溪。 宋小溪挽着倪胭的胳膊,开心地说:“你好棒哦,玩了这么久还能考得这么好。不像我这么笨。再落后一点点就要从一班搬走啦。” 在以成绩分班的雅德中学,每一次月考都是重新分配班级的时间。每个班级四十人,如果哪次考试没考上前四十就会从一班离开。当然了,能够留在一班的学生都有一定的实力,还是很少有考出前四十的情况。 至于原主蓝燕,其实她缺考很多次,按理说根本不应该再留在一班。不过大概是年级组的各科老师心疼她,让她留在了一班,默契地给了这么一个特权。 “不会啊,你文科成绩很好。”倪胭说。 “可是我化学成绩好烂,最最讨厌又臭又长的实验题了。以后我有不会的实验题可以问你吗?” “当然。” 宋小溪甜甜笑着。她偷偷瞟了一眼倪胭脸上的疤痕,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狰狞可怕。刚刚走出教室的时候,她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故意走在了倪胭的左侧。 主动向倪胭示好的学生不止宋小溪一个。 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几个女生追上倪胭,和她一起去食堂同桌吃饭。 “小溪!”别班的两个女生端着餐盘想拼坐,看见坐在宋小溪身边的人是倪胭时,惊呼了一声,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端着的餐盘溅出来几滴汤汁。她脱口而出:“你们怎么和你班的怪物坐在一起!”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食堂里很多人的注意。 宋小溪匆匆看了一眼倪胭的脸色,她沉下脸,不悦地说:“你怎么说话呢。” 另外两个同班的女生也放下筷子,脸色都有些愤愤不平。其中一个女生皱着眉说:“能不能有点素质。” 那个女生脸上有点泛红,吞吞吐吐:“那个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她端着餐盘匆匆离开,心里却在抱怨:一班的这几个女生发什么神经,平时不是也经常说蓝燕是妖怪很吓人吗? 包括宋小溪在内的同桌三个女生都去看倪胭的脸色,出声安慰她。 “燕燕,你别难过。苏萌这人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 “是她胡说八道,你可别当回事。我们都不这么想。” 倪胭面带微笑语气随意:“没事,我没生气。” 她优雅地吃了一小口山药羹,用纸巾擦嘴角,又补了一句:“习惯了。” 她从容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里,而她优雅的模样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这种美不因为那半张脸而消失。 三个小姑娘心虚地低下头,心里的愧疚变得更浓了。 倪胭的确没跟这些小姑娘生气,不管是“亡羊补牢”的同班女生,还是刚刚出言不逊的女生。 身为妖,她更懂得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道理。你弱,更不能低头缩肩哭哭啼啼地诉苦。没有人会同情你,可怜你。你弱,你更应该站起来,让自己更强大。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发光,成为让别人不能欺凌嘲笑的存在。 远处,时光喝着咖啡,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虽然雅德中学的食堂食物精致美味,但是时光平时是不来这里吃饭的。今天他旁观着其他同学对倪胭的态度转变,替她高兴。可是食堂这种地方,不仅是只有一班的学生。这里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出言不逊伤害她? 他遥遥望着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倪胭,恍惚明白是自己想错了。她足够坚强,不仅是公主,还是战士,根本不需要骑士。 倪胭掌心里,时光的第四颗星亮了起来。 · 下午放学,倪胭告别了几个女生,独自往外走,经过一楼走廊的时候,韩荐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一楼最外面的空教室里。 这一幕刚好被吕川看见。吕川今天一早送倪胭来学校之后,闲着无聊也去普安上了一天的课。吓得班级里的学生大气不敢喘。直到放学,他又顺便过来接倪胭。倒是没想到刚巧看见这么一幕。 想起倪胭脸上的疤痕,吕川冷着脸,大步走过去。 “你又想做什么?”倪胭甩开韩荐的手。 韩荐表情严肃:“你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搬进吕川家里去住了?” “与你无关。” “燕燕,你离他远一点!他全家都是杀人犯!你就不怕夜里他忽然发了疯拿刀捅了你!” 倪胭眼前浮现的不是吕川父亲连杀十二人的重大案件,而是想起吕川妹妹那张打了马赛克却依旧很惨的尸体照。 她冷眼瞥着韩荐,冷声道:“因为他父亲杀了人,所以不管杀人的原因是什么都要永远被打在耻辱柱上,连带着他也要一并成了恶魔。” “不是!燕燕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认为杀人犯的儿子就不会是好人。”韩荐有些急,他双手抓住倪胭的肩膀,“吕川杀过人,他是真的杀过人!” 倪胭微微惊讶。 “真的!他还不到十四岁的时候就杀了两个人。你见过他打架对不对?他就是那样一拳又一拳活活打死了两个人!” 教室外的吕川低着头,他慢慢撩起眼皮,扯着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他将叼在嘴里还没点燃的烟随手扔进走廊的垃圾桶里,双手插进裤兜,转过身懒散地往外走。 他虽然不是雅德中学的学生,可是雅德中学的学生都认识他。正是放学时间,人流密集,往外走的学生看见吕川都悄悄朝一侧躲开,避之如瘟神。 教室里,倪胭收起眼中惊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所以呢?”她问。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担心!你不能和他这种人走得太近。” 倪胭笑了。 “韩荐,你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身居要职的人,你的舅舅是雅德中学的校长。还有你,你也是雅德中学全面发展的优质高材生。多好的一家人啊……”倪胭懒散地撩拨着左侧脸庞蓬松的短发,轻叹了一声,“然后你朝我泼了硫酸。” 韩荐张了张嘴,他望着倪胭的脸,一时失声。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心里蔓延开。即使他关心她,即使他能说出一千条一万条大道理,可是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她?这世上唯一伤了她的人,正是他啊! 倪胭妖媚地笑起来,那双眼睛里好像隐约藏了一种魅蛊。她悠然开口,拖长了腔调:“你啊……” 她手指碰着韩荐的肩,缓慢下移,最终指尖儿点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在她的指尖儿上跳舞。倪胭慢慢抬眼,望进韩荐的眼睛,缓声问:“你还爱我吗?” 尾音轻挑,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明明是低声婉转地询问,可她的眼睛却好像在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我就是知道。 韩荐望着她的眼睛,终于点头:“爱,我爱!” 他的眼中逐渐染上巨大的痛苦,痛苦将要吞噬掉他所有的神智。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倪胭被毁掉的半边脸。 倪胭优雅旋身避开他的手。 “迟了。”她狡猾地勾起嘴角。 她揉了揉掌心里韩荐亮起的第六颗星,推开教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韩荐一个抓不住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韩荐:我爱你啊,爱得都变态了! 第111章 校园〖14〗 “原来你还没走。”时光侧身站在一楼大厅的门口, 望向倪胭。 倪胭笑着朝他走去, 说:“本来打算要走了,结果遇见一个讨厌的人耽搁了。” 第135节 “走吧,我送你。” “好呀。”倪胭一口应下,并不拒绝。 韩荐从教室里出来, 站在阴影里望着倪胭和时光一起往外走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长舒一口气。 车子在希子街停下来,时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住这边, 搬家了?” 倪胭搭在车门上的手停顿下来,她笑笑,垂着眼睛说:“嗯,从家里搬出来了, 现在住在朋友家。” 时光眸光微动, 瞬间猜到倪胭和父母之间出了问题。 倪胭坦然地承认:“没错,我和老东西断绝关系了。” 她皱起眉, 一脸嫌弃地说:“你不知道他当初用学费逼我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硫酸瓶的样子多恶心!” 时光本以为问到她的家事有些不好, 刚想道歉,倒是没想到她这样坦然。因为家里的原因,他习惯了谨慎守礼,也习惯了察言观色。 他望着倪胭的眼睛,诚恳地说:“蓝燕,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他说的诚恳, 担心倪胭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倪胭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那……能先借我一百块钱吗?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时光愣住了。 从倪胭开口说第一个字,他心里便在猜她想要他帮什么忙,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一百块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老赵,你身上有现金没?” 司机老赵翻开钱夹,递过来一百块钱。 “谢谢!”倪胭开心地笑弯了眼。她下车之前不仅跟时光告别,还难得跟司机大叔告了个别。 她拿着这一百块钱去菜市场买了些米和菜,回到吕川家一头钻进厨房忙活起来。倪胭做了四菜一汤,摆在餐桌上。 可是吕川一直没有回来。 倪胭站在阳台往下望,始终没看见吕川的身影。 晚上十点多,倪胭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一个人吃起晚饭。看着她花心思做的几道菜,忽然没了什么味道,明明她以前是很懒得亲自下厨的。 倪胭只吃了一点,把剩下的菜用碟子扣上,无聊地躺在床上打游戏。她玩的游戏正是之前吕川常玩的那一块密室杀人逃脱的恐怖游戏。背景音乐阴森恐怖,倪胭却一直面无表情。 又是一局游戏结束,倪胭退出全屏模式看了眼时间。如今已经是下半夜两点。 “不会是跟人打架被打死了吧……”倪胭嘟囔了一声,扔开手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她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一阵霹雳乓啷的声音。 吕川一步三晃地回了家,他习惯性地踹开卧室的门,看见倪胭的时候愣了一下:“喂。你怎么还没走。” 倪胭打着哈欠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往哪走?” 吕川皱起眉,斜着身子靠在门上,发红的眼睛盯着倪胭。 倪胭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嫌弃地问:“喝了好多酒?” 吕川看着她没说话。 倪胭随意撩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光着脚丫下床拉住吕川的手腕,把他往外拉。一边走一边嫌弃地说:“浑身都是酒味儿,臭死了。不许这德行睡我旁边……” 吕川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停下来,忽然用力一拽,把她拽到面前。倪胭的身子狠狠撞进他的怀里。他盯着倪胭的眼睛,又问:“你怎么还没走?” 倪胭的困顿稍微缓解了一点。她在吕川的怀里将半眯的眼睛一点点睁开,仰着脸望向他,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 吕川望着她没吭声。 倪胭动作缓慢地抬手,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子紧密贴着他,轻声问他:“你不喜欢我了,要赶我走了吗?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却把我丢在家里自己出去喝酒。我都没怪你呢,你又要赶我走……” 倪胭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小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又委屈地偏过脸。忽然想到自己正左脸对着吕川,倪胭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把头转到另一侧,用右边的脸对着他。 吕川还是没吭声。 倪胭又赌气地把吕川推开,低着头生气地说:“我借钱买的大鱼大肉!我还把肉都留给你自己吃了好多菜!真的是……” 她大步往餐桌走过去,猛地拉开椅子坐下,把盖着菜的碟子取下来,抓着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吃,塞了满嘴的肉。她狼吞虎咽的动作停下,忽然哭了出来。 她嘴里塞着鸡肉,扯着嘴角大声哭,毫无美感。 吕川终于走过去,他拽着倪胭纤细的胳膊,把她拎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最好别后悔。” 他托着倪胭的后脑俯身吻下去,把她嘴里香滑的鸡肉一块一块抢过来。他松开倪胭,倪胭脚步轻晃,重新跌坐在椅子里。她抬起头对上吕川的视线。 “有点凉。”吕川吊了郎当地嚼着嘴里的鸡肉。 倪胭望着他破涕为笑,她偏着头,蓬松的头发落在脸上。她眼中带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吕川,你再赶我一次我就真走了。”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吕川理直气壮地俯下身来。 倪胭双手交叠捂住他的嘴抗议:“酒味太重了!” 吕川和她对视了片刻,站直身体,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不久,卫生间里响起了水声。 倪胭舔了舔嘴角,把嘴里残留的鸡肉吐出来,握着玻璃杯优雅地喝着水。眸色平静,和刚刚咬着鸡腿放声大哭的形象判若两人。 倪胭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过了近十分钟,她放下玻璃杯朝卫生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脱掉了身上的卫衣。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 吕川惊讶地回过头来看向她。 倪胭扯着嘴角笑:“我今晚也还没洗澡。” “所以?”吕川问。 倪胭嘴角噙着的笑渐浓,她弯下腰将内裤也一并脱下来,走进水里:“所以一起洗呀。”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这个世界后续剧情,不争气地被苏了一脸…… 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算he, 但是……我理解的he可能和你们理解的不太一样…… 弱弱地说我觉得第三个世界算he…… 第112章 校园〖15〗 吕川看着她走近, 他将搭在脸上的湿头发捋到后面, 身子斜立,歪着头,目光却沉静。 他说:“燕,我不是好人。” “所以呢?”倪胭问。 吕川闭上眼睛, 暂时不去看她。看着她的脸, 让他不能冷静。 耳边只有水声,水声哗哗,搅得他也心乱。他抬手关了花洒的水,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重新看向倪胭,开口:“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我都干过什么。”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的现在。”倪胭又朝吕川走了一步,嘴角轻轻勾起,“吕川, 你在害怕什么?你是胆小鬼吗?” 吕川皱眉。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胆小鬼这个词来形容他。 “不就是杀过两个人?多大点事儿啊。” 吕川墨色的瞳仁微缩, 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砖墙上。 倪胭重新将花洒打开, 水流如雨倾洒而下。她偏着头, 让水落在她的头发上,慢悠悠地洗着头发。 她抬眼望向吕川,懒洋洋地问:“你杀过人和我们上床有关系吗?” 又有水从吕川的长发滴落下来,落进他的眼睛里。他好像毫无觉察,目不转睛地望着倪胭。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倪胭全身,带着说不出的深色。 倪胭朝他伸手:“洗发水?” 吕川拿起洗发水挤在掌心朝倪胭走过去, 给她洗头发。他的手有薄薄的茧,握起拳打架时的力道惊人。如今给倪胭洗头发,他很尽力控制着手下的力度。 清水冲干净倪胭发间的泡沫,倪胭甩了甩头发,水珠儿溅到吕川的脸上。吕川偏过脸躲开,引来倪胭的笑声。 吕川扯扯嘴角,走过去拿起浴巾来给倪胭擦身上的水。倪胭由着他擦,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把手握成拳敲了敲他胸口硬邦邦的肌肉,然后又揪了揪。 吕川瞥她一眼,将她的手拍开,蹲下来给她擦腿上的水。 倪胭揉了揉被他拍疼的手,将手搭在他头顶,用纤细的手指梳理着他的长发,将他的长发梳理到脑后,掌心慢慢摩挲着他鬓间剃短的发茬。 吕川给她擦身上水渍的动作停下来,仰着头注视着她。倪胭抿嘴,弯下腰来亲吻他的额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胆小鬼。” 吕川古怪地轻笑了一声,忽然起身把倪胭扛了起来大步往外走。雪白的浴巾落在地上,逐渐被浴室地面的水染湿。 “你说谁胆小鬼,嗯?”吕川把倪胭压在床上,捏着她的脸,瞪眼恐吓她。 倪胭沉默了一会儿,她皱眉去推吕川的手,把他捏在他左脸上的拇指推下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碰我左脸,情趣都没了!” 吕川强硬地掰着她的脸,把她的右脸摁进枕头里,撩开她脸上的湿发,将她左脸的疤痕完全暴露出来。吕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疤,漆黑的瞳眸沉静如墨。 倪胭本来以为这孩子会像上次那样用他的吻告诉她他不在意,然而吕川许久未动。 倪胭诧异地转动眼眸望着他的眼睛,她心里一动,隐约有一种猜测。 “吕川?”她环上他的腰,温柔地拥着他。 吕川“嗯”了一声,目光仍旧留在她脸上的疤痕上。 倪胭抚摸上他的脸颊,柔声说:“笑一个?暂时不去想打打杀杀的事儿?” 吕川这才将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冷声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听着,我不需要你帮我报仇。我自己来。”倪胭去吻他,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眼睛和脸颊,最后捧着他的脸,以额相碰。 在倪胭的温柔下,吕川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 在一室的旖色缱绻后,倪胭趴在吕川的怀里,声音细微轻缓,带着些餍足的柔媚,也带着些诚恳:“你不是未到十四周岁的年纪了,我想和你好好的……” 许久之后,吕川才“嗯”了一声。 第二天倪胭没有去上学。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她合着眼伸手在身旁摸了摸,没有摸到吕川。她一动不动趴在床上,隐约听见客厅里细微的声响。她揉了揉眼睛起床,先是看一眼掌心里吕川亮起的第四颗星,才懒懒散散地套上吕川的卫衣,推开卧室的门。 第136节 吕川在吃饭。 ——那些昨天晚上倪胭做的菜。 “喂,都是凉透的过夜饭菜了。”倪胭光着脚走过去夺他手里的筷子,“我给你重新热一下。” 她不由分说端起菜往厨房走,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瞪吕川:“速度帮忙!” 吕川“哦”了一声,向后挪椅子,懒散站起来,端起剩下的几道菜跟进厨房。 倪胭一边热着饭菜,一边又炒了两个青菜。她背对着吕川,问:“这几年自己住没学会下厨?平时吃什么?外卖?” “我会啊。”吕川懒散靠在冰箱上。 倪胭回过头把锅铲递给他。 吕川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然后餐桌上便多了一道黑色的菜。倪胭尝了一口,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吕川冷着脸,面不改色地吃着自己炒的黑菜。 倪胭笑够了,托腮望着他的眉眼。 “看什么看!”吕川皱眉,夹了好大一块他炒糊的青菜塞进倪胭的嘴里。 倪胭弯起眼睛,嚼着嘴里的菜。糊焦的味道很浓,味道实在很别致。 “吐掉。”吕川声音别扭。 倪胭轻笑,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地说:“味道挺与众不同的。” 下午吕川和倪胭哪也没去,只窝在家里打游戏。直到晚上,倪胭从吕川怀里起来,说要去做饭,吕川才拉着她出门去烤肉。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正是烤肉店人多的时候,倪胭和吕川正吃着,有一个女人走过来:“你们就两个人呀?能不能拼个桌。” 倪胭听见这个声音,抬起头,扯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晚上好啊,后妈。” 赵梅见是倪胭,前一刻满脸堆笑的表情有些扭曲。 “妈妈!妈妈!好饿哦!”蓝云天从外面的等候区跑进来,扯着赵梅的衣角,语气不耐烦,“妈妈你找到空桌没有。” 赵梅瞥了一眼坐在倪胭对面的吕川,拉着蓝云天的手转身往外走。 倪胭收回视线,继续吃东西,语气淡淡地说:“别管他们。” 吕川“哦”了一声,这才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蓝正凯大步走进来,赵梅牵着蓝云天跟在后面。 “你最近跑哪野去了!”蓝正凯指着倪胭的鼻子,大声质问。 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转过头看向这边。 倪胭不紧不慢地吃着吕川递过来的烤肉,全当没听见。 “我跟你说话呢!我以为你去学校宿舍住,昨天你老师才给我打电话你根本没去学校宿舍!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服务员听见这边的声音,匆匆赶过来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蓝正凯脸色铁青:“我在教育女儿!” 服务员脸色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蓝正凯夺了倪胭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怒气腾腾地训话:“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没规矩!不过是训了你两句搞什么离家出走!我告诉你,乖乖认错,我还认你这个女儿!” 倪胭望着落在桌子上的烤肉。 赵梅在身后适时温柔劝着:“云天他爸,你消消气。燕燕知道错了就好,你别训她了。” 蓝云天伸开双臂像直升飞机一样绕着他妈妈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嘴里嘟囔着:“起飞啦,嘟嘟嘟嘟……” 他绕到赵梅身前,指着倪胭不耐烦地说:“不管她,宝宝饿!” 赵梅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哄:“一会儿就吃一会儿就吃。” 蓝正凯叹了口气,用自以为好声好气却实际上趾高气扬的语气说:“昨天你的班主任给爸爸打电话,说你这次月考考了年级第四。她夸奖了你。嗯,是考得不错。不过距离你原来的水平还是差一点。只要你认真学习,还是能考回以前的名次。嗯……我跟你老师说了,你期末考试肯定能考回年级前三。第一名也是可以的……” 倪胭终于把落在烤肉上的视线收回来。听着蓝正凯粗厚油腻的声音、蓝云天耍赖的声音、赵梅娇滴滴安慰儿子的声音、服务员在一旁劝的声音,还有周围几桌客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哎……”倪胭重重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吕川,说:“帮我给他一拳?” 吕川“哦”了一声,他放下筷子,手搭在桌沿,向后挪动椅子站起来。他身高极高,在大家都坐着的大厅里起身,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蓝正凯愣了一下,不得不仰着头望着吕川,皱着眉说:“你是谁?是我女儿什么人?是不是你把我女儿教坏了?” 吕川捏了一下手骨,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吵死了。”他欠身,拉住蓝正凯的衣领。一拳砸了下去。蓝正凯的脸偏向一侧,牙齿和血一并吐出来。 赵梅惊呼一声,蓝云天“哇”的一声吓哭了。刚想去扶自己老公的赵梅瞬间顾不得蓝正凯,蹲下来安慰自己的宝贝儿子。 “一拳?”吕川回头看向倪胭。 倪胭点头,漫不经心地说:“行了。你再给他一拳的话,这老东西可能就死了。” 吕川“哦”了一声松开手,蓝正凯肥胖的身体像一滩肥肉一样倒在地上。他指着倪胭的手指头不停地发抖:“我是你爸爸!你太不像话了!” 倪胭蹲在蓝正凯身边,扯着他的衣领,冷笑。 “别瞎认闺女。说自己是我爸的时候,问问我脸上的疤同不同意。” 蓝正凯怔住,他看向倪胭脸上的疤,畏惧地向后缩了一下脖子,匆匆移开视线。 “很丑吗?不敢看吗?” “不、不是……”蓝正凯目光躲闪。 倪胭惋惜地摇摇头:“本来能稍微不这么丑的。可惜呀,你把用来做修复手术的两百万拿去做生意了。” 大哭的蓝云天忽然大喊了一声:“妈妈说了就算你做了手术也修复不了!还不如把钱用来买包包!” 赵梅立刻捂住蓝云天的嘴。 倪胭轻笑了一声,她松开蓝正凯的衣领,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中年男人:“你,还有你老婆儿子,都他妈不要再像个傻逼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倪胭跨过蓝正凯往外走,吕川跟上去,手臂一伸搭在倪胭的肩上,把她搂在怀里,手又绕到她左侧,摸了摸她的左脸。 倪胭转过头去看他,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像是不知道倪胭的视线。 走到街道等红绿灯的时候,吕川忽然俯下身来亲吻倪胭的左脸。 绿灯很快亮了起来,吕川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搂着倪胭过道。 是心疼吗?还是沉默地用行动告诉她他的心意? 倪胭指尖儿滑过右手掌心,今天在家里的时候吕川的第五颗星曾经闪烁过,而此刻,在车来车往的街头,他的第五颗星彻底亮了起来。 · 第二天,吕川骑着摩托送倪胭上学。摩托车在雅德中学门口停下来,吕川长腿一伸,一脚踩着地面支撑着,喊住刚下车的倪胭:“喂,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 “同学呗,一百块。” 吕川在口袋里摸了摸,把有整有零的几百块钱塞到倪胭手里。 他骑着摩托掉头,经过普安高中的时候,李东铎和刘哲勾肩搭背一步三晃地正要进校门。他们两个听见吕川的摩托声,回头朝他挥手。 “川哥早上好啊!” “川哥,居然又来上学……喂!” 吕川摩托没停,扬长而去。 李东铎挠了挠头:“还以为川哥又来上学,他不上学一大早过来干嘛啊?” 刘哲抬了抬下巴,示意雅德中学的方向,说:“还能干嘛,送川嫂上学呗。小李子啊,我不是说你,你这脑子是不是也太笨了。” “说什么呢你!”李东铎瞪眼,拽了拽刘哲头上的脏辫。 刘哲“嗷呜”一声,朝李东铎亮起拳头。 李东铎向一侧跳开,大笑着说:“别别别。你看那是谁。” 刘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乔琳和王莉莉手拉着手正往学校走。 李东铎拍了拍刘哲的肩,语重心长:“想追人家就有点诚意,别人没追到先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就你话多!”刘哲用胳膊肘朝李东铎的胸口撞去。 李东铎大叫了两声,朝教学楼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把双手放在嘴边当成喇叭,大喊:“刘哲这傻小子有话要对乔琳说!乔琳美女给个机会呗!” 刘哲骂了句脏话,撒腿就跑着朝李东铎追上去。 王莉莉哈哈笑出来:“喂,你不觉得刘哲其实挺好的吗?” “不觉得!”乔琳瞪她一眼,拉着她疾步往教学楼走。 · 倪胭刚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去办公室之前,倪胭有思想准备——大概就是一番苦口婆心地谈话,劝她改过自新好好学习呗。 但是倪胭没想到,找她谈话的不止班主任。 九科老师一个接着一个来,最后连年级主任、年级心理辅导老师也来劝她。整整一个上午,倪胭饱受伟大人民教师的劝导摧残。这些老师们说起大道理简直一个比一个厉害。 倪胭震惊地发现十一个老师一人一个教育风格,那流利的“开导”,简直能写成一本书。倪胭逐渐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变成了大为感兴趣,在心里默默把这些老师的教导记下来。 倪胭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当初椒图老爹把她送到西天去听经的时候,那些和尚们有这些老师的口才,说不定她真剃了头发从良当尼姑了…… 最后,倪胭十分真诚地发誓期末考试一定考第一名,这些老师们才大感欣慰地把她从办公室放走。 离开办公室,倪胭直接去了学校食堂吃午饭,下午才回教室。 “帮我还给司机大叔。”倪胭把一百块钱递给时光。 时光把钱收回来,也没当回事。对于几百块钱这种数额,时光没什么概念。 “听说老师们把你叫到办公室开导了一上午?”时光眼中难得染上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明明是不然尘杂的人,这样的目光让他整个人显得比起往常多了几分烟火气。 倪胭冲时光抱拳,一本正经地说:“逼不得已在老师们面前立了誓,这回的第一名我抢定了。” 时光笑着回了一礼:“我等着。” 坐在时光面前的女生抱着练习册回过头来,温柔笑着:“时光,可以教我这道题吗?” 倪胭这才注意到这个女生。原本坐在宋小溪身边的同学是一个男生,居然换了人,而且是一个生面孔。 第137节 女生温温柔柔地看向倪胭,朝倪胭伸出手:“你好,我是刚转学来的苏黛云,时光的好朋友。” 苏黛云朝倪胭伸出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倪胭的脸,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才注意到。她眸光微凝了瞬息,又恢复正常。 倪胭笑笑,朝她伸出手:“蓝燕。” 苏黛云娇气又傲慢地点点头:“嗯,我听时光说起过你。” 上课铃声响起,苏黛云转过身去坐好。 宋小溪忽然扔了一个纸团到倪胭的桌子上。倪胭将纸团打开,上面写着:她上午刚来当着全班的面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是时光的好朋友。 宋小溪还在一旁画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时光翻书的时候不经意间一瞥,正好看见纸条上的字。他微微蹙眉,看了倪胭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倪胭无聊地翻开书,正握着钢笔在书上乱画,一张白纸从身边递过来。上面是时光清隽漂亮的工整字迹——我和她不熟。 倪胭勾起嘴角,她想了想,握着钢笔垂在白纸上,许久未落笔。 时光看着摊开在课桌上的书,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倪胭许久未落下的笔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倪胭解释,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倪胭放下钢笔。把那张白纸折叠了两下,夹进书页里,低着头专注地看书。 时光皱眉,心里生出一种细微发痒的失落感。 接下来的日子,不愧是雅德中学的一班。几乎所有人都将全部的心力投入到复习中,为半个多月后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倪胭每天都来学校。她还是不怎么听课,睡觉、玩。偶尔讲课的老师怕她再堕落会在课堂上提问她,可是提出的问题从来都难不倒她。 于是,倪胭上学的日程就变成了睡觉、玩、去食堂吃饭、陪班里女生上厕所,还有给班里的同学讲题。 越来越多的同学喜欢课间来向倪胭请教问题。甚至有的学生觉得听老师讲的题,不如倪胭讲的明白。 倪胭的好人缘开始逐渐发酵。而她脸上的疤痕越来越被同班同学忽略掉。 终于有一次,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别班的学生背后议论倪胭的脸被一班的学生听见。这群优等生,第一次集体罢课,打了一次群架。整个班级的学生被班主任罚站。 看着同班同学的维护,倪胭微微扬起嘴角。她知道原主的遗愿算是达成了。 时光走到她身边,望着走廊里被罚站的学生,说:“很多人都关心着你。” “我自己赚来的。”倪胭坦坦荡荡。 时光略讶然地看着倪胭,又慢慢皱起眉。这段时间他看着倪胭一天比一天受欢迎,他是欣慰的,由衷替倪胭高兴。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敏感,总觉得自从苏黛云转学过来之后,倪胭对他不似以前那么亲密。 时光心里有些发堵,也觉得有些冤。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说:“期末考试结束,我带你去科研室。” 他的目光落在倪胭的左脸上。 “好啊。”倪胭诚挚地笑起来。 硫酸留下的疤痕太难除去,她如果动用妖术,效果未免太惊人。她倒是可以借助时光找的那些专家之手,慢慢除掉脸上的疤。 放了学,倪胭独自回家。路过普安高中的时候,刘哲和李东铎追上她,亲切地喊她“川嫂”。 倪胭扫了他们一眼,随口问:“吕川走了吗?” “我们好久没看见川哥了。他啊,快一个月没上学了。” 倪胭皱眉,最近每天早上都是吕川送她上学。难道吕川送她上学之后没去学校?可是吕川最近都是早出晚归,每天她回家的时候吕川都还没回家。 李东铎在一旁笑哈哈地说:“川嫂,你是不是缠着川哥不让他出来跟咱们混啊。” 倪胭诧异问:“他除了不上学外,也没和你们出去野?” “没啊。不是说了吗,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人影了。” 沿着人行道走路的倪胭忽然停下来。她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问:“你们知道李潇海吗?” 李东铎挠了挠头,恍然:“啊……知道!他啊……以前每次参加散打比赛都是输,后来比赛的时候受了伤不再参赛了,就开了一家散打学校。别说,他自己打拳不咋地,教学生还行……” 倪胭果然在李潇海的散打学校见到了吕川。 吕川走出来,教室比外面高很多,他身高又极高,只能弯下腰低头望向倪胭,问:“有事?” 倪胭望着他踮起脚,用挂在他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问:“怎么来这里了?” “上班啊。”吕川语气随意。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倪胭还是抿了下唇后,轻声问:“为什么到这里上班啊?” 吕川随意抓了一把倪胭蓬松的短发,说:“赚钱养你啊。” 第113章 校园〖16〗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寻常的语气, 好像一切理所应当。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入耳, 倪胭嘴角的笑浅淡下去,略微失神,目光有一瞬间的空。 如果她有心的话一定会感动吧——倪胭如是想。 可惜她没有。 “还有一个小时,去休息室等我?”吕川问。 倪胭点点头。 吕川便直起身, 走回训练室。 这些学生都是些十岁到十四岁的少年, 有着最灿烂明媚的笑脸,也有着光明坦荡充满希望的未来。和腐烂到骨子里的他不一样。吕川走在这些学生中间,纠正着他们的动作,一如多年前父亲纠正他时那般。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有梦想, 现在所有梦想都成了狗屁,不如多赚点钱养外面那个女人。 倪胭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下台阶。李潇海站在不远处笑得像个慈爱的大叔。 李潇海把倪胭带到休息室,亲自给她倒了茶水。 “谢谢。” “别别别, 是我应该跟你说谢谢。虽然我不清楚你和小川之间的事情, 但是我知道你让他改变了不少。”李潇海怅然地叹了口气,“其实这所学校是老师开办的。哦, 就是吕川的爸爸。老师不在了, 我又把这里重新开办了起来……” 李潇海絮絮叨叨对倪胭说了很多吕川小时候的事情。倪胭安静地听着,眼前浮现那张吕川穿着击剑服背着妹妹大笑的照片。 可惜了,她没见到那个曾经的吕川。 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人改变了也永远回不来。 曾经的那个吕川不可能回来了。 吕川从训练室出来,望着倪胭歪了下头,直接往外走。倪胭别过李潇海, 起身去追他。她在吕川身后跳起来,抱住他的后腰。吕川没回头,伸手把后面的她拎到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搂进怀里往外走。 倪胭仰着脸瞪他一眼,伸手整理着被他抓乱的头发。 吕川瞥着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强势地往怀里一带。 李潇海背着手注视着两个人走远的背影,颇为感慨。 吕川骑着摩托带倪胭回家的路上又遇见了曾经有过节的人。跟他有过节的人实在是太多,他差不多都忘了对方是谁。 他没怎么在意,面无表情地骑着摩托冲过去。那些人不愿意躲被撞到活该。 摩托冲过人群,身后的倪胭却尖叫了一声。 那些人看见吕川的摩托冲过来没敢硬抗,纷纷避开。可又气不过,抓起街角报亭里贩卖的冰冻矿泉水朝摩托砸了过去。 冰冻矿泉水瓶砸到后车座磕碎,里面的水喷溅出来,浇到倪胭的背上。 吕川忽然停下摩托,偏过头对倪胭说:“先下去。” 等倪胭跳下了摩托,吕川调转了方向,朝着扔矿泉水瓶的人追上去。那个人撒腿往狭窄的小巷跑,吕川连犹豫都没犹豫追了进去。 不久后,吕川的摩托从另外一条小巷冲出来。那个人挂在他摩托前面。吕川骑着摩托冲向远处的一条河,一个掉头,把车头挂的人“噗通”一声甩进了水里。 同伙拿着棍棒朝吕川冲过去,吕川弯腰捡起扔进水里那人掉落的钢棍朝着最前面的一个人劈头盖脸砸下去。那人一棍子便直挺挺倒下去,倒在吕川摩托前。然而吕川的摩托根本没有拐弯让路的意思。 同伙急忙把他扶起来躲到一旁,愤愤看着吕川扬长而去。 吕川经过倪胭朝她伸出手,倪胭就势跳上他的摩托,抱着他的腰,把脸也贴在他的背上。 摩托在楼下停下来,倪胭抱着吕川没松手。 “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倪胭轻声问。她抱着吕川腰身的手逐渐收紧。 吕川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冷梆梆地说:“知道了。” 倪胭这才开开心心地松了手,和吕川一起上楼。回到家,吕川坐在沙发里打游戏,倪胭跑过去,拉开他的手,跨坐在他腿上:“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嗯。” “明天期末考试。” “嗯,好好考。”吕川像个家长似地拍了拍倪胭的头。 “不是要说这个。”倪胭偏过头,拉住吕川的手腕,把他的手捧在手里,“我有个同学家里从医,想帮我治脸上的疤。嗯,应该很难根除,但是想试一试。” “要多少钱?” 倪胭愣了一下,没想到吕川先问的是这个。 “因为算是做研究,不要钱。” “哦。”吕川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手机继续打游戏。 倪胭看了一会儿,勾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低软地问:“你真的不觉得我很难看吗?” 吕川瞥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倪胭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倪胭推了他一把,不依不饶:“不成,快说!” 吕川这才撩起眼皮无奈地看着倪胭,闷声说:“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爱撒娇。这么无聊的问题好烦啊。” 倪胭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她去揉吕川的脸,去捏他的耳朵,去揉他的头发。在吕川快不耐烦的时候,她柔着嗓子故意用嗲嗲的声音说:“可我只跟小川川撒娇。” 吕川古怪皱起眉,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摸了摸口袋,拿出今天刚买的龙骨手链,一圈一圈缠在倪胭的手腕上,说:“我不在你身边,谁惹你不高兴就抽谁。狠狠地抽。” 倪胭晃了晃手腕,拖着腔调:“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看你为我打架……” 吕川忽然用头撞了一下倪胭的额头,硬邦邦地说:“一会儿要我为你好好的不闹事,一会儿又要我为你打架。你到底想干嘛?” 倪胭揉着眉头,委屈扒拉地小声说:“可以有分寸地揍人……” 第138节 · 期末考试结束,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倪胭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今天考试用的笔还是跟宋小溪借的。 “走吧。我送你。”时光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倪胭。 送她回家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要定一下明天去科研室的事情。 今天是期末考试也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学生们都很轻松,一个个离校的学生脸上都是浓浓的笑意。 人群里,倪胭和时光的脚步很慢,走得很悠闲。 “时光!”苏黛云抱着书包在后面大声喊。 吸引得人群纷纷转过头去看,然后了然。雅德中学的学生都知道苏黛云为了时光转学,最近这一个月简直就是个花痴小尾巴。学校里暗恋、明恋时光的人不少,可是像苏黛云这样穷追不舍的人还真不多。偏偏苏黛云长得漂亮,家世也好。也不知道是谁传说苏黛云家里和时光家里是世交,时光的母亲也很喜欢苏黛云。 至于是谁传的? 时光的家世在雅德中学一直很神秘,而苏黛云转学过来又没多久,哪里会有什么人知道“内情”,不过是苏黛云故意说出去的。 起初的时候,学校里的人简直要相信苏黛云是时光家里内定的儿媳。偏偏没过多久,大家发现不管苏黛云怎么痴心倒追,时光对她的态度和对待其他女生的态度根本没什么区别。 ——冷淡、得体,又疏离。 苏黛云跑到时光和倪胭面前,先是对倪胭得体地微笑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向时光,说:“伯母让我今晚去家里吃饭,一起走吧?” “抱歉,我有些事情。你自己打车去我家吧。”时光语气淡淡。 苏黛云脸上的笑意不减,说:“是要送蓝燕回家吗?我也可以一起呀。咱们先一起送蓝燕回家,然后再一起回家。” 语气亲昵自然,还真是一点不做作。 倪胭十分懂事地说:“你们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明天见。” 倪胭不等时光拒绝,直接转身往校外走。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时光追了上来。 “解决了。”时光口气随意,眉目冷傲。 倪胭回头张望了一眼,看见苏黛云苍白委屈的脸。倪胭无所谓地笑笑,默然地跟着时光上了车。 车停在希子街,时光犹豫了片刻开口:“为什么一直不让我送你到楼下?” 倪胭刚要转身下车的动作停下,她背对着时光说:“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她直白的回答一下子把时光堵了回去。 是,只能是因为不想他知道她住在哪里。可是时光并不是想问这个,她的回答也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时光哑然看着倪胭推开车门下车。时光略微皱眉,跟着下了车。他绕到另一侧,几步追上倪胭,拉住她的手腕:“蓝燕!” 倪胭平静地回过头去看他。 时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开口先道歉:“抱歉,似乎不应该这么问你。如果让你觉得被冒犯,是我的过错。” 时光向来是个谨慎守礼的人,从来不会这样不知分寸。他知道与人接触交流时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可是他懂的那些道理在倪胭面前通通无效,虽然觉得这样问有些无礼,他还是问了出来。 倪胭扯动嘴角浅浅笑起来,她刚想说话,看见吕川骑着摩托从远处过来。她脸上的表情一僵,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抽出被时光拉住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3更到~ 一句赚钱养你啊,你们就觉得甜了? 可我川哥才五颗星而已。 第114章 校园〖17〗 倪胭很快收起眼里一闪而过的懵怔。 “你把我捏疼了。”倪胭若无其事地望着时光, 淡淡微笑着。 时光瞬间收回手, 道:“抱歉。” 他视线下移望向倪胭纤细的皓腕,忍不住问了一句:“还疼吗?” 倪胭摇摇头,转移话题:“明天过来接我吗?” “当然。”时光又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歉意地说:“真的很抱歉, 我不该过问这些事。” 他说着抱歉, 心里却忍不住淡淡失落。 若是普通朋友,他过问她的私事的确有些失礼。然而他以为他们之间应当是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一些的朋友。 倪胭偏着头,手指随意拨弄了两下垂在脸侧的蓬松短发,她微微垂着眼睛, 咬着唇,像是思考着什么,犹豫着什么。片刻之后,她才开口:“今天考试考了一天, 有些累。明天见吧……” 她顿了顿, 补充:“明天再说。” 时光心里一动,她是不是并没有反感他过问她的事情?她说的明天见是什么意思?明天给他答案? 时光颔首, 眉目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好。明早我来这里接你。” 倪胭朝他挥了挥手, 注视着他走进车里。汽车在不算宽敞的街道转头。吕川骑着摩托过来,司机停下转头跟吕川招招手,让他先过。 吕川面无表情地开过去。 司机老赵不赞赏地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礼貌都不懂,连声谢谢都不知道说……” 闻言,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时光抬起头,从车后玻璃望向吕川。 吕川的摩托在倪胭身边停下来, 倪胭侧转过身仰头望着吕川,语气寻常:“今天这么早啊。” 吕川“啊”了一声算回应,目光在倪胭的手腕上扫了一眼,才看向摩托车后座,说:“上来。” 时光还没走呢,这个时候上了吕川的车恐怕有口难辩啊…… 倪胭撒娇一样“嗯……”了一声,摇头说:“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先回家。” 吕川刚想说陪她去,倪胭在他开口之前瞪圆了眼睛板起脸做出生气的样子来:“回去以后淘米洗菜。洗菜会吧?把菜篮里的菜洗干净了,我回去就炒。” 她皱起眉有些怀疑地望着吕川,不确定地问:“能做好吧?” “知道了。”吕川语气有些无语。他发动摩托车,经过倪胭身边先回家。他从摩托车的后视镜看着倪胭在他离开之后转身进了临街的一家超市。超市一大片玻璃墙映出倪胭弯着腰认真挑菜蔬的身影。 吕川收回视线。 汽车里的时光也收回了视线。他不太赞赏地摇摇头,总觉得希子街这一片有些乱,不适合女生住。他是知道吕川这个人的,看着倪胭和吕川说话也觉得不太妥当。 吕川和时光都走了,倪胭将手里的西红柿放下,悄悄松了口气。 · 倪胭对着镜子照了很久脸上的疤痕,才脱下身上吕川的宽大卫衣,换上自己的衣服。一件黄色格子衬衫和一条牛仔超短裤——都是吕川给她买的。 吕川懒散斜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正在刷牙。他嘴里叼着牙刷,吐字不是很清楚地说:“真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倪胭在门口弯腰换鞋,“你还要去上班呢。我自己去就好。而且有班里的同学在。” 倪胭换好鞋,推开家门。 吕川把牙刷扔进杯子里,用手背抹去嘴上的沫子,忽然开口:“脸有那么重要吗?” 倪胭回头看向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重要。这世上谁愿意顶着一张被毁掉的脸?我想漂漂亮亮的。” 吕川点点头。 他看着房门被关上,嘴里牙膏的味道还没有冲掉,有点辣。 他有查过硫酸留下的疤痕是祛不掉的。 他不知道是谁告诉倪胭能治疗她脸上的疤,也不知道她对修复疤痕的期望值是多少。 他怕她失望。 怕她哭。 · 时光带倪胭去了一家小型的私人医院。这家私人医院从外面看很不起眼,然而里面的仪器皆是全球顶尖的设备。更不用提时光为倪胭找来的说着各国语言的专家们。 一系列的检查过后,一个老外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倪胭和时光讲述术后的效果。 倪胭表面上假装很认真地听着,心里却一直在走神。她对这些修复治疗并没有报太大希望。本来她就只是想借着修复的借口,偷偷动用妖术。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下蒙蒙细雨。 “走吧,请你吃饭。”时光撑开伞,将伞面大部分举在倪胭头顶。 倪胭下意识地很想说“这顿饭我来请”,可是忽然想到她兜里的钱都是吕川给的,她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时光,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这样帮我。”倪胭低着头,望着大理石方砖地面上映出两个人伞下的影子。 “一定要这么客气吗?”时光淡淡笑着。 倪胭反问:“可是你不觉得你对我的帮助已经超过普通同学了吗?” 倪胭停下来,侧过身看向时光。她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执拗。 时光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目光有些空,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低头看向倪胭,开口说:“是,最近我也这样认为。” 倪胭蹙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问:“为什么?” 时光扬起嘴角,目光坚定而温柔:“大概是喜欢上了你,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倪胭樱唇微微张开,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落入蒙蒙细雨里。她拧着眉轻缓摇头:“班长是在开玩笑。” 时光朝倪胭走了一步,重新为她擎伞,遮住细密的雨丝。 “曾经我以为我将来喜欢上的那个人一定很温柔文静,笑起来有一对漂亮的小酒窝。看着她就像望着四月天的暖阳让人舒服。”时光轻笑了一声,“可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人应该是你这样。” “我怎样?”倪胭问。 “优秀?坚强?自信骄傲?”时光摇摇头,“或许是因为这些优点,或许也不是因为这些,只是因为你是你。如果问我你身上的优点我大概会说出很多,可若问我最喜欢你身上哪一点,我不知道,答不上来。不管是你的优点还是你的缺点,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你。而跳进我心里的那个人,正是完整的你。” 倪胭没说话,安静地望着他。时光温柔回望着她,用他诚挚干净的目光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他将伞完全举在倪胭头顶,细雨打湿他的白衬衫,将他柔软的黑发上也留了一层雾气。 片刻过后,倪胭一本正经地说:“不。我身上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时光一时呆怔,继而失笑。 倪胭便也翘着嘴角,唇畔逐渐漾出笑容。她说:“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好饿的。” 时光连忙点头,难得用夸张的表情说:“居然让你饿肚子,简直罪过。” 倪胭笑着和他一起往前走。蒙蒙细雨逐渐变大,时光将伞尽量偏到她那一侧,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肩上。 第139节 他侧脸看向身侧的倪胭,若有所思。 她……好像没有给他回应。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感觉到时光的目光,倪胭假装什么都不懂,用询问的目光地看向他。时光笑笑,移开视线。 不急,他很有耐心。 到了餐厅,时光替倪胭拉开椅子等她坐下,自己才坐下。两个人刚点完餐,苏黛云一脸惊喜地喊:“时光哥哥!” 时光抬头,不由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冷。 倪胭略微惊讶。在学校里的时候追求时光的女生并不少,他总是能很有礼貌的拒绝。他就算拒绝也是温文尔雅不会说太伤人的话,更是会把情绪藏起来,不表现在脸上。之前苏黛云缠着时光,时光再怎么拒绝也不会这样瞬间表现出不悦。 倪胭诧异地回过头去,顿时了然。苏黛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在她身边还有一个高贵精致的妇人。这妇人因为保养得太过精致,一时看不出具体年纪。但是看着她那张和时光过分相似的五官,倪胭就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秦素荷打量着倪胭,目光扫过倪胭脸上的疤痕。良好的教养让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妈。”时光站了起来。 第115章 校园〖18〗 秦素荷点点头, 语气温和淑雅:“和朋友一起出来吃饭?都不给妈妈介绍一下。” 时光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倪胭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伯母。” 秦素荷看着倪胭的眼睛点了下头, 然后对时光说:“今天是陪黛云出来逛街,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们吃,我和黛云去楼上。” 苏黛云忙说:“伯母,既然遇见时光哥哥了, 咱们就坐下一起吃吧?” 秦素荷淡淡笑着, 温和的语气:“不太方便吧。”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呀。”苏黛云笑眯眯,“燕燕,你说对不对?” 时光已经站了起来,给秦素荷拉开椅子。秦素荷没有立刻坐下, 而是先问时光:“不会打扰你们吧?” “不会。” 苏黛云开心地挨着秦素荷坐下。 服务员过来,又重新点了餐。 用餐的时候,苏黛云一直叽叽喳喳,拉着秦素荷说话。偶尔又要把时光拉进话题里。偏偏她找的话题都是倪胭完全插不进嘴的事儿。 倪胭笑笑, 悠闲地吃着东西。她看得出来苏黛云是担心她在秦素荷面前表现太好, 所以处处故意抢风头。然而倪胭根本就没想过在秦素荷面前表现。 时光几次皱眉,不悦地瞥着苏黛云。他任由苏黛云叽叽喳喳, 不再说话, 默然给倪胭添菜。 秦素荷优雅地端起咖啡杯,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进眼中。 晚上,时光送完倪胭回到家,秦素荷坐在城堡一样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等着他。一只波斯猫趴在她的腿上,她动作轻缓地揉过波斯猫的后背。 “你大费周章请了那些医学专业是为了治那个女孩的脸?” “是。”时光站在她面前,没有否认。 秦素荷把腿上的波斯猫放下, 靠在沙发一侧扶手上,以手扶额,有些头疼地皱眉,她合上眼,平静地问:“很喜欢那个女生?” “是。”时光再次承认。 倪胭那张有些瘆人的脸在秦素荷面前一闪而过,她轻轻晃了晃头,无奈叹了口气,撩起眼皮打量着立在面前的儿子。 时光任由她打量,漆色的眸子沉静又坚定。 许久之后,秦素荷才无奈地开口:“也不是不行。有时间把她带回来吃顿饭。” 时光眸中闪现一丝讶然。 秦素荷苦笑,她慵懒朝时光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悠悠地说:“她那个模样也能得到你的喜欢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妈妈可以试着接触看看。你不因为外貌而喜欢一个人也是好事,比起那些以貌取人的色鬼臭男人们强多了。只是你得想清楚,可别因为一时新鲜过后伤人家小姑娘的心。” “妈……” 秦素荷摆摆手,又换了个话:“算了,你们年纪还小。带不带回家随你的便吧。我不管你这些了。” 女佣人悄声走进客厅,恭敬地说:“夫人,约瑟王妃的电话。” 秦素荷恍然,抱怨了一句:“又忘了派对的事儿……” 她起身接过女佣人的电话,一边笑着讲电话一边往楼上走。她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对时光说:“对了。我挺喜欢黛云这孩子的,长得耐看挺养眼的,也挺会逗我开心。她有烦你吗?” 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如果时光说苏黛云很烦,她就会丢掉这个小可爱,换一个小家伙解闷。 时光站起来,笑得和煦温柔:“没有。妈你不用顾虑我这边,我的事情我能解决。你开心就好。” “好儿子。”秦素荷满意地笑了。 · 接下来的大半个暑假,倪胭频繁地往私家医院跑,也做了几个小手术。她的左脸沾着大片白色的纱布,她出入的时候总是带着大沿帽,也戴着墨镜。 时光将纸巾递给倪胭,心疼得眼睛有些发酸。 而倪胭的眼睛却是红的。脸上的伤口有些疼,她一场梨花带雨的低泣逼出了时光的第五颗星。 此时她已经收了泪,用纸巾抹去眼角的湿润。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时光,说:“让你看笑话了。哎呀……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大了还会哭鼻子。” “没有没有……”时光连连说着,“你已经比很多人更坚强了。” 时光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倪胭。 这一个月,他陪着倪胭做过几次修复手术。那些手术要将她脸上的疤痕划开重新修复,疼痛程度可想而知。而她总是一声不吭,偶尔疼得厉害了才会掉几滴眼泪。 让时光心疼得要命。 时光看她这样甚至觉得要不然就不治了吧。 护士走进来将倪胭手背上输液的针头拔下来,倪胭从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天黑了。她掀开被子,用发凉的手去拿鞋子。 “真的不打算暂时住院吗?”时光又一次问。 从最开始倪胭来接受治疗的时候,时光就提出来希望她能住院,这样对她的治疗更有帮助一些,而且可以免去她的辛苦。可是被倪胭拒绝了,倪胭坚持每次治疗之后都要回家。 倪胭摇头:“不了,我不喜欢住在医院。” 大概是输液的时间有些长,倪胭系鞋带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时光立刻蹲下来,温润的手掌握住倪胭冰凉的手背。两个人的动作都同时顿住。 片刻后,时光想开口:“我来。” “谢谢……”倪胭声音小小,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时光仔细将倪胭的鞋带系好,扶着她站起来。倪胭垂下眼看了一眼时光扶着他的手,慢慢歪着身子,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向一侧挪了一步。 时光放下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替倪胭带着包,往外走。 因为下过雨,这个夏日的晚上有些凉。两个人走出私家医院的大门,一阵凉风吹过来,时光下意识地朝倪胭走去,挡在她面前。 倪胭仰着头对她弯着眼睛笑:“你做什么呀,替我挡风吗?” 时光也觉得这个举动有些蠢。他笑了笑,望着倪胭的眼睛,轻声说:“虽然好像有点蠢,但是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哪怕能替你挡住一点点的风。” 倪胭呆呆望着他,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 “燕燕……”时光亲昵地轻声唤她,“如果太疼你可以告诉我可以跟我哭,如果坚持不下去咱们就放弃。没有关系的,即使你的脸永远都不能恢复以前的模样,在我眼里你依然是完美的你。” 时光弯下腰,双手握住倪胭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要再回避我们之间的关系,回答我给我答案好吗?告诉我你愿意接受我一生一世的照顾。” 倪胭眼睫轻颤,隐约有泪缓慢地湿润了她的眼。 “我……”她目光躲闪,朝着一侧偏过头去。然后整个人因为震惊而僵住。 远处,吕川懒散坐在摩托车上,一条大长腿伸出来,支撑着。他手指捏着烟,送入口中,眸色深深地望着倪胭。香烟将燃尽,他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倪胭自从和时光出来,根本就没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也就是说,在她和时光出来之前,吕川已经到了,说不定已经等了很久。 倪胭静静与吕川对视着,默然在心里条理清晰地把一切分析明白。 倪胭从来没让吕川送她来过这里,也没有跟吕川说过这里的地址。吕川不太过问倪胭的事情,除了最开始他问倪胭需不需要他送被倪胭拒绝之后,他便再没提过,也没再主动问过倪胭关于治疗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其实他早就怀疑她了吧?是了,其实她露了很多马脚。只要他稍微用心,就能发现她和时光走得很近。又或者,那一日吕川第一次看见时光送她回家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了。 倪胭好像在一瞬间看懂了吕川。 吕川啊,他只是不爱说出来,他比谁都敏感,比谁都心细。 “燕燕?”时光皱眉,顺着倪胭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吕川。 吕川指间的香烟终于燃尽,他掐灭了烟头,用力一扔,将烟蒂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他踩在地面的脚收回摩托上,打了火,摩托车发出一阵吵闹的噪音。他望着倪胭,似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第116章 校园〖19〗 吕川握紧把手, 面无表情地调转了摩托车方向离开。 “吕川!”倪胭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吕川车速慢下来, 紧紧握着把手的手逐渐松开。一只手滑了下来,垂在身侧。他背对着倪胭没有回头,从后视镜望着她。 倪胭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身侧的时光, 她勉强扯起嘴角笑笑, 眸中却染着几分说不清的暗色。 “今天不用你送我回家了。”倪胭抿唇,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尚未来得及说,偏又失落地垂下眼睛, 什么都不愿意再多说。 她转身朝着吕川走去,刚迈出一步,时光拉住她的手腕。倪胭低着头尝试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时光走到倪胭面前, 漆色的眸子藏着压抑的酸涩。他问:“答案呢?真的不给我答案吗?” “我不知道……”倪胭摇头, 她奋力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声音低低的, “时光,你真的很优秀很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很完美的一个人。也许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让我很有距离感。这段时间你帮我找医生陪我治疗,真的帮了我很多。你知道,修复脸上的疤痕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却……对不起……” 时光自嘲地勾起嘴角, 质问:“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帮你?还是你认为你拒绝了我我就不会再帮你?蓝燕,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时光再朝倪胭逼近一步。 他漆色的眼眸已经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胭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时光合上酸涩的眼,努力控制着五味杂陈的心绪。他从小就学会喜怒不颜于色,做一个绅士,做一个人前永远优秀骄傲的人。他不能把痛苦表露出来,他不能让自己一身狼狈。 “再见……”倪胭轻轻的声音飘进时光的耳中,他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合着的眼睛也未曾睁开。 第140节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穿着白衬衫的单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单。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惯了。向来都是好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任由他去挑。那些没有摆在他面前而他又想要的东西,只要他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拿到。他也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他以为倪胭心里也是有他的。 他以为她答应和他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以为…… 然而此时他耳边却是倪胭逐渐跑远的脚步声。 倪胭朝着吕川小跑过去,扶着他的肩跨上他的摩托。她双臂环过吕川的腰,将右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蹭了蹭,轻声说:“回家了。” 吕川把从后视镜盯着时光的视线收回来,一言不发地把摩托骑得飞快。 摩托在楼下停下来,倪胭跟着吕川上楼。老旧的小区设施破烂,楼道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漆黑一片。 走在后面的倪胭将手搭在吕川的腰带上。 吕川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他晃动烟盒,点了支烟,放慢了速度上楼。倪胭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一脚踩空。吕川没有回头,向后伸出的手却把她稳稳扶住。 倪胭小跑了两步从落后两级的台阶跑到吕川同一层台阶,牵住他的手。 沉重的铁门打开又关上,倪胭从吕川身后抱住他,问:“你会不会怕我被别人抢走呀?” “随便。”吕川懒散踢掉鞋子,松开倪胭的手,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他把嘴里叼着的半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拉开茶几下的抽屉,拿了另外一种烟叼在嘴里。他在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摁了几次也没打出火苗。 视线里出现倪胭举着打火机的手,吕川撩起眼睛瞥了她一眼,才略微欠身凑过去点燃了香烟。 倪胭蹲在茶几旁,也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烟点燃,略微仰着头,小口地吸着。 “不是说治疗期间不能抽烟?”吕川动作生硬地夺了她嘴里的烟,摁进烟灰缸,掐了。 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烟,也一并掐了,烦躁地去了卧室躺下。他枕着双手,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屋顶。 过了一会儿,倪胭站在卧室门口。 吕川转头望着她,目光有些冷硬。 两个人都没开口。 许久之后,倪胭走过去,在床侧坐下来,轻轻趴在吕川的胸口。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倪胭的眼泪将吕川胸口的衬衫一点一点打湿。 她攥着吕川肩膀上的衣服轻轻晃了晃,委屈地哽咽哭诉:“我想治好我的脸……我不想一直都这么难看。你现在说着不在意,可是时间久了,你总会厌了我,去找一个正常女孩……” 吕川喉间微动,他抬手搭在倪胭的背上轻轻拍着。 “不会。别哭。”这是吕川能想到的安慰她的所有话。 吕川坐起来,弯腰脱掉倪胭的鞋子,把她抱上床紧紧拥在怀里。他望着倪胭覆着纱布的左脸,收回想要轻抚的手。最后只剩用力抱着她。 倪胭在他怀里仰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执拗地说:“你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说你永远都不会变。你说嘛。” “我喜欢你我爱你永远都不会变。” 倪胭破涕为笑,她胡乱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扯着嘴角对吕川说:“我会好起来的,会变得比以前更好看。” 吕川望着她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心里忽然揪起来,他不敢想象最后一场空欢喜时她要多难过。 许久之后,吕川问:“还要做几次修复?” “还有最后一次手术,之后只要涂药就好。” 吕川缓缓点头。 倪胭凑过去亲吻吕川的嘴角,像一只小猫一样懒洋洋地趴在吕川的怀里。 这个时候吕川的电话忽然响了。 吕川看了一眼,是李潇海打过来的电话。他直接把电话断掉,没接。又过了一会儿,李潇海发过来一条信息。 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着李潇海发过来的内容:韩家那几个人快出狱了,你最近小心点。 手机屏幕直到黑下去,吕川都没有看手机。此时的吕川正将倪胭压在身下,认真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 · 很快就到了要去做最后一次修复手术的前一天,倪胭坐在沙发上,将掌心一抹流光注入一瓶药膏中。 掌心里吕川的第六颗星忽然亮起。可吕川并不在家,倪胭微微惊讶之后也没当回事。继续研究着手里的药膏。 瞬间恢复容貌太显眼,所以她将妖力注入药膏里。明天做完修复手术之后,她每天涂抹一点,等到一个月后,她就能恢复容貌。 倪胭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抹到一层纱布。她皱眉,弯着腰,照着镜子将脸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她已经做过几次修复手术,如今她脸上的疤痕虽然没有之前那样夸张的凹凸扭曲,却因为正在结痂,显得比没做修复手术之前更可怕。 倪胭一脸嫌弃。 她顶着这张脸这么久,真的是受够了。 倪胭指腹抹了一点药膏,对着镜子仔细涂抹在脸上的疤痕处。 吕川推开家门回来。他穿了一件长袖的黑色卫衣,兜帽扣在头上,将他整个人的身量越发拔高。 倪胭瞟了他一眼,随口说:“不热吗?” 吕川立在一旁,没说话。 倪胭又用指腹在药瓶里抹了一点药膏继续涂抹,对吕川说:“明天我要去做最后一次修复手术了。时间会比以前都要久一点。你陪我去好不好?” 倪胭可不想再惹吕川误会,干脆提出来让他陪着。反正他也知道了。 吕川没说话,忽然大步朝倪胭走过来,捏着倪胭纤细的手腕,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扯着她往卫生间走。 “干嘛呀,我的鞋!”倪胭一只脚穿着拖鞋,另外一只脚光着,只好单腿蹦着任由吕川把她拉进了卫生间。 吕川把倪胭拉到卫生间洗手台墙上的镜子前。 他说:“就算明天修复的效果不好也不许难过。” “不会的。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一定能恢复以前的脸,还能比以前变得更漂亮!” 吕川没说话,只是把兜帽扯了下来。 倪胭漫不经心地抬头瞟了一眼面前的镜子,随意收回视线。下一瞬,她猛地抬头,重新望向面前的镜子。她盯着镜子里吕川的脸,眉头一点一点皱起眉。 黑色的藤蔓刺青占据了吕川的整个左脸,枝桠之间落了一只小小的燕子。因为是刚刚刺上去的,刺青下的皮肤红肿了一大片。 倪胭缓缓舒了口气,踩在另外一只鞋上的脚落了地。她转过身来,仰头仔细打量着吕川脸上的刺青。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片刺青。 吕川皱眉避开她的手。他低头望着倪胭,随手揉了一把她蓬松的短发,然后掰着她的脸,让她看向镜子。他弯下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说:“看,情侣脸不是也挺好看的吗?” 倪胭失笑。 “你啊……”倪胭摇摇头望着镜子里两人贴在一起的脸许久,她忽然觉得她这张可怖的脸也没那么恶心了。 她转过头去轻轻吻了吻吕川脸上的刺青,然后认真与他接吻。 倪胭手里还握着那瓶被她动过手脚,能让她变回去的药膏。她握着药膏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吕川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悄悄将药膏放进牛仔短裤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下个世界啊…… 不写修仙,因为最后主世界《上神珍珠娘》大概属于修仙了。 不写西幻,讲真,我会把人名写混的…… 不写末世,因为……我害怕!! 第117章 校园〖20〗 韩荐和朋友出去玩了一天, 喝了不少酒, 有些晕乎乎的。回家的路上一摇三晃。 “韩荐,现在就走吗?”一个女生从后面追上来,主动扶着他。 韩荐转过头盯着女生的脸,眼前忽然浮现倪胭的脸。那张巧笑嫣然还没有被毁掉的漂亮脸蛋。 “韩荐?韩荐?” 韩荐清醒过来, 眼前女生的脸又变成倪胭那张被毁掉之后的脸。他忽然惊恐地推开女生, 连连向后退,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韩荐,你怎么了?”女生急忙跑过去扶他。 视线里,女生的脸又变成了她自己的脸。 韩荐摇摇头, 双手揉压着太阳穴。他把女生推开了,不耐烦地喊了声“给我滚”,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往家走。 女生在后面跺跺脚, 生气地嘟囔:“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再也不管你了……” 韩荐前几天有看见倪胭,无意间撞见她和时光在一起。然后他稍微打听了一下, 知道时光带着倪胭在做脸部疤痕的修复。得知时光在帮倪胭修复的那一瞬间, 韩荐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也可以帮倪胭。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觉得被冒犯而生气——那是他留在她脸上的印记,别人凭什么多管闲事?就算是要修复,那也应该只有他才能帮她修复。 两种心情胶在一起,惹得他心绪烦躁。 他回到家,他的父母和舅舅、舅妈正在客厅里打麻将。 “儿子回来啦?”韩母刘芸瞥他一眼, 继续摸牌。 韩荐随意应了一声,挠了挠头,继续往楼上走。 “对了,你等等。”韩父把他喊住。 “干嘛?”韩荐抬着下巴,语气不耐烦。 “这孩子越来越没教养,什么态度。”韩父瞪了他一眼。 韩荐的舅舅刘昌国指了一下韩荐,笑着说:“是有点不像话了哈。你爸妈放心把你送到我的雅德,现在这样不成了我手下那群老师没教好?” 舅妈在一旁绵软软地说:“行啦。这个年纪的大男孩性子躁一点也没什么。” 韩荐的舅妈是刘昌国的第二任妻子,比刘昌国小了近二十岁,现在不过二十刚出头,说话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刘昌国一听爱妻说话,立刻笑眯了眼。 韩荐才不领情,仍旧是不耐烦的口气问:“到底什么事情?” 刘芸一边打牌一边慢悠悠地说:“你那两个表哥快出狱了,你平时多照顾一下,好好处着。到底是有案底的人了。哎,一眨眼五年了……” 她皱起眉,抱怨:“要我说也是冤,不就是年轻大男孩都能犯的错。那家人简直死心眼。要是像那个女生家里那么懂事接钱解决不就成了。” 娇气舅妈和刘昌国结婚不到三年,不知道那些事情,好奇地问:“哪个女生呀?” 刘芸口气漫不经心:“就是韩荐闯祸那回。不小心用硫酸弄坏了一个小女生的脸。那家人拿了两百万屁事没有。哪像吕家那么费劲,五千万都没摆平……” “哦……”小娇妻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之前隐约听说过韩荐曾经朝一个女生泼了硫酸,具体经过却是不知。此时听着刘芸云淡风轻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脸上有点疼,好像自己被泼了一样。她偷偷瞟了一眼阴着脸的韩荐,急忙收回视线。 她摸着牌,心里暗想不好惹,不敢惹,不能惹。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算是干倒正室爬了上来,成了刘昌国名正言顺的老婆,还有可怕的呢?她不再多想,开开心心地搓牌。 第141节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刘芸终于放下手里的麻将,回头看向韩荐。 韩荐脸色阴沉。 “我才不要搭理那两个强人妻女的人渣。”韩荐硬邦邦丢下这样一句转身往楼上走。 “你怎么说话呢,那是你表哥!” · 吕川嘴里叼着烟,问:“那俩狗东西还有多久出狱?”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李潇海急切暴躁的声音:“小川,你想干嘛?你别乱来啊我告诉你!都过去了,都他妈过去五年了!” 吕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小川,你听我说。你忘了小漪临走前怎么跟你说的吗?你不是答应她……” “啰嗦。”吕川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慢慢将白色的烟雾从口中吐出,手指摩挲着照片上吕漪的笑脸。 “哥哥抱抱我好不好,以后是不是都看不到哥哥了?” “哥哥,我不疼了,你别哭。” “哥哥,你要好好的……” 吕川扯了扯嘴角。 才他妈五年。 倪胭推开侧卧的门,站在门口望着吕川的背影,说:“吕川,该走啦。” 吕川应了一声放下照片转身朝倪胭走去,他将手搭在倪胭的肩上,搂她在怀,带着她一起往外走。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 “吕川,你妹妹……” 吕川打断倪胭的话,说:“你上次问我怕不怕别人把你抢走。” 倪胭惊讶地抬眼看他,点点头,手搭在他的臂弯上甜糯撒娇:“嗯。答案呢?” “我和你一样只在乎现在,不管未来。”吕川捏烟的手贴着倪胭耳侧搭在墙上,俯下身来擒住倪胭的下巴,用力索吻。 因为他没有未来。 · 时光站在私人医院三楼大厅落地窗前,从窗户望向外面。虽然只是三楼,但是因为角度,站在他这里可以看见外面很广阔的风景。 他看着吕川的摩托由远及近。摩托停在街边的一家便利店,倪胭从摩托上下来走进便利店买了一个冰淇淋。她站在摩托旁朝吕川举起冰淇淋,吕川摇头。倪胭拧着眉,手中的冰淇淋又朝他送去。吕川揉了一把她的蓬松短发,还是不吃。 倪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吕川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吃了一口冰淇淋。倪胭弯着眼睛点头,踮着脚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扶着吕川的肩重新坐上摩托。 时光苦笑。如果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大概会觉得这两人的互动很甜蜜。 可他不是旁观者。 心系其中,苦涩涛天。 他真的还有机会吗?他轻缓舒出一口气,眼下并不是急着把她追求到手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帮助她做修复。让她开心。 时光做出从容寻常的表情,又变成那个优雅温暖的他。他转身下楼去接倪胭和吕川他们两个。他刚走到一楼,倪胭和吕川也刚巧进门。 “过来了。”时光含笑开口。 “嗯。”倪胭稍微收了收脸上的笑。她望着时光点了下头,垂在身侧的手却抬了起来挽住吕川的胳膊。 谁说一定要两边欺瞒? 有时候,并不是拒绝了对方对方就会顿时心如死灰爱意泯灭。 像倪胭这么坏的女人,当然能够理直气壮地一边和吕川在一起,一边拒绝着时光却“被动”地让时光慢慢对她增加好感。 瞧,她掌心里时光的第六颗星这不是轻微闪烁了一下。 时光的视线顺着倪胭挽着吕川的手上移,友好地看向吕川打招呼,却在看见吕川的左脸的时候愣住了。 那一瞬间,时光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倪胭很好,尽心尽力。可是直到看见吕川的脸,他才恍然。也许吕川并不比他做得少。想来吕川也是真的很爱倪胭。所以才会为她做到这般。承认另外一个男人不比自己为她做的少,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吕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对时光的目光恍若不知,问:“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时光回过神来,眸中黯然一闪而过,说:“医生已经到了,先做几个检查。” 时光走在前面带路。倪胭和吕川跟在后面上楼。倪胭转过头望着吕川,用一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今天你陪着我好不好?” “知道。” “是一直陪着,我做手术的时候也陪着。” “知道。” “那我要是疼得掉眼泪你可不能笑话我!” “啰嗦死了。” 听着背后两个人的低声对话,时光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又继续抬脚,木讷地上楼。原来她也会撒娇,原来她和吕川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 时光站在检查室门外停下来,他刚想抬手,看见倪胭转过身将手提包递给了吕川。时光垂在身侧刚要抬起的手手指轻微颤了颤。 倪胭独自走进检查室做检查。时光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吕川则是斜立在一旁。 时光不由打量起吕川。 吕川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人,在时光这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接触过吕川这种人。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时光甚至不太明白像吕川这种人的优点究竟是什么,会让倪胭选择他。 大概是时光打量的目光太过让人无法忽视,吕川终于转过头看向他。时光目光没有躲闪,他友好地微笑着。 吕川皱了一下眉,对视着时光半晌,才开口:“谢谢。” 时光微怔,待他反应过来吕川说谢谢的理由后不由苦笑。他怅然地摇摇头,无奈道:“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你并不需要说谢谢,我也不需要你的道谢。” “好,我收回。”吕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透过墙上的玻璃望向里面的倪胭。 时光微怔,继而失笑。 倪胭做完检查,换上病号服,被推进手术室。而吕川也换了隔离服,跟着她进去。 时光坐在手术室外,垂着头。他垂着眼睛,随意望着地面的目光有些空。 把倪胭推进手术室出来的两个小护士多看了两眼时光,匆匆走远一些小声议论着。 “时光好可怜哦。” “就是呀,之前咱们知道他用心给那个女生做修复,谁不感动呀。那个女生的脸都成那样了,再怎么修复也变不回以前。时光还对她死心塌地。昂贵的医疗费就不说了,找到这么多专业医师就需要多少心思。之前还羡慕那个女生来着。结果呢?没想到那个女生今天带了个男生过来……” “那个冷着脸的男生才是她男朋友吧?” “肯定是呀,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俩亲昵的样子?那男生倒是一直面无表情,可是那女生是怎么对他撒娇的?说话的声音都软下去了。” “看出来了,就是不太相信……以前也没见她带男朋友过来啊。会不会她之前一直骗着时光,这是觉得反正是最后一次手术了才带来……” “哎呀,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心疼时光。那男生有哪里好的啊?脸上还有那么一大片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两下小护士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她们自以为议论的声音很小,但是开着的窗户吹动的凉风,隐隐约约将她们的对话传入时光的耳中。 时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手术室外安安静静的,时光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慢慢回忆着和倪胭接触的这段日子。 她有骗过他吗? 她有撒谎自己是单身吗? 她有说过喜欢他吗? 她有要求时光为她做什么吗? 时光缓缓摇头。 没有,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手术经历了四个小时,手术灯灭,倪胭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安静昏睡中。时光立刻迎上去,陪着一起送她到病房。 手推床推到病房,几个小护士刚要把倪胭抱到病床上,吕川推开面前挡着的一个小护士,沉默地把她抱了起来。几个小护士对视一眼,站在一旁。 吕川看上去又凶又冷,偏偏抱起倪胭,把她轻轻放到床上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他摘了口罩,弯下腰将倪胭额头上的湿汗擦掉。 立在一侧的时光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时光忽然觉得他站在里有些有些多余。也许他能帮的已经帮了,已经离开这里,但是理智这个东西并不是永远能占据上风。他想留在这里,想看着她苏醒过来。 “估计她还要睡一两个小时才会醒过来。把窗户关上,暂时不要让她吹风。等她醒过来之后脸上的伤口会疼,吃东西要注意只吃流食,也不要让她说太多的话……”医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絮絮说着注意事项。 小护士给倪胭输液之后悄悄离开病房,时光和吕川都留在病房里陪着倪胭。 吕川坐在倪胭病床旁的椅子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倪胭,偶尔扫一眼输液的药瓶和针头。时光坐在旁边陪护的小床上。吕川不爱说话,时光也没有主动找话题。 一瓶药液输尽,吕川摁铃,小护士进来拔了针头,给倪胭量了体温表示一切正常。小护士悄悄看了看屋子里的时光和吕川,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吕川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时光压低了声音,说:“要去给她买饭吗?已经准备了,她醒来就能吃。” “不是。”吕川又看了倪胭一眼,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时光略惊讶,倒也没多想。他转过头望向窗外,看见吕川骑着摩托不知道去了哪儿。 又过了没多久,倪胭终于苏醒过来。麻药的效果过去,脸上有些疼,她是拧着眉睁开眼睛的。 “很疼吗?要不要帮你喊医生?”时光匆匆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 倪胭眼中有些迷茫。她迟钝地看了时光一会儿,缓慢地转动脖子环顾整个病房。 时光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说:“找吕川吗?他刚出去没多久,也没说去哪。” 倪胭“嗯”了一声。 她声音有些虚弱,整个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时光喊来医生,给倪胭做了个简单的小检查,一切正常之后,时光才将早就吩咐人准备好的营养餐端上来。 第142节 “吃东西的时候脸上可能会比较疼,所以给你准备的都是些营养粥之类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准备了七八种,你尝尝看。”时光一边说着,一边将汤盅的盖子一个个掀开,小心翼翼地扶着倪胭坐起来,又将勺子递给倪胭。 倪胭扫了一眼面前的几种营养粥,握着勺子随便盛了一点。她张开嘴,将粥送进口中,还没来得及吃,眉头已经拧了起来。 脸上的确很疼,张嘴的时候会扯动脸上的伤口,更别说咀嚼。 “慢一点,慢慢来。”时光有些心疼。 倪胭点点头,她又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放下不再吃了。小护士将东西收拾下去,病房里又只安静下来。 倪胭抬起头望着时光浅浅笑着,虚弱地说:“谢谢你。” 时光别开眼:“别说话了,会更疼的。” “已经没有刚醒过来时那么疼了。”倪胭的声音很小,语气也很慢。脸上的伤口的确很疼,吃东西和说话的时候都会扯到。若是普通的人类应该很难捱。可是倪胭又不是人类,她在经过刚苏醒时的疼痛之后,已经能够接受这种疼痛了。 时光沉默着,病房里的气氛忽然有些僵。 时光抬眼望着低着头的倪胭,开口:“燕燕……” 然而他只是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再也没说别的话,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许久之后,他才低声接了下半句:“一定要反复对我说谢谢吗?” 他笑笑,若无其事地说:“我认识的蓝燕骄傲自信,才不是这样反复说谢谢的麻烦鬼。” 倪胭低着头,笑不出来,低声说:“对不起……” 时光脸上的笑便也消失了,漆色的眸中光华散去,一片黯然。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他问。 倪胭的声音很轻:“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送我到楼下,因为我住在吕川家。在很早前就搬过去了。是的,我和他住在一起。” 时光闭上眼,压下眼中酸涩。就算他已经隐约猜出来了,如今被倪胭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种凌迟。 “我瞒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因为我想利用你帮我做修复。”倪胭眼睛逐渐湿润。 时光却笑笑,语气随意:“谈不上利用,我心甘情愿帮你。” 他望着倪胭,眸色渐深,还有藏不住的苦。 倪胭抬眼对上时光的目光,噙在眼眶里的泪慢慢滚落。 “别哭,别染到伤口。”时光探手,仔细擦去她眼角的泪。 “时光!”倪胭忽然双手拉住时光的手腕。 时光望着被她握住的手腕,目光寸移,凝视着倪胭的眼睛,极度挣扎之后,丢下他引以为傲的骄傲,有些卑微地问:“如果我行动再早一些,你会不会选择我?” 吕川拎着袋子回来,他穿过走廊走到病房门外,听见时光的声音,他推门的手顿住。 病房里很安静。 时光反手将倪胭的手捧在掌心,问:“如果时间倒流,如果我先一步追求你。你会不会选择我?” 第118章 校园〖21〗 倪胭的掌心里时光的第六颗星一直在闪烁, 不停在亮与灭之间切换。 “我……”倪胭略带忧伤地望着时光, 眼中带着泪,眼角挂着的泪欲落不落。瞧着她这个样子,时光心疼得不得了,好像自己是恶人在逼她。他不想看见她难过, 更不想她的难过是因为他的逼迫。 时光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轻叹一声,苦笑开口:“算……” 病房的门被吕川踹开,床上的倪胭和时光都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吕川。 吕川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 掀开倪胭身上的薄被子,把她抱了起来。 “吕川……”倪胭抓着他肩膀的衣襟,心里忐忑地望着他。 时光站起来,望向被吕川抱起来的倪胭心中担忧, 他欲言又止:“吕川……” 吕川转过头瞥着时光, 冷梆梆地说:“我他妈还没死,少打我的女人主意。” 时光心里生出一团火气, 望着吕川的目光带着怒意和不甘。他的女人?吕川给倪胭盖的章让时光无法接受。 向来儒雅和气的时光脸色冷下来, 拦在吕川面前,漫长的僵持之后,他说:“我只听她说。” 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倪胭的身上,倪胭将脸贴在吕川的怀里,慢慢合上眼。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靠在吕川怀里的小动作又好像是承认了吕川的话。 时光心中苦涩。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明明之前倪胭已经说过她早已和吕川住在一起, 现在当着吕川的面,他的逼问算什么? 时光向后退了两步,丢盔弃甲,一身狼狈。 吕川收回落在倪胭脸上的目光,抱着她大步往室内卫生间走去。他踹开卫生间的门,抱着倪胭进去,把倪胭放在洗手台上,反手将门关上。然后低下头去解倪胭病号服的扣子。 倪胭一惊,睁大了眼睛仰头望向吕川。 吕川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解开她领前第一颗扣子之后,再去解第二颗、第三颗。 倪胭望了一眼卫生间磨砂玻璃门。这家私人医院虽然设施不错,但是这种单独的卫生间显然是不隔音的。现在时光就在外面! “吕川!”倪胭拉住吕川的手,紧抿了唇。 吕川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倪胭。倪胭望着他,缓缓摇头。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嗯?” “我……”倪胭的眼中浮现迷茫。 吕川扯了扯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 他松了手,将一同带进卫生间的袋子塞进倪胭怀里,转身踹开卫生间的门,大步往外走。 倪胭愣了愣,迅速查看袋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睡裙。 倪胭低头瞄了一眼身上长袖长裤的病号服。卫生间开着的小窗户传来远处一声又一声的蝉鸣。 八月下旬正是炎热的时候,刚刚做完手术不能吹冷风,所以吕川去给倪胭买了薄款的睡衣? 倪胭一下子从洗手台跳下去,捏着胸口的衣襟,光着脚跑出卫生间,跑出病房。 病房里的时光苦痛地望着倪胭去追吕川的身影,心里痛到没有了知觉。答案?有时候答案并不需要语言,行动足以证明。 倪胭站在病房门口望向吕川走远的背影,大声喊:“吕川,你去哪儿!” “出去抽支烟。”吕川没回头,懒散往外走。 “吕川!”倪胭又喊了一声。 吕川这才勉勉强强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却又在下一瞬黑了脸,指着倪胭:“滚回去把衣服鞋子都穿好了!” 倪胭站在病房门口没有动,扯起嘴角对他笑。 吕川气势汹汹朝倪胭走过去,走到倪胭身边直接把她扛起来,一路扛进卫生间,重新放在洗手台上。 卫生间的门被吕川大力关上,病房里的时光忽然轻笑了一声。他偏过头,将眼角的一丝湿润擦掉,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病房。 他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他不应该再打扰他们。 卫生间里的倪胭掌心微微刺痛,她瞟了一眼,确定是时光的第六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握紧掌心,暂时不去想时光,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吕川。吕川黑着脸,表情有点冷,又有点凶。 倪胭抱住他的腰,像没有骨头一样贴在他身前,软软地撒娇:“为什么不等我回答时光,故意闯进来打断我的话呀?” 她伸出手来在吕川的胸腹间悠闲地画圈圈,慢悠悠地说:“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呀?” “没有必要。”吕川面无表情地拿出袋子里的睡衣递给倪胭,“换上。” “不要!”倪胭伸开双臂,凑到吕川面前,“你给我换!” 吕川瞥她一眼,这才弯下腰给她解衣扣。 倪胭目光落在吕川脸上的刺青许久,拽了拽他的衣角,说:“你凑过来一点。” “嗯?”吕川偏过头看她。 倪胭捧起他的脸,去吻他脸上的刺青,吻得千回百转。 吕川起先一动不动任由她亲吻,片刻之后,他慢慢系上倪胭睡裙腰间的蝴蝶结。 倪胭要在医院住院三天,吕川请了三天的假一直留在医院陪着她。而在这三天中,时光都没有再出现。 倪胭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有些出神。窗玻璃不仅透过外面的风景,也映出吕川脸上的刺青。倪胭抬手隔着纱布摸上自己的脸。 还有十几天就要开学。她并不愿意再顶着这张脸回学校。 “走了。”吕川将东西收拾好,将一个大沿帽戴在倪胭的头上。 倪胭望着他弯起眼睛,把手递给他。 两个人刚走出病房,迎面撞见秦素荷。 秦素荷口气温和:“燕燕,伯母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当然。” 倪胭让吕川在病房外等着她,她则是和秦素荷一起进了病房。倪胭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问:“伯母找我有什么事情?” 秦素荷目光在倪胭身上轻轻扫过,开口:“小姑娘,你在玩弄时光的感情吗?” 倪胭尚未开口,秦素荷又继续说:“别误会。那傻儿子才不会说你一星半点的坏话。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在得知他追求你之后,便找人稍微查了一下你的情况。” 倪胭淡淡笑着,没有什么意外,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 秦素荷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口气温和地问:“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一切都是他愿意而已。” “什么?”秦素荷皱眉。 “我说……他愿意。”倪胭勾起嘴角,将帽檐向上推了推,露出她明亮而骄傲的眼睛。即使她脸上有大片纱布,着实算不上好看。然而在她理直气壮这样说的时候,竟然真的给人一种“没错,就是这样”的正确感。 秦素荷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的笑。 “再会。”倪胭优雅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她挽上吕川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外走。吕川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收回视线。 吕川向来把摩托车骑得轰轰烈烈,但是这一次他带着倪胭回家却车速很慢。摩托在楼下停下,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上走。所谓的说话不过是倪胭一直在说,吕川最多附和几声。 两个人在家门前停下,吕川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一直侧脸望着吕川的倪胭微怔,她转过头,然后便看见家门用红油漆喷了一个“死”字。 第143节 “这是……”倪胭皱眉。 吕川脸上的异色已经消失,他面无表情地开了家门,带倪胭回家。他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不说,倪胭也不问,转身去了厨房。 看着倪胭进了厨房,吕川关掉游戏界面,给李潇海发了条信息:“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 李潇海立刻回了三条消息。 “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没去找那两兄弟的麻烦吧?” “你要什么样的地方?” 吕川随便回了第三个问题,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旁。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看似很寻常。吕川照常每天去散打学校上课,而倪胭每天在家里守着镜子涂抹膏药。 吕川无意间一瞥,发现倪胭脸上的疤痕消了很多。他走过去,手背抹过倪胭的脸。她的脸摸上去已经和正常的皮肤无异,只是颜色很明显。 倪胭开心地说:“我说过的,我一定能恢复以前的漂亮。” 吕川随意“嗯”了一声。 倪胭转过身去看见吕川脸上的刺青,她微微怔了一下,才重新笑起来,勾住吕川的脖子,把他拉到面前,习惯性地去吻他脸上的刺青。最近每日吻他脸上的刺青似乎已经成了倪胭的习惯。 倪胭贴在吕川的耳朵边,轻声说:“等我的脸彻底恢复,我去纹一个和你一样的刺青好不好?” 吕川目光微凝,许久之后他目光略柔,揉了一把倪胭蓬松的短发,说:“你这张脸还是不纹身比较好看。” “真的?”倪胭歪着头看他。 吕川点头。 倪胭眸光流转,带着点小淘气地说:“那我不纹在脸上,纹在别的地方好不好?比如这里……” 她抓着吕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或者这里……” 她抓着吕川的手下移,贴在脐下。 “可以啊。”吕川扯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笑,“等我学会纹身,我给你纹。” 他捏了一下,压低声音:“别人不许碰。” 倪胭笑着拍开他的手,问:“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还要出去?” 吕川眸光忽然一暗,又转瞬恢复寻常。他说:“出去办些事情,晚些回来。” “哦”倪胭应了一声,“去吧。不要晚些回来,我昨天买了好多东西,今晚打算大显身手,多炒几道菜。” “好。”吕川笑着答应。 吕川走到门口,回头望一眼倪胭。倪胭对着镜子涂抹她那张脸,软软地说:“记得早点回家哦。” “啰嗦。”吕川走出家门。 他疾步走出小区跨上摩托,驶出希子街,朝着河岸码头驶去。那里一片荒芜,只有几处废弃的库房。 “川哥!” “川哥!” 吕川面无表情地经过人群,他走到库房门口,弯腰捡起一条钢棍,踹开库房生锈的铁门。 一个被打的半死的男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痛苦呻吟、奄奄一息。 吕川走过去,扯起他的衣领把男人拎起来,朝一侧的铁桶砸过去。他继续走过去,用手里的钢棍劈头盖脸砸下去。 下手狠戾到门口的几个人不敢再多看。 “别……别杀我……我不想死……” 吕川像丢烂泥一样,把男人丢在地上。他冷着面孔,握着钢棍朝男人的头部比量了两下。 “吕川!”李潇海气喘吁吁地跑到库房门口,大口喘着气,“住手啊!” 吕川恍若未闻。 他举起手里的钢棍,面无表情地砸下去。 “吕川!”李潇海冲过来,挡在那个男人面前,双手抱住吕川手里的钢棍,大喊:“不行啊。你这一棍子砸下去,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滚开。”吕川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李潇海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小川,每个人的命都很值钱,为这种人赔上自己的命不值得啊!想想师母和小漪,她们是多坚强地想要活下去!” 吕川的嘴角勾起嘲讽冷笑:“可她们都死了。今天弄死他给小漪赔命,还有那些伤害了我爸妈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眼神越发冷下去,阴翳狠戾。 吕川瞥着李潇海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我再说一次,滚开。” 他用力一扯,挥开李潇海的手,再次握紧手里的钢棍。 李潇海跌坐在地上,他慌忙爬起来挡在吕川面前,重新死死抱住吕川的腿,他朝门口的几个人大喊:“你们平日跟他称兄道弟,其实是在害他啊!” 站在门口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犹豫的表情。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吕川父亲的恩惠,又都是一群热血的人,是真正一群能豁出性命给吕家报仇的人。 吕川扯开李潇海。 李潇海嚎啕大哭地死死抱住他:“你们都说我是窝囊废胆小怕事不敢给师父报仇,我可以不在乎我的命,不能不管我老妈和老婆啊!你们都他妈没家人吗!” 吕川冷笑:“家人?。” 看着吕川脸上的刺青,李潇海情急之下大喊:“那你不管燕燕了吗!” 倪胭的脸在吕川眼前浮现,他眼中的阴翳终有所松动。 李潇海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急忙继续说:“你想想,你要是死了,谁护着燕燕?等你死了,那些人会去欺负你的女人!你想燕燕成为第二个小漪吗?” 吕川勃然大怒,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扯动。他拎着李潇海的衣领,将他拎起来狠狠摔在地上。他将膝盖抵在李潇海腹部,口气阴森:“你再敢胡说一句!” 李潇海剧烈咳嗦起来,咳着咳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毛小子……” 他笑着笑着又开始恸哭,他拍着吕川的肩膀,老泪纵横:“小川,燕燕在等你回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两天,决定下个世界写个简单轻松的现代苏爽修罗场。 呃……所以我可以众筹男主们的名字吗! 大概需要四个男主的名字qaq…… 风格说不好,反正听上去比较像大佬的! 第119章 校园〖22〗 吕川紧握的拳抵在李潇海喉间, 另外一只手握紧钢棍。因为太过用力, 他握着钢棍的手微微发抖。 李潇海望向库房门口的方向,眼中顿时涌上狂热的喜悦。他狂喜惊呼:“燕燕,你快劝劝小川!不能让他凭白搭上性命!” 吕川一动不动僵了半晌,才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倪胭站在门口, 站在一群虎背熊腰的混混中间, 显得格外单薄。 倪胭遥遥望着吕川,慢慢扯起嘴角对着他笑。她缓步走进库房,站到吕川面前。库房里很暗,外面晴空万里。她好像踩着阳光, 带着光芒而来。 李潇海在一旁喋喋不休:“燕燕,你一定要劝劝小川。人活一世不容易,活着多好啊。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赔上性命。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他会听你的, 你帮我劝劝他……” 倪胭像是没听见李潇海的话,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与吕川对视。她背着手,慢慢俯下身来, 与屈膝压着李潇海的吕川平视。她温柔而又决然地说:“我不劝他。上天入地, 我陪着他。” “什、什么……”李潇海呆住。 吕川眼中的阴翳与仇恨寸寸崩裂。他合上眼,手中紧紧握着的钢棍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库房中。 倪胭凑过去一点,像在家里那样去吻吕川左脸上的刺青。柔软的唇沿着藤蔓的舒展痕迹吻过,舌尖舔过枝桠间那只小小的黑色燕子。 她近距离地望着吕川的眼睛, 温柔缱绻而笑。然后她捡起地上的钢棍,直立起身,朝着半昏半醒的男人走过去。 “他欺负咱们妹妹,我来取他的命。”倪胭的声音一如既然的轻缓随意,甚至带着一点温柔。 举棍,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娇小身体的力道。 吕川一下子冲过来从倪胭身后抱住她,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他用颤抖的手夺了倪胭手里的钢棍,视若珍宝一般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他脊背弓着,高大的身躯低下来,下巴抵在倪胭的肩窝。灼热的泪一滴一滴落进倪胭的衣领,滑进锁骨。 于吕川而言,死容易,活着却不容易。 可是此时此刻,他想为了怀里这个女人活下去。 他抱着倪胭的手臂越发箍紧,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努力压抑声音里的哽咽,用干涩压抑的声色说:“那就陪我一起活着。” 那就陪我一起活着。 我也陪着你活下去。 第七颗星,亮。 感受到掌心的刺痛,倪胭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窗棱间跳跃的尘埃。即使被吕川勒得有些疼,她也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他抱着她,便是从她身上索取活下去的力量。 倪胭安静地等着,等着身后的吕川收起眼泪,她才握住吕川的手,在他怀里转过身,踮起脚尖与他纠缠深吻,抵死缠绵。 · 李潇海又哭又笑地断断续续地跟倪胭讲吕家的事情。 当年吕川的父亲吕野比赛前夕,对手绑架了他的妻女,逼他主动放弃比赛。吕野自然二话不说就放弃了比赛,然而绑匪却迟迟没有放人。母女两个也不知道遭遇了怎样难捱的折磨,最后吕野的妻子拼死用命护着吕漪逃跑。 吕漪是逃掉了。她在马路上拦车求救,拦到了韩东海、韩东洋兄弟两个的车。然后这两个醉酒的人渣不仅没有帮吕漪报警或者联系家人,反而在车上欺负了十二岁的吕漪。事后,两个人清醒过来,把吕漪从车上扔了下去。 然后那些追来的绑匪找到了一身狼狈的吕漪。那个时候,那些绑匪已经杀了吕野的妻子灭口,他们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吕漪一并灭口。 后来,吕野顺藤摸瓜,将参与其中的主犯、从犯全部扒出来,以一种血腥残暴的手段将十二个人一个个杀掉,最后自首,在狱中自杀。 那个时候吕野还没有查到韩东海、韩东洋两兄弟干的事情,恰巧是他死后的第二天,警方才把韩东海和韩东洋揪出来。 “是我陪着小川去给他爸爸收尸的。那几天小川一直不说话,收尸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爸,你没做完的事情我继续做’。”李潇海哭着朝倪胭伸出一只手,“五年,才判了五年啊!” 倪胭垂下眼。 “李哥,吃饭了!”有人在外面喊。 第144节 “就来!”李潇海应了一声。 他摸了一把泪,恳切地说:“燕燕,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 说到这儿,这个中年男人又捂着脸哭起来。 倪胭将纸巾递给他。 “谢谢……”李潇海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走吧,去吃饭。” 倪胭和李潇海一起去了阳台,吕川和几个人正在弄烧烤。倪胭走上阳台的瞬间,吕川转过头看向她。 李潇海今天是特别高兴,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吃烧烤,拉着大家喝酒,扬言不醉不能走。 李潇海站起来,朝倪胭举起酒杯:“燕燕,认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请你吃过饭。我得赔罪,来来来碰个杯。” 倪胭放下手里的烤肉,端起酒杯。 吕川握住她的手腕,看向她。 倪胭笑笑,说:“没事儿,我能喝。” 有人吹了个口哨:“川哥也太护着小嫂子了吧!”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说话的人比吕川还要大几岁,但是喜欢喊吕川一声“川哥”,所以叫倪胭“小嫂子”。 吕川没搭理这些人的起哄,低头喝着酒。 倪胭和李潇海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人夸她好酒量,也纷纷跟着敬酒。倪胭来者不拒,反正她又不会醉。 “小嫂子,咱们再喝一……” 吕川咳嗦了一声。 举杯的男人挠了挠头,改了话:“行行行,我自己喝!” 酒过三巡很多人都有些醉,尤其是李潇海醉得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拉走吕川另一边的人,挨着吕川坐下,苦口婆心,又开始罗里吧嗦。 阳台没有卫生间,倪胭站了起身,起身去楼下的卫生间。她刚迈下几级台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看着吕川歪着身子跟在她身后。 “我去卫生间而已,跟着我干嘛呀?”倪胭笑着说。 吕川“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站在那里也没再动。 倪胭继续往楼下走了两步,回头去看。吕川还歪着身子站在楼梯上望着她。倪胭冲他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下走,没怎么当回事。当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吕川低着头等在走廊里。 倪胭失笑。 她双手自然地揽着吕川的腰拥着他,在他怀里抬头望着他,笑着问:“怎么,怕我丢了呀?” 吕川闷闷“嗯”了一声。 倪胭更是觉得好笑,她越发将身子软软贴在吕川怀里,用娇软的语气撒娇一样地问:“原来我那么重要呀?” 吕川点头,说:“你是我的一切。” 倪胭怔住,脸上的娇媚柔丽逐渐消失。许久之后,她才淡淡抿起嘴角,轻声说:“居然还学会说情话了……” 吕川皱了一下眉,问倪胭又像是自己反思:“这是情话?” 倪胭将脸贴在吕川的胸口,目光有些空。 “傻孩子……”倪胭在心里无声轻叹。 她早晚是要走的。 她亲手把他从暗黑深渊里拉出来,可是不久后,她还会亲手将他推进深渊。 你的一切? 傻孩子啊……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有多重? · 在和吕川度过了一段日夜不分的日子后,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倪胭起了个大早。她睁开眼睛,一眼望见吕川的侧脸。她小心翼翼地将吕川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挪开,亲了亲吕川脸上的刺青,光着身子下床。 她对着镜子挑选衣服,又认真整理头发,将每一根蓬松的发丝都整理得漂亮。倪胭不喜欢化妆,但是喜欢拾弄她的头发。 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很淡很淡。她对着镜子望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吕川醒来,下意识地在身侧摸了摸,没摸到倪胭,一下子睁开眼睛坐起来。 “没丢,在呢。”倪胭从镜子里看他,拖着慵懒的腔调说。 吕川坐在床上望了她一会儿,他晃了晃头,将垂下来的长头发理到后面,然后拿起一旁的裤子穿上。 “学费。”吕川走到倪胭身边,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倪胭面前的桌子上。 倪胭的眼中闪过讶然,她拿起桌子上的银行卡在指尖把玩着,笑着问:“密码该不会是我的生日吧?” “六个零。”吕川随口说。 他朝卫生间走去的脚步忽然停下,下半身不动,上半身略侧转过来,看向倪胭,问:“需要改成你生日?” 倪胭笑着摇头。 “哦”吕川点点头,打着哈欠去卫生间冲澡。不久后,卫生间响起水声。 倪胭把玩着指尖的银行卡,目光有些失神。她已经拿到了吕川的七颗星,理论上,她应该从吕川家搬出去,更方便获取另外两个任务目标的星值。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下来,吕川半闭着眼睛走出来,翻着衣橱找衣服。他不爱早起,但是每次要送倪胭上学都会准时起来。 倪胭和吕川下楼,临上摩托之前,吕川目光随意一扫,扫过倪胭的脸。他微微皱眉,重新抬眼看向倪胭,他撩开倪胭左脸旁的蓬松短发,盯着她脸上原本疤痕狰狞的地方。 那里如今平滑如初,只是一点点色差。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吕川惊讶。 硫酸留下的疤痕怎么可能消除? 倪胭弯着眼睛凑到吕川眼前,甜甜地问:“我好不好看呀?” 吕川看着她那张开心的脸蛋儿,所有的疑惑都没那么重要了。他点头:“一直都好看。” 倪胭这才开心地扶着他的肩膀跨上摩托车。 吕川把倪胭送到雅德中学的校门口,校门口学生密集,一张张青涩的笑脸绘成了一副青春年少的好年纪。倪胭稍微有些恍惚,她跟着吕川打架、厮混,都快忘了原主只是个高中生,也快忘了原本的高中校园该是怎样的单纯世界。 “有事给我打电话。”吕川说。 倪胭无所谓地笑笑,随口敷衍:“知道啦。”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吕川离开。虽然吕川背对着倪胭,但是倪胭敢打赌他直到拐弯之前一定都在后视镜望着她。 直到吕川的身影看不见了,倪胭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她慢慢勾起嘴角,将掌心贴在左脸上,一抹金色的流光悄悄从她的掌心钻入脸颊肌肤之中。 倪胭轻轻撩动脸侧蓬松的短发,妩媚而笑。新疆女孩儿特有的立体五官完全露出来。当倪胭把手放下,她左边脸上的疤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不仅原本的疤痕不见了,她的整张脸变得肌如堆雪、吹弹可破。 原主异域靓丽的容貌里多了几分倪胭的天姿妖媚。眼波流转间,她是雅德中学曜阳一般存在的蓝燕,也是媚行三界的珍珠娘。 “燕燕!早上好呀!”宋小溪挽着同班女生林玉文的胳膊,两个女生朝倪胭小跑过来。 “早。”倪胭扬起嘴角。 宋小溪和林玉文在看见倪胭的脸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嘿?”倪胭抬手,在宋小溪和林文玉面前轻轻晃动。 宋小溪和林玉文这才回过神来。 “燕燕,你、你、你的脸……”宋小溪咽了口吐沫。 林玉文则是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这、这……怎、怎么可能!” 倪胭轻笑,眸光转动间,这世间的所有色彩仿佛随着她的目光而流转。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倪胭拖着慵懒腔调懒洋洋地说。 “哦哦哦……”宋小溪和林玉文木讷地点头,彷如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倪胭往教学楼走去。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校园里往教学楼走的学生不少。 “让一让!让一让!”后面一个胖子一边嚷着一边往前冲,谁挡在他身前他就不管不顾地推开。 倪胭哪里能容许他推?她稍微一用力,胖子不仅没推开倪胭,反倒“哎呦”一声跌坐在地,看见倪胭的侧脸,愤愤指着她:“你这个像妖怪一样的丑八怪……” 倪胭含笑转过头来,清风吹拂着她脸侧蓬松的短发,露出一张堪称完美让人惊艳的脸。 胖子望着她的脸,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这处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学生,一个又一个学生发现了大变样的倪胭。有的呆住,有的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 蓝燕脸上的疤居然不见了!而且她变得比以前更美了! 这、这是神奇的整容吗!? 倪胭踏上教学楼前最后一级台阶,微微侧转过身,望向不远处,对上韩荐见了鬼一样的目光。 四目遥遥相望,倪胭嘴角逐渐漾出笑容。 她这次回来可不仅是为了要他的心,还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去,醒来写这个世界的大结局(*^▽^*) 一想到结局是你们谁都猜不到的就莫名兴奋! 第120章 校园〖23〗 韩荐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 朝着教学楼冲过去。然而当他终于踏上了教学楼前面的平台, 倪胭早已经走进教学楼进了教室。 韩荐弯下腰来,将双手压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他脸色苍白得十分难看,大颗大颗冷汗从额头滚落。那搭在膝盖上的手也在发抖。身边吵吵闹闹, 那些学生说话的嘈杂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炸响, 好像贴着他的耳朵。而不久后,这些声音又像离得很远,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身边人来人往,唯他大口喘着气, 好像被整个世界隔离。 这是不是一场梦? 他望着地面青砖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又一次浮现那一日的场景。 “我不喜欢你,以前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喜欢你。我只想好好学习,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缠着我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就像癞蛤蟆一样惹人讨厌……” 蓝燕的话一遍又一遍在韩荐耳边回响, 那一日昏暗教室里的一幕一遍又一遍重现。然而韩荐眼前浮现的画面里,他并没有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朝着蓝燕泼硫酸。蓝燕离开了, 好好地离开了。 第145节 眼前浮现的画面才是真的吧? 也许只是梦一场, 他并没有干那么卑鄙的事情吧? 韩荐抬起双手,慢慢捂住脸。 · 倪胭走进教室,迎着全班诧异惊愕的目光,施施然走到靠窗那一排最后的座位坐下。她悠闲地拿着手机当镜子,理了理蓬松短发,对于别人的目光全然不在意。 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时光还没有来。第一节 课上课铃声响起,时光和班主任一起走进教室。班主任走上讲台,视线扫过教室里的学生,在倪胭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时光走到倪胭身边的空座位坐下,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倪胭,欲言又止地收回视线。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着新学期新气象的鼓舞话。座位里的学生坐得还算板正,可是心思早就飞了,更甚至一次次偷偷去瞄坐在角落里的倪胭。 时光是坐在倪胭的左边的,他尚且没有发现倪胭左脸的异常。他端坐许久,才终于拿起笔,在白纸上唰唰写字,悄悄递给倪胭。 “我母亲是不是找过你?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倪胭想了想,用手包里口红在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又将白纸推给时光。 上面写着:伯母人很好。 时光略放心。然后,时光后知后觉地发现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看着这边。也就是说,他刚刚跟倪胭传纸条的一幕被大家都看见了? 时光扫过教室里的同学,几次对上同学的目光。他微微蹙眉,怎么觉得大家的目光有些诡异。 身侧的倪胭忽然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奇怪大家为什么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时光一愣,转过头去。 倪胭偏过头含笑望着时光,嘴角噙着靓秀骄傲的笑容。 时光慢慢睁大狭长的眼,温柔澄澈的眸中逐渐浮现惊愕。 “你的脸……” 倪胭撩拨着脸侧的短发,将一绺儿发缠在指尖儿,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绝色。 “谢谢。”倪胭樱唇开合,无声地摆着口型道谢。 时光却长久未曾从震惊中缓过来。这怎么可能呢?他的确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帮倪胭做修复手术,可是在做手术之前,他几次跟整形专家询问修复后的效果。绝对不可能将疤痕完全消除! 时光陷在迷惑中,直到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开始念上学期期末成绩。 班主任开口第一句“蓝燕,年级第一名”仿佛像是一道惊雷,教室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倪胭。 时光保持两年的神话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一个几乎一年没有好好上课的倪胭打破。再加上倪胭神奇地恢复了美貌,整个班级的学生都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相信。 集体做梦吧? 别说是这些学生,就连班主任在拿到成绩单后都是十分难以置信。 一大片质疑、惊讶的吵闹中,时光偏过头望着身侧从容浅笑的倪胭。时光眼中的惊愕慢慢退去,逐渐染上温柔。 破茧而出大概便是如此。 短暂的惊讶之后,时光忽然觉得这样才对,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就该光彩夺目耀耀生辉。 放学后的教室,时光握着粉笔在黑板上画新学期的第一次板报。 ——高山之巅,枯木新生,成千上万色彩斑斓的蝴蝶乘风而舞。 时光放下粉笔,走远一些望着后墙的黑板报。他忽然想起曾经倪胭陪着他画黑板报的画面。也是这样一个放学后的傍晚,略带暖意的夕阳温柔地洒进教室,洒在她的身上。她站在身后轻声说:“时光,你画的是我。” 时光转过身去,身后空空荡荡,不见那个虽然毁了容貌依旧带着小骄傲的她。 从此之后,恐怕他笔下画的所有人物与风景都带着她的影子。 可惜她未必知道。 时光垂下眼,任由落日的余晖投在他身上。许久之后,他收拾了东西锁上教室的门离开。走到一楼大厅时,时光忽然看见倪胭从一楼的空教室出来。 她还没走? 时光微微惊讶过后,略作犹豫,走向空教室。空教室的门开着一条缝儿,韩荐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时光皱眉。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时光惊讶回头,看见倪胭浅笑的眼。时光笑笑,和倪胭一起往外走。 离开大厅,时光先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去窥视你的隐私。” “没什么。”倪胭口气不耐烦,“不过你可别再跟我道歉了。韩荐约我过去说了好多道歉的话,说他多愧疚多难过。哎,我现在听见道歉耳朵疼。” “那你会原谅他吗?”时光问。 倪胭半眯着眼,望着远处的落日,反问:“你说呢?” 时光望着倪胭的眼,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危险的讯息。 时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不管怎么样保护好自己,凡事小心一些。韩荐家里和他舅舅家权势不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倪胭挑起眼角,看向时光旖丽而笑,问:“班长不怕得罪韩家和刘家吗?” 时光没回答,只用带着笑意的目光望着倪胭。坦荡而无畏。 “这个时候我似乎应该感动一下,不过……”倪胭垂下眼睛脸上笑意微敛,“吕川在那我很久了,我得走了。” 时光看向校门口,吕川坐在摩托车上,手臂懒散搭在前面。 时光苦笑。 “时光?” “嗯?”时光收回视线看向倪胭。 倪胭望着他浅浅笑着,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校门口的吕川走去。时光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倪胭临走前望着他的那个笑容。 倪胭走出大门,拍了一下吕川的肩,说:“走啦!” “哦。”懒散趴在摩托车上的吕川这才稍微坐直。 倪胭顿了顿,凑到吕川面前,诧异地问:“你不觉得我今天很好看吗?” “嗯,好看。”吕川口气随意。 倪胭拧了眉,她撩开脸侧的蓬松短发,把自己的脸送到吕川眼前,离他极近,说:“你仔细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 吕川果真仔仔细细地盯着倪胭的脸很久,然后说:“一直都很好看啊。” 他口气有些随意,但是偏偏又不是敷衍的违心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说“1+1本来就等于2啊”。 倪胭这一天收到了太多惊艳崇拜的目光,偏偏在吕川这里碰了壁。 不过倪胭很快释然,他对着泼了硫酸的脸都能亲下去,还能指望他分辨美丑?这孩子的审美大概是正常人不太一样。倪胭放弃了,她扶着吕川的肩,沉默地跨上摩托。 吕川觉得倪胭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她和时光一起出来,他都没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 吕川摇摇头,打火。 摩托刚要发动,他的手机响了。吕川歪着头,看了一眼屏幕上亮起李潇海的名字,想了一下,才勉强接通。 “小川,韩东洋不见了!”李潇海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一边响起。 吕川皱眉。 韩东洋就是前几天被他们抓到关在库房的那个人,因为倪胭的出现,吕川放弃杀掉韩东洋,暂时先将他关在库房。没想到,他居然跑了。 “什么事啊?”倪胭在后面拍了拍吕川的肩。 “没事。”吕川先回了倪胭一句。 “小川?小川,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电话那边的李潇海焦急地喊了两遍。 吕川对电话那边的李潇海丢下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把李潇海絮絮叨叨的唠叨话隔断。 倪胭抱着吕川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吕川低头瞥了一眼倪胭的手,收回视线骑着摩托带她回家。 摩托逆风而行,有些凉的晚风吹在吕川的脸上,让他异常冷静。 他愿意为了倪胭选择活下去,但是有人未必愿意让他活命。 作者有话要说:  睡醒一看评论区被满屏的不要虐川哥吓了一跳。先发一章短小的,我去写肥章结局,可能会比较晚。 相信我,这个世界结局算he……吧?毕竟是小清新甜蜜校园风呀(这么说会不会被打) · 老王/四叔/雪无/费哥/五爷等等……:呵呵,当年怎么没人要求不虐我们。 川哥:呵呵,据说我的结局会让楼上几个嫉妒的想杀人 第121章 校园〖24〗 空教室里, 韩荐耷拉着头, 一动不动。 他的左袖撸到肩膀,露出手臂上的疤痕。这是他跟倪胭道歉时给她看的印记。这一年,每当他想起那天的事情,回忆起蓝燕捂着脸痛苦尖叫的场面, 他就忍不住用刀子划自己的胳膊, 鲜血如注。恨不得替她去痛。 他将这些疤痕藏起来,不想别人发现他的后悔与畏惧。今天,他褪下所有的骄傲,亲自将这些疤痕展现给倪胭看。 她已经恢复了美貌, 那些让他们两个人都痛苦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可是倪胭用那样一种嘲讽轻蔑的目光看着他胳膊上留下的自残疤痕。 她离开的脚步是那样决然。 韩荐的双肩微微抖动,他抱着自己的头,陷入无限痛苦中。既然她已经恢复了美貌,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拉他一把, 将他从无际的黑暗中拉出来! 电话铃声忽然响了。铃声响了很久,韩荐才无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着韩东海的名字, 面露鄙夷。不过想起父母的嘱咐,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东洋已经找到了,现在他浑身是伤!韩荐,你是不是认识吕川?” 韩荐眼前浮现吕川捧起倪胭的脸亲吻的情景,韩荐眼中的痛苦逐渐消失,转而攀上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 夜晚, 倪胭和吕川肩挨着肩趴在床上打游戏,比赛着谁先通关。 倪胭信誓旦旦:“你等着,这局我一定比你先出……” 话还没说完,倪胭手里的手机落在枕头上。她忽然一阵眩晕。一股强大的力量似要把她的魂魄推出蓝燕的身体。 第146节 倪胭在心里喊:“白石头?你在做什么?” 那个世界里,并没有白石头的回答。 吕川诧异地转过头,看见倪胭一脸苍白。 “燕!” 倪胭扶住吕川的手臂,低声说:“有点头疼,我要先休息一下。不,不用去医院,我就睡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倪胭便合上了眼。表面上看去,她像是真的睡着了,事实上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这个身体,回到了主世界。 倪胭从蚌壳儿里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白石头躺在她身边。他戴着玉石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能够看得出他极为痛苦,那好不容易凝成实质的魂魄似随时都会消亡。 两道鬼差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倪胭。 “珍珠娘,这道亡魂游离人间太久,我等必须将他带回阴界!” 倪胭冷声质问:“是你们伤了他?”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一抹流光在倪胭的掌心凝聚,她目光凉凉地瞥着两个鬼差,声音也冷着:“回去告诉鬼王,这道亡魂是我的,他是生是死我说了算!” “可是……” 倪胭掌心的流光挥出,两道鬼差虚无的身影一阵晃动,已是鬼魄震动。两道黑色的影子一阵虚晃,逐渐消失,逃回鬼界。 倪胭低头去扶白石头,她的手轻易穿过白石头的身体。倪胭帮他凝聚而成的身体已经开始涣散。白石头是个不太寻常的凡人,可到底是凡人,毫无修为。想来阴界发现他的孤魂游荡在人界要带他阴界历轮回,两个鬼差来捉他时伤了他。而他为了自保用最后清醒的时刻躲进了倪胭的蚌壳。显然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两个鬼差还不敢动倪胭的蚌壳。 倪胭手腕翻转间,醇厚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白石头的身体。那涣散飘无的魂魄重新凝聚。 像他这种凡身肉胎,留在人间着实不易。倪胭明白就算帮白石头重新凝聚肉身,他若是始终没有修为踏入修途,游离的三魂七魄早晚消散于天地间。 “算了,再帮你一把。” 倪胭伸手去摘他脸上的玉石面具,指尖刚碰上,玉石特有的温凉触觉传来,倪胭犹豫之后收了手。 既然他始终戴着面具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她也不好趁着他昏迷之际揭他的隐私。再说了,要是摘了面具是一张像蓝燕一样丑陋的脸,倪胭觉得自己亲不下去。 倪胭扯开白石头身上的白袍,露出他的胸膛。她俯下身来,将唇贴在他的心口,金色的流光从她口中渡出,龙气源源不断流入白石头心间。 片刻之后,白石头缓缓睁开眼。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游走,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诧异地看向倪胭,问:“怎么回事?” 没有珍珠心的倪胭全靠龙气温养,每次将龙气从体内渡出,她都会十分虚弱一段时间。她低着头,以手扶额,没回答白石头的问题,低声说:“送我回去,能不能回到我离开的时间点?” “可以。” 白石头操控着白玉石,找到正确时间点,将倪胭的魂魄送回任务世界。倪胭的身体软下去,安静地蜷缩在蚌壳里。 白石头拢上衣襟,走出蚌壳,他伸手推开挡在前面的椅子,椅子顿时化为灰烬。白石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终于慢慢感受到体内突然出现的恐怖力量。 倪胭在任务世界醒来,对上吕川的眼眸。吕川死气的眸子在看见倪胭醒来时瞬间有了生机。 倪胭轻轻扯起嘴角,说:“好像有点发烧。” 吕川手掌覆在倪胭的额头,眉头紧皱。 魂魄离开,到底伤了原主的身体,让这个身体一度虚弱,甚至暂时不能再穿越时空动用另外一个世界的妖力。还好经过倪胭的伪装,成了着凉发烧的样子。 倪胭在家里躺了两天休养,第三天稍微觉得好了一点,终于和吕川下楼,去超市买些蔬菜水果。 倪胭弯着腰在超市货架上认真挑着蔬菜,吕川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吕川沉默地盯着倪胭,怕她又忽然不舒服。 不过倪胭今天心情很好,她顶着那样一张丑陋的脸那么久,如今终于能恢复漂亮的脸蛋儿,她开心得要命。 她哼着歌,将挑好的牛肉放进购物车,开心地说:“等下回家了我打算做十个菜。” 吕川扯起嘴角跟着笑起来,她高兴就好。 两个人走出超市,走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吕川等倪胭坐稳,发动摩托车,目光从后视镜扫过,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吕川眸色沉下去。他骑走摩托,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速度。车速快到倪胭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摩托驶进希子街中一条回家必经的小巷,两辆车挡在小巷的另一头,将狭窄的小巷出口堵死。 倪胭回头望去,他们的来路已经被人堵死。 “抱紧。”吕川冷着脸朝着前方飞驰而去。摩托车快要撞到两辆轿车前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直接飞起来,踏着车顶呼啸而过。 过了小巷,左右两条路都有人围堵。吕川毫不犹豫选了与回家相反的方向冲过去,将挡在前路的人和车全部撞开。 倪胭打量着周围情况,暗觉不妙。这些人有备而来,分明早已将各种路堵死。更何况人数众多。 吕川抬手将挥过来的钢棍抢来,瞬间又将迎面摩托上的人扯下来。他脸色冰寒,声音却沉着:“用我的电话给李潇海打个电话,让他去富河库房。” 倪胭立刻从他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照着他说的去做。她将手机放回吕川口袋,略一沉吟,用自己的手机给时光发了条信息。如果在吴城有人不怕韩家和刘家的权势,那一定是时光家里。虽然倪胭并不清楚时光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 若是平时,倪胭自然是觉得小事一桩。只是她因为魂魄离体,又为白石头动用了龙气。如今是一点妖力都用不出来,只能靠这个身体的本身。 吴城沿河而建,曾经渔业发达,只是随着经济发展,这座城市早已转型,而那些库房和加工厂却遗落在了河边。这些库房和加工厂大多废弃,偶尔有些穷人流浪汉住在这边。 希子街这一片离河不远,吕川一路飞驰,穿进河边密集的库房。吕川的摩托一个大拐弯暂时甩掉跟着的人,他揽着倪胭的腰跳下摩托,把摩托随意留在这里,拉着倪胭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最终带着倪胭跑进一个三层的废弃加工厂。 倪胭抬头匆匆看了一眼,掉了漆的牌匾上写着“富河”二字。 这里似乎是一个鱼罐头的加工厂,规模不算小,如今人去楼空,里面破破烂烂的,生了锈的仪器和罐头铁盒随处可见。 吕川牵着倪胭在一个圆桶坐下,他摸出烟晃动烟盒,将探出来的烟叼起,摸出打火机点烟。 香烟点燃,吕川的动作却顿住。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烟头。 倪胭也同时看见了。 吕川转过头看向倪胭病愈后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 倪胭对上他的视线翘起嘴角笑笑,问:“一会儿回家了想吃什么?” 吕川猛吸了一口烟,将香烟掐灭,扔到地上。他扶着倪胭的后脑,凑过去吻她,贴着她的唇低声说:“三楼阳台西南角搭着一个梯子,直通另外一个库房。一会儿我让你跑不许回头。” 倪胭像舔蛋卷一样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唇,娇声低语:“我不。” 吕川与她对视,抬手在她的后脑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有点疼,倪胭皱起眉。吕川盯着她半晌,又抬起手给她揉了揉。 躲在暗处的人一个个走出来。韩东海站在最前面,他抱着胳膊,冷笑:“害我们兄弟蹲了五年,现在又想弄死我弟。你这小子啊……还真是嫌命长。” 他挥手,一大群人朝吕川冲了过去。 吕川将倪胭拉到身后,毫无惧意地大步往前走,随手拿起身边的铁椅子,朝最近的人劈头盖脸砸去。那人应声倒下,吕川踩过他的身体朝前面继续冲,他面无表情,眼睛未曾眨过一下。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紧紧扣着倪胭的手腕。 倪胭解开手腕上的龙骨手链,一抽,铁鞭甩出,朝着最近的一个人的脸就是一鞭子。 倪胭皱眉,她可不喜欢当包袱。偏偏现在身体的虚弱还没褪去。刚刚抽出去的这一鞭子的力道让她十分不满。 倪胭又一鞭子甩出去,偏偏因为力道不够被对方拉住。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举着钢棍朝倪胭砸过去。倪胭尚未来得及躲避,背对着倪胭的吕川一个转身,将倪胭护在怀里,棍棒落在他的手臂上。 吕川“嘶”了一声,歪着头甩了甩手腕,回头看向那个人,眼中是如火的愤怒。他一个纵身踹过去,那人的身体倒射而出,砸在一片堆着的铁桶上,圆铁桶滚开,发出闷重的声音。 吕川拉住倪胭的手腕,朝楼上跑去。 不仅一楼有韩东海的人,二楼也有。 楼上楼下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握着棍棒和刀子,今天就是为了要吕川的命。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吕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下手又准又狠。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还要护着倪胭,他大概不会急着往楼上走,而是真真正正和这些人玩玩命。 韩荐站在二楼,听着越来越近的打闹声,心情有些复杂。站在窗口的他转过身,望向楼梯口的方向,眼睁睁看着吕川一边护着倪胭一边朝身边的人狠辣出手一边上楼。 “想弄死他方法多的是,干嘛一定要这么大费周章。”韩荐沉郁开口。 一旁的韩东洋笑得阴森:“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当然要将他踩在脚下好好折磨一番。” 韩荐沉默。 倪胭和吕川终于上到二楼,倪胭抬头看见韩荐,微微皱眉。四目相对,韩荐的心忽然收紧。 她是不是会怪他? 韩东洋偏着头,对身侧的人吩咐:“把他和那个女人分开,抓住那个女人。” 韩荐猛地转头,怒目而视:“你要做什么?” “他们父子这对疯子不是最不能忍别人欺负家里的女人吗?”韩东洋摸了摸下巴,笑得玩味。 “我告诉你,不许动那个女人!”韩荐揪住韩东洋的衣领。 韩东洋笑笑,口气随意:“你喜欢那妞儿?没事没事,给你。从狗毛小子手里抢过来就给你。” 韩荐眼中浮现迷茫,一时犹豫。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吕川并不恋战,他以一种强硬的手段将挡在面前的人全部踹开,踩着他们的身体,带着倪胭一直往楼上走。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很窄,前后围堵的人将路堵得死死的。 吕川举起断了一条腿的铁椅子朝身前的人砸去。身后的倪胭却遭到了拉扯。他抓着楼梯扶手,整个身体腾空一脚踹过去,将拉扯着倪胭的两个人猛地踹下去。两个人的身子向后倒去,正站在楼梯上往上冲的人群被砸地跌跌撞撞倒了一大片。 他握紧倪胭的手腕朝着三楼跑去。整个三楼是一个空旷的库房,里面的东西早就搬走,空空荡荡。 吕川护着倪胭冲进库房,朝着里侧冲过去。 韩东海惊讶地皱起眉,这一处库房十分空旷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没有后门,窗户倒是有,可是这里是三楼,吕川该不会是要跳窗?韩东海想不通吕川为什么执意带着倪胭冲进库房。 吕川带着倪胭在库房里四处躲避,直到韩东海的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都过来了吗?吕川冷笑。 韩东海盯着眼前的一番混战,脸色越来越沉。他是要求过手下暂时不要杀吕川的命,他要活的吕川慢慢折磨。可是吕川护着一个女人,虽然也受了伤,可是在几十个人的围堵下居然并没有明显落入下乘。 早就有人告诉过韩东海吕川这人是不要命的,韩东海可以想象如果吕川不是护着个女人,也许场面又会不一样。韩东海慢慢将视线移到倪胭身上。这个时候,韩东海才后知后觉发现吕川带着倪胭又回到了库房的门口。 吕川要干什么? 韩东海瞬间明白过来,他大喊一声:“不要让他跑了!” 一个椅子砸在倪胭的背上,倪胭皱眉,眼中恼怒。吕川将她推上墙上,双手护在她耳侧,任由棍棒和拳头落在他身上,用身体护着倪胭没受到一丁点伤害。 倪胭在吕川的怀里抬头望着他。 吕川痞气地扯起嘴角对他笑:“亲我一下?” 倪胭便踮起脚尖去吻他,他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吕川忽然抬手摁下墙壁上的开关,生了锈的电动铁门从两侧滑动,逐渐关合。 吕川转身充满力量的拳头朝最近的两个人砸去,然后猛地用力将倪胭推出门外。 铁门逐渐关合,吕川斜斜站着,嘴角染着块血迹,他冲倪胭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吕川……”倪胭向前迈出一步,及时收回脚。她望着吕川的眼睛慢慢笑起来,温柔地说:“我等你回家。” 第147节 然后她转身决然地往楼上跑去。 吕川舒出一口气。 他慢慢转过身,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活动手骨,发出嘎吱的脆响。他歪着头,手掌沿着头顶向后理去,将散落的长发扎起。望着人群后的李东海,吕川眼中阴翳,脸上的表情阴森到狰狞扭曲。他低吼一声,高大的身躯如野狼一般冲出去。杀气蓬勃,神挡杀神佛挡屠佛。 尖叫、嘶吼、脆响和血光。 韩东海脸色凝重,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他跑到窗口朝楼下守着的人大声喊:“抓到那个女人!” 倪胭按照吕川说的跑上阳台西南角,因为堆积的杂物,藏在后面的梯子果然很隐蔽。倪胭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刚刚手机响过几次,她看了一眼未接来电,的确是时光打过来的。 “燕燕,怎么了?我马上就到!”时光的声音很焦急。 “有人要我和吕川的命。”倪胭站在阳台上向下望去,看见李潇海带着一群人冲过来,和韩东海守在下面的人打起来。 她收回视线,朝着梯子跑到另一边的库房。她没有妖术傍身,只能拖累吕川,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暂时离开吕川让他不用护着她,然后让李潇海和时光两方人出手相救。李潇海已经到了,她现在要去接时光。 倪胭沿着梯子到了这边的库房,一口气跑下二楼,迎面撞见韩荐。 韩荐苦笑,说:“他们让我查吕川,我查过这一片,知道吕川和那般朋友常过来,也查了那边工厂可以通到这里。吕川带着你往楼上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来这边。只是没想到是你一个人过来。” 倪胭笑笑,漫不经心地朝韩荐走过去,问:“所以呢?所以你想做什么?再泼一次硫酸?” 韩荐急忙摇头,说:“他们想要吕川的命,这和你无关!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难道因为我做错了一次,你就忘记了我曾经对你一切的好?” 韩荐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僵硬地朝倪胭走过去,双手握住倪胭的肩膀,恳切地说:“燕燕,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倪胭冷笑反问:“我们开始过?” “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然后我再一次拒绝你,你再一次伤害我?哦,也不一定是泼硫酸,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肮脏手段。”倪胭故意继续用言语激怒他。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一次!”韩荐声嘶力竭地嘶吼。 “燕燕!”时光在楼下大喊。 倪胭朝下望去,见时光一个人,皱了下眉。他不会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倪胭来不及多想,挣脱开韩荐的钳制,疾步往楼下跑去。 韩荐望着倪胭跑下楼的背影,他的眼中有痛苦、挣扎、不解和绝望。所有的情绪胶在一起,逐渐变成了恨。 他嘴唇阖动,咬牙切齿地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老旧的库房年久失修,倪胭踩在楼梯上,那楼梯忽然从中间开始断裂坍塌。 “燕燕!” “燕燕!”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韩荐和时光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朝倪胭跑过去。距离更近的韩荐拉住倪胭的手腕,倪胭的身子悬空着。库房的构建和普通的楼房不同,每层都比住宅楼高很多。 “燕燕,我救你!你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韩荐趴在楼梯断裂的地方,死死攥住倪胭的手腕。 倪胭仰起脸望着他,忽然开口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后悔?如果我死了,能让你痛,我宁愿去死。” 韩荐呆怔地望着倪胭。原来她恨他到了这种程度?眼泪一颗一颗从他眼中落下。 “我宁愿死,也不需要你的搭救。放手。”倪胭生硬地掰开韩荐的手,跌了下去,跌进了时光的怀里。时光抱着她,两个人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倪胭和时光异口同声,继又相视默契浅笑。 韩荐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不停地往下掉,似乎到了已不知疼痛的地步。他失魂落魄,从楼上摔下来,他咳嗦着想要站起来,脚腕却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抓住那个女人!”伤还没好的韩东洋从门口冲进来,大手一挥,跟在他后面的人冲进来。 有人朝着时光挥棒,倪胭惊呼一声,一下子推开时光,替他挨了这一棍子。棍棒落在倪胭的背上,也落在时光的心里。时光震惊地望着倪胭,心中五味杂陈。 “你……你为什么……” 倪胭只是望着他浅浅地笑着:“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在又有人冲过来的时候,倪胭义无反顾地抱住时光。 时光心中震动,第七颗星一瞬间亮起。他站起来,将倪胭护在怀里,低声说:“别怕,我们都会活着。救兵马上就会来!” 倪胭心里松了口气,暗想还好时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握紧右手,感受着掌心里的刺痛。 只差最后一颗星,只差韩荐的最后一颗星。 她转过头,凄然望向韩荐,轻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 “谁都不许动她!” 韩荐拖着扭伤的脚站起来,扯着韩东洋的衣领大吼:“韩东洋!我说过你们谁都不能动她!这世上只有我能伤她!” 那些想要朝倪胭动手的人都停下动作,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听谁的。 “你发什么神经?那女人根本不爱你!”韩东洋本来就一身伤,被韩荐扯着,不由疼得呲牙咧嘴,语气不善。 韩荐愤怒地朝着韩东洋一拳砸过去,韩东洋倒地,手中的烟头也跟着落了地。他咒骂了一声,朝韩荐冲过去,两个人滚在地上厮打。 倪胭目光微闪,环顾四周。四处都有破烂的布,还有高高挂着的曾经的动员条幅。倪胭摁下打火机。 她身上总是常备着打火机,因为吕川总是忘了带。想抽烟又忘了带打火机的吕川会不耐烦得眼色阴翳。一点都不好看。 大火就这样在干燥的夏日着了起来,气势汹汹。 挂在屋顶处的巨大条幅上火舌肆意,其中一块带着火焰的布料落下来。韩东洋一惊,急忙躲开。满脑子想要揍韩东洋的韩荐浑然不知地冲过去。那块带着火焰的布料落在他身上。 韩荐尖叫着一侧滚去,撞翻已经起火的木桌。火焰更大。 倪胭弯下腰,捡起韩荐摔下来时落在地上的手机。还好,还能用。她面无表情地对着火海中的韩荐拍了张照片,发给韩荐的爸妈。 “燕燕,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时光拉住倪胭的手腕。 韩东洋和他手下的人见起了火,已经跑了出去。 倪胭将手机随意一丢,朝韩荐走去。她站在韩荐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韩荐,轻声问:“疼吗?” 尖叫嘶吼的韩荐像是忽然被点了定身穴,皮肉烧焦的疼痛都被他暂时遗忘。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血腥的红。 “我也疼啊。”倪胭面带微笑,眼角却有泪落下。 脸上的火苗还在肆意,皮肉在烧焦,在离开筋骨。 一瞬间,韩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原来她那个时候是这么疼啊…… 韩荐挣扎的身体不再乱动,死气沉沉。 “对不起……”韩荐应该是哭了,可是眼泪尚未流出便会火焰吞噬。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除非让他体会同样的痛。 倪胭掌心里,这最后一颗星终于亮了起来。 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似乎在远处隐隐响起。 “离开这里!”时光不管不顾地拉着倪胭的手腕,带着她离开。倪胭任由时光拉着离开库房,迎面看见韩荐的父母和舅舅从私家轿车下来。 倪胭对他们赶来的速度十分惊叹,也许并不是因为倪胭发过去的照片,而是他们早就知道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看见倪胭,韩荐的妈妈刘芸一下子冲过来:“韩荐呢!我的韩荐呢!” 倪胭漫不经心地指指身后的库房:“里面呢。” 刘芸推开倪胭冲进库房,韩荐的父亲和舅舅也跟了进去。这处库房里面虽然破烂,但是外面却是坚硬的铁皮。从外面看能看出来里面有烟雾冒出来,却并看出里面究竟是多大的火。 想来,这三个人如果知道库房里面的火势有多大,未必敢这么冲进去。 也就是在他们三个冲进去后,倪胭拉下门口的闸门,只能从外面开启的沉重铁门关合。 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而在他们赶来之前,先来的是一批特警。倪胭略微惊讶,时光带来的人是这批特警? “放心,不会有事了。”时光温声安慰着倪胭,牵着她往停在一侧的汽车走去。 倪胭点点头,跟着他走。如今任务完成,她心情轻松不少,只等把这些杂事解决就可以离开。 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倪胭猛地停下脚步。她张开自己的右手,掌心里吕川的七颗星瞬间全灭。 “吕川!”倪胭猛地抬头望向加工厂三楼。 · 吕川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用尽全力将冲过来的人一个个干掉。鼻青脸肿的人倒在地上呻吟,吕川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来,一步步朝着韩东海走去。 “你们看着干什么,给我上啊!”韩东海大喊。 有人举着钢棍朝吕川冲过去,吕川脚步不停,掰着他的小臂,一声骨裂的清脆脆响。男人尖叫一声,手中的钢棍落了地。 吕川吐出嘴里的血,将男人像垃圾一样扔开,扔到另一个想要冲上来的人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地。 吕川弯腰捡起地上的钢棍,横冲直撞冲过栽栽歪歪的人群,拎住韩东海的衣领。他如野狼一样喉间低吼着将韩东海拎起来,双脚离地拼命挣扎。 “别、别杀我!” 吕川将他摔到地上,又拎起,再摔。 韩东海捂着肚子滚在地上蜷缩着,不停咳嗦,一口口鲜血吐出来。 吕川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似乎凭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他一步步朝韩东海走去,仇恨嗜血的眼中阴翳狠戾。 他举起手中的钢棍,却半天没有落下。 “等下回家了我打算做十个菜。” “一会儿回家了想吃什么?” “我等你回家。” “你不管燕燕了吗!燕燕在家里等你啊!”李潇海带着哭腔的吼叫声忽然在吕川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无限循环。 吕川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眼中阴翳狠戾无影无踪。 他用力扔掉手中的钢棍,一步三晃地朝门口走去。 她在家里等他,他要回家,他要陪她活下去,他要陪她一辈子。 韩东海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捡起地上的钢棍。 吕川一步步朝着紧闭的铁门走去,他嘴角挂着笑,眼前浮现倪胭的眉眼。 “去死吧!”韩东海冲过来,手中的钢棍朝吕川的后脑砸去。 第148节 鲜血从吕川头顶淌下来,淌进他的眼睛,他的世界变成了红色。越来越多的血涌出来,流过他脸上黑色的藤蔓刺青。 他距离铁门只有一步之遥。 吕川将手搭在铁门上,用力去扒门缝。他的身体逐渐滑下去,染满鲜血的双手在生了锈的铁门上留下鲜红的血印。 “燕……” 她在家里等他,他要回家。 · 救护车上,膀大腰粗的李潇海哭得像个孩子。 时光目光复杂,他心疼倪胭,忍不住劝:“燕燕……” 可是只喊了她一声之后,时光再也找不到劝慰的话。 倪胭面无表情,用纸巾仔细去擦吕川脸上的血迹。她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净,露出他脸上的黑色刺青。 倪胭没有心。她走过很多世界,经历很多人。她会哭会笑,但是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她流过的所有眼泪都是假的。 这个时候,她不想哭,也不需要她流虚假的眼泪。 她先走了,把吕川一个人留在那里。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她虽然体虚不能动用妖力,可是她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吗? 不,她有。 她有一百种方法。 她只是执着于完成任务,执着于拿到时光和韩荐的第七颗星。 “怎么那么不抗打被打死了呢……”倪胭忽然笑了。笑容慢慢散去,目光沉静地望着吕川左脸上的刺青。 吕川身上的温度向来有些凉,可此时的他冷得厉害。 “燕燕,你别难过……”时光在一旁开导。 “我才不难过呢。”倪胭浅浅笑着,“我会把他带回来。” “什么?”时光惊讶。 倪胭扶起吕川,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带他跳下了停靠在一旁的救护车。 李潇海哭傻了,呆呆地望着倪胭,问:“燕燕,你要干嘛?” 倪胭没回答。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扶着吕川一步步离开。吕川高瘦的身体挂在她身上,显得她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那些警察、医生还有有关的无关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安静地望着倪胭扶着吕川一步步离开。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有一个小护士甚至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 倪胭一直走到长巷的尽头,把吕川扶到摩托车上,她跨上摩托打火,将吕川的手环在自己腰前,她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我带你回家。” 摩托扬长而去。倪胭回忆着吕川曾经将摩托骑得轰轰烈烈的模样,在狭窄的小路里呼啸。 直到倪胭带着吕川离开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时光才低下头,他跳下救护车,失魂落魄地离开。他低着头,六神无主,难过吗?他不知道,他的心好像不见了。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精致的高跟鞋,时光才木讷地抬起头。 “妈。” “来,让妈妈抱抱。”秦素荷温柔地张开双臂,把时光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秦素荷早看出来那女人很危险,那种危险完全不属于一个高中女生。她也早就料到了那个坏女人是会伤他儿子的心。 可是呀,感情的事情谁知道呢?受了伤倒也是爱过。她站在一旁默然守着,等这单纯的儿子受了伤,用一个母亲的温柔慢慢温暖他的伤痛。 · 倪胭带着吕川回到家,她把吕川放在床上平躺着。她坐在床边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在他身侧躺下,开口:“白石头,现在把你体内所有的力量凝聚到右手。” 对于刚刚得到的力量,白石头还不太会操控。听到倪胭这样说,他也没多问,照做。 丝丝金光汇聚到他的右手,光芒越来越浓重。 “然后呢?”白石头问。 “然后砸了我的蚌壳儿。”倪胭口气淡淡。 “什么!”白石头惊呼一声,大为不可思议。 “大惊小怪。”倪胭皱眉,“你没听错,把我从蚌壳里抱出去放在床上,然后把那个蚌壳儿砸了。” 白石头沉默了几秒,再次照做。 他压下心里所有震惊,将右手中的龙力朝着雪白的蚌壳轰去。清脆的一声细响,雪白的蚌壳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转眼之间,蚌壳碎裂,一颗颗眼泪一般的珍珠滚落满地。 那一颗颗滚落满地的珍珠跳落声落入倪胭耳中,她浅浅笑着,虚弱消失,庞大的力量回归。她在吕川怀里慢慢合上眼。 无寂海中的青涯忽然停下脚步。 龙宫中闭关修炼的椒图霎时睁开眼。倪胭被玄冰锁住的肉身微微颤动,恶鬼四散,发出一阵阵哀鸣。 九天之上,逍遥宫里的神尊指尖的山茶飘落。神尊睁开眼,拨动青玉案上的珍珠风铃。 鬼帝皱眉,轻声自语:“她又来了……” 倪胭睁开眼,已出现在黄泉。 面目可怖的鬼差压着新入阴界的亡灵走过黄泉。倪胭一眼便看见走在最后面的吕川。 吕川像是有感应似地回过头。 倪胭瞬间来到他面前,浅笑:“还好,没迟。” 鬼差四散惊呼。畏惧地跪地。 吕川皱眉:“你是谁?” “我啊……”倪胭慵懒地撩过雪色长发,“我是三界第一善良的小仙女,觉得你阳寿未尽,打算带你阳界。” 吕川眯起眼睛盯着倪胭,不发一言。 “跟我走。”倪胭去拉他的手,牵着他走。 “燕。” 倪胭微怔,诧异地转过头望向他:“怎么认出来的?” 吕川没说话,大步朝倪胭迈出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倪胭笑着说:“快松开,听话啦。你瞧瞧你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的,脏死啦。” 吕川勉强松开手,目光扫过倪胭身上雪白的宽松长袍,目光在倪胭袍下长尾上扫过,重新望向倪胭的眼睛。 倪胭古怪地皱眉,有点不太高兴地说:“你能不能表现点惊讶出来?比如惊讶一下你的女朋友是个长着尾巴的妖精。或者惊讶一下我比以前更美了。” “没区别。”吕川冷梆梆地说。 倪胭沉默片刻,气得不想搭理他,拉着他的手腕转身。黄泉的天,忽然一下子黑下来,一种可怖的黑暗力量无孔不入而来。黄泉之中的鬼差和亡灵皆畏惧地瑟瑟发抖,一些刚来黄泉的低等亡灵惧于黑暗威压,魂飞魄散。 鬼帝裹着一身黑袍,戴着狰狞的半边面具。他一步千里,转瞬之间出现。 “珍珠娘,你几次三番坏我阴界规矩,枉顾六道轮回之术,本尊再不能容你胡作非常!” 鬼帝挥手,无数阴兵出现朝着倪胭冲去。 倪胭冷笑,手腕翻转间,白与金两色的恐怖灵力倾泻而出。潮水般的阴兵魂飞魄散。 鬼帝捻动符文,符文化成无数阴兵,数量永无尽头。 倪胭眯起眼睛,盯着远处的鬼帝。鬼帝鬼符之术在手,便能化成出无数的阴兵。倪胭可不想再跟这些符文画出来的阴兵纠缠,她一跃而起,半透明的长尾扫过无数阴兵。她直接朝鬼帝冲去。鬼帝沉着地换了符文与她交手,几个回合之后,鬼帝悬空的身形不动,倪胭却从空中跌落下来,重重落在黄泉的沙土中。 “哎呀呀,珍珠娘要被鬼帝教训啦!”小鬼差兴奋地搓着手。 “你懂什么你!”孟婆握着汤匙朝小鬼的脑门敲了一下。 看着冲过来的阴兵,吕川冷着脸冲过去挡在倪胭身前。 “嘿。”倪胭扶着吕川的肩坐起来,妩媚地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护着我。” 吕川五官冷毅:“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不能伤你。” 倪胭笑得璀如皎月,她抚过吕川左脸上的刺青,开口:“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我看着你打架那么多次,这回换你看着我怎么打架。” “珍珠娘。”鬼帝开口,“肉身被锁,珍珠心遗失,蚌壳不在。你以为你还是当年横行三界的珍珠娘?” 倪胭皱眉,妖气冲天:“哦?那就试试。” 鬼帝皱眉。 “让你耍帅那么久,也该我了。好好看着。”她凑过去温柔地亲了一下吕川左脸上刺青,扶着他的肩站起来。 倪胭缓步朝鬼帝走去。黄泉苍凉的风吹拂,吹起她身上雪白的长袍。她没有腿,用长尾走路时,婀娜多姿,风情万种。随着她的走动,半透明的长尾逐渐消失不见,化成两条玉腿。宽松的长袍落了地,纯白的流光软甲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她一边走,一边抬手将雪色的长发扎起来。 沿着她的蝴蝶骨逐渐浮现两道流光,流光凝为实质,化成两把冷寒的冷月弯刀。 婀娜褪去,冰寒复归。 弯刀发出一声争鸣,朝着鬼帝挥去。暗黄的符文被斩断,大片大片阴兵的身形消失。 鬼帝连连后退,手中动作不停,一道又一道符文幻化而出。 黑云翻滚,黄泉暴动,鸦声嘶鸣,亡灵四散。 吕川紧抿着唇,任由黄泉里的风沙迷了眼,也死死盯着天地之间那道白色的身影。 在又一次平手之后,倪胭忽然勾起嘴角,轻声细语地唤:“翳?” 鬼帝一怔,手中画着的符文画错了一笔。他匆忙后退,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倪胭手中的弯刀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袍。 鬼帝皱着眉,掌心拂过,伤口愈合。他抬头,无奈地看向倪胭。 倪胭轻笑:“都是做鬼帝的人了,怎么还没学会阴险狡诈,嗯?” 鬼帝冷哼:“论阴险狡诈,三界之中谁比得上珍珠娘!” “谁欺负我闺女!”天地之间一声爆喝,椒图伴着龙啸轰鸣之音而来。 青涯紧接而至。 椒图指着鬼帝的鼻子臭骂:“你这小子居然欺负我闺女!幸好当初没让你当我女婿!” 鬼帝无语:“我既接管阴界,自然不能允许有人搅乱轮回之道!珍珠娘已经不是第一次抢亡灵、添阳寿,偷窥三生卷!” 椒图吹胡子瞪眼:“你又不是第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装瞎一次能怎地!我闺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呀你!气得我闺女把冷月弯刀都逼出来了!你你你!老子跟你拼命!” 第149节 龙啸震天,椒图化身龙形朝鬼帝冲去。 九天神尊站在黄泉之外,通过三界镜看见黄泉内景象。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一片山茶花瓣落进黄泉。 倪胭从空中落下来,随着她的走动,灵力化成的宽袍覆身,弯刀消散,扎起的雪色长发重新垂落。她走到吕川面前,笑得耀眼:“瞧,为了一个你,黄泉多热闹。” 吕川望着她,没吭声。 “走,我带你回去。”倪胭拉着吕川离开,没拉动。倪胭转过身去,有点生气地瞪他:“闹什么脾气?乖乖跟我走。” “你跟我回去吗?”吕川冷静地问。 倪胭微怔。她想了想,不打算骗吕川。她摇头,说:“我是永远不能停下的,送你回去之后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别再整天想着喊打喊杀。” “那我不走了。” 倪胭脸色冷下来:“我把大宝贝给砸了,把前前前前……前男友给揍了,把黄泉又搅了一次。你说你不回去?” 倪胭生气,周身冰寒之气蔓延。 偏偏吕川仍旧是面无表情。他说:“和我在一起,让我死。二选一。” 倪胭被他气笑了。 她抬手,凌厉的刀刃抵在吕川的喉间。只要再近一丝,吕川便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四目相对,僵持许久,吕川忽然改口:“怎么才能学你的本事?” “什么?”倪胭皱眉。 “像你那样打架。”吕川说。 倪胭望着吕川许久,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刺青。许久之后,倪胭笑了。 她带吕川离开了黄泉,穿过无寂海,打开异界之门。 她懒散开口:“如果你能从这里出去就能像我那样打架。不过你要想清楚,异族人天生神力,也没有几个人能通过。十几万年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从这里走出去。” 吕川痞笑了一声,大步朝着异界之门走去。他走到门口忽又突然转身,气势汹汹地折回。 倪胭望着他笑:“后悔了?……唔!” 吕川扣住她的后脑,用力亲吻她。他咬她的唇,血腥味儿在两个口腔里蔓延。他才不管她是什么珍珠娘还是什么妖。他强硬地捏住倪胭的下巴,力气大到倪胭微微觉得有些疼。 “你等着。我会成为够资格站在你身边的男人。” 倪胭揉着被他捏到发红的下巴轻笑,她抬手,流光浮动,那两把弯刀出现在她手中。她将弯刀递给吕川,说:“喏,送你了。” “弯刀啊……”吕川拖长了腔调,“不要了。” 倪胭恼怒地瞪着他。 吕川这才皱着眉说:“太娘了。” 倪胭被他气笑了。她气得慢悠悠地转了个身,忽然将流光注入弯刀,那两把弯刀便变成了一长一短的两柄剑。 “最好活着出来。” “我说过了。”吕川接剑,转身毅然踏进异界之门。 我说过了,会为你好好活着。 直到异界之门关闭,倪胭才转身离开。 青涯从阴影里出来,叹了口气,道:“既然把他送往死亡之地,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救他?他若入了轮回还有来世,进了这死亡之地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倪胭勾唇:“你就这么确定他出不来?” “不知有多少仙人于此陨落,更何况他区区一介凡人。必然是出不来的。” 倪胭漫不经心地笑笑:“当初我进去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吧?我对he的理解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不过不要瞎猜男主啊!!! ps,提前买了这一章的小可爱有没有发现免费多看了接近8000字? 算是答谢你们信任我,提前购买的小惊喜^o^ pps,新世界晚上见。 第122章 娱乐圈隐婚〖01〗 “第一!楼下的羡慕嫉妒吧!仰天长啸!” “哭唧唧, 我打字慢了而已, 所以才没抢到沙发……” “对着小仙女的盛世美颜发誓,我点开视频的时候评论才个位数,我只是把7分钟的视频看完再评论,就留言过万了?你们都不看视频先占坑吗!!” “宴兮小仙女分别在48秒, 1分32秒, 2分09秒,3分25秒,6分11秒,7分34秒笑了。要截图小仙女盛世美颜的同学,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至于你们做出来的表情包能不能被小仙女本人点赞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就爱苏宴兮# 劳资爱你啊!!!能不能活得像个凡人,给我们留条生路!” “谁娶了她,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不过我感觉这世上已经没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我们的小仙女了!” “……” 视频发布半小时,留言过五万, 点赞十万。并且数字还在不断攀升。竟是比一些明星的流量还要高。 倪胭悠闲坐在秋千上, 穿着齐胸对襟襦裙。青绿色的对襟上衣印着花枝图案。浅浅的米黄色裙子随风飘逸,迎着阳光映出芙蓉蝴蝶的刺绣。暗绿的系带系在胸口, 将这一身的浅色压出一道素雅。浅黄色的披帛更添几分柔丽轻盈。 着淡妆, 梳反绾髻。 秋千轻晃,美人挽唇,活脱脱落入凡间的仙子。 倪胭穿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她偏着头,慵懒靠着藤蔓缠绕的秋千,思索着原主的人生和这次的任务。 倪胭这次穿到的原主叫苏宴兮,微博认证是——知名古风视频博主。 原主不定时发布的视频内容包括汉服、古代妆容、古代饮食、点茶、莳花弄草……她以一种清新脱俗的天仙容貌和古典优雅的气质形成一种独特的盛世美颜。哪怕她的视频只是她的一个剪影, 也会有无数粉丝留言和点赞。 苏宴兮对古风爱得纯碎,做自媒体完全是为了爱好。出于爱而做视频,她的账号从来不会接广告。 这个原主大概是倪胭遇到的最佛系的一个。 苏宴兮不缺钱,因为她本来就是白富美。家庭美满,高等教育,身价千万。这一辈子一路顺风顺水。没仇家,没人欺负她,渣男后妈小人毒闺蜜……这些通通都没有! 若说她稍微有什么不顺,大概便是婚姻。 是的,网上的粉丝嚷着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小仙女。可小仙女其实已经结婚了。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因为家族联姻,和全民男神沈行风神秘隐婚。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在结婚的时候同时签署了一份协议书。 他们是隐婚,也是假结婚。一切为了应付家族。婚后各过各的,各玩各的,互不干预。 苏宴兮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因为她佛系。 无所谓。 她佛系到进入攻心任务系统也没留下遗愿,反正她已经死了,她也懒得管倪胭用她的身体做什么,她微笑从容地入了轮回。 想到这儿,倪胭不由因为原主的佛系抿唇而笑。 古有美人一笑倾城,美人展颜向来是赏心悦目的风景。镜头后的闻如生通过高清镜头望着倪胭,眼前不由浮现昨天晚上的画面。 所有人都说苏宴兮是不染尘埃干净纯粹的仙女,可闻如生知道苏宴兮这一身淡雅襦裙下是怎样令人血脉喷张的玲珑曲线。 他用他最爱的艺术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的! 昨天晚上拍完视频,他无意间看见倪胭换衣服。然后便看见了这一生最美的风景。 色迷心窍。 闻如生望着镜头后的倪胭,呆住了。 倪胭思绪从原主苏宴兮的人生拉回来,想着这次的三个攻略目标。她眸光流转,望向不远处的闻如生——也是这次三个攻略目标之一。 这次的三个攻略目标分别是原主御用摄影师闻如生、隐婚老公沈行风,至于第三个人却是和原主没什么交集的商业巨鳄贺靳。 倪胭的目光投来,闻如生一怔,后知后觉自己走神了。他脸上一红,匆忙收起心神认真拍摄。 “辛苦了。”拍摄完毕,倪胭起身,袅娜行至闻如生身边。 闻如生有些慌乱地别开眼,假装摆弄着摄影器材,用寻常的语气说:“不辛苦。” 倪胭浅笑颔首,托着逶迤长裙穿过芍药遍地的花园,走进房中。原主苏宴兮不住在市中心,而是住在这样看上去像农家小院实则别墅的四合院里。前院假山、鲤池、凉亭,芍药铺地,如仙境。后院自己栽种果蔬,又是另一番烟火气息。 倪胭慵懒坐进藤椅,波斯猫“喵”了一声抬头看她,伸个懒腰悄声走过来,趴在倪胭脚边。 闻如生收拾了摄影器材,进来跟倪胭告辞。 “宴兮姐,我先走了。” 倪胭点头,不笑而雅:“路上当心。” “知道。”闻如生犹豫了一下,“宴兮姐一个人住,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情呀?”倪胭嘴角慢慢漾出一抹浅笑,眼眸澄澈几近圣洁。 闻如生急忙低下头,语气带上几分急切:“比如灯泡坏了,挪个家具什么的……” 没回音。 闻如生抬起眼去看倪胭,倪胭一手提着紫砂壶,一手挽袖,优雅斟茶。 “宴兮姐,那什么……”闻如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如生皱起眉,一点都不想再称呼倪胭“姐”。他分明只比她小了一岁…… “如生,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不要再放在心上,也别再影响拍摄了。”倪胭语调缓慢,轻声说着。 原主苏宴兮声线偏凉。明明是正常的语气,听着却有一种圣洁的疏离感。 闻如生忽生窘迫:“宴兮姐,抱歉,我不应该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没事的。”倪胭清雅笑着,“对了,除了工作之外,你能帮我拍摄一套私房写真吗?” “私房写真”这四个字入耳,闻如生眼前又浮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他抬头对上倪胭的眼睛,倪胭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泅着一汪秋水。 闻如生忽然一个激灵,涌上头的热血瞬间被浇灭。她的眼睛越是澄澈,闻如生越是觉得自己肮脏卑鄙。 他是专业摄影师,拍摄写真是他的工作,他要从事一生的艺术事业!他怎么能如此没有职业操守! 第150节 闻如生瞬间冷静下来,脸色也跟着变得严肃,道:“好,什么时候拍摄,有主题构思吗?” 倪胭垂下眼,抿了一口茶,浅笑着说:“只是忽然的想法,还没什么主意呢。这事儿不急。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 闻如生点点头,与倪胭告辞。 倪胭慵懒托腮,细细品茗,唯波斯猫在一旁相伴。品茗是悠闲事,也是打发时间的好事情。时钟走到七点,倪胭放下茶盏起身离开客厅换了身稍微日常些的襦裙,挽起的反绾髻也拆了,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她走出四合小院,锁上木门,沈行风的车刚好停在门口。 今天是沈行风祖母的寿宴,倪胭要假扮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车门推开,沈行风弓身下车。灰色长裤和白衬衫,看上去莫名给人一种过分整洁干净的感觉。他的确干净,毕竟是重度洁癖到连女人都不能睡的程度。 “我没迟到吧?”沈行风冷淡开口。 “没有,我也是才出来。”倪胭目光落在沈行风过分俊俏的脸。 毕竟全网投票出“全民男神”的称号。 这个男人的五官是真的好,无一处瑕疵,每一个角度都完美得刚刚好。他的五官是精致的,却并不缺棱角。大概又因为他几乎病态的洁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干净到有些过分了。 就像他的粉丝从来不敢围上来要求合影、签名,用那些粉丝的话来说就是——离我男神远点,别污染他周围的空气! 沈行风替倪胭拉开车门,倪胭道谢上车,他才绕到另一侧上车,用湿巾擦了手。两个人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 车窗半开,凉风拂面,倪胭慢慢翘起了嘴角,兴致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快到一万了,到一万的时候爆10更给你们好不好呀? · · · 不要相信!我胡说八道的!我日不动! 第123章 娱乐圈隐婚〖02〗 沈行风的祖父已经过世了, 他的祖母和他父母住在老宅。沈行风还有一个哥哥沈行山和一个弟弟沈行云。沈行山是典型的商界精英, 年轻有为,成熟稳重。妻子早亡,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尚未再婚。沈行云从事游戏行业, 生性风流, 虽未婚,今日却带回家一个怀胎三月的小明星苗婉琪,只待奉子成婚。 三兄弟平时不住在老宅,只是年节等重大日子才回来。他们三个人性格完全不同, 在不同领域都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一起,倪胭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所有人,已将每一个人的品性摸了个大概。然后她就把更多的注意力落在了任务目标沈行风身上。 这人的洁癖简直病入膏肓。 沈行风面前一碟切小块的鸡蛋豆腐,一杯豆浆, 一块方正的乳糕。嗯, 没了。 沈行风是素食主义者,而且多数时候只吃白色的食物, 因为白色看上去干净。 倪胭夹起一块浓汁饱满的九转大肠, 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味蕾间发酵。她小口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好看极了,简直就像吃着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餐桌上的人都不由看向倪胭。 沈行风诧异地看向身侧的倪胭,他也承认这个妻子是真的美到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下一瞬,沈行风的视线落在那看上去黏腻的九转大肠上, 不由皱着眉移开视线,端起豆浆。 小豆丁沈晨眼巴巴望着倪胭吃完,说:“我要吃二婶吃的那个!” 沈行山抬眼望了倪胭一眼,才对儿子说:“那个很甜,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吃甜食?” 沈晨舔了舔嘴角,可怜巴巴地望着爸爸,小声说:“谁说我不喜欢甜食的……” 沈行山笑笑,用小碟给儿子盛了一块。 餐桌上的人都望向唯一的小朋友,待他吃了一口,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小晨,好吃吗?” “嗯嗯!好吃,可好吃啦!”沈晨黑漆漆的眼珠儿转动,又看向倪胭。 倪胭在吃水煮鱼。 “爸爸,我也要吃水煮鱼!” “很辣。” “就吃一点……” 沈太太笑着说:“别说小晨了,我瞧着宴兮吃得香,我也胃口大开。” “对对对。我本来没什么胃口,看见二嫂吃什么也想吃什么。要怪就怪二嫂太美太美了。你要不是我二嫂多好哇。”沈行云接话。 沈行山看了三弟一眼。沈行云回看过去,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啦。” “口无遮拦。”沈涛不赞同地看了小儿子一眼。 “哎呀,二嫂不生气哈?”沈行云直接问倪胭。 倪胭浅笑望向他,点点头,说:“当然了。” “你看,你们看!二嫂才不像你们这俩老古董。”沈行云翘着二郎腿指着自己老爸和大哥。 沈行云就这样爱玩爱开玩笑的性格,倒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嫂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家里人都了解他,沈涛开口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是苗婉琪的脸色却难看下去。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沈家,而且还怀着孩子。没想到却被一个三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抢去了风头。 苗婉琪打量着倪胭。她自己也算是个比较红的小明星。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苏宴兮本人比视频里好看多了。苏宴兮不混娱乐圈,也不参加什么综艺,只是发发自己的视频。所以即使苗婉琪是个女明星,之前也没有见过苏宴兮本人。 苗婉琪来之前才听沈行云说了苏宴兮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外人口口夸着的小仙女其实早就已经结婚三年。还嫁给了仿佛活在真空里的沈行风。 “宴兮,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苗婉琪笑着亲切开口。 “是很巧。”倪胭淡淡回应着。 “你真的是比视频里还漂亮诶。”苗婉琪继续夸着。是人都知道夸女人漂亮绝对不会出错。 “谢谢。”倪胭大大方方应下来。 苗婉琪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可是心里却不舒服了。理论上,倪胭这个时候不应该客气一下?或者反夸苗婉琪一下? 沈行云看看苗婉琪,又看看倪胭。还是觉得二嫂更好看一点…… 哎,谁叫他一不小心中奖,把苗婉琪肚子搞大了。这下他想不娶都不行。哎,他明明做了措施的…… 沈行云沮丧了。 沈太太这才看向苗婉琪,关切了几句,又让佣人给苗婉琪添汤、加菜。她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内心不是太喜欢苗婉琪。不过沈太太是个柔和性子,向来不管儿子们的事情。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太太把筷子放下,板着脸对沈行云说:“婉琪大着肚子,你要好好照顾。不能让孩子出意外。” “哦。”沈行云稍微收敛点脸上的玩世不恭。 老太太转动脖子,终于看向倪胭。 “宴兮。”老太太喊,老态龙钟的声音被她拉了长音。 “奶奶。”倪胭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凭借着原主记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概明白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样的内容。 “肚子还没动静?”老太太简单粗暴。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又板着脸问:“去医院检查了吗?” 沈太太在一旁帮着说话:“宴兮身体没问题。” 老太太瞪了儿媳一样,让她闭嘴。沈太太果然不敢再多说话。 “这都三年了,还能不能让我抱上曾孙子了?” 沈行山拍了拍沈晨的小脑袋,沈晨眨眨眼,机灵地开口:“太奶奶,你不是有我了!” 老太太看向沈晨,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慈爱地说:“小晨最乖了!太奶奶疼你。” 目光一转,看向沈行山,老太太又皱起眉:“还有你。小晨妈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也该再找个女人照顾你和小晨了,最好再给你生两个儿子。” 沈行山低下头,沉默地开始给儿子剥虾,决定退出战场。 沈行山到底有了个儿子,老太太决定放过他,重新看向倪胭,继续板着脸训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聚少离多。你一天天穿着古代女人的衣服,倒是学学古代女人的三从四德。你老公工作忙,奔波不停。你就不能陪着他?抛头露面拍那些视频有什么用?能帮助你生出儿子吗?身为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那就是失败的女人……” 沈太太对这些话太熟悉了,她刚嫁进沈家的第一年,把这些话听了多少遍?幸好她比较幸运,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要不然,这老死太太非要逼他们离婚。沈太太有些同情地看向自己的二儿媳,却不由微微惊讶。 倪胭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把小仙女的人设进行到底。可是听了这个老四太太的话,她忍不下去。 她刚要开口,身侧的沈行风先开口:“奶奶,是我不想要孩子。和宴兮无关。” 倪胭便把脸上的冷意一点一点收起来,侧过脸望着沈行风,打算先沉默。 “什么?”老太太的声音十分尖锐。 她指着沈行风气得手指头都在发抖。 倪胭以为老太太要骂沈行风,却没想到老太太一开口—— “你不用替她说话!一定是她蛊惑你!行风,哪个男人不需要留个种?奶奶知道你委屈!” 沈行山和沈行云对视一眼,默然收回视线。 沈行云在心里咆哮:他真的不想要苗婉琪肚子里的种啊啊啊啊啊,他还没玩够啊啊啊啊!垃圾tt制造商!!卖残次品坑他! 沈行山看着一旁吃得满嘴油的小豆丁……算了,反正都养这么大了。 老太太快八十岁的人了,训起人来那嘴像机关枪:“下不了蛋的母鸡留有什么用?” 话越说越过分。 沈行风忽然站了起来,口气不耐烦:“能不能不说这么难听。” “你、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这女人怎么哄骗你的啊?静绮,你还不管管你儿子?”老太太去拉一旁的沈太太。 沈太太硬着头皮跟沈行风使眼色:“快跟奶奶道个歉……” 沈行风冷着脸,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不掀桌子。 “我先带小晨上楼。”沈行山也站了起来,把沈晨抱在怀里往楼上走。 沈晨贴着爸爸的耳朵小声问:“爸爸,二婶是不是要哭了?” “把耳朵捂上。” “哦……”沈晨听话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偏偏露出一点缝。他在爸爸怀里转过身去,觉得二婶被骂得好惨。 沈晨虽然声音小小的,还是被大家听见了。沈行风转过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倪胭。倪胭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甚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心情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 沈行风心里的暴躁好像一下子被抚平。 第151节 老太太从座位里起身,颤颤巍巍地朝倪胭走过去,她变了语气,开始用一种哭腔和倪胭说话:“算我老太太求你了,不要再和行风分居,给他留个后。好不好?” 沈行风忽然拉住倪胭的手腕把她从座位里拉起来,拉着她往楼上走。老太太就站在一旁,不小心被沈行风撞到,幸好沈行云眼疾手快服了一把。 老太太呆了一瞬,捂着脸大哭:“天呐!我的行风为了个女人推我!他这个没良心的忘了小时候我对他多好!那个时候他爸妈都忙,还不是我照顾他?哪次行山和行云欺负他,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如今他就为了这么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这么对我!我不活了啊……” 倪胭任由沈行风拉着她上楼,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你也把耳朵捂上。”沈行风声音有些冷。 “嗯,好。” 沈行风古怪地看了倪胭一眼。 向来懒得动怒的他都快死炸了,她身为当事人怎么反倒更像局外人? 沈行山站在二楼走廊,看着沈行风握着倪胭的手腕,意味不明地勾唇。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二弟夫妻是假结婚,而且还是那种人前做戏都不会牵手的假结婚。 楼上老太太还在哭天嚎地。扶着她的沈行云求助似地望向自己老妈,用口型说:“我怎么有怎么个奶奶?” 沈太太面无表情地看向沈涛。 沈涛重重叹了口气,用手捂住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妈啊!有点丢脸啊…… 苗婉琪偷偷摸摸在桌子上摸了一把瓜子儿。她突然觉得她千方百计想嫁入的豪门挺接地气的,这架势完全不输村头泼妇骂街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起先,我看见读者特别喜欢某个男主的时候,我就会很担心后面的男主不受欢迎。 后来我明白了,喜新厌旧的女人们啊,在你们眼里这些男主的保质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的。 第124章 娱乐圈隐婚〖03〗 沈行风一路将倪胭拉到卧室, 倪胭扫过沈行风卧室的装修风格, 心情复杂起来。他的卧室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地板大概不是白色,但是上面铺了一层雪白的地毯。沈行风平时不住在这边,卧室空着,所以很多家具上面盖了一层白布。 呃……对, 白布。 他竟然不会觉得不吉利。 沈行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握着倪胭的手腕握了一路。他松了手, 向后退了一步,开口:“十分抱歉,那些话太难听,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啊。”倪胭随意笑笑, “我就当看了一出戏。” 沈行风眼中浮现一抹讶色,转瞬又失笑。 倪胭又说:“反正下个月还要麻烦你去我家里做戏。” “好。”沈行风一口应下。 互相帮忙应付家里,是他们最初的协议。 虽然假结婚三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 大概只有在应付双方家庭的时候才会短暂接触。又因为沈行风的重度洁癖, 两个人甚至在外人面前都不需要过度亲密的举动来假扮夫妻。 沈行风走到沙发旁拉开上面雪白的白布,转身去柜子里拿出玻璃杯倒了水放在茶几上, 说:“我这里没有茶酒饮料, 只有清水。怠慢了。” 倪胭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动作,她知道她离开之后她今日碰过的所有东西即使是地毯也会被换掉。倪胭觉得沈行风的洁癖已经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存在认知障碍。他这种程度的病症,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心理疾病的并发症,比如强迫症、抑郁、神经衰弱,甚至精神分裂。 沈行风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仍旧立在门口的倪胭, 诧异问:“怎么不进来?” “担心把你卧室弄脏呀。”倪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沈行风一怔,指着倪胭苦笑:“能不能不跟我一个病人计较。” 倪胭这才笑着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她腰背挺直,坐得端正,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水,说:“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沈行风在对面的单人白沙发坐下。 “你是从小就这样?我是见过一些有洁癖的人,但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严重的,所以有点好奇。如果唐突了,不好意思。” “小时候是有一些,后来发生了点事情,之后日益严重。”沈行风摊了摊手,颇为无奈,“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倪胭上身略微前倾,望着沈行风的眼睛,温声问:“会很痛苦吗?” 沈行风目光有细微的躲闪,他皱眉望着倪胭清澈干净的眼眸,犹豫之后,有些僵硬地点头:“有时候吧。” 倪胭的嘴角慢慢漾出温柔的浅笑。她说:“会好起来的。” 沈行风有些恍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这个时候沈行风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沈行风接通电话,谈了十多分钟工作上的事情。 倪胭没离开,她闲着无聊摆弄着手机。搜索第三个攻略目标贺靳的资料。比起前两个攻略目标,第三个攻略目标和原主完全不认识。倪胭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接触贺靳。 沈行风挂断电话,默然看着对面的倪胭。她穿着改良版的汉服,米色的主色配着藏青色的点缀,让她看上去十分素雅。她垂着眼,安静娴静。披在肩上的长发有一绺儿贴着细白的脖子,打了个小卷儿贴在锁骨上。 沈行风忽然有一种冲动将那一绺儿看上去软软的黑发挪开。 他得忍下这个冲动。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嗯,挺好的。虽然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倪胭收起手机,“他们下个月会回国。你会陪我去接他们的,对吧?” “当然。” 其实沈行风有些不理解苏宴兮为什么答应和他假结婚。当时苏宴兮说的是“反正也是联姻,谁都无所谓”,沈行风曾一度怀疑苏宴兮的性取向。 沈晨在走廊里跑跑跳跳,伴着咯咯的笑声。 “我去看看小晨。”倪胭站了起来,对沈行风说了一声,就转身走出了卧室。 沈行风不经意间扫过倪胭裙下的白布鞋,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合上眼,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 经纪人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明晚的活动你确定要参加?”经纪人口气犹豫,“行风,你现在的人设很好。如果让粉丝知道你用另外一个身份……” “你管的太多了。”沈行风睁开眼,眼神发冷。 经纪人沉默了一会儿,换上公事公办的口气:“我知道了,会给你安排妥当。并且明天上午的心理医生已经帮你预约了。” 沈行风挂断了电话。 人设?粉丝? 沈行风冷笑。 他进娱乐圈不过是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去治病罢了。 · 沈晨很喜欢倪胭,他拉着倪胭的手在庭院里玩遥控飞机。他玩累了,抱住倪胭的腿撒娇:“要二婶抱!” “我可抱不动你这小胖子。”倪胭摇摇头,转身走到一侧的长椅坐下。 沈晨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小晨才不胖!” 他跑过去,爬上长椅,拉住倪胭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执拗地说:“二婶摸摸看,小晨不胖!” 沈行山从远处走来:“小晨,该回去睡觉了。” 沈晨捂住自己的耳朵,小身子栽到倪胭的怀里,大喊:“听不见。” 他又小声对倪胭说:“二婶救我!” “已经很晚啦。”倪胭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沈行山无奈地笑了笑,他大步走过去,拎着沈晨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交给身后的保姆,说:“带他回去睡觉。” 保姆应了一声,抱着沈晨往回走,温声哄着他。 “这小子皮,闹你了。”沈行山说着,拿出烟盒,问倪胭:“不介意吧?” “给我一支?” 沈行山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递上一支烟。 “谢谢。” “客气了。”沈行山咬着一支烟,摁下打火机点烟。倪胭忽然凑过去,和他一起点烟。 两支香烟相碰,一起在跳跃的火苗上燃烧。而两个人的距离也近得过分。 沈行山抬眼。 倪胭望着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她将香烟从火苗上移开,半眯着眼,迷醉地吸了一口,袅袅烟雾从她淡色的唇间吐出。 她只吸了一口,便将香烟递给沈行山,望着他的眼睛,柔媚开口:“麻烦大哥帮忙掐了。” 沈行山不动声色将香烟接过来。 “晚安。”倪胭转身,施施然离开。 沈行山望着她穿着浅色汉服的纤细优雅背影,有些发怔。刚刚那个人真的小仙女苏宴兮?或者是他的错觉? 手中一阵刺痛,他低头,才发现手中的打火机烧了太久,已经开始发烫。他慌忙松了手。 倪胭走回客厅,迎面遇见沈行云和苗婉琪。两个人似乎吵架了,他们两个的表情都不太好看。苗婉琪一脸委屈地走在前面,沈行云黑着脸,双手插兜跟在后面。 看见倪胭,沈行云只对倪胭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擦肩而过,倪胭忽然转身,轻声喊了一声:“三弟?” 沈行云停下来,没转身只是转过头询问地望向倪胭。 倪胭将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漫不经心地问:“晚餐的时候,你说的话真的是开玩笑?” “什么?”沈行云愣住。 “没什么。”倪胭勾起嘴角。她转过身,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不紧不慢缓步上楼,优雅而又悠闲。 “她这话什么意思!”苗婉琪睁大了眼睛。 沈行云回过神来,不耐烦地看向苗婉琪,说:“大晚上别乱喊乱叫。” 苗婉琪才不听,用更大的声音吼叫:“沈行云,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白石头忽然诧异开口:“你看出来苗婉琪是假怀孕了?” 倪胭只是轻笑了一声。 白石头叹气,“你干嘛要招惹沈行山和沈行云。” 倪胭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单身带娃的大总裁和表面上风流倜傥实际上被三流小明星耍得团团转的傻小子,你不觉得都挺有趣的吗?” 第152节 “……可他们并不是攻略目标。连替补都不是!” “我知道呀。”倪胭委屈地嘟起嘴,“我只是太无聊了嘛。” 白石头将桌子上的白玉石翻过去,懒得再回话。 倪胭推开沈行风卧室的门,他并不在房间。倪胭走进卫生间,里面同样也是一片白色。 倪胭偏过头,将手心贴在额头,无语地叹气。 这里真不是太平间? 她冲了个澡,换上黑色的真丝睡裙,舒服地躺到床上去。她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入睡,嘴角挂着浅笑。 沈行风回来的时候,倪胭已经睡着了。他看着睡在他床上的倪胭,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在一大片白色中,倪胭身上的黑色睡裙实在太过显眼。她身上的被子滑下去,只在腰际搭了一个角。露出她身上的睡裙,还有裙下雪白的腿。 沈行风有些惊讶。他以为她的睡衣应该是浅色的长袍。 他回头看向长沙发。 那张沙发倪胭曾经坐过。 沈行风走过去,拿起之前遮挡的白布,对折一下,折叠得整整齐齐后铺在沙发上,他的手掌在白布上捋过,直到没有一丝褶皱,这才躺上去。他躺下之后的姿势十分“规矩”,放在身体两侧的两只手距离腿的距离仿佛都是用尺子量过。 躺在太平间里的人就是这样睡觉的——倪胭如是想。 下半夜开始下雷雨,雷声轰鸣。瓢泼的大雨打在窗户上。 沈行风的睡眠很浅,一丁点的声音都能将他吵醒,更何况这样的雷雨。虽然被惊醒,他也没有睁开眼,仍旧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 不久后,沈行风听见了细微的啜涕声。 沈行风皱眉。 又一声轰鸣雷声,睡梦中的倪胭惊惧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行风终于起身,他走到床边,拧开床头昏暗的小灯。雪白的被子已经彻底落在了地上,倪胭蜷缩着抱膝,小声啜涕,双肩轻颤。 “宴兮?” 沈行风犹豫了一下,捡起落在地毯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倪胭身上。又是一道惊雷,倪胭一下子坐起来,她睁开眼,空洞的眼中溢满恐惧。 沈行风弯下腰,皱眉又轻喊了她一声:“宴兮?做噩梦了?” “不要!”倪胭颤声惊呼,忽然转过身抱住沈行风的腰,将脸贴在沈行风的身上。 沈行风几乎是本能地想将倪胭推开,他的手就快要碰到倪胭的肩膀时停下来,有些无措地抬着双手。 倪胭嘴里不停小声说着什么,在沈行风的怀里不停轻颤。 倪胭身上的黑色真丝睡裙有些乱,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裙尾下露出雪白的大腿,和黑色丁字裤下圆润的臀。 沈行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他看见倪胭穿着这样一身睡裙时已经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的内衣…… 沈行风动作细微地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倪胭睡裙裙角的一点点布料,轻轻将她的睡裙往下拉,一点点遮住倪胭裙下风光。他动作很慢,也很轻。当做完后,他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看着自己捏过倪胭裙角的手指,皱眉。 “行风……”倪胭的声音又娇又轻。 沈行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倪胭,发现她并没有醒过来。 他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沈行风疑惑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任由倪胭抱了很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地拉开倪胭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他立在床边,静默地望着睡梦中的倪胭。她重新安静地睡着了,只是她的长眼睫是湿的,证明她曾哭过。 沈行风低下头,看着自己衬衫腰际上的褶皱。他手指抹过衬衫上的一点湿痕,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泪痕。 沈行风重新回到沙发上躺下,他合上眼,仔细回忆了一遍刚刚和倪胭的所有接触。 除了最开始的奇异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雪白大床上的倪胭勾起嘴角,搭在耳侧的右手慢慢握紧,感受着掌心里沈行风亮起的第一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来猜这个世界的男主2333 买定离手! 第125章 娱乐圈隐婚〖04〗 第二天早上, 倪胭睁开惺忪睡醒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 细微声音落入沈行风耳中,他立刻睁开眼。 “早……”倪胭偏着头,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带着懒懒的困倦。黑色的肩带滑下去一侧, 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锁骨。 沈行风别开眼, 说了声“早”。他起身,身下的白布只有压过的微微凹痕,没有一丝褶皱。质地上好的沙发回弹能力使得沙发不多时又变回原样,丝毫看不出来有人在上面睡了一夜。 沈行风再抬头看向倪胭的时候, 倪胭的肩带已经拉了上去。她样子有些困倦,像是没睡足,似乎也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话一出口, 沈行风自己都有些惊讶。难道他不是应该盼着侵占他地盘的女人赶紧走? 倪胭茫然地抬起小脸呆呆望着沈行风好久好久, 许久之后她才软糯的“噢”了一声,倾身朝一侧躺下。她慢慢合上眼睛, 呼吸匀称, 竟是又睡着了。 沈行风失笑。看着她的睡颜,沈行风心里慢慢生出一种古怪感觉。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没有这古怪的病,和她是真夫妻好像也不错…… 他拿起外套轻手轻脚往外走。 倪胭又睡了一觉,快九点的时候才起床。她收拾了一番,拿着包下楼。沈家三兄弟坐在楼下客厅聊天, 见她下来,三个人同时抬头注视着她,目光随着她优雅的脚步移动。 “我起迟了。”倪胭走下来。 “没有,”沈行风起身,“我去让孙姨现在给你准备早饭。” 沈行云古怪地皱眉,他二哥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沈行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喝着咖啡。 倪胭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这就打算回去。” 沈行风点点头,和倪胭一起往外走。刚好一早出去散步的老太太和沈太太回来,老太太一看见倪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阴阳怪气地说:“呦,终于肯起来了?真是不像话!” “奶奶!” “奶奶!” “奶奶!” 三兄弟竟然同时无奈开口。 老太太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三个孙子同时出声打她的脸。她一拍大腿,气得浑身发抖。她冲到倪胭面前,“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后文。 偏偏倪胭脸上挂着浅笑,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她越是这样样子,老太太越是生气。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 “当然不能跟您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计较,我怕要是有脸有皮起来直接把您气过去。”倪胭唇畔笑意不减,温声细语,说的又温柔又认真。 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越是忌讳“棺材”、“死”这类话,更何况老太太都已经做了两次开颅大手术的人。 “没教养的东西!”老太太气得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朝倪胭泼过去。 沈行山和沈行云同时站起来。 本来就并肩站在倪胭身侧的沈行风一步跨过去,弓着身把倪胭护在怀里。那一杯滚烫的咖啡全部泼在他白衬衫的后背上。 烫不是重点,重点是脏。 空气突然凝固。 沈行风一动不动。他没动,所有人都没动。 在沈行风怀里的倪胭听见细微的咬牙声音,她抬起头,饶有趣味去看沈行风的脸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额角甚至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行风?去换身衣服吧。”倪胭温声开口首先打破了僵局。 沈行风动作有些僵硬地松开倪胭,他转过身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身子一哆嗦,向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儿媳身边。瑟瑟发抖得像只小病猫,再没之前的威风。 “闹腾够了?”沈行风朝老太太迈出一步。 “二哥!”沈行云立刻跳起来,挡在沈行风身前。 一旁的沈行山也皱起眉沉声开口:“行风,你克制一下。” 沈行风右手握成拳,放在玻璃茶几上。 倪胭瞥着他的小动作,不由皱眉。 沈行风……该不会是有暴力倾向吧? 倪胭忽然拉住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温柔地说:“行风,我们去楼上换衣服吧。” 空气再一次凝固。 倪胭忽视掉别人暗示的眼色,并没有松开沈行风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沈行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 沈行风在浴室里已经待了两个小时。倪胭坐在沙发里用手机搜索关于重度洁癖的资料,甚至在网上咨询了专业的医师。 两个小时之后,沈行风终于穿着白色的浴袍出来。 “还没走啊。”他看了倪胭一眼,就收回视线。脸色不太好地走在床角,用白毛巾擦着头发。 倪胭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问:“行风,你想不想治好你的重度洁癖?” 沈行风撩起眼皮看她:“说的好像你有办法一样。” “也许我真的有办法呢。”倪胭慢慢勾起嘴角,眼中的绯丽亮色让沈行风恍惚。 “你不要动哦。”倪胭说着弯下腰来,在沈行风的嘴角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吻。 沈行风整个身体瞬间僵硬紧绷。异样的感觉从他嘴角开始蔓延,让他的整个身体陷入一种酥麻的感觉之中。险些不可控。 倪胭在他面前蹲下来,仰着头说:“也没有那么讨厌对不对?” 沈行风薄唇紧抿,盯着倪胭没吭声。 “还要再试一下吗?”倪胭问。 第153节 沈行风盯着她的脸,还是没说话。 倪胭失望地垂下眼睛。 “好吧,我知道了。”倪胭站了起来,堪堪转身,手腕被沈行风握住。她回过头来望着沈行风。 沈行风之所以没说话,是在感受。感受她的触觉。比如他现在掌下握着的柔滑皓腕。 刚刚为了替她挡咖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抱在了怀里。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来不及思考,竟然没有太过抵触。 那么现在呢? 他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就是最好的证据。是的,他不讨厌碰触她。 倪胭任由手腕被他握着,他绕到他另一侧在床边坐下,说:“如果能帮到你,我愿意的。” 沈行风松开她的手腕,摇头:“不用了。” 倪胭皱眉,有点不高兴:“沈先生是不是太固执了点?” 沈行风轻笑了一声,神态彻底恢复寻常,又变成了大屏幕上的全民男神。他侧过脸望着倪胭,认真地说:“宴兮,你不是试验品,这是对你的不尊重。” “我们不是结婚了吗?”倪胭问。 “我们不过是假结……” 倪胭略急促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和你假结婚?” 沈行风怔住。 “是的,我们是假结婚。可是我不介意修改一下条约,或者假戏真做。”倪胭忽然又凑过去,将柔软的浅色唇瓣贴在沈行风紧抿的唇上。 四唇相贴,四目相对。 沈行风随意放在一侧的手忽然握成了拳。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 倪胭漂亮的眼睛里满满闪烁着星光。她向后退开一点距离,问:“会觉得难受吗?” 沈行风心情有点复杂。 他跑去娱乐圈发展是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建议,让他一直活在聚光灯下,会让他习惯性地克制自己的脾气,控制第二人格。然而在拍戏的时候,难免会有男女主角的亲密戏。但是沈行风做不到,不管是多美的女星,他都无法碰触。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挑剧本,几乎只拍女性角色很少的电影。 之前有一次拍摄一部玄幻电影,拍戏的过程中发生了戏外,女主角不小心从高处跌下去。当时沈行风刚巧在一旁,及时拉了一把,把她拉上来。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拉,让他生理性不适许久。从那以后,那个女星再见他还时常会打趣他。 沈行风的洁癖症严重到每日都要服药,定期接受心理治疗。然而只能抑制他的病情不会继续严重下去,却并没有减缓多少。 所以在他发现自己并不抵触碰触倪胭之后,他心情是复杂的。 “作为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亲我一下?”倪胭翘着嘴角,一脸乖巧。 沈行风望着倪胭如画眉眼,心中犹豫。他比谁都想治疗这见了鬼的洁癖症,眼前的人刚好是他目前接触的人中唯一不抵触的。可是正如他对倪胭所说的,他并不想把倪胭当成试验品。而在没有感情基础上的亲密接触,在他眼里也是一种脏。 许久之后,沈行风眼中的犹豫散去。他扬起嘴角,笑得风流倜傥。 “如果宴兮小仙女同意我追你的话。”他说。 倪胭微微惊讶之后,柔媚地笑了起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娇俏妩媚:“我不在意这个,我更在意你的礼尚往来。” 沈行风笑笑,他弯下腰,慢慢凑近倪胭的嘴角,在即将贴上时停下动作。他弓下来的脊背线条有些僵。 倪胭看得出来他在紧张。 倪胭不由觉得十分有趣。她既不催,也而不再主动,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沈行风的唇贴上来,将吻落在倪胭的嘴角,一触即分,重新笔直坐好,他像是完成了一项壮举,松了口气。 “对,就是这样。也许以后不止这样。”倪胭凑过去,贴着沈行风的耳朵,“我愿意做你的药。” 她小巧的舌尖探出,在沈行风的耳朵上轻轻舔了一下。沈行风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倪胭站了起来,她拿起自己的包,从钥匙串的解下来一枚钥匙放在沈行风的手里,她望着他笑,她的笑容里糅杂了原主苏宴兮的清纯,和倪胭自己的蛊惑妖媚。 “我等你随意来吃药。”倪胭将沈行风的手指一根根收拢,让他握住掌心里的钥匙。 沈行风努力保持着风度。 倪胭轻笑一声,施然转身。穿着白布鞋的脚在地毯上走过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房门关上,卧室里安静下来。 沈行风忽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出了一层汗。他疲惫地仰躺在床上,合上眼,眉头痛苦地皱起。 窗户开着,凉风吹进来有些凉。沈行风胡乱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许久之后,当他终于恢复正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套被倪胭用过被褥没有换过。 第126章 娱乐圈隐婚〖05〗 金际娱乐城是名声极大的赌场, 在这里,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眨眼之间倾家荡产。外面的世界忙碌奔波,这里却是一片醉生梦死,个个做着发财梦。 骰宝、百家乐、牌九、轮盘、角子机、跑狗、回力球…… 各种玩法在这里都应有尽有。 “又输了……”一对夫妻退下赌桌, 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其中的女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抬头看了一眼,随口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哈。” “没事。” 女人没怎么在意地继续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诡异地回过头去。 “老公, 老公!你快看那个女人。” “哪个啊?”男人有点不耐烦。 “就是刚刚我撞到的那个,在轮盘那边穿红裙子那个!” 男人抬头张望了一眼,点点头:“是挺好看的。不过全天下我老婆最好看嘿嘿嘿……” “哎呀,你别贫嘴。你看那女的是不是小仙女苏宴兮啊!” “你开什么玩笑。仙女是吃露水长大的, 日常叫、叫……琴棋书画诗酒茶, 她会来这里?” “可是真的好像哦……” “走了走了!” 女人被自己老公拉着往外走,她一步三回头望着人群后的红色身影。 倪胭穿着简单的吊带露背红色连衣裙, 在赌场里四处转转, 饶有趣味地看着别人赌。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是第一次来这赌场。也算是见见世面了。 至于她为什么来这里? 但凡不是富二代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成为商界大亨的成功人士,总有个励志的成名史。倪胭这次的三号攻略目标贺靳的成名史嘛…… 人们在提到贺靳的时候会在前面给他加一个头衔——赌枭贺靳。 一本万利?不,贺靳无本万利。当初贺靳身无分文连赌注都没有,用自己的命当赌注赢来第一桶金,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有输过。 倪胭站在一个玩骰宝的年轻人身后看着他们玩。一般这种比较大的赌局, 周围围观的人都不少。这个年轻人显然手气不错连赢了好几把,春风得意。 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走过来,将手搭在他肩上,娇滴滴地说:“宋侃,今天手气很棒嘛。” “别碰我,我有洁癖!”叫宋侃的年轻人一下子把女人的手甩下去。 倪胭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宋侃,便知道他不是真的洁癖。充其量只是表面看上去比较讲究卫生。 这年头,洁癖都快和抑郁症一样成为时髦病了,每每被人碰瓷。某些人似乎觉得说自己有洁癖、抑郁症就顿时变得高大上。 矫情。 真正的洁癖患者是一种真正的心理疾病,患者是十分痛苦的。 换一种说法那就是一种精神病。 倪胭很快就没精力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因为她看见了贺靳。 贺靳从楼上下来,即使只是一身休闲装,也挡不住他给人的犀利敏锐之感。他在赌桌间走走停停,看别人赌。 他不赌,因为没人跟他赌。 如今他早已成了生意人,也只有周末才来这里随便逛逛。 贺靳将手搭在一个年轻人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年轻人刚要发火,回头见是他,立刻收起脸上的不耐烦,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别太过分了。” 小年轻顿时心虚。他以为没有人看见他抽老千,没想到被经过的贺靳抓了个正着。幸好贺靳给他留了脸面,没直接把他拎出来。要知道,在金际娱乐城抽老千被抓到可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小年轻千恩万谢,再也不敢做手脚,这一局轮盘结束,匆匆离开。 不知道是谁掉了一枚1000积分的筹码,贺靳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视线里出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雪白的脚踝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色可餐。 贺靳站起来,对上倪胭的明灿的目光。 “贺总,我想和你赌一局。”一身红裙的倪胭美得宛如罂粟。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过来。有人要和赌枭赌一局?一双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倪胭。唔,还是个妩媚妖娆的女人。 “这人是不认识赌枭吗?居然敢跟贺总赌?这么漂亮的女人,可惜胸大无脑,也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脑筋不对。” “咦,这个女人长得好像网上的大红人宴兮小仙女啊!” “对对对,就是那个像小仙女一样总穿着古代衣服天天诗酒茶的那个……”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但是气质差太多了……一个仙女,一个妖精……小仙女有双胞胎姐妹?” 和周围人的大惊小怪不同,贺靳淡然地将捡起的筹码递给一旁的服务生。他打量了一遍倪胭,问:“赌什么?” 倪胭环顾四周,指向距离最近的骰宝,说:“就它吧。” 贺靳笑了一下,又开口:“我是说赌注。” 站在旁边的一个金发女人嗲嗲地说:“你的赌注不够,贺总才不会跟你赌哦。” “这样。”倪胭点点头,她朝着一侧的赌台走去,挡在面前的人群一遍好奇地打量着她,一边给她让开位置。 倪胭的手抚过台面,优雅地坐在赌台上,遥遥望着贺靳妩媚地弯起眼睛:“我。”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 贺靳笑笑,道:“金际娱乐城是合法赌场,不接受活人赌注。” 倪胭双手撑着台面,风情万种地向后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一些,她翘起大长腿,雪白的腿从红色的裙摆里露出来,那翘起的红色高跟鞋像有魔咒一般吸引着周围男人的目光。她拖着腔调,不紧不慢地说:“贺总当年身无分文第一场赌局的赌注就是自己的命。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尾音轻挑,哪里还有半分疑问,分明就是娇滴滴的撒娇。 第154节 周围的人都去看贺靳的脸色。更远一些的人听说了这边的事情,纷纷停下赌局赶过来看热闹。 贺靳眯起眼睛,略感兴趣地望着坐在赌台上的女人。他点点头,笑着说:“好些年没赌,今天就跟你赌一次。” 他缓步走过人群,神态自若地在赌台一侧坐下。 坐在赌台上的倪胭略微弯腰凑过去一些,饶有趣味地问:“贺总的赌注呢?” “贺总又不会输。”人群里有人说。 其他人在附和。 贺靳抬手,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贺靳开口:“如果我输了,金际娱乐城就归你了。” 一片哗然。 “这赌注可太大了吧?” “金际可是全球四大赌场之一啊。” “没事啦,你们都安心,反正贺总又不会输。” “也是,也是……” 倪胭把玩着几枚筹码,彩色的圆形筹码在她的手中转动。那些议论声逐渐小了,周围的人竟慢慢被她指尖的筹码吸引,或者说被她柔弱无骨的那双手吸引。 倪胭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掌心里把玩的筹码上,她蹙起眉,慢吞吞地说:“我对这个赌注不满意。” “天,这个女人疯了吧?” “金际娱乐城当赌注都不满意?我怀疑这女人不是脑子不好用就是故意来找事的。” “居然拿贺总寻开心,活腻了吧。”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上赌台,也因为太久没人这样和他说话,贺靳落在倪胭身上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感兴趣。他问:“那你想要我出什么赌注?” 倪胭双手压在赌台,整个上身前倾,凑到贺靳面前,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腰背臀拉出一条柔丽到完美的曲线。 “你。”倪胭近距离地望着贺靳的眼睛展露笑颜,“我输了,我的人我的命我的一切都给你。你输了……” 倪胭娇糯而笑,柔旖的轻笑声酥可入骨。站在周围的男人不知有几个恍惚失神,沉醉在眼前的美色中。 “那就好好伺候我一夜,直到我满意为止。” 贺靳大笑。 他抬手示意服务生开始,一身白西装扎领结的俊俏服务生弯腰,打手势示意周围所有人保持安静。他将骰蛊罩盖好,修长手指几下动作将蛊座和蛊盖系上。他连续摁了三次把手,骰子在玻璃罩里跳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服务生做这些时,贺靳偏着头,似在听骰,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倪胭身上。倪胭一副悠闲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在意正在跳动的骰子。 服务生摁亮“请客投注”的灯牌,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靳看向蛊盅,先开口—— “围骰,”稍顿,“3” 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明明还没有解开蛊罩,周围的人好像一定确定了贺靳说的一定是对的。 一双双眼睛纷纷看向倪胭。 倪胭蹙起眉,问:“围骰是什么意思?” 大厅忽然一片死寂。 这个女人……根本不会玩? 倪胭莫名其妙地扫视周围的人,悠闲地晃了晃腿儿,说:“我刚刚看别人玩了一把,应该是在‘大’和‘小’之间随便说一个就行。他们没说过围骰呀。” 带着妖气的眼睛,性感的大红唇,偏偏一脸茫然,带出几分懵懂的天真单纯。一个女人倘若能够将妖娆妩媚和天真清纯融于一身,便是惑人的尤物。 倪胭偏过头,慵懒地摸上红宝石耳钉,自言自语:“是选大还是选小呢?” 她抬起下巴,带着小小的傲慢问周围站着的几个人:“你们说我选什么?” 有人忍着笑告诉她:“美女,不管你是选大还是选小都输了。” “为什么呀?”倪胭不悦地竖起眉,“不过……围骰3是什么意思?” 有人好心给她解释:“围骰是指三颗骰子点数一样,围骰3就是三颗骰子都是3点。猜大猜小的赔率是1比1,如果三颗骰子数字一样叫做全围,赔率1比24,如果不仅赌三颗骰子数字一样并且说出一样的数字那就是围骰,赔率1比150……所以你不管猜大还是猜小都输了。” “你们就确定贺总说的一定对?” 众人笑着都不说话,以用沉默代表了肯定答案。 倪胭认真想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她嘟起红色的唇,轻哼了一声,柔声嘟囔:“我才不信这都能猜对……” 她趴在赌台上去开蛊盅。 服务生刚想制止她坏规矩,贺靳抬手阻止了服务生。 盅罩掀开,里面的三颗骰子皆是3点。 围观的人虽然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仍旧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倪胭趴在赌台上托腮望着贺靳,调皮地笑着:“赔率1比150?哇……可是没有150个我赔给你呢。” 她指了指自己,娇声说:“贺总看好了哦,这世上只有一个我。” 倪胭掌心里,贺靳的第一颗星在倪胭攻略性极强的目光中亮了起来。贺靳起身朝倪胭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说:“跟我走吧,赢来的赌注。” 倪胭狡猾地笑着,娇嗲撒娇:“我怎么看别人都是把赢来的赌注揣兜里带走的呢?” “也是。”贺靳笑着将倪胭抱了起来,这一片喧闹声中,淡然穿过人群,抱着倪胭上楼。 金际娱乐城不算地下室,一共五层,五层都是各种赌场。贺靳的办公室的五楼。他从容抱着倪胭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他也没有打算把倪胭放下来的意思。 当然,倪胭也同样没打算下去。她舒服地窝在贺靳怀里,纤细的指尖在贺靳胸前写字。 “你在写什么?”贺靳垂眼看着怀里的倪胭。 倪胭同时慢悠悠开口:“你是我的。”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贺靳没动,问:“你和苏宴兮什么关系?” “我就是苏宴兮呀。” 贺靳细微地皱了下眉,迈出电梯。 到了办公室,贺靳松手把倪胭放下。他走到窗前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坐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倪胭,问:“苏小姐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想做什么?” “想勾引你呀。” “哦?”贺靳笑笑,“然后呢?” 倪胭迈着懒散的步子朝贺靳走去,慢悠悠地说:“我如果说我是为了要你的心你肯定是不信的,那我只好说想找你做金主。” “以苏小姐如今的名气恐怕并不需要什么金主。” “才不是呢。”倪胭拉着红色长裙,在咖啡色的地毯上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我要转型,到时候一定骂声一片。” 贺靳漫不经心地说:“苏小姐的人设经营得很好,转型很有风险。” 倪胭停下来,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动作轻柔地向下滑去,沿着纤细的腰和弧度刚刚好的胯。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喜欢走美艳路线。装小仙女真的是又累又无聊的。” 贺靳“咦”了一声,装作苦恼地说:“怎么我赢回来的赌注这么麻烦,不如随手扔掉算了。” 倪胭身形一转,红色的裙摆旋开宛如罂粟绽放,她坐在贺靳的腿上,躺靠在他臂弯,妩媚地笑着:“贺总才不舍得呢。” “未必。”贺靳不为所动,“贺某是生意人,凡事讲究利弊。” 倪胭勾着他的脖子,凑到他眼前,认真地说:“贺靳明明是大赌徒,凡事最喜欢赌。” 她的手抚过贺靳的脸颊,望着他的眼睛里彷如一副活色生香的画。 “贺总要不要赌一把,就赌你将来绝对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甚至你会心甘情愿地把你的心送给我。”倪胭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下移,一颗一颗去解贺靳的衬衫扣子。她解开最上面几颗扣子,扯开他的衣襟,弓着脊背凑过去,将大红色的口红印留在贺靳心脏的位置。 倪胭缓慢抬眼,望向贺靳逐渐漾出笑颜。贺靳好像看见罂粟的绽放,他捏着倪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俯下身来尝她的味道,便好像尝到了这世上最烈的酒。 倪胭用她的香吻轻易骗到了贺靳的第二颗星。 贺靳的手掌握在倪胭的后腰,他总觉得她的细腰似乎轻易能被折断。吻到缱绻时,倪胭旋身从他腿上起来,又去拉他的手,撒娇:“陪我下去玩吧。教我玩好不好?他们玩的东西我看不懂。” 她又古灵精怪地转动眼眸,眸中流光熠熠:“下次可是要赢你,把赌枭的名号抢来的。” 贺靳压下眼底的沉色,神色淡然地起身,陪着倪胭下楼。男人对女人应该有耐心,宠女人的过程本来就是一种享受。慢慢来,贺靳不急。 他侧过脸,望着身侧像是全身淬了毒药一样的女人。 · 凌晨两点,倪胭坐着贺靳的车回到四合院。倪胭凑过去,在贺靳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金主大人送我回家。” 她没等贺靳回应,推开车门下车。她低着头一边在包里翻钥匙一边往家门走,旁边忽然窜出来一道影子,吓了倪胭一跳。倪胭仔细去看,笑了笑,懒洋洋地说:“是如生啊……” 倪胭懊恼地以手扶额:“抱歉啊如生,我把约了你拍照的事情给忘了。” 闻如生在倪胭家外面等了八个小时。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她的手机又一直打不通,闻如生是越来越焦急担忧。如今倪胭回来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震惊地看着倪胭身上的装扮。 “没、没什么。宴兮姐平安回来就好。”闻如生说着不由自主看向正在调转方向的豪车。 他心中惴惴,不由乱猜送倪胭回来的人是谁。又一联想到倪胭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约会时穿的吧?闻如生心中更是往下沉下去。 车中的贺靳也从后视镜审视着立在倪胭身旁的闻如生。 倪胭开了木门上的锁,推门进去。她回过头来,抱着胳膊对闻如生说:“还傻站着做什么?唔……今天太累了,也实在是太晚了,明天再拍。我也不请你进来坐了。” “宴兮姐,你是不是喝酒了?”闻如生皱起眉。 第127章 娱乐圈隐婚〖06〗 “是喝了一点。怎么?”倪胭勾唇, 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将他脸上的犹豫和小别扭尽收眼底。 “没什么, 就是觉得女孩子在外面还是不要喝太多酒比较好……”闻如生的尾音低下去。 “太多酒……”倪胭朝闻如生走过去,凑到他面前,媚眼如丝,“如生觉得姐姐喝醉了吗?” 闻如生抬起眼, 对上倪胭的视线。倪胭的眼中漾着如水的温柔媚意, 却依旧是清澈。看上去并没有喝醉。闻如生望着倪胭的眼睛,不由发起呆。一时之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眼睛真美。 许久之后,闻如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傻乎乎地看了倪胭好久,他匆忙别开眼低下头。 第155节 闻如生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憋出话:“宴兮姐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 倪胭随意将他翻过去的衣领整理好,指尖儿不经意间碰到他脖子上的肌肤。她温柔地浅笑着说:“都多大的人了,连衣服都整理不好。” 她离得那么近, 说话的时候, 吐气如兰。闻如生周围的空气都被染上倪胭特有的香甜。脖子上被倪胭手指碰触过的地方,开始变得酥麻。闻如生又觉得有点窘迫, 心里并不想被倪胭像姐姐一样照顾。 “好啦快回家吧, 晚安。”倪胭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手退回去,打着哈欠关上小院的木门,将厚重的门闩插上。 “晚、晚安……”闻如生对着已经被关上的木门道晚安。 他站在院门外许久,才转身回家。回去的路上,闻如生一想到倪胭打扮成这个样子, 还喝了酒,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送她回来……他心里就有些小郁闷。这种郁闷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倪胭,他的心情才好起来。 已经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的倪胭感受到掌心里闻如生的第三颗星在闪烁过几次之后终于彻底亮起,她才舒舒服服地睡着。 · 又一次漫灌疗法结束,沈行风身心疲惫地一头钻进浴室。他换上工整干净的衣裳走出来,虽然衣着打扮一丝不苟,却藏不掉眼睛里的疲态。 “坐下休息一会儿。”陈医生手里握着的钢笔一下又一下没什么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沈行风坐下,不由自主地盯着陈医生手里的钢笔。时快时慢的频率让他觉得不舒服。 “行风,从一个专业心理医生的角度我不该和你说太真实的话,可是从多年朋友的立场上……” “没事,你有话直说。” 陈医生叹了口气:“我很担心这样下去无法抑制你的病情。洁癖和强迫症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你和你身边人的生活。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我更担心的是你的第二人格有一天会占据主导。” 沈行风很平静,只是说:“嗯,知道了。” 沈行风也感觉到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行风,我认为你的第二人格正是因为你过度严重的洁癖症所产生的焦虑、压抑后造成的结果。慢慢磨掉第二人格的方法或许还是要从治疗洁癖症入手。你回忆一下,有没有稍微不那么讨厌碰触的人?” 沈行风的眼前浮现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沈行风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和挣扎。 陈医生在一旁继续说:“我觉得如果能找到这样一个你稍微不那么抵触的人,你可以一步一步尝试着和对方接触……” 沈行风回到自己的家,先从里到外换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去卫生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洗手,直到将手洗得有些发红。他走出卫生间,疲惫地坐在雪白的沙发上。他只有重要日子才会回一趟沈家老宅,平时都在这边的公寓住。他的家不大,简单的两室一厅式公寓,方便他打扫。室内依然是一片白色。他知道白色不代表干净,他知道洗那么多次手没用,他都知道。 可是没用。 沈行风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许久之后,他睁开眼,重新坐直身体,然后转过头看向茶几上的钥匙。 那是倪胭给他的钥匙。 “我愿意做你的药。” “我随时等着你来吃药。” 倪胭温柔的声音忽然跳进沈行风心尖。 · 刚到下午,闻如生带着他的摄影器材到了倪胭家里。倪胭起来没多久,身上裹着宽松的古代交领寝衣,慵懒地坐在藤椅上晒太阳,雪白的波斯猫趴在她的怀里。波斯猫睁开眼睛看了闻如生一眼,又收回视线,“喵”了一声,继续睡觉。 闻如生有点羡慕这只猫。 “宴兮姐,关于写真的主题你有确定吗?”闻如生问。 倪胭吃着熟透的樱桃,漫不经心地说:“不太懂,就想让你把我拍的漂漂亮亮,男人看了就腿软的那种性感感觉。” “啊?”闻如生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拍古风? 倪胭吐出樱桃籽儿,把手机推给闻如生看,说:“喏,我随便在网上翻了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你能理解我什么意思吧?其他的我说不好,就交给你了。” 闻如生看着手机上几乎全裸的私房写真照,整个人懵在那里。 闻如生再次跟倪胭确定真的要拍摄这种风格的写真,直到倪胭被他问烦了,他又再三跟倪胭确定相关服装。 最后所有拍摄内容都确定下来,闻如生长长舒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全是汗。 拍摄之前,倪胭又洗了个澡,目的是消掉身上任何衣服的勒痕,让皮肤呈现最好的状态。她去洗澡的时候,闻如生摆弄着摄影器材,心里砰砰乱跳。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把对倪胭的喜欢抛出去,要求自己一定拿出专业的拍摄素质来为她拍漂亮的大片。 倪胭穿着浴袍走出来,身上带着一种美人出浴的楚楚之姿。她一边往一旁的梳妆台走去,一边对闻如生说:“还要再等下,我把头发吹干。” “不急,不急的。你慢慢来,我这边随时都可以。”闻如生忙说。 室内响起吹风机吵闹的噪音,闻如生调整好久的心绪好像在见到倪胭的那一刻又溃不成军。 波斯猫悄无声息地走到闻如生面前,充满敌意地“喵呜”了两声。 第一套服装是一条很短的露背吊带小黑裙。领口是深v设计,开到胸下。吊带很细,在后背交叉。后背为了配合领口也是深v形,开到腰臀之间,露出诱人的纤细后腰。 倪胭本来按照闻如生的指使摆姿势,但很快她又不满足于此,自己随意发挥。闻如生摁快门的声音不停。他惊讶地发现倪胭根本不需要故意摆什么姿势,她任何一个动作落在镜头里都美得不可方物。 倪胭懒散坐在椅子上,一条腿随意垂着,另外一条腿屈着,脚踩在椅子上,随着她的动作,诱人的大腿展露无疑。一侧的极细黑色肩带滑下来,酥胸半露。她眼神迷离地斜靠着,一手撩起凌乱的长发,一手夹烟,白色的烟雾从她涂了大红色口红的唇中袅袅吐出。 闻如生望着镜头里的倪胭,心里砰砰跳快了几分。 第二套服装只是一条轻纱。 傍晚昏黄有带着暖意的光从落地窗洒进室内,窗户开了半扇,微风吹进来,吹动轻纱窗帘,质地轻薄的窗帘随风飘动,飘渺梦幻。 倪胭站在窗帘后面,微微仰着头,任由轻纱拂面。她身上裹着轻纱,同样轻柔质地的窗帘吹拂在她身上,让她的眉眼变得梦幻,而她轻纱下若隐若现的身材引人遐想。 倪胭又在闻如生的建议下换了地方,她解开缠在身上的轻纱,趴在雪白的床上,她将脸一侧贴在柔软的枕头上,镜头下她的侧颜仿若天使。而赤裸的身体却似原罪。 闻如生镜头后的眼睛顺着倪胭的侧脸向下移动,从她的肩背到腰臀,从雪白的大腿到翘起的脚趾。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克制最原始的冲动。 “这个姿势可以了。”闻如生努力用寻常的语气说。 倪胭“哦”地应了一声,她坐起来,拿起一旁的轻纱动作不仅不慢地一层层裹在胸口和腰臀。她动作极为漫不经心,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的异性。 第三套服装只有几张扑克牌。 倪胭枕着一只手随意躺在地板上,另一只手逗着一旁的波斯猫。波斯猫歪着头冲她“喵喵喵”个不停。 而倪胭身上,只用了三张扑克牌遮挡三点处。 “好了吗?”倪胭转过头去望着趴在地上给她拍照的闻如生。 “稍等一下。”闻如生急忙把相机放下,他爬起来从花瓶里拿来一支粉色的玫瑰递给倪胭。 倪胭了然。 一支粉色的玫瑰到了她手中便是极好的道具,能够让她摆出更多姿势来。 闻如生重新爬起来找了好几个角度拍了几张,然后他想了想,走到桌子旁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几支玫瑰。他站在倪胭身旁,将红、粉两色玫瑰的花瓣扯下来,扔在倪胭的身上。他扔的随意,有的花瓣落在倪胭的身上,有的落在倪胭的身旁。 倪胭躺在地板上仰望着他,漫不经心地问:“如生,你好像很有经验。以前经常拍写真?” “写真常拍,但是私房不常拍。不……不是不常拍,而是第一次拍。”闻如生的目光有些躲闪。 如果是隔着镜头,闻如生的目光可以大胆落在倪胭的身上,可是如今没有镜片的阻隔,他这样近距离站在几乎全裸的倪胭身旁,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躲闪。 “噢,这样呀。我觉得你拍得很好。虽然我还没有看到照片,但是猜得到一定很棒。而且拍摄的过程也很好,让我感觉愉快。”倪胭轻笑着,声音温柔且妖。 闻如生不由看向她的眼睛,望向倪胭眼睛的那一瞬间,闻如生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小孩。他瞬间移开眼,望着手中的玫瑰。他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工作。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心跳,让自己冷静。 可是一切都逃不过倪胭的眼睛,也逃不过倪胭掌心的星图。 倪胭通过上次故意让他看见她换衣服和这次拍照,轻易让闻如生的星图里亮起了四颗星。对于闻如生这种刚刚大学毕业没几年,感情经历也不怎么丰富的青涩年轻人来说。倪胭甚至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她天生的美色优势就能帮助她拿到他前面几颗基础星。 闻如生将最后一片玫瑰花瓣扯下来仍在倪胭身上,他将茎叶放在一旁,重新调试镜头,从镜头后面大胆地看着在他眼里天下无二的风景。 那些凌乱洒落的花瓣有些问题,应该再调整一下。如果调整,闻如生又要再一次靠近倪胭,甚至离她的身体更近。闻如生有些抵触。可是又一想到为了更好的片子效果,他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倪胭面前蹲下来,捡起落在地板上的花瓣,含有设计性地重新摆放。 他一边设计着花瓣,一边对倪胭解释:“刚刚那些花瓣没放好,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又要多耽搁一会儿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随你弄。”倪胭随口说。 沈行风捏着钥匙进来时,就看见倪胭裸身躺在地板上,一个陌生男子蹲在倪胭身旁,男子的手似乎还放在倪胭的身上。 倪胭手里握着一支娇妍的粉色玫瑰,地板上撒着玫瑰花瓣。 这…… 沈行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倪胭和闻如生同时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行风。 倪胭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她不确定像沈行风这种有着重度洁癖的人是不是会厌恶她和别的男性接触。如果是的话,沈行风恐怕没法再把她当成药了。 更何况就算他没有洁癖症,看见这样的场面也很容易误会啊…… 闻如生几乎是瞬间跳了起来,拿起一旁的白色浴袍扔给倪胭,然后他张开双臂挡在倪胭身前,怒气腾腾地瞪着沈行风,恼怒地吼:“你这个私闯民宅的小偷!” 第128章 娱乐圈隐婚〖07〗 沈行风扫了一眼闻如生, 表情有些古怪。他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 他来倪胭这里还要偷偷摸摸甩掉狗仔,没想到第一次被人当成了入室行窃的小偷。 对于闻如生的误解,沈行风暂时没有解释。他和倪胭的关系,也不方便他解释。他把解释权扔给了倪胭。 “我来的不是时候?”沈行风问倪胭, 他语气平淡而疏离。 闻如生往一侧挪了一步, 手臂上下挥舞着,咋咋呼呼:“把眼睛闭上!不许看!你这个小偷还是个流氓!我得把你送到公安局!” “他不是小偷。”倪胭慢条斯理地披上浴袍。 闻如生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倪胭,问:“宴兮姐, 你认识他?” “当然。”倪胭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边收拢衣袍一边缓步走到沈行风面前,含笑望着他,“他是我老公。” 一声“老公”喊得千娇百媚荡气回肠。 沈行风有些意外, 心里又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明明是假结婚, 听见她喊他“老公”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他那颗心,好像忽然被浇了一盆热水, 暖流攒动。 闻如生惊愕地张了张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刚刚因为沈行风的突然闯入,只顾着保护倪胭,此时才把沈行风认出来。 原来他的宴兮姐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是和除了一张盛世美颜脸就剩一身怪病的沈行风结婚了? 看着倪胭立在沈行风面前,两个人对视的样子,闻如生忽然觉得刚刚的自己好可笑,简直像个跳梁小丑。他眼中的愤怒逐渐消散, 变得一片灰败。 “宴兮姐,剩下最后一组照片还拍吗?”闻如生闷声问。 “拍啊。”倪胭一副“当然如此”的语气。好像她根本就没有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理直气壮到可以面不改色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着实淡然从容。 第156节 闻如生一愣,心里的郁闷稍微缓解。他走过去背对着倪胭和沈行风摆弄着器材。 倪胭又对沈行风说:“还有最后一组照片,你稍微等我一下。” “好。”沈行风如是说。他当然应该这样说,他又没有资格管她的事情。偏偏简单的一个“好”字说出口,他好像被自己噎了一下。 倪胭重新回到之前躺下的地方。她神态自若地解开浴袍躺下,摸到扑克牌挡在身上的重点区。 “玫瑰。”闻如生在镜头后提醒。 “噢,对……”倪胭将粉色的玫瑰竖着放在胸口,花瓣儿搭在她两片锁骨之间。 本来就美艳不可方物的人体又添了一份意境之美。 闻如生走过去重新摆弄花瓣。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他这次简单摆弄了两下,就拿起摄影机开始一次次拍摄。 偶尔提醒倪胭换动作和做表情。 面无表情,认真严肃。 沈行风想过回避,可是他最终只是背过身去不去看倪胭的身体,并没有离开。 ——孤男寡女,摄影师欺负她怎么办? 沈行风不由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的新闻——《私房照摄影师利用拍摄便利强奸女客户》 他不能走。 沈行风听着背后的相机咔嚓声,心里逐渐变得烦躁。他都背过来不去看,这个摄影师倒是好眼福! “宴兮姐,照片拍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等片子后期做完给你发过来。”闻如生的声音有些发闷。 倪胭听出来这傻小子心里难受了。可是如果在沈行风和闻如生之间选一个先稳住,那倪胭一定选沈行风,毕竟沈行风更棘手一些。至于闻如生嘛,可以日后再去哄他——这傻小子好哄。 “嗯,好的。”倪胭披着浴袍走到闻如生面前温声客套着,“路上当心一些。” 闻如生听倪胭这么说,只觉得她这是逐客令,脸色不由变得更差了。他闷声应了一声,低头收拾他带来的摄影器材。不过大概因为他正生闷气,收拾东西的动作特别快,三两分钟就背上了双肩包,闷头转身往外走。他离开的背影都带着气闷,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 沈行风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他皱起眉,对倪胭说:“下次再拍写真不要和摄影师单独在一起。又不是小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沈行风刚开口还是漫不经心的口气,可是说到第二句已经带了指责。 “认识他很久了,人品还是放心的。”倪胭语气随意。 沈行风很快抓住了重点,认识了很久? “他以前也给你拍过写真?” “他主要帮我拍古风视频,合作两三年了。写真也拍过。”倪胭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这种私房写真是第一次拍。” “拍这种写真做什么!”沈行风话一出口才觉得他不该用这样的语气。 倪胭偏着头,随意整理着鬓边垂下来的发,她望着沈行风,笑着没有说话。 沈行风沉默了。他不应该过分干预她的事情。 气氛一时僵持。 倪胭对沈行风没心没肺地笑笑,说:“走吧,我们下楼去。阁楼这里乱着呢。” 沈行风扫了一眼,阁楼这里的确乱到他有些不能忍受。 到了楼下客厅,倪胭用一次性纸杯给沈行风倒了一杯清水放在茶几上。她笑笑,说:“如果不想坐,那就站着吧。我先去洗个澡。” 倪胭离开之后,沈行风打量着倪胭的住处。他以前每次来都停在外面等候,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里面来。庭院中假山、鲤池、凉亭和芍药铺满地的设计让他耳目一新,进到里面发现更是别有洞天。似乎每一件小家具都是精心挑选和摆放。 沈行风的视线落在藤木茶几旁的藤椅上。他略犹豫之后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下脚步。 她在这里待客?那这藤椅应该不是只有她坐过吧? 所以当倪胭出来的时候,沈行风仍旧站在原地。 “吃过东西了吗?我还没吃过,正打算去做。你要吃什么?”倪胭问。 “不用了,我不吃。” 倪胭没管他,自己去厨房弄吃的。一盘蔬菜沙拉,一盘栗子鸡,一盘小龙虾,还有一道汤。 倪胭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有滋有味。 “真的不吃点儿?”倪胭端着小白碗喝汤。 “真的不用。” 倪胭应了一声,全当他不存在,尽情享受美食。 沈行风默认立在一侧看着她吃。他早知道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优雅、虔诚。甚至让看着她吃东西的人也食欲大振。 沈行风觉得有点饿。他转过身,从窗户望向庭院里的假山和流水。 倪胭一边吃着小龙虾一边瞧着沈行风的背影。她一直等自己吃饱,才起身去厨房给沈行风倒了一杯牛奶。 “喏。”倪胭将装满牛奶的玻璃杯递给沈行风,“玻璃杯是刚给你买的,消过毒,没人用过。” 沈行风把牛奶接过来,问:“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我可是良药。”倪胭嫣然而笑,她试探着拉住沈行风的手腕,对方没拒绝后,她拉着他去了二楼的卧室。 “我的卧室没有人去过,你不用担心。” 沈行风发现倪胭不仅给他准备了全新的餐饮具,还有全新的睡衣、拖鞋,洗漱用具。 “其实我过来……”沈行风斟酌了一下语言。 “嘘……”倪胭走到他面前,动作缓慢地抬手,将手搭在他的腰侧,然后双手慢慢后移抱住他。她的上身也在缓慢前倾,最终贴在沈行风的身上。 她将脸贴在沈行风胸膛,轻声说:“如果忍受不了就推开我,如果还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就再坚持一下。好吗?”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她的眼睛是安静的,沈行风心里的躁意在慢慢消退。 “不,一点也不会难以忍受。”沈行风主动抬手拥着她,把她娇小柔弱的身子紧紧禁锢在怀里。 原来这就是拥抱的滋味啊……沈行风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许久之后,沈行风犹豫着开口:“我可以……吻你吗?就像上次那样。我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 “上次?”倪胭娇糯轻笑,“上次只是碰碰唇而已。” “行风,我们接吻吧?就一个要求,你可不许吐出来。我会生气的。” 沈行风看着她故意装出来凶巴巴的样子。他扬起嘴角笑着,俯下身来吻上倪胭的唇。就像上次那样,四唇相贴,他便不再动作。 倪胭早猜到了会这样。 她眸光流转的眼一直望望着沈行风的神色。她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一点点试探的。她可不想真的让沈行风吐出来。她会一个冲动杀了他的。 倪胭浅色的樱桃唇微启,小巧的舌尖探出来,沿着沈行风的唇形小心翼翼地舔过。滑腻酥麻的感觉从沈行风唇上逐渐蔓延,他的脊背逐渐变得僵硬。 倪胭来来回回地试探之后,终于在沈行风稍微放松了一点时,舌尖钻进他的唇缝。沈行风刚刚放松的身体又开始紧绷。 倪胭把舌收回来,贴着他的唇轻唤:“行风……” “我……” 沈行风刚刚开口,倪胭的舌尖再次钻进他口中,寻到他的舌。他的舌像是畏惧一般,后逃。 倪胭一直盯着沈行风的神色,见他眼中的理智似乎到了极限。她挑起眼尾,水润眸中掺了几分蛊惑之魅。 舔、推,卷。 当她将他不断后退的舌卷出吮吸时,沈行风宛如触电一般,下意识地咬住了搅得他六神无主的舌头。 “唔……”倪胭痛苦地皱着眉推开沈行风。她弯着腰捂住自己的嘴,长长的眼睫轻颤。 “宴兮,我不是故意的!抱歉,真的抱歉……”沈行风弯下腰来,不听道歉,手忙脚乱。 倪胭忽然直起身望着沈行风眼中笑意盈盈:“逗你的呢。” 她作势推了沈行风一把,笑着说:“你去洗个澡吧。” 沈行风苦笑,甚至觉得有些窘迫。他被她主导吻了,然后他大汗淋漓。 沈行风站在淋浴里,脑子里却忍不住回忆刚刚到一幕。他以为他会完全接受不了那种入侵的滑腻感觉,他以为他会推开她。可是他居然没有…… 哦,他咬疼了她。她应该是真的疼了,因为他尝到了血腥味儿。 “怎么还是伤了她,还不如推开……” 沈行风慢慢舔过牙齿,舔过倪胭入侵过的地方。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开始蔓延。 沈行风深吸一口气,用杯子接了水开始漱口。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次数多到他也记不清一共漱口了多少词。 她留下的味道终于没有了。 沈行风穿上浴袍往外走,不由侧过脸看向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皱起眉。他重新用舌尖去舔自己的牙齿,舔倪胭闯过的地方。 是没有她的味道了。干净了吗?沈行风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感。 沈行风走出卫生间,看见倪胭穿着睡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宴兮,抱歉来你里麻烦你到这么晚。” 倪胭诧异地回过头去,一脸认真地说:“这里也是你家呀。” 她轻蹙了下眉,有些别扭地说:“要不要试试和别人同床?” “这样不好。”沈行风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拒绝。 “你怕什么呢?反正你也不会碰我。怕影响名声?可不管是你的名声还是我的名声都不会影响到,我们本来就是隐婚呀。”倪胭走到沈行风面前,抬头望着他。 “我想帮你不再那么痛苦。”她说。 沈行风沉默地望着倪胭一片澄澈赤诚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在思考所有利弊。 倪胭掌心微微刺痛,沈行风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下一瞬,沈行风朝倪胭迈出一步,他握住倪胭的双肩,沉声开口:“我们继续隐婚,但是不再做假夫妻。或者,你想公开,那就不再隐婚。” 倪胭垂下眼睛,浅浅笑着:“这算什么呢?你为了治病勉强和我做夫妻?接吻?上床?行风,我说过我愿意做你的药。如果能够帮你,我都愿意去做。我是心甘情愿地帮你,而不愿再和你签协议做交易。” 沈行风认真听倪胭说完,仍旧有些不解。茫然过后,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道:“你想复杂了。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药,而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让你成为了特殊。我很庆幸我唯一有好感的女人刚巧是我的妻子。” 倪胭讶然地抬眼望着他。 沈行风俯下身来亲吻倪胭。他动作仍旧生涩和僵硬。可是就像他探出的舌,代表了他的主动。他将倪胭轻轻拥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肩窝。他嘴角噙笑,眼中是少见的轻松。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与这个世界不是隔离的。” 第157节 倪胭目光平静,她安静地任由沈行风抱着。 沈行风到底是没有走,他平生第一次与人同眠,而且睡在一张红色的床上。被子上绣着深深浅浅的暗纹,让沈行风几次皱眉。这样深浅不一的暗纹在给他一种不干净的心理暗示。 倪胭去掰他的脸,笑着说:“看我就好了呀。” 倪胭蜷缩着沈行风怀里睡着,沈行风却是长久地睡不着。他有些神经衰弱,换了环境、怀里又多了个女人让他无法轻易入睡。 时钟滴滴答答,一声一声落入沈行风耳中。 他低头,在一片黑暗里凝视怀里的女人。 这才几次而已,他好像已经完全不讨厌这样抱着她。 也真是神奇。 · 闻如生从倪胭家回来,就一头栽进了工作室,仔细查看今天给倪胭拍摄的每一张照片,兢兢业业地修图做后期。 虽然倪胭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要这些照片,可是闻如生还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当倪胭刚从沈行风怀里睁开眼时,第一批修好的照片已经发到了她的邮箱。闻如生也邮件里解释剩下的照片也会尽快修好。 “早啊……”倪胭仰着脸对沈行风扯起嘴角。 “早。” 倪胭枕着沈行风的胳膊,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打算起来。她冲沈行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笑眯了眼,甜甜糯糯地说:“我的好老公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早安吻?” 沈行风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女士优先。” 倪胭娇笑了一声,听话地凑过去在他的嘴角使劲儿吧唧了一声。然后弯着眼睛对他笑,对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沈行风刚想吻她,这个时候,沈行风和倪胭两个人的手机竟然是同时来了信息。两个人分别转身去两侧的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信息。 沈行风的信息是经纪人发过来的。 【晚上的比赛确定要参加?】 沈行风回头看了倪胭一眼,回了个“是”。 倪胭收到的信息是贺靳发过来的。 【我在你家门外,小赌注。】 第129章 娱乐圈隐婚〖08〗 听着身后沈行风下床的声音, 倪胭沉吟了片刻, 给贺靳回复——“小仙女还没睡饱,金主大人要等等哦~” 倪胭还发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车里的贺靳看着倪胭的回复气笑了。有这么对金主的?眼前浮现倪胭攻击性极强的美艳眼神,贺靳没回复便放下手机,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 倪胭根本没等着看贺靳的回复, 她发完消息之后直接丢开电话, 转身凑过去抱住沈行风的腰,沈行风的身体一瞬间紧绷,不过瞬间之后他便放松下来。 倪胭的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用撒娇的语气说:“今天有事情要早走吗?” “《时空扭转》上映前最后一次宣传活动。” “和我一起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倪胭问。 沈行风犹豫了一下, 才说:“有。” 他犹豫不是因为时间问题,而是他有很多东西不能吃。 倪胭做了比较简单的早餐——皮蛋瘦肉粥、烧麦、牛奶花生汤圆,还有一份蔬菜沙拉。 沈行风盯着桌子上的早餐。 粥面上皮蛋和小碎肉瞧上去乱糟糟的,烧麦中间的米粒瞧上去也乱, 好好的纯牛奶里偏偏放着花生陷的灰汤圆, 还有那份蔬菜沙拉总感觉菜叶没洗干净…… 虽然沈行风很清楚是他的心理问题。 “哪一个能稍微顺眼一点?”倪胭指着餐桌上的几样东西问。 沈行风与倪胭对视,最后在倪胭坚持的目光中指了一下牛奶花生汤圆。倪胭把牛奶花生汤圆推到他面前, 又把汤匙塞进沈行风的手里。她板着脸凶巴巴地说:“不吃光不让走!哦不, 不吃光以后都不让你来!” 她挑起眼睛看他,忽然变了语气,用娇憨的口吻说:“你不吃它,就别想再吃药。” 沈行无奈地笑着说:“你这是逼我啊……” “对。就是逼你。不吃了它,以后也不可以吃我了哦。” 沈行风一怔,惊讶地望着倪胭。 倪胭已经低下头, 小口吃着粥。她偷偷抬眼去看沈行风,正对上沈行风的目光,她做贼心虚一样立刻低下头。可是沈行风还是看见了她脸颊上的一点绯红。 沈行风收回视线,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牛奶花生汤圆上。他身体不动僵持了片刻,才拿起汤匙,先是盛了一小点牛奶送入口中。 和他平时喝的牛奶很不同,很甜。几乎是牛奶刚一送进口中,他就皱起了眉。甜牛奶含在他口中,他抬起头视线对上倪胭期待的眼睛。略作犹豫之后,他终于将口中的牛奶咽了下去。 胃里开始难受。 倪胭放下筷子走到他身侧蹲下来,将掌心覆在他的胃的位置,轻轻地揉。她垂着眼睛,认真对沈行风的胃说:“你乖一点,不要再闹脾气,不要再让我的行风难受了好不好?” 沈行风安静地望着她垂下去的眼睑和长长的眼睫。 倪胭抬起头望着沈行风,说:“它说它答应我啦!是不是不难受啦?” 沈行风的胃还是很不舒服,但是他望着倪胭的笑脸,说:“是。” 他端起碗,开始一口一口吃。连喝了几口牛奶之后,他终于开始吃汤圆。软糯的汤圆咬开,细糯的花生陷流出来。 沈行风腹中一阵排山倒海,想吐的冲动几乎压不住。沈行风放下碗,双手握住扶手,用所有的理智在抵抗。 沈行风的眼睛很好看,瞳子特别黑,所以显得眼睛十分黑白分明。然而此时,他的眼白出现了红血丝。 “你不会吐在我嘴里的,是吧?”倪胭忽然开口。 沈行风不解地看向她。下一瞬,倪胭已经吻了过来。 她的味道。 沈行风搭在扶手上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揽住倪胭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化被动为主动,用力索取似地吻她。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 倪胭配合地与他接吻,却睁开眼睛,视线越过沈行风看向墙壁上悬挂的时钟。距离贺靳给她发信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外面等着。 不过倪胭还是愿意打赌贺靳没有走。她收回视线,认真地与沈行风接吻。沈行风的吻技可是倪胭教的,倪胭不得不说他学得不错。 长长的深吻之后,倪胭从沈行风的腿上起来,走进厨房去给他端来纯牛奶和雪白的蜜糕。 “你早就准备了?”沈行风惊讶。 “当然。每天努力进步一点点就好,又不是逼你一天之内治好。”倪胭将米糕塞进沈行风的嘴里。 沈行风笑笑,开始吃东西。吃着他能接受的东西,他看上去轻松不少。 倪胭托腮看着他吃,状若随意地问:“你昨天是怎么过来的?你经纪人送你过来的还是你开车过来的?” “有狗仔,在前一条街我让司机把我放下自己走过来的。” 倪胭点点头,果然和她猜的不错。沈行风的车并没有在院子前停留一晚。贺靳没有看见沈行风的车。还好,还好。 倪胭又随意地说:“一会儿走的时候从后门走吧。最近几天总有讨厌的记者守在前面偷拍我。我觉得说不定哪天他们会用无人机来拍我。” “也好,我让付哥换一个地方等我。”沈行风给他的经纪人发了条消息。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对倪胭说:“你这里虽然环境很好,可是总归不太安全。要不要搬到我那里去住?” 倪胭托腮望着沈行风,一本正经地说:“协议第九条:在不需要应付长辈的情况下,男方不得要求女方同住。” 沈行风恍惚了一下,才笑着说:“协议第二条:双方不可发生亲密行为。可是……” 两个人相视而笑,倪胭才说:“暂时还不想过去和你一起住。” “什么时候可以过去?”沈行风问。 “等你的生活习惯再好一点,更像正常人一点。” 沈行风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也想活得像个正常人。 不过倪胭拒绝了他也好。要不然每日住在一起,沈行风还真的有些担心他的第二人格会一个不小心伤了她。 吃过早饭,倪胭把沈行风从后门送走。她站在门口扯着眼睛笑,对沈行风挥手。等她关上后门,立刻小跑着回屋。 九点半。 贺靳如果还没走的话,他应该等了快两个小时。 倪胭跑进客厅,一边上楼一边脱下身上的长睡裙。她从衣柜里翻出来一条火辣的小裙子刚要穿上,她的动作顿住。她想了想,把裙子扔回衣柜。 倪胭把身上的内衣裤脱下来,换了一套格外骚气的性感内衣,然后她关掉衣柜,打开了原主苏宴兮的古风衣橱。挑选了一套文静的日常汉服——藏青色的抹胸长裙,茉莉刺绣的米色短襦。暗红色的长带系在胸口系紧长裙,长长的束带垂下来。 她又迅速将两侧的黑发编了个细细的小辫子,两个小辫子绕过披在背上的黑长发,在后颈的位置用发扣扣在一起。 文静端庄、素雅纯美,不然尘杂宛若禁欲。 倪胭满意地翘起嘴角,她很快收起脸上妩媚的笑容,对着镜子摆出一个适合这身衣服的优雅浅笑。 紧闭的院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贺靳抬眼,看着倪胭缓步走出来。她一步步走来,随着她的步子,裙角像是绽出一朵朵花,绣着茉莉的米色布鞋在裙底若隐若现。 贺靳倾身,推开车门。 倪胭扶着裙子,优雅坐进来。她身子半偏,望着贺靳撒娇一样蹙起眉:“亲爱的金主,你的小赌注今天懒床了。” “我看是皮子痒了。”贺靳漫不经心地说。 倪胭装作听不懂,一脸天真地说:“那金主大人要给我挠一挠吗?” 贺靳没再跟她贫嘴,而是让司机开车。汽车开了七八分钟,在一家早餐店停下来。 贺靳说:“听说你家附近的这家茶点不错,所以一早过来约你吃早餐。” 倪胭沉默了,她觉得还是不要暴露自己吃饱喝足的事实。而且还是陪着另外一个男人吃的。 吃早餐的时候,贺靳打量着倪胭身上的衣服,问:“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我平时都是穿成这样的。如果金主大人不喜欢我以后不穿就是了。”倪胭忽然压低了声音,上身前倾凑到贺靳面前,“金主大人喜欢我穿什么?还是喜欢我什么都不穿?” 贺靳慢条斯理地吃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语气关心这个,你还不如关心后面的人在偷拍你。干净美好的小仙女宴兮一大早与男子私会,这样的标题对你影响可不怎么好。” 倪胭不紧不慢地吃着樱桃,略带嫌弃的口吻说:“我不是有金主的人吗?我的金主大人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第158节 贺靳轻笑了一声,他放下汤匙,老奸巨猾地问:“那你打算今天怎么讨好你的金主?” 倪胭认真想了想,说:“今天上午音乐厅有演出。我陪金主大人看。” “然后?” “今天下午可以陪金主大人去金际城玩牌。我还能把上次没学会的玩法再学一学。” “然后?” “今天晚上……”倪胭懒散地拖长了腔调,“哎呀,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了。金主大人说咱们晚上还能做什么呀?” 第130章 娱乐圈隐婚〖09〗 《时空扭转》这部电影拍摄于一年半以前, 因为后期处理和其他原因推迟到现在才能上映。沈行风因为重度洁癖的缘故作品并不多, 他几乎闲了半年,最近因为这部电影上映前的宣传活动才频繁出现在公共视线里。 不过今天的宣传活动已经是上映前的最后一次,沈行风早就跟他的经纪人付兰西打了招呼,宣传活动结束之后, 他要休息一段时间, 至少三个月。 如果是别的签约艺人恐怕不能对工作安排有太多发言权。可沈行风踏入娱乐圈的目标并非是大红大紫,他又不缺钱,签约的合同和普通艺人不同。 付兰西一路欲言又止。 沈行风无奈地开口:“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别拿出这个样子。” 付兰西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推了推眼镜, 终于问了出来:“行风,你昨天晚上真的住在了苏宴兮家里?” 沈行风用一种“你这个问题很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付兰西想想也是,明明是他昨晚把沈行风送到苏宴兮家,今早也是他去接了沈行风。付兰西又忍不住问:“那个……睡、睡一个床?和你那个假妻子?” “现在不是假妻子了。”沈行风推开车门下车。 “不、不是假妻子?”付兰西惊讶地把眼睛瞪成了圆葡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下来磨蹭什么?”沈行风站在台阶上, 回头看他。 付兰西应了一声,把那颗八卦心狠狠摁了下去, 这才匆匆下了车, 小跑到沈行风身边。他全神贯注,完全警备状态,担心突然出现粉丝冲向沈行风。虽然沈行风的粉丝都很了解他的情况,并不会做出太亲密的举动,可是保不住会出现意外。 其他几位主演都在休息室里聊天,沈行风进去之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就独自坐在一旁。 “嘿,真空男神。”大影后施荔姗姗来迟,她直接走到沈行风面前打趣他。 “真空男神”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敢当面拿这个称呼和沈行风开玩笑的人的确不多。施荔和沈行风有点比较远的表亲关系,她入行也早。私底下,沈行风是喊她一声姐的。 之前沈行风在拍戏过程中将摔下道具的女明星拉上来,这样的接触导致他生病一场。而那个女明星就是施荔。也就是那次事情之后,施荔每次看见沈行风都要拿他打趣一番。 “荔姐你都笑话我一年半了,还有完没完。”沈行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行风平时看上去比较冷漠,总是有一种距离感。其实是因为他的过度洁癖,所以他下意识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但是如果是私下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没那么冷。施荔知道他没生气。她笑着说:“有完啊。你什么时候能和我握手我就不再翻旧账。” 沈行风想起了倪胭。 他不仅可以牵倪胭的手,还能和她接吻、抱着她睡一整晚。 也许他的洁癖已经治好了很多? 沈行风犹豫了很久,朝施荔伸出手。 施荔吓了一跳:“干嘛啊你?别想不开。” 站在沈行风身边的经纪人也吓了一跳。施荔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付兰西,付兰西摊了摊手,一副“我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的表情。 “试试啊。”沈行风说。 “你认真的?”施荔仔细看沈行风脸上的表情。 沈行风点了下头,说:“试试吧。嗯,试试。” 施荔一边眼神古怪地盯着沈行风的表情,一边朝他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 远处其他艺人和助理们都诧异地望着这双握在一起的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大概停留了十秒,沈行风先松开手。 “嘿,怎么样?”施荔问。 沈行风没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施荔转过身,对自己的经纪人伸出五根手指,倒数。 五、四、三…… 施荔数到“三”的时候,沈行风拉开椅子,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我就知道。”施荔无语地走到另外一个女影星身边坐下。 这部电影的男二号目光闪了闪,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沈行风作品少,又毛病多,他为什么能红成这样?” 几个艺人都没说话,至于那些艺人们的经纪人和助理们更是谁也没吭声。倒是施荔似笑非笑地看向男二号,悠悠开口:“你要是有沈行风一半的颜值也能在娱乐圈横着走了。更何况他虽然作品不多,但是演技完全在线。” 男二号显然有些不忿:“难道娱乐圈就看脸?” 女二号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那你以为娱乐圈看什么。” 男二号还想再争辩,施荔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如果行风没有那么重的洁癖症,他能在拍戏上再多那么一点点的事业心,他的成就绝对不止现在这样。” 男二号有些不理解。沈行风明明已经红到这种他不可企及的程度了,还想怎么红? 几个人没有再聊这个话题,不多久沈行风回来,施荔看一眼他搓红的右手,无奈地摇摇头。 宣传活动很顺利地结束。沈行风戴上墨镜往外走,付兰西第一百零八次问:“你真的确定要参加晚上的比赛?” “你是想换个艺人带?” 付兰西连忙摆手:“我再不说了,咱们这就走。” 五分钟之后。 “行风啊,活着不好吗……”付兰西叹了口气,一边跟上去,一边翻开手机邮箱里的未读工作邮件。 一条推送新闻忽然弹了出来。 《小仙女苏宴兮与神秘男子出现在音乐厅,疑似恋爱关系。》 糟糕,隐婚的事情暴露了?偶像隐婚向来是大事,一个处理不好是会影响圈内发展的。付兰西急忙点开新闻,当他看见配图照片里坐在倪胭身边的男人并不是沈行风时不由松了口气。 等等…… 沈行风不是刚说过小仙女不是他的假妻子了?而且他昨天晚上还住在她家里…… 付兰西古怪地看向走在前面的沈行风。 沈行风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付兰西看看沈行风,看看手机里的新闻,在看看沈行风,又看看手机里的新闻…… · 闻如生闷闷不乐。他花了一个通宵,又一个上午。当他下午两点多将第二批修好的照片发到倪胭邮箱时,失落地发现他发过去的第一批照片没有回复。 她没看见吗? 她看见了懒得回复吗? 她是不是觉得他拍摄的照片不好看,有哪里不满意? 心惶惶。 闻如生握着手机守着邮箱,每隔几分钟刷新一下,担心系统出了故障。 “要不然今天去宴兮姐家里问问她?不行……最近这几天都没有拍摄,这样贸然过去不好吧……”闻如生自言自语着。 他趴在长桌子上盯着手机,手机忽然推送进来一条娱乐新闻。 《震惊,小仙女苏宴兮的男朋友终于被扒了出来!》 《小仙女苏宴兮被发现和神秘男子私会音乐厅》 闻如生一愣。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和沈行风隐婚的事情暴露了出来。而下一瞬,他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宴兮姐已经结婚了,他再这样想着她有什么用?不仅没用,反而很不好,说不定会给她带来困扰。 想到这里,闻如生的心沉了下去。 他心不在焉地点开推送进来的新闻,却在看见配图照片时愣住了。 和她私会的人不是沈行风? · 音乐厅里,贺靳偏过头,望着坐在他身侧的倪胭。 她一身汉服,坐得腰背挺直。一场音乐会,她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听,十分专注——真像个淑女。 贺靳昨天晚上翻看了很多苏宴兮上传的视频,身边的倪胭和视频里的她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纯美得让人心动。 如果贺靳没见过倪胭发骚的样子,可真的要相信她是纯真的小仙女了。 表演结束,观众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开,贺靳纹丝未动,他打量着倪胭起身,看着她是如何优雅地扯着裙角离座。她身上的汉服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偏偏行动时步履袅娜、腰肢轻颤,那布料包裹下的身体变得更有吸引力。 倪胭走到这一排座位的尽头,后知后觉发现贺靳没跟过来,她站在尽头转过身望向贺靳,慢慢翘起嘴角。浅浅的笑又温柔又娴静,她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风景。 贺靳笑了笑,起身朝倪胭走了过去。 倪胭像个淑女一样挽起贺靳的胳膊:“贺总觉得这场演出怎么样?有没有沉醉在美妙的音乐里?” 贺靳看着她,语气莫测:“继续演。” 倪胭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贺靳但笑不语。 到了金际城,倪胭饶有趣味地观看着别人各种赌法,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贺靳,贺靳耐心地给她讲解。 “贺总身边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小仙女苏宴兮吧?” “那……昨天坐在赌台上戏弄的贺总的女人真的是小仙女苏宴兮?” “不会的……这相差得也太大了。眼前这个一定是小仙女没错了,可是昨天那个怎么都不像啊。难道是小仙女真的有双胞胎姐妹,昨天那个是小仙女的双胞胎姐妹,她闯了祸,今天小仙女过来给姐妹收拾烂摊子?” 把旁人议论听在耳中的倪胭都不由佩服那人可怕的想象力。她笑着偏过脸,望着贺靳问:“你昨天说这个怎么玩来着?我可能是记性太差了,忘记了。” 她语气冷清,语速轻缓,问的循规蹈矩温文尔雅,绝对不带有一丝的撒娇嗲意。 贺靳眯着眼睛把规矩又讲了一遍。 第159节 倪胭认真听着,她唇角绽出浅浅的笑:“原来是这样,我记下了。” “逛了这么久,不去玩两把?”贺靳随意问。 倪胭摇摇头,特别认真地说:“仙女才不会去赌钱。” 贺靳笑笑,没接话。她文静乖巧的样子,让贺靳一瞬觉得自己在逼良为娼。不过也只有一瞬罢了。 倪胭虽然自己没下场,但是显然她对观看别人各种各样不同玩法的兴趣很浓。一楼到五楼,除了一些包间,对外开放的地方她都钻进去看了看。 “贺总,听说你这里还有地下室?地下室是什么地方?也是赌场吗?”倪胭问。 “也算。” “那我们去那里瞧瞧。” 贺靳摇摇头,随口说:“那里是赌打黑拳输赢的地方,你们女人大概对这种游戏不会感兴趣。” 倪胭琢磨了一下“打黑拳”这个词,问:“打得很凶残?” “打死对方才算赢。” “我想去。”倪胭的眼中升出浓浓的兴趣。那一抹浓浓的兴致让她的面容生动起来,好像终于隐隐脱出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壳儿,有些昨日的影子。 贺靳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通往地下的通到有人看守,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倪胭跟着贺靳走到地下室时,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了很久。在擂台上,只要不使用武器,没有其他规则。所以擂台上的两个人出拳很凶,招招都是朝着对方命害的地方来。 观众大声叫好,十分激动。这种叫好的声音里偶尔还会掺杂几句那挺的粗鄙话,他们为擂台上的打斗叫好,其实更像是自身的一种发泄。 整个地下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擂台,其次是下庄台。身穿黑西装扎领结的服务生站在环形长桌中间,在他面前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筹码。 比赛已经开始,下注早已完毕。 贺靳带着倪胭在空座位坐下,观看着擂台上有些血腥的比赛。倪胭对这样的格斗兴趣很浓,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观看着擂台上的打斗。擂台上的两个人打到激烈时,她的眼睛里会闪现一抹亮光。 贺靳沉默地审视着她。 没多久,倪胭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叫好,沉醉在擂台上激烈的氛围中。她把还剩半桶的爆米花塞给贺靳,和其他人一起走下座位,围着擂台给选手叫好打气。她看着选手格斗,坐在高台上的贺靳悠闲地吃着爆米花看着她。 擂台上的两方选手扎着蓝红两色的腰带,红方几次被蓝方打到在地,又一次次站起来。蓝方又一次把红方压在地上,握紧的拳头朝着红方的脸一连打了几拳。红方的脸偏到一侧,血水落在擂台上,也染红了蓝方的拳头。 越来越多的血。 红方无力翻盘。 “输了输了,押错人了。哎,我的钱啊。” “嘿嘿,今天运气不错!等下那局才精彩,今天要来个三连胜!” “我说……行了吧,再打就真出人命了。”在议论输赢的声音里掺进了这样一条担心红方性命的声音,可惜很快淹没在别人的声音里,也没人附和他。 在打黑拳的擂台上,默认的规则是打死对方才算赢。可输赢哪里需要一定要打死对方?像眼下这种局面,已经被打到重伤的红方绝对没力气站起来,蓝方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收手。可是如果他要想红方的命,也是他的自由,没人能阻止他。 倪胭回到座位,凑到贺靳身旁去吃爆米花。她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打黑拳?各种正规比赛不是也很多?” “缺钱,或者找刺激。” 贺靳把最后一颗爆米花塞进倪胭的嘴里,他站起来,说:“无聊的上午和下午终于过去了,现在该开始晚上的活动了。” 倪胭指了指前面一排议论的人说:“他们说下一场是今晚的重头戏,还是看完再走吧?” 前面坐着的两个人应该是一对恋人,正在议论着打黑拳中比较出名的几个人。 “……你觉得刚刚的比赛刺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刚刚那俩都是新人。等下狼头上台,让你瞧瞧真正打黑拳的威风。” “狼头是很厉害的人物?” “当然!” 倪胭还想再听,贺靳弯腰拉住她的手腕,一下子把她拎起来,由于惯性,倪胭本能地撞在贺靳怀里。倪胭在贺靳怀里弯起眼睛,眼尾挑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浅声开口:“贺总,别那么急嘛。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怕绯闻还要明目张胆和我在一起一整天?” 倪胭翘起嘴角,在贺靳怀里绽出一个稍显妩媚的笑。她笑着说:“不,我怕的不是绯闻,而是贺总……” 贺靳略弯腰凑到倪胭耳侧,道:“被你吊了一天的胃口,现在如你所愿。” 倪胭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贺靳将她鬓边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不紧不慢地说:“演,继续演。” 倪胭眼中的惊慌霎时烟消云散,浓郁的妩媚层层绽放。贺靳眼前的她和昨日的她终于重合。 他低声开口:“大庭广众之下收敛点。” 倪胭双手交叠放在身侧,行了一个古代淑女的见面礼,然后将手递给贺靳,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离开地下赌场。 身后的人群一阵欢呼,大声喊着狼头的名字。倪胭回头望了一眼,站起来的人群遮挡了视线,她没看清擂台上的人。 贺靳在她耳边淡笑着说:“还想使什么花招?” 倪胭娇娇一笑,妩媚开口:“花招多得很呢,不过剩下的花招显然不适合在公共场合使出来……” 她声音渐低渐柔,尾音低若呢喃。 倪胭和贺靳刚坐进车里,倪胭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无聊地翻看了一下,然后皱起眉,一脸不高兴地瞪着身侧的贺靳,用一种又是生气又是娇嗔的语气说:“金主大人居然真的连绯闻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失望!” “呵……”贺靳低沉而笑。 他捏着倪胭的下巴,一整日的随和不见,眼中露出犀利冷意:“我可是连一丁点的好处都还没尝到。” 倪胭拉长了音:“金主大人斤斤计较的样子可真讨厌。” 她拍开贺靳的手,揉着被他捏疼的下巴。 “生气了?”贺靳将她的小细辫缠在手指上把玩着,十分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娇嗔嘟嘴的模样。 “当然。”倪胭凑过去,下巴搭在贺靳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今晚我得罚你,让你生不如死才好。” 贺靳低沉轻笑了一声。 到了宾馆,倪胭优雅地走到窗前倒了一杯清水。她还尚未来得及喝,贺靳夺了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 “欲擒故纵的戏码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演,是时候收手了。”贺靳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倪胭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脱了吧。” 倪胭起身,娇滴滴地勾住贺靳的脖子,风情万种地笑着,娇柔媚骨地说:“小仙女是从来不会自己脱衣服的。” 贺靳眼中逐渐染上暗色,他用力一扯,随着倪胭胸口的系带落地,她身上的素雅端庄抹胸长裙也跟着缓缓落地,她完美诱人的身子上是一套几乎透明的黑色蕾丝内衣。 贺靳眯起眼睛。 第131章 娱乐圈隐婚〖10〗 兴致浮现在贺靳眼中, 他宽大的手掌抚过她身上娇嫩如玉似雪的肌肤, 在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辗转流连,然后逐渐下移,双手搭在她的胯部,摩挲着掌心下细细的黑色系带。轻轻一拉, 蝴蝶结解开, 那薄如蝉翼的小块布料顺着她笔直的长腿滑落下去。 倪胭忽然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在他的怀里娇滴滴地说:“让你给小仙女脱衣服,可没准许你乱看哦。” 贺靳点头:“小仙女说得对。” 他握住倪胭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 朝一侧迈出一步,关掉墙壁上的开关,整个室内一下子暗下去,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这样?”一片黑暗里, 他低沉的声音极具磁性。 倪胭舔了舔嘴角, 朝他走过去,然后将他猛地推到床上, 跨跪在贺靳身上去解他身上的衣服。她的动作慢条斯理一点都不急, 慢悠悠地娇糯开口:“小仙女是不可以被压在身下的哦。” 贺靳枕着自己的胳膊,饶有趣味地开口:“哦?那所以呢?” 倪胭在他身上趴下来,拉着他的手去解自己的文胸。她将文胸搭在贺靳的眼睛上,娇笑着开口:“所以你只能被我压着……” 贺靳抬手刚要摘下眼睛上的黑色蕾丝布料,手腕再次被倪胭擒住。倪胭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贺靳果然被掌心下的娇滑软嫩吸引, 依了她。 她的出现是有备而来,循序渐进诱他入深渊。贺靳从一开始就知道。可那又如何? 所谓女人,不就是用来宠着的吗?他纵容她耍手段,那些小手段像猫儿挠爪子一样挠得他心痒痒。想把她翻过来揍屁股,却又享受于这种别致的旖旎中。 贺靳望着趴在身上的小野猫,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后背轻缓抚摸。她身上无一处不娇嫩,握入掌中手感极好。 夜深人静,城市开始进入休息。倪胭懒懒地趴在贺靳的胸膛上,撒着娇说:“小仙女累了,不想动了。” “可是小仙女是不会被压在身下的。” “噢……”倪胭拖长了腔调,趴在贺靳身上磨蹭,“那我还是不当小仙女做小妖精好啦。” 贺靳低沉笑起,翻了个身,将她娇软的身子压在身下索取与占有。 城市睡了,他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有时候倪胭也恍惚,不知道身在何处身边的人是谁。 不过也没有那么重要。反正要不了多久她都会忘记。 · 第二天早上,贺靳刚想下床,怀里的倪胭皱眉轻哼了两声,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她还没有睁开眼睛:“不许走……” 她声音里是懒洋洋的困顿,撒着娇不让他走,听在贺靳耳中像咬了一口棉花糖。 贺靳掌心摩挲着倪胭的脸颊,开口:“金主不能白当,自然要去给小仙女处理绯闻。” “不用了……”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不用了?”贺靳诧异。 倪胭的眉头拧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恼怒:“你好烦,不要乱动不要说话不要吵我睡觉!” 贺靳皱眉仔细审视着怀里的小野猫。他忽然记起她当时说过的话——“我如果说我是为了要你的心你肯定是不信的,那我只好说想找你做金主。” 贺靳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莫名的笑容。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单手操作查看工作上的事情,另外一只手搭在倪胭后腰,随意地轻抚。抚摸的力道刚刚好,睡梦中的倪胭偶尔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享受的嘤咛娇哼之音。 贺靳几次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她,觉得有些心痒。可看着她在睡梦中翘着嘴角,睡得那么香,贺靳就把冲动压了下去。 真是见了鬼,他这个金主当得有点憋屈。 算了,趁着对她有兴趣,能宠就多宠一点。娇宠着女人,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笑得千娇百媚这个过程本来就比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更吸引贺靳。 倪胭又睡了一个小时,才在贺靳怀里伸着懒腰醒来。她眯着眼睛,朦胧迷糊,先凑过去亲贺靳的嘴角。 贺靳拍了拍倪胭的后腰把手机递给她看。都是些关于她的热议新闻。 倪胭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去看网络上关于她的娱乐八卦。 第160节 网上的八卦党们对于扒皮这件事那是相当的擅长。昨天网上的标题还是《苏宴兮小仙女人设崩塌》、《究竟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是私生活混乱?》、《小心女苏宴兮和陌生男子私会,举动亲密》…… 倪胭睡了一觉醒来,那些人已经把贺靳的身份扒了出来。倪胭成功把这几年愈来愈低调的贺靳送上了热搜,一篇又一篇报道扒出贺靳的成名史,对他传奇人生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网络上的评论形成了两派,一波人觉得他凭借着一口狠劲闯到如今的成就很了不起,另外的一波人认为他只是运气好,而且只是个赌徒,说不定哪天就一场赌局输了个倾家荡产。 而关于倪胭的议论,已经变成了——《谁说没有后台?果然是靠金主在后面捧着》、《所有人设都是要倒的,小仙女苏宴兮背后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惊!原来除了赌枭贺靳,还有这几位大佬捧过苏宴兮!》 倪胭点开了自己的微博主页,看着最新微博下面大量粉丝的最近留言。有的人哭诉自己有多失望,有的粉丝跪求保持仙女人设不要崩塌,有的粉丝义正言辞表示绝对支持。 倪胭才不在意这些网络上的风评,她可是决定要改路线的。这点吐沫星子算什么,她要干的事情还没干呢。到时候她要掀起的轰动可比现在大多了。 如果说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影响,那大概也只有很可能被沈行风和闻如生误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倪胭笑了笑,把手机丢给贺靳,口气有点敷衍地说:“对不起哦,连累金主大人也被扒皮啦。” 贺靳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有你这样道歉的?” 倪胭理直气壮:“明明是金主大人没有把事情摆平,我只不过是看在你是金主的面子上,意思意思假装道歉一下,贺总怎么还能当真了呢?” 贺靳无话可说。 他起身下床,一边不紧不慢地穿衣服,一边说:“事情我会摆平。” “摆平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确定?” “当然!”倪胭忽然挪了挪屁股挪到床边,用脚轻轻踢了踢正在穿裤子的贺靳的屁股。 贺靳拉拉链的动作一顿,一下子转过身来,把倪胭压在身下,倪胭娇笑着往后躲。贺靳拉住她的脚腕,轻易将她拉了回来。将她的两条腿狠狠掰开。 “不不不,不要。”倪胭摇头,在贺靳兴致浓浓的时候转身逃开。她跳下床慵懒地穿衣服,脸上前一刻的温情蜜意消失,变得兴致缺缺面无表情。 她想的时候怎样都好,她不想的时候没人能勉强她。 贺靳眯着眼睛盯着她,嘴角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金主?她的确没把他当成什么金主。 贺靳送倪胭回家,一路上七拐八拐几次甩掉狗仔,把车子停在倪胭家前面一条街,两个人下了车,从花草通幽的小路走回家。 倪胭站在门前台阶上回头冲贺靳摇头,说:“我没打算请你进来坐。” “这就是你对金主的态度,嗯?” “可是金主大人也没帮我什么呀。” “也是。”贺靳点头,“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然你开个条件,至少让我帮你做点事情。” 倪胭歪着头认真想了很久很久,才说:“暂时没想到,等我想到再说。反正你赖不掉。” 她风情万种地笑着推开家门,扭着细腰袅娜地回家。飘逸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飘动。 贺靳望着她离开的纤细背影,眼中含笑,略微沉思。 一个合格的金主怎么会等着小尤物主动要东西?他应该提前为她准备好一切。贺靳转身往回走,心中已经决定送给倪胭的几个无数女星争抢的大热资源。 倪胭回家洗了个澡之后,才看见邮箱里闻如生分三次发过来的照片。她将每一张私房写真放大仔细欣赏,十分满意。看来闻如生的摄影技巧还是比较不错的,片子的效果比倪胭预计的还要好很多。 倪胭后知后觉地想起上次为了先稳住沈行风,闻如生是如何委委屈屈地离开她家。他回家之后又熬夜给她修了片子。 唔…… 她似乎腾出时间来哄哄这个傻小子了。 倪胭给闻如生打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一声,闻如生立刻接通电话:“宴兮姐,怎么了!” 他接电话速度之快吓了倪胭一跳。 倪胭并不知道闻如生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昨天晚上闻如生知道倪胭已经结婚了的事实后十分难过,这种难过一度让他生无可恋。他念书的时候一直是话不多有些腼腆的学生。也曾遇见过漂亮的女同学倒追。可是那个时候他遇见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被吓了一跳。谈恋爱?学生怎么能谈恋爱? 他是晚熟的。当他终于熟透了想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已经成双入对,而他对异性仍旧有一种羞涩感。 不过也还好,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摄影艺术上。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和相机过一辈子就挺好。直到他无意间看见换衣服的倪胭……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偏偏在动心动情之后知道倪胭已经结婚了。 他那颗心就这么碎了。 可是当他看见网上的消息时,就没什么心思难过。整颗心里都在想着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被倪胭看见,她会很难过吧?她难过无措的时候会不会找他来帮忙或者倾诉? 闻如生修了一天一夜的片子,也守了一天一夜的电话。就在他困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的电话忽然到了。几乎是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闻如生所有的困顿都消散,立刻精神起来。听着电话那一边倪胭温柔轻缓的声音,闻如生所有的疲惫也都不见了。 “什么?一起吃晚饭?好啊,我马上就来!你缺什么跟我说,我路上去超市买!”闻如生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冲。因为脚步太急,走到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身子趔趄,差点摔倒。 · 沈行风黑着脸坐在床上,由着医生给他消毒伤口,然后在他眼下的伤口处贴上纱布。另外一边的小护士戴着一双白手套,她小心翼翼地将沈行风手背上的针头拔了出来,然后收拾着医药用品。 医生开了药,和付兰西说着注意事项。付兰西一一记下,亲自将医生和护士送走。他重新回来,冲沈行风摊了摊手,又重复:“活着不好吗?” 沈行风没说话,半耷拉着眼睛,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机。他眼中的红血丝还没有褪去,瞧上去有些诡异的狰狞。 付兰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风,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收手吧。” 沈行风自然是没有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付兰西才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我不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我的,凭白惹人厌烦。你好好休息。说好了三个月的假期,三个月后你可得满血回归。” “知道。”沈行风敷衍地应了一声。 付兰西看着床上的沈行风欲言又止,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腰上,原地走了两圈,才无奈退出房间。付兰西不是喜欢戴白手套,而是因为沈行风过度的洁癖。就连今日过来的医生和护士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才戴上白手套。 房间里只剩下沈行风一个人。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手机,然而手机的屏幕一直都没有亮起。 他在等,等倪胭的解释。 网上关于她被金主的新闻被传得沸沸扬扬,不管他是不是怀疑,她难道不都应该跟他解释一声?偏偏她了无消息。难道她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想帮她治病,并无心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成真夫妻? 或许吧,或许她心里是真的丝毫没有他。 沈行风闭上眼睛。 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发泄过,然而此时他心里又有了躁意。那些隐藏在骨子里的暴力倾向险些控制不住。 沈行风睁开眼睛,眼白上的红血丝越来越多。他的眼睛隐隐有了一种猩红的狰狞之感。 好,你不来主动解释,那我去问你。 沈行风翻身下床。 第132章 娱乐圈隐婚〖11〗 倪胭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客厅。 闻如生立刻起身迎上去去接, 嘴里忙不迭地说着:“我来, 我来!” 倪胭笑着把果盘递给他,也没推辞。她在闻如生对面坐下,轻轻撩拨着滑落到肩头的长发。她将目光落在红木茶几上的果盘上,有些失神。 闻如生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仔细盯着倪胭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宴兮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我觉得你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有吗?”倪胭抬眼望向闻如生,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微微前倾,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荔枝, 慢悠悠地剥着壳儿。粗糙的壳皮剥下去,露出纯白晶莹的果肉,诱人可口。倪胭将果肉送入口中,淡粉色的唇比荔枝果肉还要娇嫩盈润。 “宴兮姐, 虽然这话可能有些多余。但是我还是想说,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和烦恼都可以和我说。就算我能力有限,也愿意倾尽全力去帮你!” “真的没什么……”倪胭垂着眼, 长长的眼睫遮了她的眼睛。她瞧上去有些失落伤感。闻如生看在眼里, 更觉得她纤细的身子充满了一种楚楚可怜的孤独感。一种心疼的感觉浸湿了闻如生那颗心脏。 闻如生一时之间想到苏宴兮父母家人都在国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应该是孤单的吧?闻如生又想到她和沈行风的婚姻关系。他们为什么会结婚?沈行风一定对她不好吧?要不然也不会他在她身边摄影了两三年都不知道她和沈行风的关系。 现在网上的人凭借着三两张照片指责、谩骂她简直是太过分了!什么金主,什么包养!怎么能用这样的词语来欺负可怜的小仙女! 应该是有人故意黑她吧? 对,就是这样! 一定是某些讨厌的十八线不入流女明星羡慕嫉妒小仙女的流量好,还有那些十八般武艺搬上直播间名气依旧没有小仙女高的网红们也很可能故意黑小仙女。 对,一定是这样的。都是别人欺负小仙女。都是别人的错。 闻如生心中愤愤, 越想越生气。 倪胭没说一个字,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闻如生只是看着倪胭发呆出神的样子,自己就脑补了这么一大堆,把倪胭摆在了楚楚可怜的受害者位置。 “这次叫你过来一起吃饭是为了谢谢你帮我拍写真,还有之前两年多的合作,你都辛苦了。” 闻如生心里一顿:“宴兮姐怎么这么说?” “古风视频我以后不打算再做了。” “为什么!”闻如生一下子站起来。 倪胭想了想,才说:“如生,我知道你之所以陪我做视频这么久也是因为你自己偏爱古风,但是我对这方面的兴趣已经淡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碰这些。” 她低下头随意地捋了一下长裙裙摆。 倪胭今天穿的并不是汉服。闻如生忽然想到她最近的确穿汉服的次数越来越少。 闻如生重新坐下来,他低着头,心情有些低落。拍摄古风视频是他和她一起的爱好,是他和她联系最为紧密的事情。如今,她说她不喜欢了…… 闻如生心里有些发堵。 “如生,我很抱歉这件事情我半途而废,但是真的没什么兴趣了。” “以后都不做了吗?”闻如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应该是吧。”倪胭稍微顿了一下,又浅笑着改口,“或许哪天又有兴趣了呢?谁知道呢。” 总要留点希望。 “是啊,说不定哪天就又有兴趣了……”闻如生低下头,有点沮丧。 明明最初拍摄古风视频是原主苏宴兮的心愿,或者说梦想。而闻如生不过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随便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后来在一次次接触中,他才逐渐爱上了古风。如今她要放弃了,他却像自己的梦想被割裂了一般。 倪胭打量着闻如生的神色,说:“我认识几个同样做古风视频的朋友,如果你还想继续做这方面的视频,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她们都对你拍摄的风格很喜欢。” 闻如生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说:“不用了。” 原以为是不能再继续拍摄古风视频而难受,可是当倪胭提出让他去给别人拍摄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闻如生后知后觉,他并不是因为以后不能再拍摄古风视频而难受,而是因为以后不能再和小仙女一起了…… “好啦,别不开心啦。”倪胭忽然摸了摸他的头。 第161节 闻如生一怔,愣愣地抬眼望着倪胭。头发丝有知觉吗?为什么闻如生觉得被她碰过的头发在发烧。 倪胭嘴角挂着清浅温柔的笑。她用哄小孩子一样的亲昵口吻说:“不要这样,开开心心的,好吗?” 闻如生的脸上忽然一红,他迅速低下头,慌忙去拿果盘里的水果来吃——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拿了一颗荔枝,用力一剥,汁液喷到他的脸上,手里的荔枝也落了地。他听见坐在对面的倪胭轻笑了一声。 闻如生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小心一点。”倪胭欠身凑过去,用纸巾擦去他脸上的荔枝汁。 闻如生闻到倪胭的指尖有淡淡的茶香。 “别的地方还有沾到吗?”倪胭偏着头,仔细瞧着闻如生的脸。 “没、没有了。”闻如生僵坐了一瞬,慌忙弯下腰去捡滚落到倪胭脚边的荔枝。凉风从开着的门窗吹进来,吹动倪胭的裙角如涟漪轻漾。轻纱质地的裙角拂过闻如生的手背。闻如生的手颤了一下。 他捡起荔枝,抽出湿巾擦手。视线里忽然出现一颗水润晶莹的荔枝,还有她的指尖。 “张嘴呀。”倪胭晃了晃手腕。 闻如生木讷地张开嘴,咬住荔枝,隐约碰到倪胭的指尖。荔枝那么甜,甜味儿在闻如生口中蔓延开,甜得他发晕。 “嘿,吐出来呀。”倪胭惊讶地望着他。 “什么?”闻如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把核儿吞进肚子里了。他摸着喉咙,猛地咳嗦了两声,尴尬得脸色红得发胀。 倪胭忍俊不禁地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喏,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闻如生把水接过来,迅速低下头。他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知道一定很红。他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挣扎,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水杯放下,勇敢地抬起头望着倪胭,开口:“宴兮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呀。”倪胭对上他的目光,也稍微严肃了些。 闻如生喉间滚动了两下,才说:“我以后不想再喊你宴兮姐了,我只想叫你宴兮!” 倪胭眸光流转,轻笑了一声,道:“就这样?称呼而已,怎么样都好呀。” “我!”闻如生猛地站起来。 倪胭似乎吓了一跳。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转瞬浅浅笑着去拉住闻如生的手腕,让他重新坐下来。她仿若浑然看不透闻如生为何如此失常一样,浅笑着说:“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就好。” 她的样子越是茫然不知,闻如生心里越是七上八下。 要冷静——闻如生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他坐下来,正视着倪胭的眼睛,说:“我能先问你一件事情吗?” “嗯,你问。” “你和沈行风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会不会太冒昧……” 看着倪胭脸上的浅笑逐渐散去,闻如生心里一慌,顿时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他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倪胭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呀,我和他是假结婚。两家人是世交,早就有联姻的打算,我们又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随便领了个证。” 悬在闻如生心口的大石头好像在一瞬间落了地。紧接着,他心里涌上了一种狂喜。 “太好了!” 倪胭惊讶地抬眼看他。 对上倪胭的目光,闻如生脸上又是一红,吞吞吐吐地说:“宴兮,那我还有机会对不对?” 倪胭眼中的惊讶越来越多,她像是无知少女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告白,惊愕而又无措地望着他。 闻如生忽然拉住倪胭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宴兮姐……哦不,宴兮!我真的很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闻如生心脏突突突地跳动,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一下子把倪胭抱在怀里。 倪胭感受着星图亮起,勾起嘴角。 然而下一瞬,客厅落地玻璃门忽然碎裂。 倪胭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人用力扯开。她扶着藤椅站稳,回过头去,就看见沈行风带血的拳头砸在闻如生的脸上。一拳将闻如生砸倒,他扑上去,一拳又一拳。 倪胭回头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玻璃。 他是砸了玻璃进来的? “行风!”倪胭急忙跑过去拉住沈行风的手臂。他的手臂在发烫。倪胭眼中闪现一抹讶然。 看一眼毫无还手之力的闻如生,倪胭用力去拽沈行风:“行风,你快住手,别打了!” 沈行风身形一顿,忽然转身,拳头朝倪胭砸去。他的拳头即将打到倪胭时,生生顿住。 他红色的视线里浮现倪胭的脸。倪胭的脸越来越清晰。 沈行风的眼睛红得吓人,停在倪胭面前的拳头在发颤。他整个人冷厉阴翳到完全没有平时全民男神的高贵风度。 这个人不是沈行风。 “行风?”倪胭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沈行风的瞳仁猛地收缩,神智在一瞬间回归。他收了手,向后退了两步。 沈行风脚步踉跄,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倪胭。他的眼中有两种情绪,好像有两个他在打架。 他刚刚差点动手打了她?这个认识让沈行风略微战栗。 “你这个疯子……”闻如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满脸血地指着沈行风,高声质问,“平时看你像个人,粉丝把你当男神供着!可是没想到你是这个德行!说,你是不是打过宴兮!你个家暴男!家暴男!幸好今天被我撞见,我再不准你欺负宴兮!” 闻如生拉住倪胭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护着。即使他满脸鲜血,也要站在倪胭身前护她周全。 沈行风脊背弓着,喉间发出野兽一样的低鸣之音。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微微战栗。 倪胭皱着眉,问:“行风,你怎么了?” 沈行风没有回答她,他转过身,栽栽歪歪地踩着一地的碎玻璃往外逃。 “行风!”倪胭追上两步,身后的闻如生忽然“轰”的一声仰躺倒地。 倪胭一怔,略犹豫之后转身扶起闻如生,把他扶到藤椅上。 “没想到沈行风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个疯子……”闻如生龇牙咧嘴,呻·吟呼痛。 倪胭看了一眼沈行风离开的方向,转身去拿了医药箱,仔细给闻如生上药。 闻如生望着倪胭专注的样子,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暖流。这点伤也不算什么了。 “谢谢宴兮姐……”话一出口,闻如生才发现自己又喊了她姐。 倪胭温柔地说:“是你不顾危险挡在我身前,是我要谢谢你。” 倪胭弯下腰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颗酥糖塞进闻如生的嘴里,笑着说:“喏,奖赏给你的。” 第五颗星缓慢升起。 闻如生脸色微红着开口:“宴兮姐,你还是和沈行风离婚吧。沈行风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今天我不在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你不在,沈行风大概也不会发疯…… 倪胭又回头朝沈行风离开看去,眉头逐渐拢皱。 · 沈行风冲出倪胭家,用最后的理智走进僻静的一条小路。倪胭的家地处偏僻,除了前面的大路,后面还有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 沈行风的脚步有些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栽倒。他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耳边的微风声被放大,产生轰隆隆的错觉。 他用鲜血淋漓的手颤抖摸出手机,摁了几次才拨通付兰西的电话。 今天是付兰西女朋友的生日,两个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接吻,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付兰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接通,他女朋友娇哼一声质问:“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沈行风重要!” “呃……” “哼!”女朋友抢了他的手机直接关机! 付兰西刚想去捡电话,女朋友软软的身子贴了上来。呃……好吧,反正他现在在休假…… 沈行风摔了手机,忽然爆喝了一声:“你他妈的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安静的林间小路只有风的声音,没人回应他。 沈行风摊开自己的双手,下一瞬,这双手不听使唤地紧紧握成拳。 他想杀人。 他用力闭上眼睛,捡起丢到一旁的电话,终于拨通沈行山的电话。 “喂?行风?”沈行山正坐在地板上陪沈晨玩拼图,电话接通对面很久没有声音。不久后,他听见电话另一头压抑的喘息声。 沈行山变了脸色,声音冷下去:“行风你在哪?” “宴兮家后面第三条小路。”沈行风声音沙哑,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爸爸,怎么了?” 沈行山没回答,急迫地大步往外走,走到楼下喊保姆上楼陪着沈晨。他取了手铐和锁链扔进车里,将车开得飞快。 沈行风丢开电话,垂着头坐在路边。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着出现在小路尽头的倪胭。 沈行风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心里的躁意一遍一遍翻滚。 “走。”他说。 倪胭自然不会听他的,不仅没走反而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当她走到沈行风面前,沈行风面部扭曲,他抬着头,用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像看待捕食的猎物。他的脊背慢慢弓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狼。 “我让你滚。”几个字几乎是他用最后的理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倪胭眯起眼睛,她嗅到了死士的气息。 沈行风的眼睛越来越红,他盯着倪胭站了起来。 小路尽头忽然出现车灯,十分刺眼。 沈行风僵硬地回头看着沈行山从车上下来,他松了口气。 沈行山也松了口气。 沈行山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晃动拳头,走到沈行风身侧时,他朝着沈行风一拳朝打过去。 沈行风身形晃动朝一侧倒下去。 倪胭惊讶地问:“你打他做什么?” 第162节 沈行山呼出一口气,冲倪胭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较绅士的笑容,说:“他需要发泄。” 沈行山话音刚落,沈行风如野兽一样扑上来,两个人滚落在草坪上厮打。 倪胭皱眉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沈行风下手凶残狠厉,沈行山完全不是对手只能不停躲避。 她看得出来现在的沈行风是失控的,他恐怕并不知道自己打的人是谁。眼中的杀意很浓,然而这种杀意并不是一直存在的,偶尔会恢复清明,就像两股力量在挣扎抗衡。 倪胭悄悄将一溜儿柔和的龙力渡入沈行风的后心,助他稳住心智。 不多时,沈行风的力道轻缓下去。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给你当哥。”沈行山吐出嘴里的血,用手铐 把沈行风的手铐了起来,将他推进车里后座。 他摔上车门,视线里出现一张纸巾。沈行山看了倪胭一眼,接过纸巾擦去脸上的血。 沈行山上了车,倪胭也跟了上去坐在副驾驶的位子。 脸上火辣辣的疼,沈行山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许久没动作。 “我可以问问我老公怎么了吗?”倪胭问。 沈行山转过头对上倪胭的视线,她很平静,没什么惊慌恐惧。 “不知道!”沈行山烦躁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放缓了语气,“他小时候就有些洁癖和内向,不过不严重。后来病了一次,醒来就这德行了。” “他会失控,然后有暴力倾向?”倪胭问。 “倾向?”沈行山指了指自己的脸,“已经是事实了!” 倪胭轻笑了一声,温声细语:“你气什么?不是你凑过去让他打的么?”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拿你发泄?” 倪胭漫不经心地说:“他又不会打我。” “他如果不发泄出来会一直神智不清。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们都以为他没有再发病。没想到……”沈行山叹了口气,“头几年严重的时候,要把他锁着关在笼子里。” 沈行山烦躁地一脚油门,说:“没错,你老公是个精神病患者。” 倪胭没回话,她回头望着躺在后座上的沈行风。 他睁着眼睛,双眼一片空洞。被手铐铐住的手在流血,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来。 倪胭眯起眼睛,轻嗅沈行风周身将要散去的死士之气。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精神分裂,而是有另外一道亡魂想要强占他的身体。 第133章 娱乐圈隐婚〖12〗 沈行山没有带沈行风回他的小公寓, 而是带回了沈行山自己的别墅。和沈行风的小公寓不同, 沈行山的家倒是气派多了,至少像个总裁的家。 沈行山是把沈行风扔到地上去的。 倪胭跟进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间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再没有别的东西。那张单人床是涂了白漆的铁床。狭小的空间, 加上大面的白墙、白地毯, 竟是比沈行风家里更像太平间…… “让他自己待着吧。”沈行山往外走。 倪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行风,跟沈行山走出。倪胭看着沈行山从外面把房门用锁链锁上,她问:“就这样不管他了?” 沈行山揉着眼角的淤青,像是才发现倪胭一样打量着她, 说:“你跟过来干什么?嗯?我的假弟媳。” 倪胭本来望着门锁,闻言她回头冲沈行山展颜而笑:“不欢迎吗?嗯?我的……假大哥?” 沈行山眼前浮现那一晚她抽烟时迷离惑人的眼,还有那缥缈的烟雾,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沈行山的眼中闪过危险的讯息。 他眯起眼睛走近倪胭, 逐渐把她逼得紧贴身后的雪白墙壁。沈行山盯着倪胭的眼睛沉声警告:“收起你挠人的小爪子, 休想游离在我们兄弟三个人之间。你不懂我们兄弟三人的交情,我们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倪胭眼中染上放肆的笑, 她向前迈出一步, 和沈行山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酥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沈行山的肩上,轻声问:“是吗?” 明明轻魅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像从远处缱绻绵长而来。 沈行山望着她眼中的流光,有一瞬间的失神怔忪。是吗?那样轻若呢喃的疑问重重落在他心上。 “不过……”倪胭嘴角翘起狡猾的弧度,“我对死板大龄带娃老鳏夫和被小明星耍得团团转的傻子都没兴趣。” 她一下子推开沈行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沈行山懵在原地。 · 第二天倪胭再见到沈行风的时候, 他坐在雪白大床的床角,从头到尾穿着白色,干干净净的。如果忽略他脸上的伤和包扎的手,又变成了那个大屏幕上的全民男神。 “离婚吧。”沈行风平静地说。 “理由?”倪胭问。 沈行风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小护士推门进来,提醒沈行风吃药。 沈行风面无表情地将丸药吞下去。倪胭走过去,拿起药瓶看上面的说明书。 “理由?”沈行风嗤笑了一声,他偏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无所谓地说:“因为我是神经病啊。” 倪胭把药瓶放下,皱眉审视着沈行风,问:“他在你身体里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进去的?他是什么人?” 沈行风惊讶地抬眼看着倪胭,眼中是难掩的震惊。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说过很多次他没病,是有人赖在他身体里。虽然家人、朋友都关心着他,却没有人相信他。他们给他找心理医生,给他开大量的神经类药物,甚至在他和身体里的那个人抗衡时给他打镇静剂。 他不怪他们,只是后来慢慢不再解释。他服用了大量神经类药物,那些药物到底是影响了他。有时候他也迷茫,或许他真的是精神上有问题。 倪胭在他面前蹲下来,握着沈行风的手放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她抬起眼睛凝望着他,认真说:“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我的行风不是那样的。我们一起把他赶走好不好?” 沈行风瞬间红了眼睛,他慌忙转过头,指腹用力抹去眼尾的一点湿润。 倪胭站起来,把沈行风拉进怀里,她的手轻轻拍着沈行风的头,温声说:“我们不做全民男神了,以后不要压抑自己。我们没病,以后再也不要吃药了。” 沈行风缓缓抬手抱住倪胭的腰。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眼泪却逐渐浸湿了倪胭腰际的裙子。 沈行山站在门外,眉头紧皱。 · 当日沈行风跟沈行山说要回家,沈行山本想拒绝,可是想到他无意间听见的对话,他深深看了倪胭一眼,亲自开车送沈行风和倪胭回公寓。 到了沈行风小公寓的楼下,没等沈行风开口,沈行山先说:“公司还有事,我就不上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倪胭的脸,问:“你要暂时住在这边?” “不,晚上回我自己家。”倪胭随意说。 沈行风偏过头看了倪胭一眼。 回到小公寓,倪胭在厨房里炒菜,沈行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说:“宴兮,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倪胭将搅拌好的鸡蛋导入锅中,笑着说:“那可不成。我喜欢色彩斑斓鸟语花香,等什么时候你家里不像太平间我再来。” 沈行风看着蛋液在锅中逐渐凝固,边角微微翘起,他眼中染笑,答应:“好。” 沈行风偏着头看着倪胭的侧脸,问:“你很喜欢下厨?” “以前不喜欢下厨,后来遇见一个人烧的一手好菜。可惜我只吃过两次。后来他死了,我倒是对下厨有了兴趣。” 沈行风皱眉问:“谁啊?” 倪胭浅浅笑了一下:“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 倪胭用胳膊肘轻轻推他,说:“好啦,出去等着。” 沈行风被倪胭推出厨房,他坐在客厅里雪白的沙发上,打量着客厅,在脑海中想象着如果这里不全都是白色,又会是什么样子。 倪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沈行风不经意间一瞥,看见弹出来的信息。 【新銮酒店1015室,贺。】 沈行风的视线长久地落在那个“贺”字上。 贺靳…… 网络上的那些娱乐报道…… 沈行风忽然想起自从网上有了那些绯闻,倪胭至今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解释。丝丝缕缕的猩红爬上他的眼睛。 听着倪胭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沈行风低下头,努力克制情绪,将眼底的猩红逼下去。 两个人吃了午饭,相拥躺在床上睡午觉。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倪胭抬起沈行风搭在她腰际的手臂,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贺总,这么快就想我了?我们不是前天早上才分开……” 沈行风斜靠在卫生间门外,听着倪胭娇滴滴地撒娇。那些被他压下去的阴翳重新攀爬,他撩起眼皮,猩红蔓延。 “骗子……” 有一道阴森的声音在沈行风耳边不停说:“把你的身体给我,只有我才能让你变得更强大……” 倪胭打完电话走回卧室,沈行风还如她离开之前一样躺着。倪胭打了个哈欠,轻声嘟囔一句“吵人睡觉最烦人了”,她懒洋洋地爬上床,重新窝在沈行风身边,把沈行风的手臂也重新搭在她的腰际。 不久后,倪胭呼吸匀称,睡着了。 沈行风睁开眼睛望着她,他的眼中一片清明。 倪胭睡到傍晚才起来,她煮了粥和沈行风一起吃过,才收拾东西打算走。 “我送你回家啊?”沈行风状若不经意地问。 倪胭拒绝:“不用啦,你现在身上有伤,被狗仔拍到又要有麻烦了。” 沈行风抬眼看着她,嘴角扬起一道带着冷意的笑。 在沈行风看不见的地方,倪胭悄然翘起嘴角,狡猾得像只织了网的小狐狸。 第134章 娱乐圈隐婚〖13〗 倪胭没去新銮酒店, 她直接去了金际娱乐城。 第163节 贺靳在人群里一眼看见她, 她坐在一堆玩骰宝的人中间,她没玩,饶有趣味地看着别人玩。 “你迟到了六个小时。”贺靳站在倪胭身后。 倪胭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有些无聊地懒散开口:“我发现我对赌的兴趣不怎么高。” 贺靳低笑了一声, 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痴念的人想要一夜暴富罢了。” “贺总也是?” 贺靳沉思了片刻,才说:“曾经是。” 现在的他当然不是了,现在的他有的是钱,不需要借助赌钱更富了。 远处有人在偷拍, 倪胭知道,但是她没怎么在意,继续看别人玩。贺靳起先陪在她身边,时间久了, 他在远处坐下, 远远望着人群里的倪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也看不出来对倪胭多大的兴趣, 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挪开。若是了解他的人便会知道, 他这样已经十分不寻常。 倪胭逛了大半个晚上,直到把各种玩法看得差不多。本来就没多少的兴趣变得更淡了。她目光轻轻扫过大门,又扫过这里的人群,一直没找到沈行风的身影。 倪胭知道沈行风看见了贺靳给她发的信息。倪胭也知道沈行风偷听她和贺靳打电话。或者说,她是故意躲到卫生间去给贺靳打电话让沈行风听见。 他该不会真的去了新銮酒店吧?倪胭皱眉,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难道不应该选择跟踪她?显然, 沈行风不像个蠢的,看来他是真的没来找她。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 倪胭耐心耗尽。她随意地撩了撩头发,走到贺靳面前,无聊地说:“没意思。有没有更有意思更刺激的玩法?” “地下室?” 倪胭想了想,说:“行吧。” 贺靳不动声色地起身,两个人往楼下走的时候,贺靳忽然开口:“你今天似乎有心事。” 倪胭眸光凝了一瞬,又转瞬间恢复正常。她笑笑,说:“如果我说不想要你了呢?” “什么?”贺靳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倪胭。 倪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已经先一步迈进了楼下大厅。地下室里一片喧嚣热血,一个个白日里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解开领带,面红耳赤热血沸腾,看着擂台上的比赛好像自己在场上将对手摁在地上摩擦,真正的做着英雄梦。 其实倪胭对看打拳也没什么兴致——沈行风没有如她意料地找来让她怏怏不乐。 前面的两个男人议论着擂台上的比赛。 “狼头居然挑战黑龙,他是不是疯了。黑龙打黑拳可没输过,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在擂台上活活被他打死。” “狼头虽然下手狠人气高,毕竟这两年才红起来的。黑龙可是争霸擂台七八年了。这些年,本来都是半收山的人了,谁敢挑战他?也不知道狼头怎么想的。” “那个狼头啊,一上了擂台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真像狼……” “那有什么用。看看体型差就知道他赢不了,黑龙这个黑鬼身高有两米一了吧……” 倪胭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前面两个人的议论,没什么兴致地抬头看向前方的擂台。她一个手腕翻转间海水倒流的几万岁老妖精的确对人类的打架没太大兴趣。 勉强看看,打发时间。 虽然是黑拳,但是擂台和正规比赛的擂台差不多。不过擂台上并没有裁判。毕竟打黑拳的规则是上场前检查身体不携带任何武器即可,至于擂台之上那是真正的自由格斗,打死对方为赢。 黑龙系着蓝腰带,他的确如前面那两位议论的人说的一样,他是黑种人,身高超过两米一,长得十分健壮,全身上下处处都是坚实的肌肉。 狼头系着红腰带,他的身高在正常人中绝对不低,至少也是一米八五以上,可是跟黑龙站在一起就显得矮小了很多。他是亚洲人,至于容貌…… 倪胭眯起眼睛,盯着狼头的脸。狼头低着头,倪胭需要仔细去看。 “这是为了更符合自己的名字,故意在脸上画了狼头?”倪胭诧异地问。 贺靳在一旁解释:“来打黑拳的人有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真实身份。” 倪胭随意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擂台上的狼头身上。 在擂台下方有两个桌子,一蓝一红。蓝色桌子上堆满了赌注牌,而红色桌子上是空的。 看来所有人都觉得今天会赢的是黑龙。 按照规矩,在比赛开始二十分钟之内都可以下注。只不过买定离手,不可更改。如今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格斗了十几分钟。狼头下手凶残狠戾,只是仍旧比不上打拳十几年的黑龙。 看着狼头一次次倒下,鲜血染脏擂台上的地面,观众们齐声叫好。在这样的地方,人心当中最黑暗的地方总是容易被激发。这些观众并不完全是为了赌钱,更是为了寻求刺激。大概他们觉得看着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活活打死是一件十分刺激快乐的事情。 倪胭的目光死死盯在狼头的身上,她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消失,严肃起来。 “宴兮?”贺靳诧异地看向倪胭。 倪胭起身,朝擂台走去。 贺靳皱起眉,目光追随着倪胭的脚步。他早就觉察出来倪胭今日心不在焉,尤其是当她看见狼头的时候,更是变了脸色。 狼头又一次被黑龙摔在地上,狼头的身体狠狠砸在围着擂台的粗绳上。 擂台下,叫好声和嘘声混在一起。不管这些人在之前的比赛中是不是赌过狼头赢,这个时候都不重要了。 黑龙双手握在一圈转动着手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走到狼头面前,轻蔑地说:“是你想不开要来找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狼头,别以为最近人气高就了不起,你看看台下几百人哪有一个压你赢。” “我压他赢。” 女人娇柔的声音响起,黑龙诧异地寻声望去。台下的观众们也是一脸惊讶,不明所以地望着站在擂台旁的倪胭。 也就是在听见倪胭声音的瞬间,弓着身子的狼头身体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倪胭,然后对上倪胭温柔的眼睛。 “宴兮,不要胡闹。”贺靳从观众台高处一步步走下来。 “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赌他赢。用我自己当赌注。”倪胭回答贺靳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狼头。或者说,沈行风。 贺靳的脚步顿了一下,想到初次相见的一幕。如今她再次拿自己当赌注,让贺靳心里涌上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赌他赢?”贺靳沉声问。 倪胭在一双双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轻笑了一声,说:“因为他是我老公啊……” 她喊“老公”的时候是一贯的娇软甜腻。 贺靳的瞳孔猛地收缩。 沈行风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他的眼中有着不敢置信,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挣扎。 倪胭又轻叹了一声,她将手探入围在擂台周围的两道粗绳之间,去握沈行风的手。她凑过去,在沈行风耳边轻声说:“我今天过来找贺靳,是想结束和他的关系。协议取消了,我不玩了,好不好?” 第135章 娱乐圈隐婚〖14〗 沈行风眼中的猩红有些许的褪去,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再次睁开眼望着倪胭,喉间微微滚动,沙哑着嗓子,开口:“你再说一遍。” 倪胭勾唇展颜, 她像曾经哄着他时那样把他的手捧到嘴边轻轻落下一吻, 温柔地说:“是,我以前胡闹爱玩,甚至和贺靳上过床。我今天过来是为了结束和他的关系,找一条出路, 寻另一个新开始。” 沈行风望着倪胭如水般的眸子,许久之后,僵硬地扯起嘴角。 倪胭的掌心里,沈行风的第五颗星亮了起来。 贺靳站在倪胭身后, 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他转身, 面无表情地重新回到观众席的座位里坐下。他不想再听倪胭的话,可是他的目光却仍旧留在倪胭的身上。 他们是什么关系?金主和玩物?说是也不是。倪胭分明没花他一分钱, 更没要过他任何资源。 他们认识时间不长, 接触的次数也不多。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二十四小时,其中还包括她呼呼大睡的时间。 她要结束,身为金主大人,他难道不应该微微一笑放她走? 贺靳嘴角勾起,带出了一抹充满寒意的冷笑。 金主? 不,从始至终, 都是这个女人在玩弄他。 贺靳盯着倪胭的目光逐渐冷下去,隐隐带着杀意。离开赌场从商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心间生出这种杀意了。 贺靳生气、愤怒,他觉得自己被倪胭玩弄之后舍弃,然而倪胭掌心里他的第四颗星和第五颗星也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男人就是这样,求而不得往往让他们手握尖刀在自己的心上划了一道。 倪胭感受到了掌心里两个男人的星图变化,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她忽然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冲沈行风笑着说:“哎呀,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这个,应该故意气一气你,让你身体里那个残暴的家伙跳出来。” “不用。”沈行风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抓着绳子站起来。 他捏了捏手骨,看向黑龙,开口:“我这人好面子,我女人在,那对不住了。” 黑龙皱眉。 沈行风身体里的那道亡灵用只有沈行风才能听见的声音咆哮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把你的身体彻底交给我,只有这样你才能赢!” 沈行风一边朝黑龙走去,一边在心里回答那道亡灵:“不需要。” 沈行风来打黑拳是为了发泄,只有在这个地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身体里的戾气,或者说是身体里另外一道亡灵的戾气。为了消磨戾气而打拳从来都是毫无章法。最近两年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狼头最出名的就是他在下手的时候眼睛是红色的,红着眼睛下手狠戾的狼头纵使瞎打一片也让观众看的热血沸腾。 对,瞎打。 沈行风今天不瞎打了。 他放出身体里那道亡灵的戾气,任由他凭借着一腔杀意肆意施暴,又用强大的意志力保持清醒,理智地格斗。 随着格斗的进行,沈行风隐隐发现合理控制身体里另外一道亡魂,合二为一之后竟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虽然拿到亡魂极其残暴,和他完全格格不入,但是二者合而为一时,竟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倪胭坐在代表着压狼头赢的红色赌台上,她晃悠着腿儿,观看着擂台上的沈行风。随着沈行风的动作,倪胭的眼睛眯起来。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国破时浴血的将军,又看到一道杀人不眨眼的黑色影子。 “白石头,沈行风身体里的亡魂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倪胭沉默了三秒,重新开口:“我可以跟你的领导投诉你吗?” 白石头口气淡淡无形装逼:“攻心系统是我研制的。” “厉害了,”倪胭夸他,“可惜睡在玉石里两万年醒不过来。” 白石头拒绝和她说话,并且将桌子上的白玉石翻了过去。 倪胭转过头望向观众台高处的贺靳。 从始至终,贺靳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倪胭知道。倪胭远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疏离的浅笑。不过是片刻,她就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擂台上的沈行风。如今的沈行风和之前完全不同,在和黑龙交手的过程中,已由曾经的劣势变成了势均力敌。 贺靳搭在座位扶手上的手用力收紧。他目不转睛盯着倪胭太久,久到眼睛有些疼。看着倪胭对他的疏离浅笑,那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让贺靳气笑了。 有意思,有意思。 贺靳一下又一下拍着座位的扶手。 什么金主。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嫖了他一夜,转身就想抽身而退。穿上裤子不认人的花花公子见多了,拉上裙子翻脸不认人的女人可真不多见! 第164节 呵,真当他贺靳是什么好人了? 若是熟悉贺靳的人看见他气成这样一定会大惊失色,贺靳是什么人?他有多少年没有动怒了? 当沈行风将黑龙举过头顶从擂台上扔下去的时候,整个观众席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死寂中。 倪胭轻笑了两声,拍了拍手。她开心地指着蓝色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筹码:“这些是不是都归咱们了?” 所谓的裁判实则负责压注的服务生咽了口唾沫,艰难点头,说:“是……” 当然要全场陷入死寂了。因为这些人以为黑龙赢定了,所以他们把所有的赌注都押给了黑龙。如今嘛,自然全部都没了,血本无归。 倪胭指着堆成小山的筹码,对服务生说:“快快快,快帮我们换成钱!” 沈行风斜站在擂台上,因为受伤和虚弱让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他身子歪着,看着像是快要站不住。他的眼睛却是始终望着坐在红色桌子上的倪胭,长久凝望着她开心的笑颜。 他一步三晃走到擂台边,跨出来。过分的虚弱和伤势让他刚跨出擂台,身形踉跄着趔趄。 倪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她把沈行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让自己做他的小手杖,扶着他往外走。 沈行风额头的血滴落下来,落在倪胭的肩上。他有些累,很想合上眼。可是他舍不得,偏着头望着倪胭。 “我们回家了。”倪胭对他扯动嘴角,温柔笑着。 这是沈行风第一次觉得“回家”这个词这么动听。 保镖拦在前面。 倪胭回过头,望向坐在远处纹丝不动的贺靳。 “似乎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嗯?”贺靳缓缓开口。 沈行风皱眉,搭在倪胭肩头的手收紧,强硬地将她搂进怀里。 贺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起身,绅士地整理了一下衣摆,缓步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他经过倪胭和沈行风身边,脚步稍顿,道:“到我办公室去找我。” 言罢,继续往前走。没有多看倪胭一眼。 沈行风捏着倪胭的肩头的手越发用力,盯着贺靳的目光已极为不善。 倪胭拍了拍沈行风的手,对贺靳说:“请送我老公去休息室,顺便叫个医生过来。” 贺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抬步。 · 贺靳的办公室里,贺靳坐在沙发里冷眼看着倪胭,在等她解释。 倪胭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她悠闲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漫不经意地抽着。她小口吸了一口,又缓慢吐出,开口:“贺总想要什么解释?睡了你不负责还是怪我没付钱?” “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刚的话。”贺靳声音沉沉。 倪胭勾唇,继续故意刺激他:“贺总你干脆开个价好了,别再这么墨迹了。唔,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就不找你玩了。” “玩?”贺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然呢?”倪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贺靳,“不然贺总以为我找你是做什么的?难不成是为了谈恋爱?呵呵。” 贺靳猛地抓住倪胭的衣领将她拎起来,宽大的手掌掐住她的脖子。掌心下的肌肤仍旧是那么娇嫩细滑,惹得贺靳心痒痒。然而情景变化,当初的旖旎不在,他反倒是想要亲手掐死她。 这一刻,贺靳的确有这个冲动。 他是谁? 他是贺靳。 从来都是他玩别人,玩的都是命。这一次,偏偏让一个女人耍弄。他以为她是小猫儿在他掌心里挠爪子。他以为他可以慢慢宠着她,娇养着她。偏偏这一切都还没开始,她已经干净利落地要转身而退。 贺靳盯着倪胭的眼睛,掐着她脖子的手在逐渐收紧。 倪胭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慌张、愧疚,相反带着一种肆意潇洒的笑容,好像料准了他不会真的掐死她。 “收回你今天的话,趁着我还没决定弄死你。”贺靳说的缓慢而又阴冷。 倪胭勾唇,笑得潋滟妖魅:“贺总该不会是动了心吧?” 贺靳一怔。 倪胭眼尾唇角的笑俞浓,不紧不慢地悠悠说着:“没想到贺总还有为了女人失去理智的时候。真是……可爱极了。” 贺靳怔忪过后,松开手。 倪胭眉心轻蹙,摸了摸自己被贺靳掐红的脖子,不悦地瞪了贺靳一眼,埋怨地说:“贺总可真是的,这么大点事儿至于气成这样吗?” 贺靳忽然笑了,他笑着笑着,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这个女人啊……” 倪胭凑过去,在他耳边狡猾地笑着:“迷人又危险……” 她向后退了一步,稍微离开一点,和贺靳保持距离。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不耐烦:“贺总,其实你这人挺没劲的。如果我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大概会喜欢你这样有权有势的。可现在的我爱自由爱潇洒爱纵欢,所以你下命令的样子有点讨厌。” 倪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似乎曾经也遇见过一个经历沧桑城府颇深的人,可那个人才不会掐她脖子、命令她,他只会理智地为她分析,给她挑选最好的路。 倪胭皱眉,瞬间收回心神。她怎么想起过去的莫名其妙的人了?真的是闲的。 “贺总,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就这样。”倪胭转身,在贺靳愤怒的眼中优雅地缓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猜亡魂是什么吕川老季五爷的…… 每个世界都是单独的,他们的故事结束了,他们不会在别的世界出场。别的世界男主会不高兴的! 第136章 娱乐圈隐婚〖15〗 宽敞气派的办公室里, 气压低得可怕。贺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里, 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放了几份剧本和合同。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送给倪胭的。然而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贺总。”助理敲门进来,“已经查到了。苏小姐最近接了孙导演的一部电影,在里面饰演一个小角色。下个月开拍。” “小角色?” “是。只有两三句台词的小角色。” 贺靳沉默着。 助理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贺总, 您之前找的那些资源需要送去给苏小姐吗?” 贺靳挥了挥手, 助理便不再多说退了出去。 贺靳的视线长久停留在办公桌上的剧本和合同上,许久之后,他起身将这些文件放进碎纸机。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女人,一个妄想翻天的女人, 就应该放她自己去闯荡,让她吃点苦头。等她知道世事有多不易,自然会回来。 贺靳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回来? 他心里还希望这种坏到骨子里的女人回来? 真可笑。 贺靳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忽然气愤地拂了桌上的一套茶器。茶器落在地毯上, 没有摔碎, 然而里面的茶水却涌出来,一点点浸湿地毯。 · 浴室里, 倪胭握着湿毛巾给沈行风擦身。沈行风先是一拳砸在倪胭家里的玻璃门上, 右手受了伤,后来去打黑拳,更是全身上下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些包扎后的伤口不能见水,偏偏他难以忍受身上的脏汗。如果不是倪胭拦着,他一定不管什么伤口直接淋浴。 倪胭蹲下来,给他擦腿, 他的腿上布满淤青。倪胭不小心碰到其中一处伤口,沈行风下意识地将腿向后缩。 “现在知道疼啦?”倪胭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我还是想洗澡。”沈行风皱着眉。 倪胭朝着他小腿淤青最严重的地方拍了一巴掌,她生气地摔了毛巾,起身往外走:“伤口烂掉才好,谁要管你。” 沈行风去拧花洒开关的手停在那里。 “宴兮……回来给我擦背!” 站在门口的倪胭假装生气地走回来,重新拿了一条新的白毛巾在热水里浸湿。她站在沈行风身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握着毛巾仔细给他擦背。 地面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 沈行风望着两个人的影子,有些心绪不宁。以至于倪胭让他转过身的时候,他没听见。 倪胭绕到他面前,垂着眼睛给他擦身,开口:“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沈行风皱着眉,挣扎了一番,才说:“算了。” “别。话梗在肚子里可不好玩。抬下巴。”倪胭一边擦拭他的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网上的报道是乱写的,不过照片是真的。包养、金主这些全是扯淡,我没要过他的东西。但是的确和他好过,而且是我主动招惹了他。” “为什么?你喜欢他?”沈行风心里发堵。 “不喜欢啊。一共就见了两次,其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哪来的喜欢。” 沈行风脸色有些难看:“你能不能不说这个!” “哦,那不说了。”倪胭果真闭了嘴。 沈行风像是被呛了一口,脸色难看地别开眼。 倪胭用干净的毛巾将他身上的水擦干,拿来衣服帮他穿。沈行风本想拒绝她自己来,可是刚一动,手上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疼痛。 倪胭从他手里拽过衣服,帮着他穿上。 “宴兮,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招惹他?”沈行风终于问了出来。 “因为我坏啊。”倪胭转身往外走。 沈行风追过去,跟着她进了客厅,焦急问:“那为什么又和他结束了?” 倪胭漫不经心地将鬓边的长发掖到耳后,说:“因为没兴趣了呗。” “只是这样?” “要不然呢?”倪胭转过身去,正视着沈行风,“要不然你想听到什么答案?非要让我说是因为你?” 沈行风的确很想这么问。可是他忍了下去。他心里隐隐有这样的猜测,这猜测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希望,这道希望像是一道微弱的光。正是因为如此,他越是不敢问出来,他担心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倪胭偏过脸,轻叹了一声。 她向后退了两步,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看上去有些低落。 “行风,离婚吧。” 第165节 “什么?”沈行风脱口而出。 倪胭淡淡笑着:“虽然当初我们都有应付家里唠叨的想法,可是你最主要还是为了应付你癌症晚期的爷爷。现在爷爷早就过世了,我们离婚也没什么。” 沈行风知道她说的没错。当时沈行风的爷爷癌症晚期临终前记挂沈行风的病,希望他痊愈更希望他成家有个温柔的妻子。而那个时候苏宴兮的父母家人还没有移民,都不算什么坏家人,不过都不太喜欢原主的不婚主义,唠叨着还是希望原主结婚。这才有了他们的协议假结婚。 三年过后,沈行风的爷爷已经过世,原主的父母家人也已经全部移民。他们解除当初的协议,不再假装做夫妻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沈行风不愿意。 沈行风胡思乱想时,倪胭正在收拾手提包,将钥匙、手机类的小东西塞进手包里。 “别走。”沈行风叹息开口,“宴兮,别走。”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倪胭身后,从她身后抱住她,他有些别扭地说:“你家玻璃门被我砸坏了,一个人回去住不安全。” 倪胭不由笑了起来:“还能想到更烂的借口吗?” 沈行风把倪胭的身子扳过来,正式着她的眼睛,说:“宴兮,和我在一起吧。好好在一起,从现在开始。” “沈行风,你想清楚了?你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我爱玩爱疯,约炮,生活作风有问题。而你,一个有严重洁癖的你会接受这样的我?” 沈行风明显愣了一下。 “像你这样的人大概会觉得我脏吧。”倪胭再往前迈出一步逼近沈行风,她干净澄澈的眼睛像一面镜子让沈行风无处可逃。 沈行风眼中浮现短暂的迷茫和挣扎。 倪胭去推沈行风的手,沈行风瞬间回过神来,他反而用更大的力气握住倪胭的手腕。 “你能不能不气我!” 倪胭冷静地问:“我怎么气你了?我说的哪句不是事实?你当初找到我假结婚不就是因为我看上去‘干净’,而现在你敢否认在你心里觉得我脏?” 沈行风忽然笑了出来,俊朗的五官并没有因为脸上的淤青和纱布而减去平时的风采,反而添了几分平时不常见的野性魅力。不愧是单凭一张脸就能在娱乐圈横着走的男人。他扣住倪胭的后腰,俯下身来吻她,用行动告诉她。 倪胭微微挣扎,最终在沈行风的强势下慢慢回应着他。 长久的亲吻之后,沈行风深吸一口气,脸色被气得发青,胸口起伏。他气愤地盯着倪胭:“谁他妈告诉你我只喜欢你小仙女的样子啊!谁他妈告诉你我嫌弃你脏啊!能不能不他妈的把处女控屌丝癌和洁癖联系到一起啊!有个他妈的关系啊!” 四个“他妈的”爆出来,倪胭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沈行风好像看见了曾经自己在任务世界里崩人设的场景。 沈行风的人设崩得也太他妈厉害了吧。 倪胭愣愣望着沈行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弯下腰,停不下来。 “能不能不笑了。”沈行风不耐烦地换了个站姿,脸上仍旧是一副别人欠他一个亿的表情。 倪胭收了笑,望着沈行风特别认真地说:“沈行风,你这个样子比平时端着的德行可爱多了。真的。” 沈行风皱着眉,几句粗话爆出来,好像心里堵着的那股气真的发泄出来了一样。 倪胭踮起脚,把沈行风脸上固定纱布的胶带翘起的一角往下压了压,笑着说:“以后还是别装了,把偶像包袱放下吧。” “别碰我,没消气呢。”沈行风转过头去。 “生什么气呢?”她声音又轻又糯,又轻缓又无辜。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是罪魁祸首。 沈行风看着她这张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转身进了卧室,他直接扑到床上去睡觉。动作瞧上去有些孩子气,甚至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他身上的伤口。 倪胭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站在卧室门口。 沈行风忽然一下子坐起来,瞪着门口的倪胭:“过来给我当枕头我就不生气了。” 倪胭走到床边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沈行风刚想说话,倪胭先开口:“行风,以后不要再戴着面具生活了,你不需要完美不需要当什么全民男神。” 沈行风沉默了很久,把倪胭拉上床,闷声说:“关灯,睡觉!” 睡觉是真的单纯睡觉。 夜深人静时,倪胭睁开眼睛,她抬手,掌心中黄色的流光浮动。她将掌心贴在沈行风的额头,让他睡得更沉更稳。另外一股白色的流光灵活的鱼儿一样潜入沈行风的身体里,搜寻那道藏在沈行风身体里的亡魂。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有人问145之前几章为什么看不了。有的人以为被锁了,有的人可能误会我早写完了十几章存稿撒谎骗人一天爆肝10章……我也希望我有存稿,我的梦想就是有存稿能够每天定时更新,然而完结10几本了,一本也没做到……这是我的伤啊,泪目。 我写文有写章纲的习惯,即开始写一个世界之前先写好每章一两百字内容提要。 因为写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好在外地旅游,所以章纲直接写在晋江后台,135-145章存稿箱里是每章一两百字的章纲。写145章章纲的时候应该点【放入存稿箱】但是误点了【直接发表】,所以我立刻根据那章的字数随便复制了点别的内容,写了勿买的标题。这就是为什么145章发错,以及之前几章看不了的原因啦。 我是一个时速很情绪化的写手,心情好一小时能写三千,心情不好三小时写不出来一个字。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高冷的作者今天心情不好,十更写不出来了…… 不过欠的更新这几天会补上。 第137章 娱乐圈隐婚〖16〗 倪胭听见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那声音又干又涩, 阴森得完全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藏在沈行风身体里的亡魂低沉嘶吼着:“不管你是什么人,休想消灭本将!” 倪胭冷笑:“你这亡魂不早早投胎入轮回跑到人界强占凡人肉身,倘若被阴界知晓,必然将你丢进无边炼狱中饱受无尽折磨。” 亡魂阴森地笑着:“阴差奈何不了我!” “是吗?那我只好顺手帮阴界个小忙, 送你去阴界。”倪胭抬起手, 纤细的手指慢慢收拢。当她握成拳,那道潜入到沈行风身体里,找到亡魂的白色流光忽然炸裂开。 亡魂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 然而下一瞬,被倪胭施了法睡着沈行风忽然睁开眼睛, 一口鲜血喷出来。 倪胭一惊,立刻收手。 “哈哈哈……”亡魂干笑着,“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想除掉我, 他自然要跟我一起死!” 亡魂的声音低下去, 像是伏在地上不停喘息。倪胭的力道自然也是伤了他,他很快没了声息。 倪胭没再管那道亡魂, 急忙将一道柔和的治愈之力渡到沈行风的身体里, 沈行风痛苦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倪胭可以感觉到他体内那道亡魂的伤势也在治愈。 倪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隐约感觉到这道亡魂说的是实话,他似乎是和沈行风息息相关的。 倪胭抽了几张纸巾仔细擦去沈行风嘴角的血迹,抬手轻抚,流光浮动,落在床单和枕头上的血迹也都消失了。 看来,她需要去阴界一趟。 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她又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倪胭在沈行风身侧躺下,拿起床头的手机点开邮箱。这里面有闻如生给她发过来的最后一批修好的照片。她把这些照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这个原主的相貌和身材都可以算是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二。至于第一,当然是她元身。 动动手指头,点开她已经许久没曾点开的微博,右上角提示着很多条未读评论和点赞。 倪胭点开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区。 “小仙女已经很久没有发微博了。” “小仙女没有发微博的第十六天,想她,想她![心碎了][心碎了][心碎了]” “一定是因为那些黑子让小仙女难过了。小仙女不哭,我们爱你啊!那些脱粉的人不配当小仙女的粉丝。请你回来吧!” “#宴兮是天下最好的小仙女#我按照你的教程学会做胭脂了,可你怎么还不回来。[大哭][大哭][大哭]” “这么想看我更新微博?”倪胭狡猾地笑着,“好呀,送你们一个惊喜。” 倪胭在闻如生给她拍的私房写真照片里,挑了九张比较唯美性感又不过分露骨的照片组成九宫格,发布。 倪胭并没有发布那些只遮了三点甚至隐约漏点的照片。不过这样的照片对于原主原本的形象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倪胭的照片一经发布,立刻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即使她发布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倪胭发布照片之后并没有看照片,她随手将手机放到一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她可不能再熬夜,明天还要去剧组拍摄定妆照呢。 《逍遥记》是一部不算精良但是偶像云集的大型古装偶像剧。倪胭看过剧本之后,对于小白花女主和蠢到家的恶毒女配女二都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那个只出场了一个镜头的妖媚女刺客女n号比较感兴趣。 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倪胭轻叹了一声。可惜了,现在没人为她改剧本了。 倪胭就这样睡着了,然而不知道多少人今晚睡不着。 倪胭的微博一发布,那些将她设为特别关注的粉丝像往常一样争先恐后地去抢沙发、抢热门。 “我抢到沙发了?不对啊……不是发布三分钟了吗?往常小仙女的视频和照片发布三分钟之内都会有几千条评论啊!” “呃……好吧,我抢沙发的时候没看小仙女发布的内容……(弱弱地问还可以叫小仙女吗……) “我需要冷静一下。” “是盗号还是p图!我绝对不承认这个人是我们的小仙女!” “是有人要搞苏宴兮吧!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先是凭借几张照片来黑我们的小仙女被包养,现在又来这套?” “那个……我能zzqg地说一句小仙女这样也很好看吗?”这条微博最上面的几条热评都有很多回复,偏偏这一条0回复,却有不断攀升的点赞数。当这条评论的点赞数超过一万的时候,终于有人在下面回复。 “我也很想说……真的很美了啊!尤其是第三张照片美得我要窒息了!” 第三张照片里,倪胭懒散坐在白色浴缸里,整个鱼缸里洒满了扑克牌。这样的场景,搭配倪胭偏冷的表情,形成一种异样不羁的性感。 “我喜欢第四张,还有第五张!!!” 第四张照片调成黑白色调,倪胭穿着黑色细吊带小裙子,她靠着雪白的墙,漫不经心地抽烟,白色的烟雾飘出来,让她让人惊艳的脸浸在缥缈的味道里。分明是黑白色调的照片,偏偏她的唇红得滴血。 第五张照片里,倪胭站在落地窗前,飘逸的轻纱窗帘吹拂在她的脸上,她眯着眼,迷离而魅惑。美得不可方物。 倪胭这条微博的评论、点赞和转发越来越多。有人谩骂小仙女人设崩塌,有人坚信一定是有人要搞苏宴兮,甚至连下降头的说法都有。 热热闹闹。 然而作为当事人倪胭却睡得舒舒服服。 第二天早上,贺靳习惯性早起先刷一下财经新闻,然而他刚打开网页,一条娱乐新闻就弹了出来。 《惊,苏宴兮小仙女人设崩塌。大量不雅照流出,疑似……》 看见这个标题,贺靳嗤笑了一声。这个女人是小仙女?这个说法本来就是个笑话。深知倪胭本性的贺靳对于倪胭本性暴露一点都不惊奇,甚至有一种看她人设崩塌的幸灾乐祸之感。 然而当他点开那条新闻,看见倪胭的写真照片时,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猛地站起,立刻给还在睡梦中的助理打电话,让他不惜任何手段将这些新闻除掉!尤其是那些照片! · 闻如生养了一只波斯猫,一只和倪胭家里那只波斯猫长得十分像的波斯猫。自从倪胭告诉他以后都不再拍摄古风,他没了和倪胭接触的机会,整日唉声叹气,最终抱回来这只猫。 “哎!”这也不知道是闻如生第几次叹气。 波斯猫眼珠子转动,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要从他怀里跳下去。 第166节 “往哪跑,老实待着陪陪我!”闻如生朝波斯猫凶巴巴地说。 “喵!”波斯猫忽然一爪子拍在闻如生的手背上。闻如生吃痛收了手,这只捣乱的波斯猫已经从他怀里跳了下去,几跃间无影无踪。 闻如生气得跺脚。 都是波斯猫,它怎么就没有倪胭家里那只那么乖!见不到小仙女罢了,养一只猫也没有小仙女家里那只的仙气。 闻如生垂头丧气地走进书房,习惯性地不知道第几次地点开邮箱,看看有没有倪胭的回复。 电脑开启,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浏览器,电脑右下角跳出来一道娱乐新闻推送。闻如生以为是不太喜欢这些娱乐圈的八卦消息的,可是自从他发现有时候这些媒体会夸小仙女,他就不再反感,有时候也会点开看看。 然而这一次…… 《苏宴兮账号疑似被盗,大量不雅照流出。》 · 苗婉琪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化了一个精致的妆,转身问沈行云:“亲爱哒,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正在打游戏的沈行云连头都没有抬,随口说:“都怀孕还试镜干嘛。” “你不懂!这部电影虽然不是什么大制作,可是参演的演员可都是当红的人气偶像,我要是能通过这部片子和他们结交,那好处还不是多多啦!可惜只是一个几句台词的女n号……哎呀,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我走啦。” 苗婉琪抓着包匆匆出门。 沈行云皱着眉,他说不出来苗婉琪的话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觉得不是太喜欢她的观念。 沈行云打游戏的动作停下来,忽然想起昨天沈行山似随意地问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搞大了苗婉琪的肚子。 沈行山可是向来不过问弟弟私事的。 “行云,你送我啦!”苗婉琪小跑着回来,“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孕妇自己出门哦。” “知道自己是孕妇还跑什么跑。”虽然不太情愿,沈行云还是丢下游戏机,起身换了衣服陪苗婉琪去片组。 苗婉琪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轻哼着轻快的小情歌,无聊地刷着微博。 “呀!!!!” 苗婉琪一声尖叫,吓得沈行云猛地一个刹车。他震惊地转过头看向苗婉琪:“你喊什么啊!” “我我我……”苗婉琪哆哆嗦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干脆直接把手机递到沈行云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照片里倪胭侧躺在雪白的床上,周身洒满红粉玫瑰花瓣。她望着洒落在掌心里的玫瑰花瓣,嘴角勾出一道惑人的笑。 第138章 娱乐圈隐婚〖17〗 “被盗号了?”沈行云脱口而出。 苗婉琪小声说:“热评里也有人这么说……” 沈行云望着那张照片长久缓不过神来。 “喂!你都看她看直眼了!”苗婉琪急忙把手机夺回来, 小声嘟囔着:“不过是几张搔首弄姿的照片, 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有我好看了……” 沈行云没听见苗婉琪在说什么,他还在懵怔中没有回过神来。苏宴兮之所以有这么高的人气全凭着独特的小仙女气质,如今被别人这么黑了一把, 恐怕要元气大伤啊! “你怎么还不开车?”苗婉琪拧着眉, 一脸的不高兴。 沈行云不太确定地说:“一般娱乐圈里的女星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打击特别大啊?”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糊了才好,哼。不就是凭借着一张脸在娱乐圈胡作非为,被捧到神坛去了, 其实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行云不太赞同地说:“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一个女孩子被别人陷害那得多委屈。”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被人陷害?哼,再说了,不管这些照片是她自己发布出来的, 还是别人泄露出来, 她到底是拍了这样的照片洗不掉!” 沈行云没所谓地随口说:“不过是一些写真照片而已。” “你就给她找借口!你说啊,你是不是喜欢她?你们是不是搞上了?”苗婉琪怒不可遏地逼问。 沈行云张大的嘴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姑奶奶, 你最近一直都赖在我身边, 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拴着我,你和谁见过面、和谁打过电话,你还不清楚?” “想偷情的人总有肮脏的办法!” “行了吧你。”沈行云的脸色也冷下来,“那是我二嫂!” 他黑着脸开车,不再理一旁抱怨个不停的苗婉琪。全天下的女人都这么敏感多疑?已经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了,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简直是让人透不过气。偏偏沈行云又是个特别爱玩的。这半个多月,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坐牢一样,偏偏这个女人怀着他的孩子,那只能忍着。 沈行云再一次在心里骂了一遍tt制造商制作残次品。 到了片场,苗婉琪下车之后立刻变了脸色,没了在车上时的怨妇脸,而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她挽住沈行云的胳膊,恨不得将身子完全靠在沈行云的身上,想告诉所有人沈行云是她男朋友。 她笑眯眯地跟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沈行云由始至终木着张脸,他不是故意摆脸色,而是他担心他多看了哪个女明星一眼,回家之后苗婉琪又要发疯。 试镜在高楼的三十二层,走到电梯门口,沈行云开口:“我在楼下等你吧。” 苗婉琪跺了跺脚,眉头皱起来,嗲嗲地撒娇:“不要嘛,陪我上去啦。” 沈行云眼皮跳了一下。在外人看来苗婉琪是对着他撒娇,可是沈行云知道苗婉琪这是心里不满意了,如果他不依着她,回去之后又要不得安宁。 沈行云只好无奈陪着苗婉琪走进电梯。电梯里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很多其他人,有大牌的明星,也有两个工作人员。电梯门在三十二层打开,电梯里的人走出电梯,一起往试镜厅走去。 快走近试镜厅时,他们迎面遇见了倪胭。穿着一身戏中服装的倪胭。 这些人都是在娱乐圈混的,自然对圈子里的事情最敏锐,即使是没什么时间上网的大明星,也会有身边的助手告诉他们最近发生的大事。 所以这些人看着倪胭缓步走来时,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苗婉琪在震惊于在这里偶尔倪胭之后看见倪胭身上的服装,脸色忽然一下子变了。这个服装应该是她今天要来试镜的角色的服装! 倪胭谁也没理,对于这些各异的目光也浑然不在意,她闲庭信步一般经过他们身边,走进电梯里。 “苏小姐等我一下!孙导让你把这两套服装也试试,挑最好的一张当定妆照。”一个小助理手里抱着两套戏服小跑着追过来。 倪胭摁电梯的开门按钮,直到小助理跑进来,她才关上电梯门,偏过头和小助理说着什么。 站在电梯前面的一行人目瞪口呆。他们刚从这么快就见到了丑闻当事人的震惊缓过来,就被另外一个消息砸中。苏宴兮要参演这部电影?今天他们是来试镜的,然而她已经要去楼下拍定妆照了?定妆照代表什么?代表着几乎敲定了角色。 两个工作人员颇为同情地看着苗婉琪。就在刚刚,苗婉琪壮士雄心说自己准备了多久多用功,说自己这一次一定能试镜成功!然而她还没有试镜就输了…… 苗婉琪脸上红一道白一道,沉默了大概五分钟,直到身边的人都先一步进了试镜厅,她身边只剩下沈行云时,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没关系,我能抢回来。一定能!”她将搭在沈行云臂弯里的手拿下来,转过身,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试镜厅走去。 沈行云看看苗婉琪的背影,又看看电梯的方向,虽然心里对倪胭会出现这里以及她的丑闻都十分好奇,但是他还是选择跟上苗婉琪。 沈行云坐在等候区等着苗婉琪,然而苗婉琪没能试镜,工作人员告诉她试镜取消了。 苗婉琪脸色十分难看,连装不在意都没做到。 沈行云把她拉到一处空的舞蹈室,安慰着她:“不就是一个小角色,没了就没了呗。你现在怀孕,也不适合工作。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还想拍戏再去拍,到时候我给你砸钱让你演女主角行了吧?” 苗婉琪黑着脸一声不吭。 “婉琪?”沈行云有点烦躁。他完全不理解她怎么就气成这样,她要是没有别的更好的机会也就罢了,他不是都答应送她一个女主角的戏了? “算了,你要是实在想演戏,我现在给你找个剧,大不了用替身。” “你不懂!我被骗了!”苗婉琪忽然大吼了一声。 沈行云真的耐心耗尽,他转身就走:“你爱咋咋地!” 沈行云气冲冲下楼,一口气出了大楼。他站在楼前被炙热的太阳照了照,心里那股火气终于散去了一些。 他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日子看不到未来,没有丝毫快乐。他甚至怀疑在这种情况下,苗婉琪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不会有一种幸福的家庭。 要不然让她把孩子打了吧? 沈行云拍了自己一巴掌,闷声转头回去。不管怎么样,他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打胎的事情还是要以后再说。 沈行云回到那间舞蹈室,苗婉琪刚从里面出来。她好像哭过,情绪很低落。沈行云想说的话在舌尖拐了弯,就变成:“走吧,先回家。” 这回苗婉琪倒是很乖地点点头,跟着沈行云下楼。电梯在中途停下来,心不在焉的两个人下意识地以为到了一层,都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这是里二十一楼啊……”沈行云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去摁电梯。 苗婉琪忽然朝一侧跑过去。 “婉琪,你做什么?别跑啊你。”沈行云大步追过去。 苗婉琪是看见了孙导和倪胭一起走向一间办公室的身影。 “孙长洋,你这个骗子给我站住!”苗婉琪大喊。 孙导和倪胭一起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她。 第139章 娱乐圈隐婚〖18〗 孙长洋明显愣了一下。他也算是比较有名气的导演, 不管多大牌的明星在他面前都要给他几分颜面。这都多少年了, 娱乐圈里的这些男女明星们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猛地听见有人气势汹汹连名带姓地喊他,他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奇怪地盯着苗婉琪。 这人是谁来着? 沈行云也没想到麦婉琪会这样。说实话,他觉得有点丢脸…… 苗婉琪话一出口, 她自己也后悔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沈行云, 心里一沉。忽然腹中一阵翻滚,她捂着嘴小跑到一旁垃圾桶那里不停干呕。 沈行云叹了口气,心里再不喜还是走过去关切地问她要不要水。 孙长洋摇摇头,不赞赏地转过身来, 对身边的倪胭说:“苏小姐,我们进去聊。” 倪胭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弓着腰干呕的苗婉琪,她的眉心微微蹙起。在原主的记忆里,苗婉琪买通了医生, 又用假的b超单骗了沈行云。 “白石头, 她不是假怀孕吗?” “她骗沈行云的时候的确没怀孕。按照她骗沈行云的说辞,她现在怀孕四个月多一点。然而她现在肚子里这个不到三个月。” 倪胭懵了一瞬, 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沈行云不会碰怀孕初期的苗婉琪, 那么苗婉琪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倪胭看着孙导走进办公室的背影,不过看孙导的表情,恐怕他潜的女明星太多,居然把苗婉琪给忘了。 “苏小姐?”孙导发现倪胭没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向她。 倪胭笑笑,走进了办公室。 “苏小姐真的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我真是没想到苏小姐所说的自带热度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炒作。对于这部电影来说, 的确是作用很大,可是对于你未来的发展来说恐怕不妙吧。”孙长洋缓缓说道。 第167节 “这就不劳孙导费心了。你给我这个小角色我帮你炒一把热度,交易而已。” “好好好。”孙导亲自把合同递给倪胭。倪胭连看都没看,唰唰唰签上名字。 孙导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倪胭,眼前浮现那些震惊网络的照片。他不得不承认对倪胭有了点兴趣。最开始的时候,倪胭来找他,即使那个小角色他之前已经答应送给某个不知名的三流女明星,他也愿意将这个角色送给倪胭。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娱乐圈,#宴兮小仙女第一次出演电影#这个话题一刷就是一波热度。 这也是为什么孙长洋这些年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叫好作品,但是作品都很赚钱的原因。他是如今娱乐圈里知名导演中商业片最成功的导演。他每次挑的剧本剧情都不算很好,可是一定是当时最热的题材,他也很会挑演员。演技是什么?只要有那么一两个演技在线的演技派就行了,至于主角嘛,颜好粉丝多流量高就行。 孙长洋本来还很高兴苏宴兮第一次拍电影就选了他的这部作品,毕竟#宴兮小仙女第一次演戏#就带热度。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倪胭送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都可以想象到当倪胭的定妆照发出,借着#宴兮小仙女不雅照流出#这个话题,会给他的电影带来多大的宣传效果。 而且倪胭在电影里只是一个小配角,她既然不是主角就不会因为丑闻而产生反面影响。 孙长洋是越想越开心,他高兴地说:“我已经看过定妆照了,十分不错。我打算把你的定妆照最先发出来。” “你是导演你决定就好。”倪胭随口说。 孙长洋看得出来倪胭态度有些敷衍,好像对于参演电影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孙长洋有些不明白倪胭这么做的原因,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商机。他继续笑眯着眼说:“很期待下次合作,下次如果有合适的剧本一定请你来饰演女一号。我相信你的实力。” “再说吧。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倪胭离开办公室往外走,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办公室旁边的房间。她知道苗婉琪躲在那里。电梯门开了,倪胭走进电梯,电梯门逐渐关合,关到只剩一条缝时,苗婉琪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果然是这样。倪胭并没有太多意外。倪胭的确不知道她选的这个角色原本定的是苗婉琪,不过也不重要。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放弃这个角色。 倪胭对于千方百计想要嫁进豪门的做法没什么感觉。有的人扮可怜,有的人使阴谋,有的人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引。不过手段不同罢了,没谁比谁高贵。 但是倪胭记忆里苗婉琪几次三番阴阳怪气污蔑、欺负原主苏宴兮的脸实在是太丑了。当真是欺负原主佛系。一想到那张指着原主鼻子时扭曲的丑脸,倪胭就觉得不爽。 所以倪胭下到一楼的时候,顺口对等在下面的沈行云说:“你怎么在这儿?我看见你女朋友好像又和孙导吵起来了。” 沈行云皱眉,跟倪胭道了谢,满脸不情愿地上楼去找苗婉琪。 白石头无语地说:“有这个时间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自己捅的篓子?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有蹲守的记者。” 倪胭“咦”了一声,笑着说:“白石头,你开发新功能了?” 倪胭语气轻快,哪里有捅娄子后的慌张?反而是一副不嫌事大的德行。 白石头不死心:“崩人设对你有什么好处?网上一片乌烟瘴气你就不打算回应一下?对得起那些支持你的粉丝?” 倪胭懒得跟白石头解释自己的计划,只随口敷衍:“那是苏宴兮的粉丝,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石头沉默了一瞬,无语道:“是,我忘了你的心有多狠。” “你错了,我根本没心。”倪胭笑笑,“不过你提醒了我,的确该做一个回应。” 倪胭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微博,直接把昵称改成了“我是妖”,然后发布一条新微博。 我是妖:漂亮的我。[图片] 下面配了一张性感写真照。 一大波评论立刻涌了出来。 “我靠!这是真身证明没有被盗号?昨天晚上事发之后这么久没有辟谣,我就觉得不是盗号了。” “真的是本人发的?这是什么情况,有课代表总结一下吗?” “我不相信!我不管!我不听!就是支持小仙女!是不是有人逼我们的小仙女!” “楼上的醒醒,小仙女自己都改名她是妖了。我听来小道消息,苏宴兮要去拍电影了。啧啧,纯情人设经营个几年,艹满人气,立马接电影。名有了,热度有了,钱也有了。啧啧。反正我是粉转黑了。” “路人说一句,以前对诗酒茶的小仙女完全无感啊,不是不好就是不吃这种人设。但是突然被这个神奇的操作惊艳了一把,已路转粉。” · 她将手机收起来,无视指指点点的目光,嘴角噙笑优雅地走出大楼。她刚一走出正门,就感觉到了闪光灯。蹲守的记者一见她出来立刻涌了过来。然而在这些记者冲过来之前,七八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保镖大步走来,将倪胭护在中间。当前一人压低了声音,说:“苏小姐,贺总让我们接你。” “哦?接我去哪儿?”倪胭慢悠悠地问。 “贺总说您想去哪儿,我们就把您送到哪儿。” 倪胭勾起嘴角,跟着他们上了车。她直接报了自己家的地址。这些保镖将她送到家之后并没有离开,还是之前和倪胭说话的保镖再次开口:“贺总交代过,如果苏小姐要回家,让我们暂时留在这里保护苏小姐安全。” 倪胭弯下腰招了招手,波斯猫从屋子里跑出来。她把猫儿抱在怀里撸着它的猫,娇笑着问:“宝儿在家乖不乖呀?” “喵呜喵喵!” “真可爱!”倪胭低下头亲了亲小白猫的头。 倪胭随手指了一下客厅里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交代:“帮我处理一下,谢谢。” 几个保镖对视一眼,立刻去处理。 倪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等她吹干头发回到卧室,贺靳已经在房间中等着她了。 “这就是你说的转型?”站在窗前的贺靳转过身来,眸色深深。 “贺总觉得那些照片好看吗?”倪胭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些,让傍晚的凉风吹进室内,吹拂着她半干的长发。 “即使你想转型,也不必要用这样激进的方法。” 倪胭把半干的头发拢到一侧,手指像梳子一样在发间穿插游走,口气极为随意:“日子太平淡,搞点事情才好玩。” “哦?玩?你是当真不在意名声?” 倪胭似笑非笑地看着贺靳:“这世上我只在意自己开心。只要能开心,想干嘛就干嘛。” 她当然不在意名声,甚至希望网上的骂声越多越好。那样才会更有意思…… 贺靳望进倪胭噙笑的眼,知道这个女人没有逞强,她说的是真心话。 亏他担心她被欺负从而一蹶不振丢下生意匆匆赶过来,结果她告诉他她是玩了打发无聊日子,为了好玩? 贺靳气笑了。 爬满蔷薇的院墙下,闻如生仰头望着窗户上映出的两道身影。他给倪胭打了电话,然而倪胭那个时候在拍定妆照没有接,后来也忘了回他。他不敢再给倪胭打电话,怕吵了她惹她反感。可他到底放心不下倪胭,担心她因为网络上的谩骂哭鼻子。 所以,闻如生很早就来了倪胭的家。希望能够见一见她,能够安慰她一下,让她不要那么难过。他摁了门铃知道倪胭不在家之后也没离开,就守在院门外等她回来。 他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暮色四合。他终于等到了被一群保镖护送回来的倪胭。 闻如生下意识地躲了起来,站在暗处望着倪胭。 后来,他见到贺靳来了。 也是,贺靳能够保护她,能够给她解决那些丑闻,而他能做什么呢?除了安慰她什么也做不到。 闻如生望着窗口两个人说话的身影,他的眸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这个时候的沈行风正在家里的厨房试着炒菜,红色的西红色,黄色的胡萝卜,黑色的牛排,还有绿色的青菜。他想试着接受除了白色以外的食物。 他想做一个正常人。 而对于网络上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140章 娱乐圈隐婚〖19〗 三天后, 《逍遥记》剧组发布了第一张定妆照, 不是男女主角,不是戏里的演技派,而是一个几句台词的女n号。 然而看着这张定妆照,吃瓜群众大吃一惊。 照片上, 倪胭一袭红色舞裙站在舞鼓上拔剑。曼妙妖娆的身姿, 偏偏搭配着一双冰寒的眼神。可以说十分贴切剧中的角色。然而这个时候没人在意她的形象到底适不适合剧本里的角色。 “6666别人说苏宴兮是为了炒作我还不相信,结果官方打脸。”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儿,小仙女被全网黑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她这边, 以为是别人陷害她,没想到真的是为了炒作。我已经看不懂了,我心里的小仙女已经不见了。真的失望。” “全当是这些年瞎了眼,喜欢这样一个虚伪的人。什么仙女人设都是假的……” “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不会去拍戏, 可是真的进了娱乐圈, 我还是觉得好失望。” “失恋一样难受。” “抱歉,我能爆出吗?是的, 我就是想骂她这个虚伪的骗子!” 好像是从这条评论刷出来开始, 谩骂声越来越多,铺天盖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昵称叫做“苏宴兮怎么还不去死”的用户在网上爆料——“呵呵,你们以为她是仙女,其实她早就结婚了,而且生活作风不检点。就连这部电影,她也是陪睡睡出来的!导演、制片人、出品人……睡了个遍!” 苗婉琪握着手机, 不停地发布谩骂的话,一句比一句肮脏难听。 “都怪苏宴兮这个告密的贱人!”苗婉琪咬牙切齿,眼露凶光。 她屈着腿坐在墙角,脸上带着伤。 “沈行云也不算个男人!居然连女人还打!还是孕妇!都是贱人!贱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当日沈行云听倪胭说苗婉琪和孙导在吵架,他急匆匆赶上楼,就撞见苗婉琪质问孙导为什么把答应给她的角色给了倪胭。 “我凭本事陪睡出来的角色你就这么给了别人你还是不是男人!不,连最起码的诚信都没有,你简直不是人!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 沈行云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见苗婉琪压低了声音低吼般的质问。沈行云直接懵了,一瞬间,沈行山的暗示和这段日子和苗婉琪相处时的疑点一点一点爬上他心里。 是啊,他为什么凭借苗婉琪的一张嘴就相信她的话? “啊……原来是你啊。”孙长洋拉长了音,“孩子?苗婉琪,你在圈子里什么名声自己不清楚?你有几个角色不是陪睡睡出来的?现在说这个孩子是我的?谁信啊。” “你怎么能不认账!” “我……”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踹开,沈行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苗婉琪一下子愣住了,她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质问孙长洋。哪怕日后不再拍他的电影,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看见沈行云冲进,她脑子里一下子死机了。陪陪那些导演、制片人玩玩不过是换取一时的利益,嫁入豪门才是更重要的啊! 苗婉琪顿时结结巴巴起来:“我、你……你怎么来了……” 沈行云拎起苗婉琪的衣领,把她往后一摔,一脚踹在她脸上。这段时间,他因为苗婉琪肚子里的孩子处处忍受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来骗他? 沈行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他恼怒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苗婉琪骗。 一旁的孙长洋看懵了,不由开口:“那个……还、还是别打女人了吧?” “女人?她根本不是人。” 苗婉琪惊恐地尖叫,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惊慌大喊:“别打我!别打我!我是孕妇!” 沈行云冷笑:“那不是正好帮你省了堕胎钱?” 苗婉琪望着沈行云阴冷的脸,毛骨悚然。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没什么心眼的花花公子吗? 她来这里之前倪胭刚走,一定是倪胭告诉沈行云的!一定是! 第168节 · 沈行风本来就对拍戏没什么事业心,他时常拍完一部戏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给自己放假的时间,他会去打拳,然后躲在家里养伤。就算不养伤,他也比较喜欢宅在家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所以网上热闹了三四天,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克服自己的重度洁癖,尝试着吃非白色的食物,尝试着不去反复洗手。 付兰西打过来电话,沈行风诧异地接通。以前他休假的时候,付兰西几乎不会来找他。 “什么事?” “那个……行风啊,你最近一直在家里?有没有上网?” “没有。”沈行风一边讲电话,一边将拆开快递,把里面的几盆盆栽搬到窗台。 付兰西吞吞吐吐。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行风问。 付兰西轻咳了一声,问:“我问你个事儿,你那个假老婆现在是真老婆了?” 沈行风不太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不过付兰西跟他很熟悉,而且付兰西平时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沈行风在微微惊讶之后还是照实说:“暂时还不算,她没同意。” 听沈行风说前一句话,付兰西松了口气。可是听见了沈行风的第二句话,付兰西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那个……行风啊,你刷刷微博?或者随便点开个浏览器,估计也有八卦新闻的推送。” “娱乐新闻?没兴趣。”沈行风提着小喷壶在给花浇水。他的动作忽然一顿,眉峰皱了起来,问:“关于宴兮的?” “对。”付兰西深吸了一口气,“你冷静一点,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看。” 沈行风的微博平时都是付兰西在打理,沈行风问了付兰西账号密码,挂断电话,登陆几乎没怎么上过的账号。 因为太久没登陆微博,沈行风研究了一下,才找到热搜榜在哪里。 他点开“苏宴兮去死”的标题,入眼就是倪胭性感的写真私房照片。 沈行风的脸色瞬间大变,他迅速浏览网上的舆论,知道倪胭今天会去《逍遥记》的剧组,他换了身衣服匆匆赶过去。 虽然没什么事业心,但是毕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沈行风很清楚网上的这些舆论走向真的很不妙。又是粉转黑的群体做事情很疯狂,这些人既然知道倪胭今天会出门,恐怕会有围堵行动。 · 倪胭在这部电影里的角色是反派安排刺杀主角的一个女刺客。女刺客假装成舞女为身为帝王的主角献舞,一曲结束,她拔出腰间的软剑朝主角刺去。 所以倪胭要去剧组跟着舞蹈老师学习剧中的舞蹈。 她排练了半天,离开的时候果然遇见了记者和一些“粉丝”的围堵。不过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安排了一些保镖在她周围。那些记者记在粉丝中间,伸长了胳膊向倪胭递出话筒,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你对于最近网上的风评怎么看?” “苏宴兮,你为什么要舍弃经营了这么久的人设,走性感路线?你真的要放弃曾经的人气吗?” “网络上有人爆料你是因为潜规则才得到这个角色,对此你有没有想要自己辩解的?” “苏宴兮,请回答一下大家吧……”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闪光灯不停闪烁,有些晃眼。倪胭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批吧,骂吧,越凶越好。这样才更有利于倪胭的计划。倪胭勾起嘴角。 除了这些记者机关枪一样的问题,人群也在不停地发问和抱怨,带着各种口气不善的指责。 忽然有人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朝倪胭的后背砸了过去,保镖眼疾手快地接住。可是这个矿泉水瓶子没有盖盖子,水从里面喷出来,溅了倪胭一身。 倪胭皱眉,她的脚步终于停下转过身来。见此,一个个记者觉得有戏,急忙将话筒举得更近,等她发言。 倪胭尚未开口,汽车突然的刹车声十分刺耳。倪胭和其他人一样诧异地寻声望去,看见一身白色休闲装的沈行风从车上下来。 “沈行风?他怎么来了?他该不会是也要参演《逍遥记》吧?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啊!” 一时间,那些记者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继续等倪胭发言,还是迎上沈行风去采访。毕竟比起名气来说,沈行风实在是比苏宴兮高出太多!一小部分记者犹豫过后刚要去采访沈行风,惊讶地发现沈行风正是朝着这边走来。 “沈行风该不会是认识苏宴兮吧?” “以前粉丝们还把这两个绝对干净的人组成cp,现在……呵呵呵。” 挡着的人让开路,沈行风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倪胭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的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两个男粉丝,一边往这边冲一边大骂倪胭。 “臭表子!贱人!” 他们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女粉丝冲过去,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朝倪胭砸过去。 倪胭完全可以避开,但是还没等她行动,沈行风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护着。 粘稠的蛋液从沈行风的头上流下来,流过他那张过分俊俏的脸上。 倪胭隐约听见了沈行风咬牙的声音。 而另外一个人砸在沈行风背上的塑料袋散开,疑似屎粪一样的东西染脏了沈行风雪白的衬衫。 倪胭周围的保镖立刻反应过来,冲过去将搞事的两个人摁倒。这两个人行动很快,并不太像真正的粉丝,倒像是被人雇佣的。 沈行风长叹了一声。 倪胭看着沈行风有些扭曲的脸,她用纸巾给他擦脸上的蛋液,心虚地说:“其实不用替我挡的……” “闭嘴,我现在不想讲话。”沈行风拉住倪胭的手腕,拉着她走。 身后的娱记和围观人群抓紧时间拍摄,在“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中,他们小声议论着。 “原来沈行风真的认识苏宴兮哦。” “那个人真的是沈行风吧?他……不是洁癖到变态了吗……” “讲真,我现在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世界变化太快,我这样的老人家脑子跟不上了。其实沈行风和苏宴兮都有个双胞胎吧?眼前这个不是重度洁癖的沈行风,而是沈行风的双胞胎兄弟。眼前这个人也不是苏宴兮,而是小仙女的双胞胎姐妹……” 小记者对着镜头直播讲解:“广安大楼前惊现狂热粉丝泼粪事件,谁也不曾想到关键时刻全民男神为苏宴兮挡粪!作为见证了奇迹时刻的当事人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么,沈行风到底为什么要保护苏宴兮?是出于男神的绅士风度,还是……” 沈行风的脚步停了下来。 摄像大哥向对着镜头喋喋不休的小记者拼命使眼色。小记者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看见沈行风正望着这边。沈行风的这张脸即使挂着蛋液也帅的惨绝人寰,小记者对上沈行风的视线脸颊忽然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沈、沈行风有没有什么话……” 沈行风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镜头里,竟然显得分外冷酷。他看着镜头,冷梆梆地说:“因为她是我老婆。” 第141章 娱乐圈隐婚〖20〗 气氛有一瞬间的古怪。 倪胭安静地侧过脸看着一身狼狈的沈行风。而在倪胭掌心里, 沈行风的第六颗星亮了起来。 对, 就是这样。 一切都在按照倪胭的计划进行。崩掉原主经营很好的人设,在她用新形象重新在娱乐圈站稳脚步之前,一定有一段时间她会在网上人人喊打骂声一片。 这就是倪胭想要的。 男人嘛,天生对女人有一种保护欲。尤其是强势的男人。 仙女面纱下性感妩媚的第二面带来的新奇, 和置身网络暴力当中的弱者角色, 前者吸引目标,后者激发目标的保护欲。等到倪胭凭借自己的实力用新形象重新站起来,再让目标另眼相看。 ——无往不利。 人总是不能看透自己的心,总要找到一些契机逼着你正视自己的心。当沈行风挺身而出将倪胭护在怀里的那一刻, 也是他明白自己对倪胭感情的那一刻。 至于吃瓜群众的看法?那是什么东西。 倪胭侧过脸,视线落在马路另一侧路边停靠的轿车上。那是贺靳的车。 她知道沈行风休假的时候不怎么关注网络消息,所以倪胭今天的目标根本不是沈行风,而是贺靳。沈行风的突然出现是一个意外, 不过结果倒是不错。 至于晚了一步的贺靳…… 倪胭笑笑, 那就换一种方式。 她换上难过和感动的表情,深情款款地望着身侧的沈行风, 任由他拉着走进车里。由始至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行风身上, 这个样子的倪胭就好像在她眼中沈行风是她的全世界。 掌心里,贺靳的第六颗星闪烁了一下,又再次熄灭。 男人嘛,对于女人不仅有保护欲,更有占有欲。有什么能比亲眼看见喜欢的女人为别的男人难过更能让他嫉妒?至于自己晚来一步,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做了护花使者也同样能刺痛男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倪胭跟着沈行风进到车中, 沈行风黑着脸,立刻开始解白衬衫的扣子。大概是气的以及生理上的抵触,他的手有些发抖,一时没解开衬衫的纽扣。 倪胭凑过去,拉开他的手,替他解纽扣。沈行风低头看见她温柔的眉眼,心里的那股全世界都是屎粪的躁意忽然减淡了不少。 倪胭脱下沈行风的衬衫,她慢慢抬起眼睛望着沈行风。长长的眼睫带了些湿意。沈行风一怔,竟莫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让她难过。他刚想开口安慰倪胭,倪胭忽然凑过去,舔了舔他脸上的蛋液。 沈行风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倪胭。 倪胭的眼睛慢慢弯起来,弯成一对长长的月牙。 沈行风望着她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竟也跟着弯起唇。 轿车经过路边,倪胭的手伸出车窗,把沈行风的脏衣服扔进垃圾桶。 女粉丝们尖叫着一股脑冲过去,争夺那件染了蛋液和屎粪的白衬衫。 “我抢到啦!真香!咦,等等,我男神刚刚说什么?谁是他老婆?什么?老婆?!” 车里的贺靳目睹了一切。 他已经将车门推开,迈出了一只脚。然后他看见沈行风的车突然飞速一般冲过来。他看着沈行风摔了车门朝倪胭走去,习惯性的稳重沉着让他选择了观望。 然后,他看见了沈行风的英雄救美,看见了倪胭的深情款款。还有他们之间关系的正式公布。 贺靳忽然笑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吩咐司机:“去金际娱乐城。” · 回到家,沈行风直接钻进浴室里,一待就是三个小时没出来。倪胭走进厨房,看见各种色彩的蔬菜微微惊讶过后了然地笑了。她随意挽起长发,洗了手开始做饭,烧了几顿家常小菜。未免沈行风不适,她多做了一道豆腐。不加任何配色,雪白的豆腐。 不出意料,倪胭做完晚饭沈行风也还没出来。倪胭也不催他,她窝在沙发里刷微博,看着一条条关于她和沈行风已婚的新闻。 倪胭翻看这些段子似的评论、文章纯属消磨时间。她没什么兴致用自己的账号公开承认或解释什么。 沈行风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沙发后弯下腰念出倪胭正在看的那篇报道的开篇。 “沈行风真的疯了!居然陪着苏宴兮炒作!谁不知道他讨厌别人的碰触,尤其是不能接受异性的接触!他的病治好了?结婚?什么时候的事情?平时怎么相处?柏拉图式婚姻……”沈行风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拿起手机登陆自己的微博账号。 第169节 自从注册了微博,沈行风这个账号所发布的所有内容都是付兰西以他的名义发的。今天倒是他头一回自己发一条内容。 沈行风:没疯,病没好,结婚三年,夫妻生活正常,谢谢关心。 他放下手机:“吃饭。” 吃饭的时候,倪胭问:“对了,那个人最近还有影响你吗?” “没。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天都没出现。”沈行风将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 倪胭看着沈行风吃饭的样子,发现她做的那道豆腐算是白做了。沈行风根本没吃豆腐,反倒是一直在吃那些他平时不吃的东西。他吃东西的时候神态寻常,就像正常人吃饭一样,并不像在勉强自己。 然而在倪胭看不见的时候,沈行风弯着腰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 晚上倪胭没有回家,直接住在了沈行风的小公寓。临睡前,倪胭的手机响了一声。倪胭看了一眼,是闻如生打过来的。电话冷声只响了一声,闻如生就把电话挂断了。 倪胭没回拨。 坐在一旁的沈行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第二天倪胭也没有从沈行风的公寓搬走,偶尔他们一起下楼去买菜会遇到一些记者的偷拍,那些照片会瞬间被放到网上去,再次掀起热议。 倪胭和沈行风都没理会,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怎么上网。 而倪胭居然神奇地占据了热搜榜半个月。 有一条评论被不停地点赞,终于顶到了倪胭最新微博的热评第一——我终于明白了黑红也是红的道理。 一个月以后,《逍遥记》开拍了。 倪胭早就和孙长洋打过招呼,要求最先拍摄她的戏份,反正她的戏只有一场。 孙长洋心情复杂。他最初觉得#宴兮小仙女第一次拍戏#就是商业流量,后来倪胭自爆性感照片,他看到了爆炸一样的流量,这些流量都是钱啊!但是他没想到倪胭最后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居然把全民男神沈行风拉了进来。 这热度……烫手啊! 孙长洋哼着小曲,当然把倪胭的要求全部答应了。 《逍遥记》开拍那天,沈行风陪着倪胭去了剧组。那些闻风而来的娱记更是争先恐后。即使剧组的工作人员阻止了娱记们的进入,也阻拦不了他们堵在影视城几个入口处蹲守。 孙长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拍大腿,放了几家流量高的娱记进来,允许他们在不影响拍摄的情况下采访。 沈行风的特级保姆车停下,被抓回来上班的付兰西先下车,拉开车门。你说要是沈行风忽然有了事业心想回来工作也就罢了。偏偏把他喊回来是为了倪胭…… 付兰西这个正在休假的经纪人不仅被加回来工作,而且还忽然又多了一个艺人。 沈行风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先下车,闪光灯不停闪烁,如果不是付兰西早安排好的保镖护在周围,这些娱记早就冲了上来。娱乐圈混迹几年,他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瞩目。 沈行风站在车旁伸出手,坐在车里倪胭将手搭在他掌心。她的白色高跟鞋从车中探出踩在地面时,已经有无数的摄像头对准了她。、 倪胭从车里施施然下来,她穿了一条纯白色的方领连衣裙,裙摆是不规则的设计,飘逸而又别致。这条裙子和沈行风的衣服宛如情侣装。 倪胭侧过脸,眸光潋滟地挽着沈行风的胳膊,巧笑倩兮。 沈行风薄唇染笑回之以温柔相视。 在某些方面,倪胭和沈行风很相似。纵使外界天翻地覆,也乱不了他们一丝一毫的优雅。 他们缓步而行,本来就是最好的璧人。 “会演戏吗?”沈行风低声问。 倪胭笑了。 镜头捕捉到她展颜的瞬间,光芒万丈大抵就是如此。 第142章 娱乐圈隐婚〖21〗 贺靳一动不动坐在沙发里, 已经坐了很久。四十多秒的视频,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多少遍。 视频里,倪胭一身红舞衣站在舞鼓上,柔软的腰肢后弯,她倒看这世界, 嘴角勾出倾倒众生的笑容。起身, 从舞鼓上一跃而下,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上座的帝王刺去。最迷人的美貌和最冷厉决绝的眼神,柔软的她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剑, 剑一出鞘,再无回头。 视频停在这里。 当日孙长洋在看见倪胭的表演之后,惊讶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目瞪口呆。原以为找来流量担当, 结果是个真正的演技派?当场的工作人员和前来采访的娱记也都是一脸震惊。 同样被惊艳的还有沈行风。他本来是担心倪胭不会演戏, 今天又会有人故意盯着她。他是来给她打起给她撑腰。可是他分明看见倪胭一瞬间入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绝对不像第一次拍戏的新人。 孙长洋不愧是最会赚钱的导演, 他大手一挥允许那些记者将这一小段视频播出去。为这部电影做出了最好的宣传。 果然,这短短四十秒的视频在网上引起了一波热议。 “也就看了一百来遍吧。” “#宴兮是最好的全能小仙女#脱粉人员回归打卡。” “小仙女我错了我不应该骂你qaq……我仔细想了想,既然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喜欢她的全部,而不是她单独的一面。我看到了你想转型,也看到了你的努力和成果。不管你是诗酒茶的不食人间烟火小仙女也好,还是站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性感女星也好, 只要你开心,我就永远支持你!绝对不会第二次脱粉!” “吃了半个月的瓜,忽然粉上了苏宴兮。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亲手毁了自己经营几年的人设和人气。这样孤注一掷的做事风格我佩服。事实证明,她赢了。我敢预言转型后的苏宴兮绝对爆红,有颜有演技还有魄力,她要是不红我直播吃屎!” “……” 贺靳在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段短短的视频之后,终于起身,他走进阳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远处山水全景。他努力将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在他还是赌枭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逼迫自己放空,让自己呈现一种过分清醒冷静的状态。那个时候是为了听骰,现在是为了不去想那个女人。 其实她来招惹他就是为了故意气沈行风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贺靳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他忽然转身将身侧花架上的一盆玉兰摔到地上。 愤怒让他悔恨当初怎么没真的掐死她! 这源于愤怒的第六颗星慢吞吞地亮了起来。 · 芍药开始落了,倪胭穿着水青色襦裙蹲在花圃里,摘了几支尚未凋零的芍药。闻如生站在花圃外,望着倪胭的背影。 两只波斯猫在院子里对叫,像打架,又像打情骂俏。 摘够了花,倪胭起身拉着裙子走出花圃,遥遥对闻如生笑着。闻如生也扯了扯嘴角,跟着倪胭进了客厅。 “喵喵……”两只追逐的波斯猫也跑着追上去,一起进了客厅。 倪胭把摘回来的芍药仔细插进白瓷花瓶,她在藤木椅坐下,一手挽袖一手斟茶,样子古味儿很浓。 如果倪胭想保持小仙女人设不要太容易,比起原主,她才是真正从古代走过来的人。 闻如生望着倪胭如画身姿,好像在一瞬间意识到自从那一日误打误撞看见了倪胭换衣服,她就成了他的一道心魔。 “宴兮,有些话我不说出来不甘心。我知道你已经选择了和沈行风在一起,可是我还是想特别认真地当着你的面告诉你,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闻如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望着倪胭的眼睛,把脸上有些尴尬的笑容收起来,神情特别认真地说:“宴兮,你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我?” 倪胭握着薄如纸的小小茶盏抿了一口茶,说:“如生,你是我很好的工作伙伴。又因为你比我小一点,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弟弟。如果我的一些行为让你造成了什么误会,我很抱歉。” 闻如生苦笑着低下头:“我就知道是这样……” “如生……”倪胭的眉心微微蹙起。 “没事。”闻如生重新笑起来,“我就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哪怕是被拒绝。对了,宴兮姐真的决定不养宝儿了?” 倪胭看了一眼脚边的波斯猫,她弯下腰将宝儿抱在膝上,温柔地揉着它的后背。 “是的,不能再养着它了。没想到你也养了一只猫,所以就想拜托你照顾它。” “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它,把它当成家人一样吗?”闻如生问。 倪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低垂了眉眼望着怀里的宝儿,说:“行风对小动物的毛发过敏,我要搬过去住了,不能带着宝儿。” 闻如生脸上装出来的笑容僵在那里。她一定很爱沈行风吧?所以会把家人一样的宝儿送走……一种钝刀子磨肉的钝痛凌迟着他的心。他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一抖一抖地颤动。 “可以帮我照顾宝儿吗?”倪胭眉眼之间染上三分淡淡的哀求。 不管是原主还是倪胭都是骄傲的,她眉眼间带着哀求的样子,让闻如生心里更是难受得喘不过气。 “当然能啊……”闻如生笨拙地、努力地、僵硬地扯动嘴角,扯出来一个实在不算好看的笑容。 倪胭展颜而笑:“把宝儿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了!” 闻如生站起来,勉强笑着说:“宴兮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倪胭也跟着站起来,把怀里的宝儿递给闻如生。闻如生接过来,把宝儿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往外走。至于他自己养的贝儿“喵呜”一声跟在后面。 闻如生走出客厅,穿过已经凋谢的芍药花圃。他把宝儿抱得太紧了,宝儿扭过头冲他“喵喵”地叫。 闻如生浑然不知宝儿的抗议,他的眼角慢慢湿了。 第六颗星,悄悄亮了起来。 · 客厅里,倪胭看过三个攻略目标的星图,她慢慢握住右手。沈行风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倪胭的身后,倪胭站起来转过身去,千娇百媚地笑:“我可是拒绝了他哦,拒绝得干净利落。” 沈行风轻咳了一声,他别过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开口:“我们是不是该去做正事了?” 倪胭将手贴着他的腰侧滑到他身后抱着他,软软的身子也贴在了他胸膛。她在他怀里仰头望他,娇声问:“你真的准备好啦?” 一身媚骨,一双惑眸。 沈行风凝望着倪胭的潋滟秋眸,心里那种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薄唇逐渐抿出一道浅笑却深情的弧度。他将手搭在倪胭的后腰,将怀里娇软的身子占用式地拥在怀里,说:“说好了要做正常夫妻,柏拉图怎么行。” 倪胭嫣然而笑,她的笑容就是最毒的催情剂。她主动挽起沈行风的手,和他一起上楼去了浴室。方形玻璃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温水。 第143章 娱乐圈隐婚〖22〗 在某些认知障碍患者眼中, 他们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可是心理上会认同某种思路。就像沈行风明知道白色和干净无关,他也会在心理上觉得白色干净。与白色相同的还有水。他明知道水里面也会有很多细菌,可是他还是会潜意识觉得水是干净的。 性这种事在沈行风心里是脏的,他会生理上本能的抵触。 但是他遇见了倪胭…… 长方形的巨大玻璃浴缸里, 清澈的水随着倪胭的动作水波轻漾。倪胭趴在浴缸边, 伸手去拿小圆桌上的玫瑰酥小口小口地吃。沈行风坐在水中,靠着浴缸,望着倪胭吃东西。 “要吗?”倪胭回过头来看他,晃了晃手里被她咬了三两口的玫瑰酥。 “不吃。” 倪胭便把玫瑰酥放下, 脸上特别认真的表情问:“那要吃我吗?” 沈行风扯起嘴角,朝倪胭伸出手。倪胭将手递给他,长腿在水中若隐若现。她跨坐在沈行风的腿上,用沾满水的手捧起沈行风的脸, 湿漉漉的指腹抹过沈行风的唇, 然后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沈行风放在水中的手揽住倪胭的腰,逐渐收拢, 将她柔软的身子完完整整地拥在怀里。 第170节 水声潺动, 缠绵深吻。 沈行风略紧绷的神经在倪胭的绕指柔下寸寸瓦解。 不能忍受的碰触,不能吃的食物,不喜欢的生活环境。这些都为了她而改变。 水花四溅,缠绵缱绻。 为她,他愿意试着改变一切。 · 最近这段时间,沈行风的粉丝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他们当中曾经有人偷偷将沈行风和苏宴兮组成cp, 偏偏在苏宴兮仙女人设崩塌之后,沈行风才突然公开他们早就结婚了的事实。这让多少粉丝瞬间失恋。 可是没多久,粉丝们惊喜地发现他们佛系的偶像频繁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拍广告、上综艺、参加晚会。让粉丝们十分高兴。 当然了,沈行风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身边永远有倪胭。只要这两个人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必定连体婴一样手挽着手。 倪胭和沈行风一起参加恋人真人秀,节目视频被剪辑成一段又一段甜蜜小视频,俨然变成了虐狗专业户。 倪胭和沈行风出现的时候,有时候打扮得美艳动人,有时候也会穿汉服。时间久了,谩骂的声音再也不见了。反而多了一个#百变宴兮#的超级话题。当有人阴阳怪气,一定会被倪胭的粉丝怼回去:“我们仙女就是百变关你什么事!” 《逍遥记》上映了。 对商业片大手孙长洋来说,他的重点不在片子本身的质量上,他的电影后期制作时间都很短,他又想借着倪胭的热度,快马加鞭让这部电影出炉。电影还是他一贯的爆米花风格,但是倪胭凭借着那场几分钟的戏竟然比剧中任何明星都要抢眼。 本来只是一个女n号,偏偏拿到了最佳女配角的奖项。不过倪胭并没有去领奖。这样的奖项她可看不上眼。 · “多吃点,多吃点。这个好,这个也来点。”沈太太笑眯眯的,望着倪胭的眼神里带着光。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看见倪胭把一个鱼丸递到了沈行风碗里,沈行风居然面不改色的吃了。她这个做妈的,心里高兴啊。 “我也想吃鱼丸!”小晨说了两遍,发现爸爸没反应,去拉爸爸的袖子。 沈行山这才回过神来,问了他要什么,给他弄好。 “爸爸为什么在发呆?是在想心事吗?”小晨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吃你的饭。”沈行山把鱼丸塞进沈晨的嘴里。 向来爱说爱笑的沈行云情绪也有些低落,一声不吭低头吃饭。 沈涛看了他一眼,问:“那个小明星的事情解决了?” “啊,解决了。”沈行云随口敷衍了一声。 “以后注意点,别总是招惹那些小明星和小网红,多干点正事。”沈太太在一旁唠叨了一句。 “知道了。”沈行云更加不耐烦。 苗婉琪简直就像是他的黑历史,听别人提到她的名字,就像是提醒他自己是曾经是有多愚蠢。 沈行风帮着说话:“行云游戏公司做的很好,妈你就别担心了。” 倪胭在一旁接了一句:“我和行风还玩过弟弟做的游戏,真的好棒的。” 沈行云抬头看了倪胭一眼,又收回视线,心情复杂地喝了一大口汤。 沈太太又笑眯眯地去问沈行山:“老大,妈给你介绍的林小姐怎么样?看中了没有?” 沈行山轻咳了一声,又往儿子嘴里塞了一个鱼丸。他不紧不慢地说:“像我这种死板大龄带娃老鳏夫有什么好挑的。” 他若有似无地看了倪胭一眼。 倪胭熟视无睹地侧过脸,亲昵地尝了一口沈行风刚盛的汤。 因为第二天倪胭和沈行云要参加一个专访,两个人睡得很早。凌晨的时候,沈行风一下子坐了起来。 “行风?”倪胭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睛,在一片黑暗里看向沈行风忽然坐起的身影。 沈行风的身子忽然僵了一下,下一瞬,他突然转过身来压住倪胭,双手掐住倪胭的脖子。 一片漆黑中,沈行风的那双红色的眼睛有些可怖。 倪胭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藏在沈行风身体里的那道亡魂,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出现了。 “行风,你醒醒!”倪胭将一丝能够稳固元神的力量渡入沈行风身体里。顾虑着藏在他身体里的那道亡魂和沈行风息息相关,倪胭为避免伤害到沈行风,并不敢贸然出手。 “我知道你是珍珠娘!把你的心给我!有了你的心我就能死而复生把他们都杀光!”话从沈行风口中说出,却是另外一种干涩阴森的声调。 倪胭微怔了一瞬,眼眉嘴角逐渐笑开:“哦?看来你这道赖在人界的小鬼知道的还不少。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那颗珍珠心早就不在我手里。你杀了这个身体也不能伤我分毫。” 亡魂彷如厉鬼一样阴森地笑着,让人毛骨悚然。 “神尊为了救你元神送你十万年修行,我只要抓了你……” 倪胭的脸色瞬间大变,是少有的怒意。她挥手,磅礴的灵力从她掌中倾泻而出。在这一瞬间,沈行风的生死也不再重要。 也就是在倪胭掌中的灵力将要落在沈行风身上时,沈行风的身体忽然一阵挣扎,双眸中的猩红也在褪去。 倪胭的理智在一瞬间回归,她立刻收手,力量反噬,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而沈行风的身体无力地倒下来,压在倪胭的身上,他大口喘着气,像是经历了一场战役。 “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差点伤了你?”沈行风气喘吁吁,声音里焦虑、自责,还有痛苦。 倪胭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哄着他:“没有,我没事。” “会不会后悔和我这样的双面人在一起?”沈行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身子也逐渐开始发抖。 他害怕,害怕有一天真的输给身体里的那个人,自己的神智彻底消失。他怕死,死了就会失去她,他更怕自己伤害倪胭。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让他饱受恐惧的凌迟。 倪胭侧过脸,吻了吻他冰凉的脸颊,语气悠长:“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带着面具,双面、三面、多面……” 沈行风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向倪胭。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笑,说:“你快要把我压死了。” 沈行风微怔,从她身上下来,仔细看了看倪胭的脖子,问:“疼不疼。” “刚刚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倪胭状若不经意地询问,“你身体里的那道坏东西占据你身体的时候,你会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行风摇摇头:“会习惯性地与他抗衡,把他赶走。只隐约知道他似乎在掐你。” 沈行风的视线又落在倪胭的脖子上,眉峰皱起来。 “这样啊……”倪胭打了个哈欠,转过身缩在沈行风的怀里,“困,睡觉。” 没多久,倪胭呼吸匀称,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实际上她收敛了气息平复刚刚反噬的灵力。 沈行风望着怀里的她很久,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喜欢蜷缩得像猫儿一样睡觉。” 倪胭嘴角轻轻抿起,她又不能告诉沈行风是因为蚌壳不在她身边。 第144章 娱乐圈隐婚〖23〗 倪胭忽然来了兴致想当导演。 我是妖:打算当导演。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 立刻有人说她又要作妖, 当然也有粉丝选择支持她。不过大抵都是粉丝滤镜,对于偶像所作所为的无脑支持。只要是她的作品,就算效果一般,粉丝们也愿意支持。 沈行风第一时间转发。 沈行风:申请当主角//我是妖:打算当导演。 “宠妻狂魔又来虐狗。” “娶了媳妇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说好了每次拍完戏至少休息三个月呢?瞧瞧这小半年浪成啥样。我就问问, 吻戏拍吗?” “楼上别问了,宴兮肯定是女主_(:з」∠)_” 两家粉丝和各种吃瓜路人只当这是小两口想要在电影里撒狗粮,大家也都是抱着吃狗粮的心态进了影院。然而电影第一个场景结束,一片目瞪口呆。注定了今天买的爆米花白买了——谁也顾不得吃。 “我知道多变小仙女会演戏, 但是我没想到她演技炉火纯青到这种程度!一人分饰三角毫无破绽。这三个角色除了都有一张盛世美颜脸居然再无相似点!” “沈行风以前就是演技派,可是这部电影让我震惊地发现他以前拍的片子都是玩票吧?” “你们似乎忘了多变小仙女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听说沈行风是副导演。” “我还听说剧本是沈行风和苏宴兮一起写的……” 这部名为《再世归来》的科幻电影不仅票房破了纪录,更是把各种奖项拿了个遍。 也就是在倪胭和沈行风奔波于各个领奖台上的时候,网络上忽然有了倪胭怀孕的传闻。 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闻如生给宝儿和贝儿洗了澡, 重新坐进沙发里不记得多少次观看《再世归来》这部电影, 恨不得记住屏幕中倪胭的每一个样子。他望着屏幕里的倪胭时,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她现在过得很好, 他应该祝福不是吗?偏偏心里某个角落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喵唔……”宝儿伸出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腿。 闻如生叹了口气把它放在腿上, 说:“你想她了是不是?今天是她去领奖的日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祝福她?” “喵喵喵……” 闻如生想了想,把宝儿放下去,换了身衣服,拿着相机出去,打算拍下倪胭领奖时最美的样子。 萃玉奖是电影届最权威的奖项。之前的很多奖项, 倪胭都没有亲自去领,今天倒是来了。 主持人喊到倪胭的名字,倪胭在一片掌声中登台,站在舞台最耀眼的地方。她今天没有穿晚礼服,而是改良版的汉服。如今粉丝们已经习惯了她在“妖”与“仙”两种风格中间自由切换。 台下的闻如生认真对焦,捕捉着倪胭最美的角度,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一声“有请颁奖嘉宾”后,倪胭偏过头望着从舞台一侧阴影中逐渐走出来的男人。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沉稳随和,偏偏有一双锐利的眼。 “恭喜。”贺靳望着盛装的倪胭。 “谢谢贺总。”倪胭浅浅笑着。 贺靳目光扫过倪胭平坦的小腹,从礼仪小姐手中拿过奖杯递给倪胭,又接过水晶花冠仔细戴在倪胭发间,动作轻柔而认真,指腹理过倪胭发间因佩戴水晶花冠而翘起的一绺儿发。 她发间的芳香就这样粘在了他的指上。 他曾吻过她的发——贺靳忽然想到。 贺靳弯下腰来,按照礼仪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倪胭,礼仪性的拥抱让他们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贺靳在松开手之前,在倪胭的耳侧说:“真的怀孕了?” 两个人分开,贺靳看见倪胭嘴角绽放出意味不明的笑。 贺靳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想到了初见时,坐在赌台上妖娆妩媚的她。 第171节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接触,坐在台下的沈行风已经黑了脸。坐在一侧的人想跟他打招呼,一看见他的脸色立马十分有眼色的转过了头。 贺靳沉稳转过身,站在倪胭身侧与她合影,他目光扫过台下的沈行风,很快收回视线。合影结束,贺靳离开颁奖台朝着舞台一侧的阴影处走去,他站在阴影里,回过头来看向倪胭,正好对上倪胭的目光。 倪胭狭长的凤眼弯起来,眼尾勾出一抹惑人的风情。 这个样子的她,贺靳曾见过。也曾得到过。然而此时主持人称呼她“沈太太”。 她是他初次相逢便爱上的女人,然而她不过逢场作戏。一夜风流之后,她转身就走,从此以一种张扬肆意的方式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站在了她想得到的位置。 贺靳就是喜欢她目标明确不择手段的嚣张模样。他曾是志在必得的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态变得越来越随和。然而此时望着舞台中的倪胭,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身无分文用性命豪赌的他。 把她想回来——这个想法突然一下子跳进贺靳脑中。 “……大家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转变了风格,我们可以看见你今天是又穿起了汉服,还是当初在网站做古风视频的样子。现在的你经常在两种风格里切换,可是你刚刚转型的时候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是什么促使你做了这样的转变呢?” 这样问题是很多人好奇的问题,然而倪胭从未正面回应过。没想到在今日的颁奖典礼上,主持人问了出来。不管是台下的观众,还是看直播的观众都很关心倪胭的回答。 倪胭莞尔,她将手搭在话筒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即使是这样细小的动作也透露出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优雅。 倪胭尚未开口,目光先是落在台下的沈行风身上。灯光和镜头纷纷随着她的目光落在沈行风的身上,镜头里出现沈行风棱角分明的侧脸。 “人设是什么?”倪胭眸光流转间华彩照人,“生而为人,何必给自己戴上铐链。没有人会永不改变,也没有人只有一面。人生苦短,不必要为了别人的喜欢而戴上面具。真实肆意才不枉人间走一遭。” 沈行风的眼睛里仿佛卧了一捧星辰。镜头里他望着倪胭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角落里,沈行云长吁短叹:“她这么好看的吗?哎,她要不是我二嫂多好……” 沈行山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教育:“老大不了,别整天口无遮拦。苗婉琪的亏还没吃够。” 沈行云本来想顶嘴,沈行山一提到苗婉琪,他顿时萎了,也不再和大哥顶嘴,转过头遗憾地望着台上的倪胭。 沈行山重新将目光望向灯光闪耀处的倪胭。而她跟他借烟的那一幕,成了他永远忘不了的画面。 闻如生用镜头捕捉到了倪胭和沈行风台上台下间遥遥相望的画面。闻如生一时间想到了“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等等……这样的词语。 他手中的相机逐渐放了下来。大概是这里人太多了吧?他觉得有点胸闷,从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这样的日子哪里都是灯光,哪里都是喧嚣,他有些心烦,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 “……事情都办好了吗?” “苗小姐你放心,我们把一切都办妥了。” “那就好。”苗婉琪冷笑,“怀孕?哼,就像她这种贱女人也应该尝试一下小产的滋味!” 闻如生皱眉。 他知道苗婉琪是个小明星,也知道娱乐圈里很乱,这些小明星们能使出的手腕堪比宫斗。他不愿意多管闲事,只在听见这么两句之后转身离开。 倪胭走下颁奖台,回到沈行风身边的座位坐下。 “累不累?累了我们先撤。”沈行风凑到倪胭耳边说。 倪胭笑着说:“是你烦了这样的场面吧?” 沈行风笑着刚要说话,忽然皱眉,脸色也在一瞬间苍白下去。倪胭立刻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他又出现了?” 沈行风低着头,薄唇紧抿,没有开口回答倪胭。倪胭知道他定然是在与他体内的那道亡魂抗衡,她侧过身假意拥抱沈行风替他挡住镜头。 片刻之后,沈行风松了口气。 “我们先走吧。”倪胭扶着沈行风站起来。她挽着沈行风的胳膊,两个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实则搀扶着沈行风。 两个人到底都是演员,即使沈行风险些不能自控,两个人离开时的样子还是面带微笑从容耀目。 走到外面,付兰西急忙迎上来,问:“怎么了?” “行风不太舒服。” 付兰西立刻了然。他把墨镜递给沈行风,警惕地护在他身边,担心外面还有记者拍到沈行风神志不清的样子。 “还好吗?”倪胭贴着沈行风的耳朵问。 沈行风揉了下额角,才将墨镜戴上:“比刚才好多了。” 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他的状态的确比之前好很多。 付兰西拉开车门,倪胭和沈行风上了车。车子开了五分钟,付兰西眯着眼睛从后视镜打量后方,说:“有人跟踪。刚刚我以为是狗仔,但是好像不太对。” 付兰西话音刚落,前方也出现了一辆黑色汽车挡在了路前。倪胭一眼就看出来那辆车是贺靳的车。 一个男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沈行风将车窗摇下来,冷声询问:“贺总什么意思?” “贺总约两位到金际娱乐城小聚。”男人恭敬地说。 考虑到沈行风现在的身体状况,倪胭直接拒绝:“不去。” “去。”沈行风却说。 倪胭诧异地看向沈行风,隐约猜到了他是看见贺靳给她颁奖的场景有些心里不舒服?倪胭跟着他一起下了车,上了贺靳给他们安排的车。 金际娱乐城今天居然没有营业,几层楼都空空荡荡的,只有贺靳一个人坐在五楼大厅中的赌台前玩着骰子。贺靳挥了挥手,保镖和几个服务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贺总有什么事?”沈行风问。 贺靳没抬头,三颗骰子在他的掌中转来转去。他不紧不慢地说:“宴兮曾经和我有过一场赌局,她把自己输给了我。我的小赌注跑出去玩了这么久,我得把她收回来。”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看向倪胭。 沈行风扯起嘴角勾勒出一道不咸不淡的笑容,道:“我太太是比较喜欢玩,贺总想要什么赔偿,我替她还。” 贺靳这才看了沈行风一眼,说:“可我只想要回我的小赌注怎么办?” “贺总。”倪胭忽然开口,“我再跟你赌一局如何?”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贺靳甚至连赌注和玩法都没有问,就答应了下来。 倪胭走向赌台,从贺靳摊开的掌心里捻起三颗骰子扔进骰盅。她随意轻晃了两下,便将盅盖打开,里面的三颗骰子分别是一点、四点和五点。 倪胭眼波流转浅笑嫣然:“我不喜欢你们那些麻烦的玩法,贺总只要能摇出总点数比我高就算你赢。” 贺靳深深望着倪胭的眼睛,问:“你赢了如何我赢了又如何?” 倪胭弯下腰来,凑近贺靳的眼睛,笑得妖媚而又猖狂:“我赢了你就当我的奴隶,一辈子都听我的话。你赢了随你怎么样。” 沈行风皱眉,眼中满是不高兴。 倪胭回过头来冲他眨了下眼睛。沈行风心中气闷地转过头去。 “好。”贺靳重新将蛊盖盖上,摇晃里面的三颗骰子。即使过去了多年,他动作依旧熟练,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沉稳魅力。 骰子的晃动停下来,贺靳面色平静地去掀盅盖,然而他在掀开盅盖的那一瞬间皱了眉。 盖子被掀开,里面的三颗骰子竟然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倪胭勾唇,红色的唇嘟起来轻轻一吹,白色的粉末飘起来,隔在贺靳的视线前。贺靳听见倪胭娇笑着说:“贺总以后是不是要叫我主人了?” 倪胭甚至吹了一声口哨,像摸宝儿一样摸了一下贺靳的头。 贺靳身体紧绷,脸色一瞬间变得有点难看。 “小靳靳乖,主人改日再来找你玩。”倪胭转身,身上的藕荷色长裙旋出一道妩媚的弧度。 她将手自然地挽上沈行风的胳膊,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下一瞬,沈行风忽然推了她一把。倪胭后腰抵在身后的转盘桌上,上半身被沈行风压在桌子,沈行风死死掐着倪胭的脖子,双眼猩红一片。 贺靳从呆怔中缓过来,立刻冲过去。 “沈行风你做什么!” 沈行风一手掐着倪胭的脖子,一手摸到桌子上的水果刀猛地朝倪胭的胸口刺去。倪胭蹙眉,敏捷地朝一侧躲去。灵力在她掌心流走,但是顾虑贺靳还在这里,她一时之间并没有打算使用妖术。 “宴兮!”贺靳急忙把倪胭扶起来。 他震怒一般看向沈行风,质问:“沈行风你是不是疯了!” 话刚一出口,贺靳才发现沈行风的神色很不对劲,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身侧的倪胭细微的轻叹了一声:“被你发现了,行风有时候会突然这样。” “什么?”贺靳不可思议地看向倪胭。他不敢相信倪胭在沈行风身边究竟是过着怎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你居然敢坏我的事情……”沈行风声音干涩阴森,握着手里的水果刀朝发怔的贺靳刺去。 倪胭可以及时将贺靳拉开或者退走,但是瞬息之间她改了主意,用自己的身体替贺靳挡了这一刀。 沈行风手中的水果刀刺进倪胭的肩头,鲜血溅在贺靳的脸上。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愣住。 沈行风的眼中浮现不可思议地挣扎,他向后退去,意识开始混乱。那道亡魂的挣扎仇恨和沈行风本人的痛苦愤怒相抗衡,在一个身体里厮杀。 一瞬间,贺靳大脑中一片空白。 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情感铺天盖地一般涌上来,快要将他淹没。 “宴兮……” 倪胭在贺靳怀里望着他浅浅地笑着,她用染了血的手轻抚贺靳的脸,语气轻快:“当了我的小奴隶,身为主人当然得保护你呀。哪舍得你受伤。” 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是不是?是因为沈行风的病?贺靳的心忽然跳快了两声,本来已经失望到绝望,只想今日再在这里初次相逢的地方见她一面,算是将这段不该有的感情画上句号,之后他便打算出国。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更让他知道她心里有他。 忽有一种绝地逢生的惊喜。 第七颗星,亮。 倪胭悄悄地勾起眼角,得逞地浅浅笑起来。 然而贺靳这种惊喜很快因为倪胭的伤而消失,水果刀刺在倪胭肩口,不算要紧部位,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没有人能够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被时间磨去的锋利棱角回归。 贺靳转过头,看向沈行风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他不管沈行风究竟有没有病,伤了倪胭就是不行。更何况沈行风刚刚本来是想刺他。 贺靳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医生赶过来。他刚挂断电话,沈行风彷如蛮牛一样横冲直撞而来,将贺靳撞开。沈行风拉住倪胭的手腕,阴森可怖地嘶吼:“跟我走!” “放开她!”贺靳看着沈行风手中的刀变了脸色。 沈行风将倪胭拉到怀里,一手禁锢着倪胭的双手,一手握着水果刀抵在倪胭的脖子上。 倪胭侧过脸,皱起眉一声声喊:“行风,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沈行风的眼中又次浮现挣扎。 “不要伤害她!”贺靳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沈行风抓着倪胭不停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对贺靳低吼:“不要在靠近!否则我将她大卸八块!” 第172节 倪胭感觉得到背后紧贴着的沈行风的身体在发抖,就算不回头去看,倪胭也猜得到此时沈行风的眼中一定一片挣扎。两道灵魂正在争夺这个身体的所有权。 这两道灵魂能够一损俱损息息相关,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藏在沈行风身体里的那道亡魂是沈行风的前世。他的前世必定死时有未了心愿,很可能是有没有报的仇,导致入了魔,所以才找到这一世的沈行风,想要抢到最合适的身体得到重生。 如果是一般的夺舍,倪胭可以除掉那道亡魂。可是这道亡魂是沈行风前世,再加上他在沈行风的身体里已经藏了十几年,如果倪胭出手就会连同沈行风一起伤害。 明明是被胁迫面前生命危险的紧急时刻,倪胭却有点走神。 如今贺靳的第七颗星已经拿到了,如果她不反抗沈行风,等沈行风清醒过来之后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她,一定会因为永生不忘的愧疚而亮起第七颗星。 可是还有一个闻如生。 倪胭在思考着闻如生在得知她去世消息时,会不会一瞬间亮起第七颗星。闻如生这边,倪胭不敢确定,所以她一时犹豫着要不要赌在她死后闻如生的第七颗星会亮起。 身后的沈行风陷入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 倪胭感受着沈行风大汗淋漓不停发抖的身体,心里又犹豫这样做会不会对沈行风太残忍。等他清醒过来时得知是他亲手杀了倪胭,他会怎么样? 倪胭微微犹豫过后,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偏过头望着沈行风,用温柔的声音哄着他,想要把他的理智拉回来:“行风,我是宴兮啊。你可以战胜他的对不对?” 沈行风抓着倪胭不停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在窗口。 “宴兮……”沈行风猩红的眼中逐渐湿润,他望着倪胭被鲜血染红的衣裳眼中溢满痛苦。 然而下一瞬,他的神智散去,又被那道亡魂占据。他手中的水果刀逼近倪胭的咽喉,在她柔嫩滑腻的玉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手一抖,又被一股力量拉回去。 “宴兮……”沈行风哽咽着轻唤倪胭的名字。 两道灵魂在抗衡。沈行风在努力占据原本属于他的身体,拼命阻止那道亡魂伤害倪胭。而那道亡魂却打定了主意将倪胭的魂魄从这个身体里逼出来,哪怕杀了她现在用的肉身。 同一个身体,两股力量胶着。 倪胭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暂时先将沈行风干倒,让这两道灵魂歇战,否则沈行风的凡身扛不住这样的折腾。 倪胭刚将一道灵力凝聚掌中,沈行风的眼泪忽然落下,落在倪胭的肩头。倪胭心里咯噔一声,暗觉不好,下一瞬,她被沈行风猛地朝贺靳推了过去。 “宴兮!”贺靳急忙扶住倪胭。 掌心里的尖锐刺痛告诉倪胭沈行风的第七颗星亮了起来。倪胭心里一惊,立刻转过头去,她只来得及看见沈行风带着泪的眼睛一片释然,以及沈行风从五楼窗口跳下去的身影。 “你不该伤她。你不是想要我这个身体?即使毁了它,和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把我的身体交给你让你胡作非为!”沈行风毅然纵身一跃。 “不!不要——”藏在沈行风身体里的那道亡魂尖利地惊慌呼喊。 热风迎面而来,沈行风下坠的过程中眼前浮现倪胭的笑脸,他解脱一般地笑了。十几年了,与身体里的那道亡魂抗衡十几年了,沈行风真的累了。 谢谢你,让我在临终前做了一回正常人。 谢谢你,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谢谢你,陪伴我走过逍遥肆意的这小半年。 他想起倪胭站在灯光闪烁处说的那句“真实肆意才不枉人间走一遭。” 不,遇见你、陪着你肆意而为才是真的不枉人间走一遭。 沈行风不是一个正常人,他能为她做的事情不多,如果他的死是对她的保护,他愿意。 “行风!”倪胭推开贺靳,跑到窗口。 · 闻如生回家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苗婉琪是想让另外一个女明星小产?虽然是个人恩怨,他一个外人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往家走的闻如生脑子逐渐清醒,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情。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应该坐视不理。苗婉琪是想害一个孕妇? 不行,他得把事情搞清楚。 闻如生脚步顿住,立刻转身往回走。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苗婉琪或许已经不在了,他还是想回去试试运气将事情搞清楚。 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高楼上的显示屏忽然播报了一条新闻。 “……刚刚得了大奖的巨星沈行风和苏宴兮在离开后发生了严重交通事故。据查证,爆炸的车辆正是沈行风的车。多人目睹沈行风和苏宴兮在轿车爆炸前十几分钟上了车。现在大火还没有熄灭,消防人员正在紧急施救。” 小记者背后是烧得面无全非的汽车。 一瞬间,苗婉琪的话冲进闻如生的耳中。他忽然网上正在谣传倪胭怀孕的消息,而且倪胭似乎曾经抢过苗婉琪的角色。 苗婉琪要害的那个人是倪胭? 闻如生望着大屏幕上冲天的大火,在这样一个炎日的夏日,手脚冰凉,冷汗淋漓。 如果他早一点惊觉,把听到的话告诉倪胭,那么倪胭是不是就会逃过这一劫。 “宴兮……”冲天的悔恨涌上闻如生心头,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闻如生缓慢地跪了下来。 第七颗星,亮。 · “行风,行风?”倪胭俯下身来,凑近沈行风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他还要等一天才能醒过来。”身后一身黑袍的男人声音阴沉发冷。 倪胭转过身,眉眼含春:“多谢鬼帝帮忙。” 鬼帝脸冷声道:“不敢当。但求珍珠娘不要再去黄泉捣乱坏我阴界规矩。” 倪胭“啧”了一声,带着点娇嗔:“瞧你,永远这副冷梆梆的模样,怪不得两万年没娶到媳妇儿。瞧我,主动一点热情一点,桃花运就会好一点,多快活。” 她抿唇轻笑,灰暗的房间都因为她的笑而有了光彩。 鬼帝黑色面具后的眼睛浮现几许无奈。有些话,他在两万年已经说了无数遍。那个时候她还是有心的。在她有心的时候他劝不动她,如今她连心都扔了,他亦无话可说。 黑烟浮动,鬼帝的身影悄然离去。 倪胭转过头来重新望着沉睡中的沈行风,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轻叹了一声,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以前有一个人为了让我记住他,逼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从那以后,我特别讨厌看见你们这群臭男人死在我面前!” 倪胭的眉头皱起,染上三分不悦。 须臾,她舒展眉心,手指轻抚过沈行风的脸颊,轻声说:“等你醒过来就会真的变成正常人了……” 而她也该走了。 倪胭将掌心搭在沈行风的眉心,为他编造了一场假的记忆。同样的假记忆也给了贺靳。 在她为他编造的记忆里,贺靳邀请他去金际娱乐城,和贺靳赌博的人变成了沈行风,赌注也变成了倪胭。而倪胭没有和沈行风一起去金际,她死在那场汽车爆炸的大火里。 后来,苗婉琪过上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有那么多人希望她去死!她东躲西藏,寝食难安。慢慢的,苗婉琪没有再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许是真的死了吧。 再后来,有人说沈行风因为爱妻的亡故心灰意冷。他每次出现都一次比一次消瘦。粉丝们哭着感动,喊着相信爱情。可感动了旁人有什么用?沈行风不知道这些,也不想知道,这些与他无关。他总是想余生这么长,枕边少了一个,他该如何肆意而活? 再再后来,沈行风便没有出现在公共视线里。粉丝们曾经体贴他的心情呼吁记者不要打扰他。当粉丝们重新想关心他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沈行风的身影。 · 倪胭回到现实世界,望着卧室里的蚌壳儿。 白石头说:“你刚进入任务世界没多久,有人送来的。” 白石头顿了一下,补充:“不是人,应该说是神?穿着一身雪色广袖长袍。” 倪胭“哦”了一声,随口说:“可能是初恋男友吧。” 白石头微微诧异:“你上次不是说你连自己的初恋是谁都忘了?” “是忘了啊。”倪胭随意踢了踢面前的蚌壳儿,“他这不送了礼物过来?我勉强记他三天,三天后再忘记。” 倪胭窝进蚌壳儿里,寻了个极其舒服的姿势。 这个蚌壳不是她真正的蚌壳儿,她让白石头砸碎的那个蚌壳儿也不是她的,她的蚌壳儿在龙族,和她的真身锁在一起。 赝品就赝品吧。 倪胭打了个哈欠,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沦为弃妃的女将军》 1腹黑皇帝2风流王爷(皇帝双胞胎弟弟)3敌国将军4再加一个死太监吧。 晚上见。 第145章 弃妃祸国〖01〗 那一年大雪压城, 整个大姬王朝陷于寒冬。姬明渊邀付青檐于城楼之上煮酒言欢。 寒风猎猎, 吹动姬明渊宽大的玄色衣摆,戏龙暗纹浮动。 他放下鹿角酒樽,侧过脸掩唇轻咳。 付青檐起身:“城楼之上风大,陛下当保重龙体。” 姬明渊不甚在意地笑笑, 他指向城中百姓, 说:“青檐,孤自幼被立为太子之时立志佑我大姬子民安康。怎奈战事涂炭,终要成为末朝庸君。孤不惧阴间面对开疆辟土的列代先祖,只愧万千子民的跪拜, 愧这九五之尊的尊荣,愧那齐声高呼的一声‘万岁’。” 付青檐侧过脸,望向姬明渊。在一片雪色的天地间,她看见了年轻帝王的苍凉和慈悲。十六岁的她忽然懂得了家中父兄祖辈对皇室帝王的遵崇。 她单膝跪下, 行军中礼节。在风声中, 脆声朗语宣誓效忠:“臣女付青檐愿代亡父请缨,护我大姬!” 姬明渊动容, 他弯腰扶起付青檐, 微凉的宽大手掌拍在付青檐消瘦的肩头:“付家只剩下你,你让孤如何忍心。” “家中祖训,付氏男儿皆以战死为荣。青檐虽为女子,愿效仿先祖父兄,以一腔热血洒满疆场。” 也是以一腔热血温汝余生无忧。 姬明渊执了付青檐的手,将娇弱软嫩的女儿手拢在掌中慢慢收拢。 “青檐, 活着回来。这是孤的命令。” “臣领旨!” 付家男儿骁勇善战、铁骨铮铮,几代英豪,如今却只剩下一院子的妇孺。付青檐脱下裙装,换上一身银色铠甲。卸珠钗,三千青丝高束。她跪拜付家摆满的牌位,握住父亲的长枪,拿起兄长的刀刃。 “阿姊为什么穿成这样?”五岁的小妹付红棂摸着她冰冷的铠甲。 付青檐蹲下来,问:“红棂喜欢铠甲吗?” 漂亮的小姑娘摇头:“硬,红棂要软软的漂亮裙子!” 付青檐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阿姊!阿姊!”付红棂追到门口,“阿姊穿成这样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付青檐脚步不停,随着她飒爽的脚步,高扎的马尾轻晃。 第173节 为什么要走?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更多的女儿穿裙装曼妙如画。 她收整父兄残兵,付家军整装待发。 大军出城那一日,下了大雪。付青檐在马背上回过头,遥遥望着城楼之上的姬明渊。 姬明渊向她举起鹿角酒樽,薄唇开合,无声地说:“青檐,活着回来。” 付青檐转过头,目视前方,身姿挺拨,在满城百姓的欢送中,在姬明渊遥望的目光中离去。 她是付家将中的最后一人,虽为女子绝不辱付家骁勇之名。 受过伤,落过陷阱,也曾背水一战,更不要说严寒酷暑饥寒交迫这等军中寻常事。 三年,冲锋陷阵的三年里,无数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付青檐都会想起那道玄色的身影。 三年后大胜归来,朝宴上,姬明渊喝了不少酒,他举杯,神色微醺:“得青檐,孤之幸也。” 付青檐匆匆低下头以来掩饰眼中慌张。 她忽然明白,姬明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她尚穿红装时曾心悦之人,也是她换上戎装之后的全部信仰。 因他是帝王,她甚至不曾去想他心里对她是否有除了君臣之外的情意。 君臣有别。 短暂的重逢后,付青檐再次离开。敌国姚国强胜,两国既以开战,不死不休,战争恐要持续十余年。 姚国国力昌盛兵多马肥,良将众多,尤其是上将军萧却堪称姚国战神,在姚国百姓心中等同于付家将在大姬子民心中的地位。 付青檐与萧却几次交手,战事胶着之际,后方传来姬明渊立后的消息。付青檐心里明白姬明渊是皇帝自然会立皇后,他们只是君臣,她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然而那颗坚硬铠甲之下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疼痛。 她分神了。 若她的对手是别人尚且还好,可她这次的对手是萧却。她只要有那么一丝的恍惚失察,就被萧却抓住机会生擒。 大将被生擒,姬国军中大乱,国中百姓忧心忡忡。幸好付青檐的心腹手下拼尽全力稳定军心,带领大军连连后退。虽失了两座城池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却擒住付青檐后,本想杀之。怎奈姚国皇帝一道圣旨送下来保住了付青檐的性命。姚国皇帝之意是要以付青檐性命换姬国十座城池。 萧却大殿之上力争:“陛下!付青檐若死,姬国军队不堪一击。若用十座城池换她回去,他日必成大患!还请陛下三思!” “一介女流,不过仗着祖上威名和手下军师罢了。爱卿不必担忧。” “陛下!” “朕意已决!” 被关押在牢中的付青檐惊讶于姚国没有立刻处死她,几日过后,她隐约猜到了姚国皇帝的主意。 她站在牢中小窗前,望着那一小方窗外的风景,忧心忡忡。 “陛下会救我吗……” 付青檐心里有一种渴望,也许在姬明渊心里她也是重要的呢?那句“得青檐,孤之幸也”梦魇一样缠着她。 可是她又真的怕姬明渊做出妥协。她只想做他的刀刃,不想做他的累赘。 付青檐在牢中关了三个月,终于重见天日。她从马车里被人拉下来,两军对峙,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马背上一身玄衣的姬明渊。 他居然真的用十座城池换她。 那一刻,自穿了戎装再未流过泪的付青檐忽然就红了眼睛。 “青檐,到孤这里来。” 听见他的声音,付青檐立刻朝他奔去。她跑到他面前,像流浪太久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姬明渊跃下马,解下身上的绣盘龙的玄色披风,亲自披在付青檐的身上。他温凉宽大的手掌一如多年前轻拍她的肩,忽然说:“瘦了。” 这一刻,望着眼前日思夜梦的人,付青檐真的特别想像一个柔弱女子一般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痛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 他是大姬的帝王,她是大姬一品上将军。她的手下,她的兵马都在这里。她必须像个将军一样腰背挺直,朗声谢恩。 战火不休,辗转十二年。走过风雨和凶险,付青檐从一个飒爽明媚的十六岁少女变成如今饱经沧桑伤痕累累的她。 二十八岁的年纪,在大姬是一个女子儿女成群的年纪。而她只有手中枪,胯下马,身后军,还有心中人。 大姬与姚国签订休战盟书之日,姬明渊踩着月色而来。 刚刚喝完中药的付青檐打开木门,看见彷如神祇一样的姬明渊眉眼含笑:“青檐,到宫中陪孤吧。” 于是,她交了兵权,成了他的妃。 姬明渊以她的名字建了青檐宫,封她为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在举国百姓和军中将士的祝福下,将她迎入宫中。 故事似乎应该就到这里美满结束。战事结束,他的志向得以实现。她平安归来,终于嫁给了自己的信仰。 宫墙深几许。 一道道宫门关合,隔断了一桩一桩心事。 半开的小轩窗投进些许光,付青檐借着落日十分的光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指甲被小宫女涂上鲜红的丹蔻,娇艳无比。她把手翻过来,掌心里却是厚厚的茧,和不知何时留下的疤痕。 “阿姊……”付红棂小心翼翼地望着付青檐。她对姐姐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姐姐是巾帼英雄,是被整个大姬子民爱戴推崇的英雄。 付红棂有点小小的畏惧和心虚。 “低着头做什么,女人就该抬着头,骄骄傲傲的。”付青檐缓缓说。 大概是军中待得太久,付青檐说话时自带了一种威压。 付红棂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着姐姐,疑惑地开口:“阿姊,我就要进宫陪你了,阿姊不高兴吗?” 付青檐漫不经心地笑笑,说:“我不喜欢吵闹,以后少来这里。安安分分当你的棂妃。” 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细细地品着。 宫女悄声过来请付红棂离开,付红棂走到门口,不解地回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姐姐。她以有这样一个姐姐而高兴,可是她不懂姐姐。 当夜,付红棂陪在姬明渊身边。 姬明渊望着窗外的月色,问:“你今日去见过你姐姐?” “是的。可是姐姐让我以后不要去吵她。”付红棂为姬明渊添茶,少女娇俏的眉头蹙起,小声说:“我有点怕她……” 闻言,姬明渊轻笑了一声。 十二年军旅生涯带给付青檐的是一身伤病。带军打仗时,她尚且能够凭借一腔热血支撑。可她回到宫中不到两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日渐衰败下去。 青檐宫也成了宫中妃嫔不再过来请安之地。皇后体恤她伤病,也将她的请安免去。付青檐安静地躺在青檐宫的床上,日复一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付青檐难得下了床走到庭院中,她躺靠在藤椅里,对着暖融融的阳光合上眼。 一大片阴影罩下来,付青檐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姬明渊。她淡淡笑着,说:“臣妾体弱,还请陛下恕不能行礼之罪。” “青檐,你在怪孤。”姬明渊将手拢在袖中,眸色深沉看不见底。 付青檐安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一如十二年前尊贵不凡深不可测,而她却老了。 付青檐用一阵带血的咳嗦回答了姬明渊。 姬明渊眉峰皱起,他俯下身来,凑到付青檐眼前,缓声说:“你如今这般孤心中甚是不忍。太医说你心中郁结,可否告诉孤你心中所虑?孤愿与你分担。” 付青檐有些恍惚,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帝王忽然觉得他也只是个凡人。是她将他摆在了神祇的位置。 不,他才不是凡人。他是大姬的帝王——君心难测。 付青檐忽然有一种轻松的心情。她望进姬明渊的眼睛,问:“那陛下可以将兵权再交给臣妾吗?” “后宫不可干政。”姬明渊从容答曰。 “那可否将臣妾昔日属下召回军中?” 姬明渊沉默了片刻,才道:“孤会考虑。” 付青檐笑了笑,声音古井无波:“臣妾这冷宫凄清阴森,陛下九五之尊何必屈尊。” “冷宫?”姬明渊环顾四周,“孤为你建造的宫殿何时成了冷宫?” “臣妾倦了,陛下请回吧。”付青檐不欲多说。 姬明渊深看了她一眼,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仔细盖在她的身上:“外边风凉,不要待太久。” 付青檐望着姬明渊的眼中第一次带了嘲意,她撸起袖子,将纤细的手臂递给姬明渊看。 “我如今再也不能上战场,也被你圈在了后宫之中,绝无可能勾结外臣,陛下不必再试探了。” 她花了十二年,终于把这个男人看透。在这个帝王的眼里,世间一切人都可成为棋子。他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必有目的。 以帝王身份提携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将散了付家军收回来,重整军心。 以十座城池换她一条性命不过是因为他看得通透,知晓她的性命更划算。失了的城池可以再抢回,放弃她却会失去军心和民心。 战争结束,她手中兵权过大。所以他封她为妃,将她圈在宫中,又再得美名。 一幕幕过往流过。 站在城楼中诉说志向的年轻帝王。 举杯微醺说着“得青檐,孤之幸也”的他。 御驾亲征带兵而来,用十座城池交换她性命的他。 还有那一晚,乘着月色而来,朗目之中难得染上三分温柔的他,温柔说:“青檐,到宫中陪孤吧。” 他谁都可以利用,甚至是自己。 付青檐可以怪他吗?她甚至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他从未许诺,从未说过爱她。从未。从始至终,他们只是君臣。 既如此,付青檐只剩凄凉苦笑。 姬明渊走到庭院门口,忽然起了风,他回过头去,看见盖在付青檐身上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开,吹落进一侧的荷花池。 付青檐的目光落在被池水浸湿的披风上,她未曾抬头,轻声问:“陛下,您在这十二年里可曾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我?哪怕那么一点点。” 十二年,她终于问了出来。 姬明渊轻压玄色宽袖,不言。 付青檐轻笑着合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进她鬓间的华发。滑过她这十二年的一往情深。 原主记忆片段接收完毕。 任务世界:沦为弃妃的女将军。 第174节 原主:付青檐。 任务攻略目标一:姬明渊。 任务攻略目标二:姬星河。 任务攻略目标三:萧却。 任务攻略目标四:温持元。 原主遗愿:无。 上一个世界的原主死后没有遗愿那是因为她性格太佛系,即使是出了车祸离世,她也觉得自己的一生没有什么遗憾。 然而这个世界的付青檐没有遗愿,却是源于她的心如死灰。她甚至也不曾怪过姬明渊。她只是累了,太累了。 倪胭穿过来的时间点在原主已经被封了皇贵妃后,来宫中已有小半年。 接收完原主记忆的片段过后,倪胭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该死,我居然对姬明渊特别感兴趣。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帝王难道不是很有魅力?”倪胭的眼中浮现跳跃的闪烁兴致。她难得对什么人什么事有这样的兴趣。 “你喜欢这种心机类型的?”白石头半开玩笑,“倒不如喜欢我。” 倪胭嘴角勾起,眸色莫测地问:“白石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成为敌人?” 白石头不假思索地开口:“不敢与珍珠娘为敌。” 倪胭笑笑,不再与白石头说话。她推开小轩窗,对着铜镜瞧着原主的这张脸。 原主虽然不算什么倾城倾国的祸水级别美人,却也长了一张美人脸。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是巧笑倩兮的楚楚美人儿。只是十二年的战争蹉跎,磨没了她身为女人的妩媚,风沙和伤病也坏了她的皮肤。鬓角甚至隐约有几根白发。因为身体原因,她的黑发发质也不太好。 倪胭偏过头,将长发垂到一侧,两只手从发根开始向下抚去,黑发中间若隐若现的白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发黄干糙的长发立刻变得盈润有光泽。 她又将双手合十,白色的流光在她的掌心流动,这一双手掌心的厚茧和疤痕也在瞬间消失。 感受到这双手终于变得娇娇嫩嫩了,倪胭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她再将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温凉的流光在她的脸上闪烁。当她将手放下,这张脸上的皮肤稍微好了一些。倪胭可不想一夜之间变美,脸上的苍老还是应该慢慢来,再过个七八日,就可以恢复美貌。 至于原主的身体的确动了根本,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不过这对于倪胭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宫女麦宝儿轻轻叩门进来,站在屏风外恭敬禀告:“娘娘,温持元将元宵宴的宫装带来了。” 倪胭对着铜镜描眉,慵懒开口:“让他进来。” 麦宝儿愣了一下,本来只是禀告一声的事情,娘娘怎么会突然要温持元进来?疑问在她心里划过,她也不多想,立刻行了礼出去请温持元。盼着温持元还没有走才好。 雕花木门重新开启,一袭藏蓝色长衫的温持元跨进门槛。他隔着翡翠群芳绣的十二座屏风向倪胭行礼:“温持元给娘娘请安。” 他声若清泉,甘冽而纯。倒不像个宦臣。 过了一会儿,屏风后面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免礼”。 温持元起身,望向投在屏风上的身影,开口:“温持元等娘娘吩咐。” 倪胭放下眉笔,从梳妆台起身,绕过屏风。她目光扫过温持元,在美人榻上慵懒坐下,开口:“过来给本宫捶捶腿。” “是。” 温持元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他走到倪胭面前提着长衫前摆蹲下来,恭敬地她捶腿。 殿中火炉烧得很旺,倪胭拾起小几上的团扇慢悠悠地扇着,细细打量着蹲在她身侧的温持元。 温持元年纪不大,眉清目秀,带着一种书卷气。清冷干净得让倪胭怀疑他是个假太监。 姬明渊无心于后宫,却又出于各种政治目的后宫之中收纳了许多嫔妃。这些嫔妃很多至死也没有侍寝过。宫中日子枯燥寂寞。小宫女们尚且可以搭上俊俏的小太监做起对食。而不得龙恩的寂寞妃子们,也悄悄将主意打在了宫中的宦臣身上。宦臣多方便呐,就在身边,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轻易喊来,而且不用担心怀孕而败露。而且宦臣是奴才,妃子们想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乖乖听话。 倪胭根据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个时候,宫中的静妃正将主意打到了温持元的身上。温持元不同于宫中其他随便打杀处理的小太监,他是太监总管的干儿子,在皇帝面前也混了个眼熟。 静妃将主意打在他身上,必然不敢莽撞了,倘若事情败露,那可是真的死罪。纵使身为丞相之女,静妃也不敢随口一句话逼迫温持元。但明示暗示已经不少。此时的温持元避来避去,已有些焦灼。 倪胭忽然开口问:“平时也是这么伺候静妃的吗?” 温持元给倪胭捶腿的动作停顿了那么一瞬,又一边继续给倪胭捶腿,一边平静地说:“静妃娘娘身边的徐嬷嬷手法熟练,这等事情自然用不到别人来做。” 倪胭“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问:“那静妃让你做什么呢?” “各处走动办差事,与别处无二。” 倪胭轻笑了一声,她用手中的团扇抬起温持元的下巴,对上他清澈的眼睛。四目相对片刻,倪胭松了手,说:“那套宫装本宫不喜欢,吩咐裁衣阁给本宫重新做一套。” “是。”温持元站了起来。 倪胭嗔怒地瞥了他一眼:“让你停下了吗?” “请娘娘责罚。”温持元垂下头,澄澈的眸中浮现一抹怒意。 倪胭打了个哈欠,将引枕放在美人榻一头,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说:“继续捶,动作比刚刚轻一点,直到本宫睡着为止。” “是。”温持元换了个姿势,立在美人榻前弯着腰给倪胭捶腿。 他目光平静、神色恭敬,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怒意。 许久之后,倪胭呼吸匀称,手垂下去,手中握着的团扇滑落在地上。温持元停下动作,他将落在地上的团扇捡起轻轻放在一侧的三角桌上,悄声退出去。 走出倪胭的宫殿,温持元发现居然下雪了。他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呼出释然的一口气。 他不喜欢和宫中的这些妃子接触,他虽尚未做过,却也知道别的小太监是如何伺候那些妃子。 脏。 一想到这里,他清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清秀的脸,这种脸最得这些妃子喜欢。想要毁掉这张脸的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 看,身为低贱者自保的方式竟是自残。 终有一日,他必将活得像个人。 隐隐的恨从他干净的眸中浮现。远处有小宫女正往这边走来。温持元收起眼中的杂丝,踏入雪中。他干净的皂靴刚刚踏上雪地,脚步不由顿住。 皇贵妃说对新裁的元宵宴宫装不满意,要重新裁制一身。可是她没有说要求。 温持元回头望了一眼,略微犹豫之后,他站在檐下等候。他要等倪胭醒来。雪越下越大,落满他的肩头。 暮色四合,倪胭慵懒醒来。她迷糊轻唤:“送水进来。” 守在外面的麦宝儿和穗宝儿立刻带着另外两个小宫女端着热水、毛巾、香胰等一干物件进去伺候。 倪胭重新梳洗过,任由小宫女伺候着擦干她手脸上的水渍。 殿内点了灯,映着灯光,麦宝儿诧异地望着倪胭,怎么觉得娘娘好像变美了? 倪胭扫了她一眼,麦宝儿立刻收回视线恭敬禀告:“娘娘,温持元还守在外面等您醒来。” 倪胭点了下头,随意说:“让他进来。” “娘娘没有交代元宵宴的宫装改成什么样子。”温持元垂着眼睛开口。 倪胭“咦”了一声,她将手里抱着的八角雕凤暖手炉递给小宫女,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到温持元面前,手指捻了一下他淋湿的肩,“下雪了?” “等在外面?”倪胭慢慢勾唇,“够傻的。” 温持元继续垂首:“距离元宵宴已经不足十日,再修宫装时间紧迫,只能尽快得到娘娘的意见传给裁衣阁。” “那怎么不叫醒我?”倪胭问。 温持元惊讶地抬头看了倪胭一眼,又匆匆低下头,低声道:“不敢扰娘娘休息。” “既然这么麻烦那不改了,反正我也没见过宫装什么样子。”倪胭懒洋洋地说。 温持元好像被噎了一口,但是很快恢复寻常。宫中的主子们形式最是让人摸不透。类似的事情也不算少见。温持元收好情绪,告退。 “慢着。”倪胭招了招手,“倾耳过来。” 温持元凑过去。他虽生得清秀,个子倒是不挨,消瘦挺拔。 “如果静妃再找你的麻烦可到这里来寻本宫。” 温持元脸色微变。他在心里暗想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今日下午只是暗示,那这句话岂不是明示?应付一个静妃已经焦头烂额,若再有一个位份更大的皇贵妃…… 温持元觉得棘手。 他转瞬又在心里筹谋利用皇贵妃和静妃互相除掉的可能性。 不过两个呼吸间,他已想了许久。 在宫中这样的地方,容不得他天真。 “你在想什么?”倪胭的眼中噙了一抹笑,仿佛把温持元的所有心思看透。 温持元对上倪胭的眼睛,顿时一凛。他毕恭毕敬地答话:“静妃娘娘为人和善,不曾随意找宫人麻烦。” 倪胭轻笑了一声。 倪胭压低了声音,轻缓开口:“本宫讨厌静妃想要除掉她而已,你这小太监可别多想。罢了,退下吧。” 言罢,倪胭将手搭在麦宝儿的手臂上,施施然转身。 温持元惊讶地抬头望着倪胭绕到屏风后面的背影,心中浮现了一抹犹豫。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可是在宫中这样的地方,他不得不小心警惕,更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接下来的日子,倪胭每日和原主往常一样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一点一点修复这个身体的皮肤。至于宫女每日端进来的养身汤药无一例外地都被她倒掉了。 时间一晃而过,元宵节这一日大姬王朝要举行朝宴。姬明渊会在朝敬殿设宴,宴请百官和皇亲国戚。至于后宫的妃嫔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去,皇后是必然要去的,而原主付青檐即使身体有恙,身为皇贵妃也必然到场。又或者并非因为皇贵妃的身份,而是付将军的曾经称呼。 倪胭让宫女们伺候着换上繁复的宫装。按照大姬王朝的规制,这等宴席之上后宫妃子的宫装十分有讲究。皇后需穿正红色宫装,而皇贵妃则是一身明黄宫装。如果之下的妃子出席,则是在粉、橙和青三种颜色中选择。 一身明黄色的厚重奢华宫装穿在倪胭的身上,她盘起的长发间插着十二支金钗。额间一抹火焰的花钿。 倪胭起身,整个大殿里的宫女有一瞬间的错愕,皆是被倪胭展现出来的十分大气的美貌所惊艳。 这段时间皇贵妃一直生病,不上妆不挽发,原来娘娘盛装打扮之后是这样美! “娘娘真美!比皇后娘娘美多了!”麦宝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一旁的穗宝儿拉了她一把。 麦宝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跪了下来请罪:“奴婢说错了话,请娘娘降罪!” “说错了话?”倪胭皱眉,“哪里错了?难道本宫没有皇后美?” 麦宝儿一愣,立刻说:“您更美!” “这就对了。”倪胭笑着摸了摸麦宝儿的头。 第175节 她拖着曳地裙摆走出大殿,一片雪色的天地间因为她而变得更为耀目。 麦宝儿和穗宝儿急忙追上去,拉起倪胭的裙摆,扶着她坐进软舆。 朝敬殿中坐满了群臣和皇亲国戚,众人言笑晏晏,一边与畅谈一边等着皇室成员的到来。 在皇室的座位上,只孤零零坐了一个付红棂。付红棂得嬷嬷指点,今日会跟陛下出席的妃子中除了她,就只有皇后和皇贵妃。皇后必然是要跟陛下一起到的,而皇贵妃位份又比她高。所以她切不可比他们晚到。 付红棂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宦官尖利的嗓子高喊:“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朝敬殿中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离座跪拜。 姬明渊带着皇后穿过百官,一直走到上首的龙椅。 “臣妾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付红棂规规矩矩地行礼。 姬明渊入座,道:“今日乃庆贺之宴,众爱卿无须多礼,都平身吧。” “谢主隆恩——”百官齐声谢恩,响彻整个大殿。 皇后娘娘坐在姬明渊的左侧,付红棂坐在姬明渊的右侧,不过她与姬明渊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置。 姬明渊瞥了一眼身侧的空座位,询问:“青檐为何还未到?” 太监总管苏公公迈出一步恭敬禀告:“回皇上的话,雪天路滑,娘娘身子孱弱,想必耽搁了。” 皇后在一旁温柔开口:“陛下,青檐宫离这里稍远,青檐妹妹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付红棂也想帮忙说话,可是又觉得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姬明渊刚要开口,守在大殿内的宦官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贵妃娘娘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咦,这个世界貌似是攻略目标最多的一个世界(民国世界里渣教授不算!) 第146章 弃妃祸国〖02〗 文武百官再起身跪拜相迎。 倪胭拖着曳地的金丝团凤百花裙摆, 昂首走过跪地群臣。百官垂首, 视线里是她明灿灿的裙摆,其上飞凤刺绣精致而大气。 朝臣在倪胭经过之后起身,望着她挺拔威严的背影,一时恍惚。这个女人曾挑起大姬的脊梁, 千军万马所向披靡。战争结束歌舞升平, 她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从茶肆间谈笑的话题里消失。可一旦她出现,皆是让人心中一震。 她是付家忠烈之后,曾以柔软之躯挑起大姬的军魂。 姬明渊望着踩着红毯缓步走来的倪胭, 眉头微皱。他知道她十六七岁时的明灿,见惯了她一身银色铠甲时的风姿飒爽,也忘不掉她一身伤病面目沧桑。可是竟不知道着盛装的她会是这样的风姿。 不是弱柳扶风的娇美,不是纯真可爱的甜美, 不是酥可入骨的艳美, 而是一种所向披靡的盛世风华,世无其二。 付红棂眨了眨眼, 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迎面而来的人真的是阿姊吗? 皇后眼中竟是浮现一抹惊艳, 她迅速扫了一眼身侧的姬明渊,重新堆起身为皇后应该有的端庄笑脸。 倪胭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她微微侧首望向身侧跪地行礼的朝臣,问:“赵将军的伤可痊愈了?” 她朗硬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不似京中女儿黄鹂鸟一样甜糯婉转,而是带着一种久经沙场后的气势, 不怒而威。 大殿中跪拜的武将听见她的声音皆是心中微凛,好像回到了黄沙漫天的战场。 赵浪猛地抬头,抱拳答话:“末将已痊愈,多谢将军关心!” 他习惯性地喊了“将军”,却忘了此时应该尊称倪胭为“娘娘”,话一出口再不可改。赵浪也不想改口。他们的将军是苍穹之鹰,才不是居于后宫的金丝雀! 倪胭朱唇微抿,微微颔首。 大殿寂寂。诸人心思如蛛网。 倪胭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姬明渊身上,对上他晦明难辨的目光。倪胭勾唇,于红檀木长案前开口:“臣妾来迟。” 腰背挺直,昂首而立。 姬明渊和煦而笑,他起身亲自执了倪胭的手,带她入座。温声道:“今日见青檐气色大好,孤甚是欣慰。” 倪胭眸光熠熠,缓声淡语:“是好了,而且会越来越好。” 姬明渊沉静的墨眸静望了她一瞬,而后笑着端起鹿角酒樽,向朝臣举杯:“众爱卿今日当与孤同醉。” 文武百官同时举杯共饮。 姬明渊将酒一饮而尽,他将鹿角酒樽放下,立在身后的小宫女小碎步向前挪了两步,将要为他添酒。 姬明渊抬手阻止了小宫女的动作,侧首看向倪胭。 倪胭眼中含笑,接过宫女手中酒壶,一手挑袖,一手为他斟酒。姬明渊侧耳听着潺潺落酒之音,薄唇逐渐抿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皇后放下酒樽,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香帕擦拭嘴角,眸光浮动间心思转转,隐约觉得古怪。 付红棂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她的心思仍旧陷在阿姊的转变上。从小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有一个了不起的阿姊,要她向阿姊学习,她学着舞剑骑马,然而她还是爱红妆。阿姊对于她来说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不管是昔日一身银色铠甲的阿姊,还是今日连皇后的气势都压了下去的阿姊。 想到皇后,付红棂悄悄去看皇后的表情。皇后浅笑着小口吃着甜品,竟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付红棂不懂。这个后宫人人心思多,连个小宫女说话都要拐十八个弯。她有太多的事情不懂。 宴席过半,朝臣都饮了不少的酒。西域女子献舞,身姿曼妙的舞女在台下尽情伸展腰肢,引得阵阵叫好声。 十二舞女同时旋身舞动,柔丽多姿。 “漓王到——”宦臣尖细的嗓子破坏了悠扬音乐的美感。旋转的十二个舞女急忙停下来,小碎步退到一旁。 倪胭望向大殿正门的方向,手中正在斟的酒洒出了两滴,其中一滴溅在姬明渊的手背上。 “当心。”姬明渊握住倪胭的手腕,稳住她手中的细嘴酒壶。 倪胭垂眸扫了一眼姬明渊的手背,从麦宝儿手里拿过锦帕抹去姬明渊手背上的湿痕,她收了手,将锦帕叠放在一侧,从容开口:“臣妾疏忽了,请陛下降罪。” “小事而已。”姬明渊的目光从倪胭叠放在一侧的锦帕上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隐约觉得他的手上染了一种奇异的香。一种不属于女儿身上的香。他借着端起酒樽细闻,又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似他的错觉。 也是,付青檐怎么会用香粉。 说话间,姬星河已踏入大殿。 “皇兄,臣弟来迟了!”姬星河雪色的靴子踩在红色的地毯上大步而来,他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细绫鹤氅,递给身侧躬身的苏公公。鹤氅下,他穿着红色的交领宽袖长袍。行动间,风姿绰绰。半边红翡翠的面具戴在他的脸上,仍旧遮不住那双桃花眼里的风情。 双生子若降生在寻常人家必然是喜事,然而皇室血脉不可乱,为避免他日夺嫡纷争,姬星河刚出生,先帝下令,于其左眼下颧骨处刻下了一道小小的疤痕,以来与姬明渊区分开,不乱长幼秩序,保姬明渊太子之位安稳。 姬星河爱美,遂以红翡翠面具遮之。 倪胭下意识地转过身看一眼身侧的姬明渊。姬星河和姬明渊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两种性格竟将这相同的容貌形成完全不同的风采气度。 姬明渊起身,亲自走下台阶去迎姬星河。 “连日大雪,还以为你今日回不来。”姬明渊站在台阶下等着姬星河走到身前,他拍了拍姬星河的肩膀。 姬星河挑眉而笑:“其实可以早一些回来,昨夜的雪实在太美,弟煮雪吟诗忘了时辰,今日起得太迟。哎。” “你啊——”姬明渊无奈地笑着,眉目之间却是少有的柔和。 姬星河入座,歌舞继续。 姬星河坐姿懒散,也不用酒樽,握着酒壶仰头饮酒,潇洒肆意。世人皆知姬星河千杯不醉,那一盏一盏的酒怎能让他饮得快活。他晃了晃细口银瓶酒壶,里面竟然空了。 宫女悄声走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两壶佳酿,她将两壶酒放置在姬星河身前长案。 姬星河闻着酒香,立刻知道此乃酒中西施,他的眸子亮起来。 “咦?这酒倒是与之前的不同。” 小宫女恭敬地回禀:“回漓王殿下,是贵妃娘娘让奴婢送过来的。” 姬星河诧异地望向上首坐在姬明渊右侧的倪胭。倪胭侧过脸,朝他轻轻举起酒樽。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眼中却是一团火。 姬星河收回视线,玩世不恭地笑笑,没再一仰头潇洒饮酒,而是吩咐宫女寻来玉樽,懒散倒了一杯酒,细细地品。 酒香很浓,也很辣。一如座上盛装的女人。 “娘娘,敢问这是什么酒?”姬星河出声询问。 姬明渊转过头扫了姬星河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倪胭的身上。 倪胭不答反问:“漓王觉得这酒如何?” 姬星河随意理了一下宽袖,笑道:“本王饮遍世间酒,却第一次尝到这样烈到浓呛方尝香冽的酒。今日尝了这味道,恐要夜不得寐。” 他那双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扬挑起,带出几分让人惊艳的俊美。他的语气中也染上了三分甜醉:“所以还请娘娘开开恩,告诉本王这是何酒?” 此处的谈话吸引了旁人的注意,诸多文臣武将都一边饮着酒赏着舞,一边听着这边的对话。 倪胭勾唇,悠悠开口:“漓王当然未饮过这酒,这酒是本宫自己酿的。” 姬明渊几不可见地皱眉,他上半身向后靠倚在龙椅上,端起酒樽看向倪胭。 姬星河有些惋惜,他苦笑摇头,道:“娘娘可否告知这酒如何酿?本王总不能厚着脸皮再跟娘娘讨酒,不若试着自己来酿。” “漓王就算再跟本宫讨这酒,本宫也是酿不出的。”倪胭慵懒抬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酒樽,她朱唇微启抿了一口浓烈的酒。这酒实在是太烈,只一口,她便微微蹙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女们的表演结束了,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都望向坐在高台之上的倪胭,目光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而走。 倪胭将酒樽放在红檀木长案上,明明只是轻微的声响,却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她缓慢抬眼,目光望着前方,像是陷入沉思中,不紧不慢地说:“当初浮沉山一役,我军以十万抵敌方六十万大军,恰又适逢粮草匮乏。幸我军将士有一颗视死如归的报国之心,焚烧粮草背水一战。临行前,将能寻到的酒寻来痛饮。” 倪胭说到这里,大殿中安静下来。那一役,是付青檐刚从军不久时创造的神话,也奠定了她军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提起这一役,军中之将无不热血沸腾。 姬明渊目光淡淡扫过大殿,将每一个臣子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本宫将各种酒融在一起,又割了手将鲜血洒入其中,埋于地中。多年后再经浮沉山时将其取出,便是刚刚漓王所饮之酒。”倪胭笑意渐浓,她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姬星河,眼中的笑意盈盛,“漓王还觉得这酒美味吗?” 姬星河微怔。片刻之后,他大笑:“这样的酒绝不该这样的饮法,是星河唐突!” 他摔了玉樽,举起酒壶畅饮,酒液从他嘴角滑落,顺着他细长的颈,湿了身上红色的绫罗衣。 倪胭感觉到身侧的阴影罩下来,她转过头,看见姬明渊起身。九五之尊站着身为臣子哪个敢坐?朝臣都放下酒樽,纷纷起身。 姬明渊朝倪胭伸出手,深不见底的墨眸含笑望着她。 倪胭将手放入他掌中,由他牵着起身。 姬明渊环顾整个大殿,肃言道:“如今的盛世是无数将士以血肉之躯筑之,这一杯酒当敬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 酒声潺动,酒樽轻碰,满朝文武齐举杯,缅怀战死的英豪。 倪胭刚抿了一口酒,姬明渊低声说:“爱妃体弱,当少饮。” “多谢陛下关怀。”倪胭浅笑着,果然只抿了一小口。 付红棂有些懵懂,这样的场景陛下牵着的人难道不应该是皇后娘娘吗?为什么将皇后娘娘晾在一边?她偷偷去看皇后娘娘的表情,惊讶地看见皇后笑着朝身后的老嬷嬷眨了眨眼,悄悄换了酒樽。付红棂后知后觉地隐约猜到皇后娘娘不会喝酒,这是偷偷换了清水? 第176节 宫中之事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皇后娘娘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付红棂不懂。 又过了半个时辰,姬明渊带着后宫嫔妃先行离开,朝臣仍旧在殿中继续饮酒。 离席的时候,倪胭看了一眼姬星河的座位是空的。 姬明渊走在前面,倪胭和皇后并排跟在他身后,付红棂走在后面。付红棂有些不开心,她今日来一句话没说过,陛下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出了大殿,姬明渊让倪胭和皇后各自回宫,他则是乘坐銮舆去了躬清殿继续处理朝政。如今虽战事已歇,然国中百废待兴,需要处理的政务实在太多。 倪胭望着姬明渊远去的銮舆,若有所思。平心而论,姬明渊擅谋权,爱民勤政,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大概因为倪胭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有些理解姬明渊对付青檐的做法。身为帝王拉拢臣子有错吗?没错。他有骗过付青檐爱她?没有。他甚至曾对付青檐说过他心中只有江山。他有强迫过付青檐?似乎也没有。战事歇,兵权自然不能握在一人手中,他必然要收回兵权。至于收回兵权的方式,封付青檐为妃是最好的方式。当然,若付青檐不愿意,他也不会逼迫。虽然他知道付青檐一定会答应。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淡淡笑着,只言片语间,天下所有人都是他治国的棋子。 倪胭觉得如果姬明渊活得久一点,注定要流芳百世成为千古一帝。 只是倪胭不太确定姬明渊遇见了她,到底能不能活得久一点…… “本宫先走一步了。”皇后说着,扶着嬷嬷的手坐进软舆。 倪胭看见她坐进软舆之后孩子气地打了个哈欠,她眼眸转动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匆匆掩了唇。 倪胭笑笑。 这个皇后毫无背景,瞧上去人也不够精明,但是倪胭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姬明渊为避免外戚势大,朝中得势大臣的女儿在宫中都不得宠,反而是封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为后。 “阿姊,我也回去了。”付红棂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付红棂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试探着开口:“阿姊,陛下那般在意你,你应该把握机会呀。” “管好你自己罢。”倪胭转身。 姬明渊在意她?对于姬明渊这个人来说,如果说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他唯一在意的恐怕便是这江山。 付红棂小声嘟囔了一声“不识好人心”,低着头往回走。管好自己?怎么管?付红棂不太开心地嘟起嘴。她进宫已经近一个月了,陛下只去了她宫中两次,那两次也没让她侍寝…… 陛下勤政,极少去后宫。一个月大抵去两次。是的,上个月他去后宫的两次都是去了付红棂宫中,然而只是让她帮他添茶、磨墨、念奏折…… · 倪胭没有回青檐宫,而是去了离南宫——姬星河幼时未封王离宫时住的宫殿。 离南宫后面有一大片柳树。此时寒冬腊月,自然没有嫩柳随风而动。姬星河坐在一棵上了年纪的古柳上,他晃荡着两条大长腿,懒散喝着酒,望着宫墙层叠的景儿。夜已深,四处点着宫灯。这里地势很高,可以看到皇宫中大部分的景色。 他幼时常和姬明渊爬到树上玩。后来母后遇害,宫中几次内乱,他们也没有了玩乐的自由,开始学习很多晦涩的东西。他尚且还好一些,姬明渊要接受的教育更多。他便只能自己溜出来玩。 身后跟着一大群奴才,挺没劲的。 后来他们成年,姬明渊登基为帝,他被封王离宫。从此天高水远,当起逍遥王爷。 姬星河晃了晃酒壶,又空了。 他刚想跳下柳树,隐约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的脚步声。姬星河眯起桃花眼,借着天上的朗月和远处不甚明亮的宫灯望去。逐渐在柳树斑驳缝隙间,看见一道明黄的身影。 倪胭沿着柳树林子外的鹅卵石堆的小路而走,她孤身一人,身后没有跟着宫人。她步子不小,走得很稳,且有些悠闲。身后长长的裙摆将她的身影衬得更加挺拔。 姬星河想起她酿的酒。他慢慢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四个攻略目标我都喜欢,包括成分不明的皇帝【捂脸…… 第147章 弃妃祸国〖03〗 “娘娘孤身一人夜里来这里做什么?” 倪胭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 看见姬星河抱着胳膊斜倚着一棵粗壮的古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漓王。”倪胭转过身隔了一段距离望向他,“席间饮了些酒,觉得有些闷, 遣了宫人随意出来走走。” “哦?”姬星河挑眉, “走到本王曾经的废弃宫殿?” 倪胭眉目间一片坦荡:“要不然呢?漓王莫不是以为本宫私下寻你自荐枕席?” 姬星河笑着说:“娘娘口下留情,星河可不敢这般想。” 倪胭嘴角划过一道妖媚的笑,语气软下去,尾音轻挑:“若是真的呢?” 姬星河眉目间略显讶然。 柳树林地势偏高, 倪胭扯着裙角抬步沿着斜坡朝姬星河一步步走去。她立在姬星河面前,朝姬星河伸出手。姬星河向后退了一步,和她稍微保持点距离。 倪胭轻笑,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而是捡起落在姬星河肩上的一片枯叶, 枯叶在她的指尖滑落,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地面上。 姬星河看着这片枯叶, 神色之中明显怔了一下。 “漓王以为我要做什么?”倪胭缓声问。暗夜里, 她的眼睛是最明亮的光源。 姬星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挑起,似笑非笑:“付将军当真处处与寻常女子不同,让本王难以揣摩。” “这样就不同了?那这样呢?”倪胭抬手,指背轻轻抚过姬星河脸上遮着的红翡翠面具。淡淡的香气留在了姬星河鼻息间。 这一次,姬星河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出一步, 扣住倪胭的手腕。他那双桃花眼中仍旧染着笑,却又带着三分疏离冷意,道:“娘娘是不是醉了?” “醉?”倪胭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才展颜道:“不,如果真的醉了,要做的可就不止这样。” 她又往前迈出一小步,和姬星河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她微微仰着脸,含笑望着姬星河。明眸中闪烁着流光,像是一种邀请。 姬星河略弯腰凑到倪胭耳边,低声说:“听说皇兄专心朝政无心后宫,娘娘莫不是寂寞了?” “难道漓王还有替陛下分忧的想法?”倪胭低语。 “皇兄是个心中没有男女情爱的人,如果我开口跟他要一个女人,娘娘觉得他会不会给?”姬星河用半开玩笑的口吻。 “若是别的嫔妃,即使是皇后,陛下也不会在意。可是我不一样。”倪胭挣脱出被姬星河握住的手腕。她向后退了一步,眉宇之间带着些傲慢:“陛下是永远不会将我送人的。” 姬星河人如其名,他噙着风情的桃花眼中卧着璀然的星河。 倪胭又温柔地笑着说:“如果是漓王殿下向我自荐枕席,本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姬星河大笑,爽言道:“娘娘可真是……” 他忽然停下话,眉目瞬间冷下来。手腕翻转,打在身侧的古柳枝干上,一块树皮如刀削一般断下,朝着远处的阴影处射去,一声闷哼后,一道黑色的影子“噗通”一声掉进一旁结了一层的冰的莲花池。冰面劈裂,他的尸身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远处似有宫人发现了这处的端倪,举着宫灯匆匆朝这边赶来。 姬星河扣住倪胭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身形一转,用轻功无声带着倪胭越过院墙,落入离南宫。 落了地,倪胭娇笑一声,笑着说:“漓王好身手,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走江湖的。” 姬星河抱着胳膊向后倚靠着凉亭的廊柱,懒散开口:“娘娘是知道有人跟踪你的。” 语气虽懒散,但却是肯定的。 “那有怎样?”倪胭含笑反问。倪胭当然知道。姬明渊是个生性多疑谨慎的人,他防备着所有人,眼线遍布。 姬星河眯起眼睛深看了倪胭一眼,才道:“若是被皇兄知晓娘娘深夜与星河私会将会是什么后果?星河帮娘娘除掉跟踪的人,娘娘是不是应该道一声谢?” “我们这样算私会?”倪胭恍然大悟,“是该道谢。” 她飞快凑过去,将吻落在姬星河脸上的红翡翠面具,又迅速退开,明目灿兮,道:“这样才算私会。” 言罢,倪胭转身推开离南宫的小偏门。 “宫中的人应该在搜捕调查,你当心些。”姬星河在后面提醒。 倪胭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骄傲到狂傲的笑容。 姬星河恍然,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后宫妃嫔,她是苍穹之鹰,是大姬的军魂。望着半开的小木门,姬星河轻嗅,面前似仍残留着淡淡的香。 他懒懒散散地笑笑。双手搭在脑后,吊了郎当地去找酒喝。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赏月的地方入眠那就更好了。 · 躬清殿中,姬明渊正在翻开朝中几位大臣上表的移民政策。如今解甲归田不多时,全国各地所经战火涂炭情况也不同。有些地方富裕,有些地方恐要闹粮荒。不若由朝廷出面,迁徙部分百姓到别处开垦。 “陛下,该歇息了。”苏公公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写着宫中妃嫔名字封号的木牌。 姬明渊连头都没抬,随意挥了挥手。 女人?山河飘零、百姓受苦,他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和那些女人打交道。宫中的妃嫔于他而言,皆是联系前朝的棋子。 苏公公了然地端着托盘退了下去。头些年,他还时常用社稷为重皇嗣要紧的理由劝谏过。只是可惜收效甚微。这几年,苏公公已经不再唠叨了。 夜逐渐深了。 苏公公再次进来,脚步略急促。 “陛下……” 姬明渊皱眉,不悦地开口:“又有何事?” “小郑子死了。” 姬明渊这才抬头:“死了?怎么死了?” “小半个时辰前,宫中巡逻的侍卫听见西南园后面的荷花池里一声巨响,立刻赶过去打捞。小郑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尸身已经凉了。一片锋利的树皮刺在他的咽喉,没什么痛苦地就去了。” “树皮?” “是……”苏公公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锦衣卫正在加紧排查,暂时还没结果……” 苏公公声音低下去。 姬明渊沉吟半晌,道:“摆驾青檐宫。” 姬明渊的銮舆停在青檐宫前时,倪胭早已经睡着了。不仅是她,宫殿内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也都歇下了,远远看去,整个青檐宫陷于一片黑暗中。姬明渊这一路行来经过不少宫殿,灯光全熄的地儿也就只有这青檐宫了。 宫女和太监们匆匆起来,小跑着赶来接驾。麦宝儿和穗宝儿则是急急忙忙跑去寝宫把倪胭喊醒。 倪胭起床气一向很浓。清晨不睡足会很暴躁,这种夜里刚睡着就被人吵醒更是让她眉头紧皱。 “娘娘,您可别睡了,赶快醒醒。陛下来了!” “娘娘呦,不管平时怎么样,现在陛下就要进来了。您可得起身接驾呐!” 倪胭被这两个小宫女摇得困意消了大半,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拔步床,姬明渊已经迈进房中。 “给陛下请安。”倪胭半眯着眼睛,声音懒懒,行礼亦是懒懒散散。 麦宝儿和穗宝儿跪在倪胭身后,急得团团转,生怕娘娘如此惹得陛下不悦。 第177节 “都退下罢。”姬明渊走进房中,径自在太师椅里坐下。 几个小宫女不敢耽搁,急忙匆匆退下,悄声将房门关上。 姬明渊双手拢在袖中,打量着倪胭。 寝殿内地龙烧得很旺,还格外烧了一盆炭火,整个室内暖意融融。这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姬明渊赶到一种扑面而来的过分暖流。 也正是因为太暖和,倪胭身上只穿着一层水红色的薄轻纱寝衣,映出袅娜纤细的身姿,娉娉婷婷。她的脸上带着些绯红,云鬓压得有些乱,又半眯着眼睛,带着慵懒迷茫的倦意。与她今日参加元宵宴时的盛世风华又有所不同。 姬明渊打量了她许久,才开口:“看来孤来得不是时候,扰了青檐休息。” 倪胭懒散地拢了拢有些乱的云鬓,漫不经心地说:“那陛下打算离开还是歇在这里?” 她低语说完,慵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 全身上下透着妩媚。 姬明渊本来只是因为小郑子的事情过来,此时倒是改了主意,道:“就歇在这里。” 他起身,略伸开双臂,等着倪胭伺候他更衣。 倪胭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着眉眼去解他腰间厚重的玉带。可是解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解开。 “罢了。”姬明渊拉起她的手,“青檐这双手不适合做这个。” 姬明渊忽然皱眉,他将倪胭的手翻过来,望着她娇嫩的掌心。即使他不曾留意原主付青檐的手,也当知道武将的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绝对不会是这样娇嫩柔滑。 倪胭轻声笑着,她懒懒趴在姬明渊怀里,软着嗓子:“陛下的金笼子可真是好地方,那样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也能养回来。臣妾不仅这双手养得好,身上也养得好。陛下要不要看?唔,以前竟不知道做一只金丝雀倒也挺好。” 她吃吃笑着,所言所语让人分不清真假。 姬明渊低眸看向她,开口:“孤何曾说过你是金丝雀?又何曾将你困在牢笼中?” 倪胭眼睫轻颤,抬眸看他,轻声问:“从军十二年已然忘却寻常百姓的生活,我可以出宫随便走走看看吗?” “当然可以。”姬明渊抬手,将倪胭鬓间散乱的发丝为她掖到耳后,“你是大姬的功臣,这江山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倪胭笑了,如昙怒放的瞬间。 她又哭了,眼角的湿润湿了长长的眼睫。 她别过眼,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眼角的湿润,低声说:“臣妾倦了,想歇着了。” 这一夜姬明渊留宿在倪胭这里,不过他倒也没碰倪胭。倪胭是真的困倦,挨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全然没管身侧的姬明渊。因为要上早朝,姬明渊每日起得很早,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倪胭都不知道。 等倪胭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懒懒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查看着掌心里四个攻略目标的星图。 最初,只有远在天边的萧却的初始星亮了一颗,其他三个男人一颗星也没亮。都要从头刷起。而第一颗星往往只是源于某种欣赏。倪胭甚至可以猜到萧却亮起的那颗心也只是因为惺惺相惜的欣赏罢了。 经过昨晚,姬星河的星图倒是被倪胭刷出了一颗。 另外两个男人姬明渊和温持元至今都是全暗状态。 最开始的时候,倪胭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过原主的故事。原主和姬明渊之间相识十二年有余,曾相互扶持走过许多坎坷的路。所以倪胭理所应当的以为即使姬明渊无情,他的初始星也应该很高。然而事实上,姬明渊的星图中一颗星也没亮。 他对原主竟然真的从头到尾只是君臣,一丝一毫的动心也不曾有过。 这个男人啊,果真是有一颗帝王心。 倪胭舔了舔嘴角,眸光流转间,露出一抹充满魅惑的笑容。一个心中只有天下江山的无情帝王,倘若有一日为一个女人丢下江山又会是什么样子? 倪胭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了呢…… · 今日宫中妃嫔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都有些走神,言语之间也带着些弯弯道道。 ——因为昨夜姬明渊宿在倪胭的青檐宫。 姬明渊去后宫的次数实在是太少,每次去某个妃子那里都要被其他妃子嫉妒个半死。 “皇后娘娘,妹妹瞧着贵妃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不该每日贪睡不过来给您请安。”淑妃捏着娇娇的嗓子慢悠悠地说。 静妃也在一旁接话:“贵妃虽然与我们不同,可她到底是陛下的妃子。如今也已经侍寝了,更应该按照后宫的规矩行事才对。这样才能让后宫安宁。” 不同于淑妃的轻声慢语,静妃明显语气不善。她吃醋!吃了一缸的醋! 其他妃嫔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姬明渊召见了某个妃子,静妃总要要闹一出。付红棂就被她几次针对过。 静妃心里苦啊。她进宫九年,贵为四妃之一,可是姬明渊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宫殿! 当然,也有两个位份不高的妃子替倪胭说话。 付红棂偷偷去打量皇后娘娘的表情。皇后娘娘很认真地听着诸位娘娘说话,时而点头,时而“嗯嗯”附和。 所有妃子都发言完毕,全部将目光投向她。皇后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许久之后她认真开口:“诸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 ……又是这样! 能不能拿出皇后的气势啊!——不知道多少想要皇后出面的妃子在心里如此咆哮。 妃子们陆续离开,付红棂落在最后。当其他妃子都走了以后,付红棂乖巧地说:“皇后娘娘,您真的不介意吗?宫中好些人都说贵妃娘娘比您威风多了。” 皇后嗑着瓜子儿,漫不经心地“嗯嗯嗯”,“对哦,青檐可是拿刀枪的呀。本宫哪敢跟她比威风哦!” 付红棂被皇后糊弄了好多废话,稀里糊涂地被宫女送了出去。 嬷嬷从外面进来,眉开眼笑:“皇后娘娘,烤红薯好喽!” 皇后的眸子亮起来,她拍了拍手,开心地说:“快端上来!诶,把门窗关好,你们都过来一起吃。” 老嬷嬷随口说:“棂妃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小心思太多了。” 皇后吐出口中的壳儿,不甚在意地说:“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锅里的口水鸡钝的怎么样了。”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哈哈大笑。 · 从皇后这里离开,静妃心里的苦味儿还没消去。 她苦啊! 她委屈啊! 堂堂相府千金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嫁不到?偏偏被父亲塞进了宫里。进宫就进宫吧,她觉得凭借自己的手段在宫中混个风生水起绝对不是问题。 是,的确不难。她一进宫直接被封了妃。多风光呀!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守了九年的活寡! 静妃大怒,将几个桌子上的花瓶、瓷器茶具拂到地上,碎成了碎片。碎片不小心格勒她的手指,她吃痛地皱起眉。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静妃将滴血的手指含进口中吮吸。她眯着眼睛,下令:“来人啊。把温持元给本宫招来。” · 温持元刚当差结束回到住处,就得到静妃召唤的命令。他立在檐下,秀丽的面目冷下去。每次静妃寻他,他都要找各种理由躲避。但是他一个宦臣怎么与妃子抗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想到那些污秽的事情,他便觉得脏透了。 同住的小江子拍了拍温持元的肩,将他拉进房中。 “当哥哥的有些话早就想跟你说了。”小江子拍了拍温持元的肩膀 ,“咱们呐,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了。哪有寻常女人愿意跟咱们的?就算是找对食的小宫女,他们到了也不过是为了寻一时的庇护,等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哪能还记得咱们咧?”、 小江子呲着牙笑笑,压低了声音:“伺候主子们没什么不好的。日后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有人给咱们撑腰呐。你再想想,宫里的这些主子哪个不是金枝玉叶美若天仙?宫里这么多妃子,偏偏陛下又是个无心风月的。历朝历代多少妃子临死也没得到皇帝的宠幸。主子们找咱们这些阉人伺候,是古而有之的传统。大家心照不宣。你只要把手活儿和口活儿练好了,还怕日后没有好日子?” 温持元一下子站起来,白着脸,大步往外走。 “你这孩子……”小江子在后面不赞同地摇摇头。他追到门口朝着温持元的背影喊:“你小子拧什么?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动不动?” 第148章 弃妃祸国〖04〗 温持元赶去静妃宫中, 他扫一眼满地的瓷片, 朝斜倚在美人榻上的静妃恭敬行礼。 “起吧。”静妃懒洋洋地踢了鞋子,三寸金莲从层叠绫罗裙中挑出。 “过来。”静妃朝温持元招手。 温持元平静地走过去,垂首等着吩咐。 “会捏肩捶背吗?”静妃问。 “不曾学过。” “不怕,试试看。”静妃饶有趣味地瞧着他。 温持元只好绕到她身后为她捶肩。 静妃合上眼, 嘴角微微上扬, 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八角香薰铜炉中的香逐渐燃尽。静妃转过身去,手指挑起温持元的下巴,细细打量温持元白净的脸。 “这张脸长得不错,干干净净的, 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温持元最不喜别人说他的样貌漂亮,可面前的女人贵为妃子,他即使心中不喜,面上也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 他垂着眼, 眸中澄澈平静。 静妃有些难捱了。她松了手, 拖长了腔调:“伺候本宫穿鞋。” “是。”温持元走到美人榻前蹲下来,捡起一旁的绣鞋。 静妃抬起脚, 忽然朝温持元的肩头踢了一脚。温持元可以稳住身形, 但是他知道静妃就是想看他狼狈跌倒的样子,倘若他避开了,她大可以再踢一脚。遂,温持元随着她的力道向后栽去,手掌压着地面撑着身子,掌心却被地上的碎片划破。 “哎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静妃掩唇娇笑,她踩上鞋子起身,扭着细腰往屏风后走去。 “还不跟进来。” 温持元用锦帕擦了掌心里的血迹,用力压了一下伤口,便收了帕子,匆匆赶进去。 静妃低着头解腰间的系带。上身的短衣仍旧穿在身上,下半身的裙子却落了地。她在床沿坐下,两腿大张,媚里媚气:“还不过来?” 温持元窄袖间探出一柄细小的尖刀。他平静地望着静妃,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藏住了深处的杀意。 “快到去躬清殿当差的时辰了,微臣……” “温持元。”静妃脸色冷下去,“你一个残缺的狗奴才还想找借口搪塞本宫?让你伺候本宫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 温持元捏紧袖中的短刀,心想就这样一刀刺下去,将这个纠缠不休的女人一刀捅死。可心中又难免犹豫。如果就这样杀了静妃,他自然是不能活命的。生与死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从不畏死,可是倘若就这么死了,怎对得起他六岁进宫忍辱负重十年。 他垂着眼睛,眉眼之间的神色越发恭敬:“微臣不敢搪塞娘娘,实在是有事在身要去一趟青檐宫。” “青檐宫?”静妃眯起眼睛,神色微微变化。犹豫之后,便只剩下了怒意。若是以前,她还要顾虑几分。偏偏今日她正因为姬明渊昨夜宿在青檐宫而大怒。 第178节 她抓起一旁的玉枕朝温持元砸去,冷声怒吼:“你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还不快滚过来伺候本宫!” 坚硬的玉枕砸在温持元额间,顿时鲜血如注。 温持元紧抿着唇,雪白的牙咬得很紧。藏在袖中的短刀割破了他的手指。 “咚咚咚……”小宫女在外面叩门,“启禀娘娘,青檐宫的人过来找温持元。” 温持元面色微变。他刚刚只是情急之下想起之前倪胭说过的话,将她的名号搬出来,哪曾想到倪胭竟真的派人过来找他。 静妃面目狰狞,怒气腾腾地吼叫:“她付青檐不过一个老女人,竟然什么都想跟本宫争!去告诉青檐宫来的人,温持元有事走不开!” 宫女为难地说:“娘娘,陛下在青檐宫。可能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又去了青檐宫?”静妃眼中的醋意和怒意变得更浓。她恶狠狠地瞪着温持元:“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微臣告退。”温持元躬身行礼。 走出静妃的寝宫,温持元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青檐宫的小林子朝温持元招手,笑眯眯地说:“别磨蹭了,贵妃娘娘等着呢。” 温持元疾步赶过去,询问:“你可知道贵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就一外院的小太监。本来是别人的差事,那人临时有事情才让我过来。”小林子笑嘻嘻地说。 他只当跑了一趟腿,却不知道救了温持元一回。 姬明渊的确在青檐宫,他下了早朝顺路过来用早膳。偏偏那个时候倪胭还在睡着,他阻止宫女喊醒倪胭,独自用膳。等倪胭懒懒散散起身下床,姬明渊已经用完早膳,正要离开。 他要走就走,倪胭打了个哈欠吩咐宫女打水洗脸,也没挽留他。 姬明渊深看了倪胭一眼,忽然问:“你真的是青檐?” 倪胭一凛,顿时连困倦都消去了不少。她在任务世界里掉马不止一次两次,还没有这么早就被动掉马的。 她袅娜走到姬明渊面前,懒懒贴在他胸口,媚眼如丝浅笑着询问:“不然我是谁?” 姬明渊抬手扶着她软软的细腰,微微惊讶。他以为她这些年的沙场历练应该练就了一身男儿般的钢筋铁骨,却没想到换上女装的她还是这样杨柳细腰,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女子当真是奇物,着铠甲与穿裙装竟然差别这样大。”姬明渊望着倪胭缓缓开口。 他松了手,转身往外走。倪胭跟了两步,见他随意挥了挥手,意不必相送。 · 温持元赶到青檐宫时,姬明渊刚刚起驾离开。温持元跟着小林子走进殿中,又被麦宝儿引路带进倪胭的寝殿。 大概是刚刚在静妃那里神经崩得太紧,记忆又实在太不愉快,如今再进另外一个妃子的寝殿,这让温持元从心底抵触。 更何况他尚且没有弄懂倪胭帮他的缘由。心中难免担心从一个狼穴到了另外一个虎潭。 倪胭瞥一眼温持元额角的伤口,吩咐穗宝儿去拿外伤药,慵懒开口:“到外面去把这些伤口处理一下再进来。” 温持元从十二座玉屏上看见自己的狼狈。 他绕过屏风处理额头和手上的伤口后,重新进去,垂首立在倪胭身旁,恭敬地说:“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倪胭重新扫过温持元额头的伤,她勾了勾手,道:“欠身过来。” 然后,她用指背轻轻抚过温持元额角的伤口处,问:“可还疼?”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无恙了。”温持元在防备着倪胭,可是他也明白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恐要坚持不了多久。 倪胭瞧着他这张沉静的脸庞忽然轻笑了一阵,她说:“把手递过来。” 温持元依话而做。 倪胭覆着他的手,将一个温凉的东西放进他手中。倪胭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寻个机会将这扳指交给赵浪赵将军手中。” 温持元怔住。 倪胭已经松了手,施施然往外走,吩咐麦宝儿收拾东西陪她出去散步。 温持元望着掌心中的这一抹碧玉扳指,忽然明白是他错怪了皇贵妃。皇贵妃与静妃娘娘根本就不同!竟是他错怪了她! 温持元干净的眼眸中染上一抹复杂之色,望着倪胭的背影。 感受着掌心里温持元亮起的第一颗星,倪胭转过身去,眉眼带笑:“当然,如果你还想用另外一种方式给本宫做事,本宫也很乐意。” 她略显妩媚的笑中带着没有恶意的戏谑。 温持元的目光忽有一瞬的躲闪,脸颊上也染了一丝红。 倪胭挽起唇角,心想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 身为宦臣心里大概都有一处伤,他们无法正常行使男女之事,若这个时候偏偏又要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被动在男女之事上,更伤人心。 从一开始,倪胭就没打算动这个尚且有些干净的孩子。 “进宫多少年了?”倪胭问。 “六岁进宫,今已十年。”温持元温声答话。语气之中先前的警惕已经收起不少。 “为什么进宫?” 温持元像之前无数次回答别人那样回答:“家里穷。” 倪胭俯下身来轻嗅红胆细口白瓷瓶里的腊梅,慢悠悠地问:“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进宫之时年幼,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已记不太清。” 倪胭勾着嘴角,眸光晦明不定地望向温持元,道:“你瞧上去和其他小太监不同。有那么几分为了报血海深仇潜伏宫中多年的味道。” 温持元心中猛地一惊,脸上温润的表情甚至也险些保持不住。 这个时候麦宝儿抱着一件大氅,禀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倪胭点点头,任由麦宝儿服侍她穿上大氅,又从穗宝儿手中接过精致的象纹暖手炉,慵懒开口:“走吧,去腊梅园转转。” 倪胭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温持元仍旧呆愣地立在原地,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贵妃娘娘什么意思?她只是随口说说,还是查到了什么? 温持元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那枚扳指,半晌,他将扳指收起来,匆匆离开青檐宫,赶往躬清殿。 苏公公远远看见温持元走来,苏公公招了招手,待温持元走近,拉着他到一侧角落里,扫一眼他额头上的伤,低声询问:“静妃又召你了?” “是。已经没事了,让干爹操心了。” 苏公公点点头,他迅速巡视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一些,说:“再忍一忍。她嚣张不了太久。” “持元记下了。”温持元忽然觉得看见了天明,紧绷太久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 苏公公拍了拍温持元的肩膀,用正常的音量,拉着长音教育:“进去好好伺候着,且不可没规矩。” 温持元走进躬清殿,抬眼望一眼坐在长案后面读书的姬明渊。他匆匆收回视线,垂首悄声走过去,立于一侧等着吩咐。 书房中安安静静的,唯有姬明渊翻动书册的声音。 立于一侧的温持元静色的眼眸沉沉盯着姬明渊的侧脸,藏在袖中的暗器被他捏在手中。 他不能下手。 宫中十年,他亲眼见过刺客多次行刺姬明渊。虽然这里看上去再无第三人,但是姬明渊生性多疑警惕,暗卫定然藏在暗处。而且温持元明白即使姬明渊的暗卫不在周围,他也杀不了姬明渊。 他虽贵为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偏偏武艺深不可测,满朝武将恐难有及之。 不过是呼吸间,温持元已经思虑了许多。那枚被他捏在手中的暗器已经悄然收了回去。 温持元知道自己这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他既然已经蛰伏十年,又怎么会急于一时。 · 倪胭穿着民间女子的衣裳带着麦宝儿出宫。今日刚好是民间的集市,她带着麦宝儿到集市里随处逛逛。麦宝儿自幼进宫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宫,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倪胭兴致倒是一般般 姬明渊君无戏言,竟真的让倪胭随意出宫。不过倪胭知道姬明渊这样谨慎的人一定安排了暗卫在暗处监视她。 这满朝文武的所作所为就没有谁能逃过姬明渊的眼睛。 不过倪胭也不在意暗处跟踪的人。 她带着麦宝儿逛了许久的集市,又去酒楼用了午膳。到了下午,她带着麦宝儿去了逍遥船。 逍遥船是大姬京都富家子弟玩乐的地方,沿着澜沧河,一座座精致奢华的二层画舫停在岸边。这些画舫又被称为逍遥船。其中歌姬舞女相伴,香茶美酒,亦可再有几个好友,不醉不归。 “娘娘,我们真的要去这样的地方?”麦宝儿有些犹豫。她虽然没进去逍遥船,但是也听宫里的小太监说过。她一想到船上很多找乐子的男人,还有艺伎……就有些畏惧。 倪胭没答话,迈上停靠在岸边的这些画舫中看上去最奢华的那一艘。 登船之后所有酒肉茶水随意,表演也无需再花费。不过登船需要不少的银子。守在船头的男子拦住倪胭,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询问:“知道规矩吗?” 倪胭没说话,随意将一张银票递给他。男人看见银票上的字数脸色立刻变了变,弓着身,将人进了进去。 倪胭一直走到最里面,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异域歌舞表演。穿着清凉的异域美人儿随着音乐声舞动,纤细的小蛮腰扭来扭去。 姬星河坐在那里喝酒,坐在他身侧为他添酒的绝色美人是京中第一花魁。 姬星河抬头看见倪胭,桃花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他懒散笑着,道:“娘娘也到这种地方玩乐?” “漓王来得,我怎就来不得?”倪胭坐在姬星河对面的长案后盘腿而坐,自斟自酌。 姬星河感兴趣地瞧着倪胭饮酒的模样。 女子饮酒常以袖掩口,文雅淑秀。也有性子豪爽的女子如男子般大口畅饮。倪胭与这二者都不同,她虽不会如前者那般掩着口,却不失雅致;虽不会如后者那般酒洒长衫的畅饮,却不失气度风范。 到底是从军十二年的一品上将军。 姬星河笑笑,他收回视线接过花魁递过来的酒。 姬星河上次与倪胭说的话不假,姬明渊宫中妃嫔众多,他又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倘若姬星河跟姬明渊要一个女人,姬明渊绝对不会犹豫。但是唯独付青檐不行。因为她曾是手握大姬全部兵权的一品上将军。 没有哪个帝王不在意兵权。 姬星河太了解自己的皇兄了。 异域舞女的表演结束。 “赏!” 立在姬星河身后的小厮立刻将赏钱递给舞女,舞女惦着手中银子的分量喜笑颜开。 接下来的表演是一个江南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糯声糯语唱尽思乡情境,轻晃的画舫外潺潺的水声为之应和。 酒过三巡,姬星河朝倪胭举杯,道:“不知娘娘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本王劝娘娘一句。不要和皇兄作对,你赢不了。” “是吗?”倪胭淡淡笑着,“漓王与陛下可真是兄弟情深,这份亲人之情让人羡慕。” 第179节 姬星河那双桃花眼中染上几分旖色的微醺。 “自古以来,皇宫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姬星河眉宇之间难得多了几分正色,“借着这酒,本王忽然想与娘娘说些故事。” 小厮起身,将舱内杂人带走。倪胭让麦宝儿也跟着一并退下,舱内只有倪胭和姬星河。 “当初景县皇后为了扶植自己的儿子,毒死了我和皇兄的母妃。那一年,我和皇兄七岁。” 倪胭想了想,说:“如果我记得没错,景献皇后第二年就病故了。” 姬星河嗤笑了一声,道:“病故?不,她是被皇兄一刀一刀刺死的。一共一百零八刀。皇兄下手,我嫌脏,在外面守门。” 姬星河轻描淡写像说两个八岁孩童的笑话。 “皇兄三度被废,结果呢?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死光了。大姬皇势衰弱逐渐走向下坡路,皇兄登基之时诸国虎视眈眈,狂言一年内灭姬。”姬星河略带着骄傲地笑着,“十二年后,就连最强盛的姚国也签了休战的盟书。” “你说完了?”倪胭脸上表情淡淡。她不否认姬明渊的帝王之才,但是她不喜欢听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滔滔崇拜之情。 姬星河脸上的正色散去,桃花眼中再次染上风流。他摊开双臂,红色的宽袖垂下来,玩世不恭:“娘娘若是想玩,星河陪你逍遥快活。只要你不打兵权的主意,不动这大姬江山的半寸山河。” 倪胭饮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姬明渊的意思?” 姬星河起身,走到倪胭身侧,他弯着腰俯下身来,青丝垂落拂过倪胭的脸侧。他贴着倪胭的耳朵,说:“嘘,如果让皇兄知道我偷他的女人,会挨打的。” 倪胭侧过脸,在姬星河的桃花眼中看见自己。 “逍遥快活?”倪胭挑眉,眸中染上三分兴趣。 “可要一试?”姬星河笑着问。 倪胭放下酒樽,勾住姬星河的脖子,吻上他脸上的红翡翠面具。姬星河笑着别开脸,他挑起倪胭的下巴,去尝她的味道。 画舫外水流声潺潺,别的画舫中传来阵阵管弦丝竹的靡靡之音。 长久的拥吻之后,姬星河饶有趣味地挑起倪胭的一绺儿长发绕在指上把玩。倪胭坐在他怀中摘了他的面具,指腹抚过他眼下的疤痕,开口慵懒说道:“天下人皆说漓王行事不拘小节,以快活逍遥为乐。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即使是皇贵妃也敢碰。当真是兄弟情深,女人随意吗?” 姬星河从倪胭手中拿回红翡翠面具重新戴上,认真想了想,才说:“娘娘难道不觉得偷情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至于被发现了,大不了挨一顿打,又丢不了命。” 倪胭若有所思,细想着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 姬星河却突然收起脸上的笑,擒住倪胭的手腕,脸色肃然下去:“娘娘几次三番蓄意接近本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倪胭妩媚地笑了起来。她将柔若无骨的手搭在姬星河的胸口,温声细语:“我要姬明渊的心。” 姬星河微怔,眼中再次攀上熠熠笑意,道:“哦?难道不是本王的心?” 倪胭从姬星河的怀中起身,她旋身逃过姬星河想要拉她手腕的手。她站在长案前,离姬星河不远处,将食指放在唇前,微眯着眼,轻轻“嘘”了一声。 “你的心,毫无挑战。” 姬星河勾唇,似笑非笑。 画舫停靠在岸边,船头碰到岸堤,船身微微晃动。倪胭转身往外走,脚步又轻又稳,丝毫没有受到船身晃动的影响。 暮色四合,倪胭带着麦宝儿回宫。倪胭两手空空,麦宝儿倒是抱了好些从外面集市买回来的东西。 “娘娘,我听说花朝节的时候,民间特别热闹。那到时候咱们还能不能出宫呀?”麦宝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今日的出宫之行让她尝到了甜头,还想往外跑呢。 “谁知道呢。”倪胭漫不经心地说着。她眯着眼睛望着远处天边染了半边天的彩霞。 花朝节可是个好日子,姚国的人会为了修订议和盟约之事于花朝节来大姬。那个远在天边的四号攻略目标萧却作为姚国的战神,一定会来。 对于花朝节,倪胭开始变得有些期待了。幸好也没几天了,倪胭期待地勾起嘴角。 倪胭摊开掌心,姬星河、温持元和萧却的星图分别的二、一、一,可惜那个狗皇帝还是一副铁石心肠岿然不动。 · 姬星河平时住在封地,每年也只回京这么一两次。他玩乐到半夜,踩着月色回宫。 温持元守在宫门外等着他,见他回来,禀告:“陛下召殿下回宫后立刻去躬清殿。” 姬星河玩世不恭地笑笑。 到了躬清殿,姬星河嬉皮笑脸地喊了声“皇兄”,连礼也没行。 姬明渊不跟他计较这些礼节。姬明渊低着头阅读着书卷,未曾抬头,漫不经心地问:“小郑子是被你杀的?” 第149章 弃妃祸国〖05〗 “小郑子是谁?”姬星河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姬明渊不言, 继续一目十行地阅读。 姬星河恍然大悟:“他叫小郑子啊……臣弟杀他可都是为了皇兄的名声着想。本来臣弟只是夜里无聊随便走走, 没想到遇见贵妃娘娘散步,臣弟与娘娘说了一会儿话,那人在暗处鬼鬼祟祟。臣弟就想,宫中这些小太监最会嚼舌头。所以就顺手把他给杀了。” 姬明渊这才将目光从书册上移开, 看向姬星河。 姬星河坦坦荡荡, 眼中带着笑。 “花朝节将近,姚国的人已经陆续赶来京中,免起事端,最近做事收敛一些。”姬明渊道。 姬星河诧异地“咦”了一声, 问:“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姬明渊已经不打算再理他。 姬星河觉得无趣,自觉告退。他走之后,姬明渊将手中书卷最后三四页看完,才吩咐摆驾青檐宫。 青檐宫里, 倪胭沐浴之后换上一身轻薄的水红色寝衣,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个小宫女给她擦拭湿发。另外一个小宫女立在一旁,仔细给她除去指甲上的红丹蔻。 暖融融的寝殿里, 镂羽错金博山炉仙雾缭绕。 倪胭微托腮, 半合着眼,带着些许困意。 小宫女修剪完她的左手,将她的手放下,轻声喊了句:“娘娘?” 倪胭没回答,把右手递给她。 麦宝儿从外面进来,抱着插着红梅的青瓷柳叶瓶。她悄悄打量一眼倪胭的神色, 脚步放缓,轻手轻脚地将柳叶瓶摆在窗前的翘首长案一端。她刚转身,看见立在门口的姬明渊,猛地吓了一大跳:“陛下!” 麦宝儿匆匆跪下,服侍倪胭的两个小宫女也忙丢下手里的事情下跪行礼。 为倪胭梳发的小宫女匆忙放下梳子时没有留心,梳子扯动倪胭的头发,倪胭不由“唔”了一声,眉心也一并蹙了起来。 小宫女又慌忙请罪:“奴婢手笨,请娘娘降罪!” 倪胭瞥了她一眼,懒得因为这样的小事罚她,却难免迁怒不禀报就进来的姬明渊。她看向姬明渊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埋怨。 “都平身罢。”姬明渊走到倪胭身后,从梳妆台上拿起木梳,为倪胭慢条斯理地梳发。 倪胭慵懒地托着腮,从铜镜里看向立在她身后的姬明渊玄色衣袍上张牙舞爪的盘龙,慢悠悠地开口:“陛下如此,臣妾实在心慌。” “哦?心慌什么?”姬明渊问。 “心慌陛下又要有所图谋。” 姬明渊将倪胭的发尾拢在掌心,从小宫女手中接来棉帕,揉擦着发尾的水渍,问:“所图何事?” 倪胭懒洋洋地说:“谁知道呢,陛下的心思可猜不得。” 姬明渊将棉帕递给宫女,挥了挥手,几个小宫女端着洗漱用具悄声退出去,将殿门关合。 姬明渊俯下身来,从铜镜中看向倪胭的眼睛,问:“爱妃究竟有何不满?” 他将手搭在倪胭的香肩,将她稍微有些滑落的衣襟拉好。 初始,他允了她的仰望喜欢,俘了她的心才放心将兵权交给她。后来,战争已歇,她成了军中第一人,权利迷人眼,他不敢再赌一个女子的深情,所以他收回她的兵权。 她曾私下对心腹之人说过“唯愿一生守在陛下身侧,不论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还是一个臣子的身份”。所以他收了她的兵权之后问她愿不愿意入宫。 可是姬明渊感觉到了她的心死。他当然知道缘由。卸下铠甲的她不再是战场的苍穹之鹰,终究变成了寻常女子,得寸进尺地想要他的真心相待。 姬明渊捏住倪胭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他漆色的眸子一片沉色,带着些帝王天生的高贵冷意:“你们女人都这么贪心?” “陛下很了解女人吗?”倪胭将手搭在他的胸膛,指尖儿沿着盘龙的轮廓轻轻抚摸。 “青檐,安生一些。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情。更不要去做些有辱十二载英名之事。”姬明渊擒住倪胭的手腕,微微用力,“你是孤的骄傲,是大姬的骄傲。孤未曾锁你于牢笼,无论这青檐宫还是九天苍穹,都是你的天下。” 倪胭听懂了姬明渊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了他深夜来此的缘由。想来他已经查到了她与姬星河见面,而姬星河将跟踪监视之人杀死。啧,这个狗皇帝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信任,亏姬星河处处夸他。 倪胭吃吃地笑,道:“可陛下知道臣妾要的不是这些。” 姬明渊松了手,他眸色微凝,望着倪胭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许久后,他说:“换一样东西罢。若是别的东西,孤可以赏赐于你。” 倪胭的手搭在姬明渊的心口,勾着嘴角魅笑:“臣妾只对它感兴趣。” 姬明渊觉得有些可笑:“就为了一个男人的心?付青檐,你久经沙场十二年令敌人闻风丧胆,让举国百姓把你当成英雄。结果你就困在这儿女情长里?” 姬明渊顿了顿,再度开口:“你让孤觉得失望。” 倪胭漫不经心地笑笑,说:“我为陛下打江山的时候,陛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得青檐,孤之幸也’。” “得青檐,孤之幸也。”姬明渊重复了一遍,“孤从未否认过。你是孤之幸,是大姬之幸。”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敷衍:“得了吧你!说什么失望,我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所想见到的?不论是上阵杀敌的我,还是困于情爱中的我,不过都是陛下一手打造出来的。” 她轻轻地嗤笑,手指点了点姬明渊的心口,眸光流转意味不明地望着姬明渊深色的眸子,悠悠道:“你揭开面具,故意让我看清,为的就是伤透我的心,让我痛苦伤感,再也无心其他。这样……你才能安心当你的皇帝。” 倪胭起身,凑到姬明渊面前:“陛下好心机……” 她眉眼含笑,用一种带着媚意的轻快语调揭穿姬明渊的把戏。没有什么恼羞成怒的愤怒,反倒是含着淡淡的欣赏。 姬明渊薄唇微微勾起,抿出一道似有若无的浅笑。他喜欢聪明人,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但凡有些脑子,他便会多看一眼。 他宽大的手掌扶着倪胭的细腰,将她带入怀中,含笑道:“孤曾惋惜你没有皇后的聪明,如今看来是孤看走了眼,亦或是这深宫年岁让孤的青檐长大了。” 倪胭笑着问:“那陛下可有奖赏?” “你想要什么?” “青檐宫太冷清了,丫鬟太监都没别处多,一点都不气派。”倪胭拧了眉,带着几分小女人的埋怨。 姬明渊微微惊讶,有些意外她要的是这个,他开口说道:“本来就是你不喜热闹将人都遣走,谁也不曾苛待你。交代一声的事情,何必特意提出来。” 倪胭软软的身子趴在姬明渊怀里,手搭在他的肩上,眉眼含笑:“我要自己挑。军中遇到泥腿子们都太丑,我要亲自挑一些好看的才好。” “随你。” 倪胭心满意足地推开姬明渊,扭着细腰往拔步床走去:“臣妾困了,打算这就睡。陛下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她立在拔步床前转过头来,冲着姬明渊笑起:“若是留下来,明早走的时候请悄悄的,不要吵我。” 姬明渊本来是打算走的。可是听了倪胭这话,反而改了主意。 第180节 倪胭有些多虑,第二天早上姬明渊起床时一点声音都没出发,没有吵到她一丝一毫。姬明渊立在床侧,凝望了一会儿倪胭沉睡的安静模样,将被子为她拉上去一些,悄声离开寝殿。 倪胭今日起得倒是有些早。她让小宫女们服侍着梳洗之后,令人将苏公公招来,为青檐宫新添了四个小太监和六个小宫女。她吩咐苏公公挑一些样貌好的,顺便单独指出要温持元。 苏公公略惊讶,尝试着解释了一番温持元如今有差事。倪胭慢悠悠地吃着早膳,没回话。苏公公了然,再不敢多说麻利去办。不多时,四个小太监和六个小宫女便被送了过来。 倪胭扫了一眼,的确样貌都还令她比较满意。她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温持元。 “日后在我这里当差,用不着几处跑,省得见到讨厌的人。”倪胭慢悠悠地说。 温持元立刻听懂了倪胭的言外之意。他恭敬地弯着腰行礼:“微臣多谢娘娘照拂。” 语言之间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第二颗星也跟着悄悄亮了起来。 稍顿,温持元又补充了一句:“娘娘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倪胭满意地笑了起来,她起身吩咐宫女拿外衣,准备出去走走。整日待在宫殿里也是够无聊的。本来她倒是可以出宫去转转,偏偏寒冬腊月天气实在太过严寒,在宫中梅园转转也就罢了。若是出一趟宫,得耗上一天,冻死人。 麦宝儿拿来一件鸦青色的斗篷服侍倪胭穿上。倪胭对着铜镜照了照,戴上兜帽,扶着麦宝儿的手往外走。 “娘娘。”温持元从后面赶过来,“外面天寒,拿着手炉比较好。” 倪胭低头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小巧的暖手炉,从他掌中将精致的铜手炉接了过来,握在掌中。 · 今日清晨飘了一阵小小的雪粒,皇后娘娘立在窗边望着外面飘扬的小雪唉声叹气。 “娘娘叹什么气呢?”老嬷嬷在一旁询问。 皇后苦着张脸,闷闷不乐地说:“你等着瞧,今儿个那些妃子又要来烦我了。” 皇后娘娘的预料很准。 “陛下向来为国事为重,并不常来后宫。作为妃子,我们应当体恤陛下的爱民勤政之心。可偏偏贵妃娘娘……”淑妃捏着嗓子慢悠悠地说着。说到最后偏偏不把话说完,换上一声哀婉的轻叹。 梅妃也说:“陛下对贵妃娘娘果真是不同的,我们几个不重要。重要的陛下可不能因为贵妃冷落了皇后娘娘才对。妹妹替皇后娘娘不甘心呐!” 静妃不甘示弱,尖细着嗓子:“贵妃娘娘和咱们可不同。人家可是上阵杀敌整天和男人们打交道的女人,自然比咱们更懂男人的心思,更会讨陛下的欢心。” 她这话说的有些露骨,坐在两排玫瑰小椅上的众多妃子们一时之间都没敢接话。 大概是静妃也觉察出来自己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她轻咳了一声,自己把话接下去:“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夸贵妃娘娘呢。皇后娘娘最能明白妹妹的意思了,是不是?” 她抿起嘴角,扯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望向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 随着静妃带头,其他妃子也都看向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浅浅地笑着,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在众多妃子的注视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盈盈地说:“今天早膳用得有些多,到现在还没消化呢。本宫听说最近几场雪过后,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正是时候。本宫很想去转一转,诸位妹妹们若是得闲,便陪本宫一道去吧。” 众多妃子们内心咆哮:又是这样!她们怎么就遇见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皇后! 皇后娘娘抬手,老嬷嬷慈祥地扶住她起身。两个小宫女拿着毛茸茸的斗篷服侍她穿好。 皇后娘娘发了话,其他妃子也没有哪个推辞,都决定随行。 后宫的妃子们就像那百花园里的不同鲜花一样,向来喜欢争奇斗艳。就算是这样寒冷的季节,也没人愿意为了保暖把自己裹成球,逼迫自己苗条婀娜。还有那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也仍旧露着雪白的脖子和锁骨。 比起来,皇后娘娘恨不得套上三层棉袄。 其他妃子到梅林只是赏梅,皇后倒是让小宫女摘了些娇艳的红梅。 付红棂好奇地问:“皇后娘娘是打算做插花吗?” 皇后嗅了嗅红梅的芬芳,说:“做梅花糕呀。可好吃啦。” 付红棂“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她的确不理解,身为皇后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自己过来摘红梅? 穿着很单薄的妃子们开始觉得冷了,瞧着兴致仍旧很好的皇后,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后悔过来,打算告退了。 “那个不是贵妃娘娘吗?”丽嫔忽然开口。 她的话果然吸引了诸多妃子的注意力。皇后也跟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静妃一眼就看见跟在倪胭身后的温持元,她脸色微微变化。身为尊贵的妃子,被皇帝放在一旁已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偏偏这么一个太监都敢几次三番忤逆她的意思。能够伺候她,碰触她的香肌玉肤难道不是这个狗奴才的荣幸? 静妃的眼睛眯起来。心里有了某中猜测。怪不得这个死太监不肯从她,想来他早就攀上了贵妃娘娘这株大树。 这让静妃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她收回思绪,看向倪胭。 倪胭正在和皇后说话。 皇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说:“你是要酿酒?梅香酿酒可好喝?我只知道新鲜的红梅做出来的梅花糕好吃,倒是不知道酿出来的酒是什么味道。” 倪胭便说:“等这酒酿出来,送皇后娘娘一坛尝尝。” “嗯嗯。说好了的,你可不许赖账。”皇后娘娘望着倪胭身后宫女提着的篮子里的红梅,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 静妃快要炸了。她在心里咆哮:这是什么蠢货皇后啊! 静妃深吸一口气,扯出笑脸来,走到倪胭面前,温声细语:“贵妃姐姐,我想跟你借温持元一用。” 温持元垂首立在倪胭身后,闻言微微蹙眉,又很快恢复寻常。 “不借。”倪胭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温持元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倪胭。他有想过倪胭会庇护他,却没有想到会是用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静妃脸上的笑容陷些绷不住。其他妃子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十分精彩。 宫里的女人说话哪个不是绕几个弯弯?就算是拒绝别人也要把话说的漂亮。何时见过这样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分开的时候,付红棂小跑着追上倪胭。她扯着裙子气喘吁吁。 “什么事?”倪胭回过头凉薄地看着她。 “阿姊,你这样会得罪人的。”付红棂皱着眉一脸担忧。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倪胭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虽然皇后娘娘有些蠢笨,可是阿姊也不能再嚣张了,如果被其他妃子抓到把柄,实在是不好。” “蠢笨?你说谁蠢笨?”倪胭好笑地勾起嘴角。她侧转过身,从小宫女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一支红梅,慢悠悠地插进付红棂的发间。 “我说过,好好当你的棂妃,不要来吵我。”倪胭收起脸上的笑,转身离开。 付红棂望着倪胭走远的背影,眉头紧锁。她只是关心姐姐这有错吗?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她和姐姐是亲姐妹就应该同仇敌忾不是吗?她不明白阿姊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 回到青檐宫,温持元本想再次跟倪胭道谢。可是倪胭让宫女服侍脱下斗篷,便懒懒地回了内寝准备小睡一会儿。 温持元悄声退出去。他沿着回廊走,眉目之间一片清朗。如果说之前他还对倪胭的动机有所怀疑,如今她帮了他却一副浑然不在意连理都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消了温持元最后那一丝怀疑。 “温持元,苏公公找你!”小林子站在宝葫芦门,朝着温持元招手。 温持元加快了脚步,忙赶过去,苏公公并不在这里。 “苏公公让你把上次进贡的十二座象牙雕摆件送去广香宫。”小林子说。 “广香宫?为什么送去那里?”温持元皱眉。 小林子挠了挠脸,想了想才说:“那我哪儿知道啊,苏公公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他做事又不会跟我解释。我就是个传信儿的。” 温持元又一琢磨,很快就要到花朝节,据说接待姚国皇室的地方便是广香宫。想来是为了收拾装扮一番。他谢过小林子,匆匆去了库房,取了十二座象牙雕摆件。 这十二座象牙雕摆件,其实是婴儿拳头大小的十二生肖,都是用上好的象牙所雕。被温持元放进匣中,提着往广香宫走去。 从昨夜后半夜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雪粒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刚刚在梅林的时候停了,现在又开始飘落。 温持元赶去广香宫,只看见两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清扫。他问:“可否见到苏公公?” “在偏殿里。” 温持元点点头,穿过大厅,走进偏殿。偏殿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合。 “你这死太监居然敢偷进贡的十二象牙雕摆件。胆子可真是不小。”静妃坐在太师椅里,两腿交叠,翘着脚。精致的粉色绣花鞋从裙尾露出来。 温持元心中一沉,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事已至此,他怎么还能不明白是静妃假借苏公公之口把他喊来。 主仆有别,他只是个奴才,所以根本不需要争辩。 静妃没想到温持元得知受骗之后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起身,缓步走到温持元面前,她将手搭在温持元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着说:“本宫与你开玩笑呢。你这孩子可别害怕。” 温持元知晓既然静妃今日如此大费周章,他再找借口也是无用。是以,温持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娘娘金枝玉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对微臣。” 静妃嗤笑了一声,她更走进温持元一些,压低了声音:“本宫看中了你是你的荣幸。更何况,你这小奴把本宫的身子都看过了,还想全身而退?” 静妃瞬间变了脸色,厉声说:“灌他喝下去!” 她转身朝着后面的寝殿走去。 五六个人围上来抓住温持元,温持元白着张脸,奋力挣脱。一个侍卫用刀背砍在温持元的腿窝,迫使他跪下去。几个人抓住他,将一碗浓稠的汤药灌进他口中。 温持元黑白分明的眼中是不可遏制的愤怒。 一大碗汤药灌进温持元腹中,几个人钳制着他不许他乱动。直到他的身体发热,几个人对视一眼,押着他,把他送进后面的寝殿。 “娘娘,人送过来了。”侍卫叩了叩门。 “进。”静妃的声音里带着些媚意。 侍卫推开门,把温持元扔进去,再将门关上,守在外面。 静妃从屏风后面绕过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薄薄的寝衣。她在温持元面前蹲下来,拍了拍温持元的头。 “小家伙,一会儿你会求着伺候本宫的。” 静妃起身,走到一侧的玫瑰小椅里坐下,她翘着腿,未着袜履的脚从裙子里露出来,还有雪白的小腿。 她神态悠闲地欣赏着趴在地上的温持元。她今日既然已经选择这么做,就没打算再留着他的性命,要不然也不会给他灌下那种药。不过呢,在他被药物折磨死之前,她可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温持元的眼睛很红,他搭在地毯上的手死死攥着地毯,来抵抗身体里的难捱。那种陌生的冲动第一次冲荡在他体内,在他残缺的身体里。这种冲动如一团火在他体内乱窜和燃烧,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燃烧。这股火气横冲直撞想找寻一个出口,偏偏他残缺的身体无法释放。 温持元的眼睛里逐渐染上羞愤恼怒,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坐在玫瑰小椅里的静妃。 静妃弯起眼睛,朝着温持元招了招手:“温持元,你这狗奴才是不是很想舔本宫的脚趾?” 她晃动着脚丫,勉为其难地施舍:“本宫满足你好不好呀?” 温持元深吸一口气,他扶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朝着静妃一步步走过去。 静妃皱眉:“谁让你站起来,给本宫爬!” 她一脚踢在温持元的肩头,想要将他踹倒。然而非但没把温持元踹倒,温持元却抓住了她的脚腕。 “大胆!”静妃尖利地喊叫了一声。温持元紧抿着唇,眼中深色一片。 静妃对上他的眼睛,她脸上的愤怒逐渐散去,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妩媚地说:“狗奴才,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的吗?唔,如果你能把本宫伺候好。本宫可以到陛下那里求情,把你调到身边来。” 她抬手抚过温持元白净的脸颊,声音变得更媚更骚:“从今之后咱们日日好夜夜好,你说怎么样呀?” 第181节 望着温持元这张让她流口水的脸,静妃显然已经忘了给温持元灌的药。 她给他灌的媚药是最烈的那一种,如果不发泄出来,五脏六腑会逐渐腐烂,人在疼痛的折磨中死去。 男人嘛,想发泄出来并不难。可惜温持元不是正常的男人,他是个太监,是发泄不出来的。 他只有十几个时辰的寿命了。 温持元松了手,抓住她抚摸着他脸颊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一片,这样烫的温度让静妃一时之间意乱情迷。 静妃如今二十六岁,关于男欢女爱的内容只在书中见过。此时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站起来,去扯温持元的衣服。 温持元的嘴角慢慢勾出一道充满冷意的笑,他抬手,从静妃的肩膀处上移,慢慢掐住静妃的脖子。 逐渐收紧。 静妃从意乱情迷中收回神来,猛地睁大眼睛。她惊呼:“你要——” 温持元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不能再发出声音来。他把她重新摁进玫瑰小椅中,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对于静妃不停挣扎的双手和不停乱踢的脚,则是毫不理会。 静妃拼命挣扎,她奋力去推温持元,然而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孩子根本推不开。她慌忙之中去抓温持元的脸,指甲在温持元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静妃挣扎的动作逐渐慢了下去。 她睁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惊恐和不停挣扎,眼珠子往外凸出,显得有些瘆人。她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在了一个死太监的手中。 她是丞相之女,她是京城风光无限的贵女,她是皇帝的妃子!这个死太监怎么敢对她下手,怎么敢! 静妃不停挣扎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温持元保持着一手掐着她一手捂住她口鼻的动作不停,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开始发凉。 静妃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是被温持元掐死的,还是因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 温持元松了手,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扶住身侧的高脚桌,险些站不住。 他以为他会一直忍受下去,可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根本做不到。看着静妃的尸体,温持元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管是亲手杀了静妃,还是体内的毒,他今日必然要死在这里,这蛰伏的十年仿佛成了笑话。可是他不后悔。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高脚桌上的青瓷细口梅瓶。感受到身体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折磨,他抬手将青瓷细口梅瓶推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温持元弯下腰来,双手扶着高脚桌。他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沦落到今日这样需要自尽的方式终结一生。如果他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当年他又何必潜入宫中,还不如和家人共赴黄泉。 身体里的躁意越来越难以忍受,温持元蹲下来,捡起一片瓷片。 门忽然被推开。 温持元皱着眉转头,惊讶地看见倪胭站在门口。温持元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他总觉得自杀这种事情是懦夫的行为,被别人发现他要自杀让他觉得有些没颜面。 颜面? 温持元忽然又释然,自从他幼时入宫余生与“宦”字相连,他这一生就已经没什么颜面了。 倪胭匆匆走过去,扶着温持元。感受到温持元身体的热度,倪胭皱了眉。对一个宦臣用这种毒,实在是过分了些。 “辜负娘娘的庇护。若有来生,持元做牛做马再报娘娘的恩情……” 倪胭没说话。她将手探入温持元的裤中,摸至他两腿间。 “娘娘!”温持元猛地睁大了眼睛。 倪胭却松了口气。 ——还好,没全切。 “别乱喊招人进来。”倪胭也没看向温持元,她的手一边揉捏一边将一道柔和的力道从她的手心送进温持元的身体。 温持元死死盯着倪胭专注的侧脸,猩红的眼中逐渐染上了湿润。 自满门被抄家后,温持元第一次落了泪。 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震惊、酸涩、难受,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倪胭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望向温持元,问:“想亲我吗?” 温持元紧紧抿着唇,他不敢说。 倪胭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她说:“你随意。” 第三颗星、第四颗星。好的,倪胭满意地握紧了掌心。 · “陛下,不好了!”苏公公小跑着走进殿内。 大殿内,姬明渊正与姬星河说话。姬明渊略皱眉,问:“何事大惊小怪。” “静妃被贵妃娘娘掐死了……” “什么?”姬星河惊奇地站起来,“现在后宫争斗的戏码已经这么厉害了?” 姬明渊面色平静,没有多少意外,问:“究竟是何事?” “贵妃娘娘说今日在梅林里静妃与她起了冲突,静妃一时气不过把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喊去教训。贵妃娘娘去寻人,静妃出言不逊,贵妃娘娘一怒之下就把静妃掐死了。” 姬明渊皱眉,问:“贵妃说的?” “是。静妃已经死了,说不了话了……” 倪胭把静妃掐死了的消息立刻在后宫之中传开,各各宫殿中的妃子匆匆赶去鸾凤宫找皇后。 皇后仰天叹了口气——这刚出锅的叫花鸡又吃不成了! 哎呀,好气哦。 姬明渊赶去广香宫时,宫中的几个妃子莺莺燕燕围在大厅里。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置,望着小几上的一盆墨梅发呆。 倪胭坐在一旁,一手托腮,神情有些悠闲。 温持元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安静地站在倪胭身后。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静妃临终前抓过的血痕开始变得有些肿。他垂着眼睛,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他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刚刚寝殿之内的事情成为了挥之不去的画面。那掌心下的娇柔也让他今生再也无法忘怀。 淑妃低着头,手中搅着帕子。虽然她很努力装作淡然,可是心思却在千回百转。如果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静妃和贵妃,陛下再治皇后管理后宫不利的罪名简直不要更美好。如今宫中除了皇后、贵妃还有四妃。除了她和静妃,另外两个妃子分别是小家子气的梅花,和刚入宫没多久的棂妃。那么她的春天是不是就要到了? 付红棂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阿姊怎么能杀人呢?活生生的人,几个时辰前还见过,一起说过话走过路的人就这么死了?她仍旧陷在静妃被掐死了的震惊中。 “陛下驾到——漓王驾到——” 后宫之事,姬星河本来不该过来的,可他死皮赖脸一定要跟来,姬明渊便也随他了。 大厅之中的人都起身行礼,姬明渊大步走向上首的座位坐下。他审视地看向倪胭,问:“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 温持元抬起头,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倪胭的背影。 姬明渊面无表情,又问:“理由。” “她欺负我的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也阴阳怪气处处针对我,我看她不顺眼,顺手把她给掐死了。” “好一个顺手。”姬明渊被她气笑了。又问:“她为何欺负你的人,为何处处针对你。” 倪胭一脸无辜地望着姬明渊,十分认真地说:“因为陛下连着两夜宿在我宫中,她吃醋。” 正端着茶盏喝茶的姬星河被呛着了,一口喷出来,不停地咳嗦。 他喷出来的茶渍溅到姬明渊的袖口,姬明渊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姬星河拿着小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嘴,沉默下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倪胭。 皇兄连着两夜宿在她宫中? 说起来,这个女人是皇兄的妃子,皇兄宠幸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姬星河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又不由想起了那日在逍遥船上发生的一幕幕。 他端起茶盏想喝茶,茶盏碰到他的唇,他才想起来茶水都被他喷出去了。姬星河讪讪将茶盏放下,他桃花眼扫过大厅里,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他这才放心,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倪胭。 整个大厅陷入一种死寂的氛围里,哪个妃子也没有想到倪胭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这么说话的样子可真是有些……不要脸! 苏公公从寝殿里出来,贴着姬明渊的耳朵碎碎说了两句。 “静妃心中郁结,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把尸身送回家中安葬。”姬明渊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了性。 大厅里的妃子们一个个脸色复杂。淑妃抬起头频频朝皇后娘娘使眼色。偏偏皇后低着头在看自己新染的指甲。 眼看着姬明渊起身,淑妃情急之下站起来,焦急地喊了一声:“陛下!” 姬明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其他妃子也将目光投在淑妃的身上,都盼着淑妃能说出她们想说的话。 淑妃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还没有交代怎么责罚檐贵妃……” 姬明渊回头看向倪胭。倪胭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勾起嘴角,毫无惧意,反倒有一种饶有趣味的期待。 姬星河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要不要帮小情人说说话。 姬明渊望着倪胭的眼睛,缓声开口:“青檐从军多年,脾气自然不好。你们以后不要招惹她。” 他说完随意扫了淑妃一眼。淑妃的脸色瞬间白下来。 整个大厅又陷入一阵死寂。 姬明渊不愿意在后宫的事情多费心思,事情处理到这里,他便转身往外走回躬清殿。 姬星河也起身,意味不明地看了倪胭一眼,跟着姬明渊离开。 一屋子的妃嫔就属皇后心情最好。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完了,她现在回去吃叫花鸡应该还是热乎的。想想就开心,嘻嘻嘻! 倪胭也不管其他妃嫔的目光,带着温持元离开。路上,温持元压低了声音,说:“陛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倪胭替温持元把杀人的罪名担下来是没有提前告诉温持元的。当时温持元听着倪胭对苏公公说是她杀的人心情十分复杂。他不想倪胭替他担罪名,却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反驳她。如果让别人知道她是为了他担罪名,对她也同样不好。 “陛下想除掉丞相很久了。”倪胭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 温持元眸光微凝,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 一回到青檐宫,温持元低声说:“娘娘,微臣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倪胭屏退了宫人,温持元一掀衣摆,在倪胭面前跪下来。他有千言万语的感激想说,可是真的只有他与倪胭两个人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倪胭懒洋洋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持元深吸一口气,他双手伏地,深深跪拜:“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做什么都行?”倪胭笑着问。 “是!” 倪胭笑着点点头,说:“那就去给本宫打一盆水来,本宫想洗手。” 第182节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打量着自己这只纤细白净的手。 温持元望着倪胭的右手,呆愣在那里。她的这只手刚刚…… 温持元的脸上迅速染上绯红。 “微臣这就去。”温持元慌忙站起来,起身往外走。走过门槛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趔趄,差一点摔倒。 倪胭轻笑了一声。 风将倪胭的轻笑声带入温持元的耳中,温持元的耳朵便也跟着红了。 · 夜里,姬明渊又来了。 倪胭斜倚在床头,连起身行礼都懒。她懒懒地说:“陛下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了吗?” 姬明渊自己解下玉带,脱下外袍挂在黄梨木凤首衣架上,不紧不慢地说:“今日白天才饶了你一次,现在就赶人也太凉薄了些。” 他在床沿坐下,看向倪胭,道:“人不是你杀的。孤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倪胭凑过去,软软地趴在他的膝上,慢悠悠地说:“臣妾把罪名担下来可都是为了陛下。” “哦?” 倪胭用懒洋洋的腔调把静妃强迫温持元的事情说了,当然隐去了温持元被下药一事。 “所以这与孤何干?为何说是为了孤?”姬明渊挑起倪胭的一绺儿长发,在指尖把玩。 倪胭娇娇地笑着。 “当然是为了陛下的名声。静妃入宫九年未曾侍寝。想来不是她过分惹陛下厌恶,就是陛下不行。臣妾想了又想,陛下这些年实在是太过清心寡欲。看来的确是真的不行。倘若让子民知晓因为陛下不行,宫中妃子与宦臣乱搞,那岂不是侮了陛下英名?” 倪胭挑着眼尾,眸子里装满笑意望着姬明渊。 姬明渊恍然大悟:“爱妃果真一心念着孤,孤甚是欣慰。不过……孤到底是行不行,爱妃没试过又怎知道?” 倪胭攥着姬明渊的衣襟,微微坐起,十分惊奇地说:“陛下,我们今晚除了睡觉,还做点别的?” 姬明渊略微扯动唇角,用力一拉,将倪胭身上的寝衣扯开,露出大片胸口处的娇嫩肌肤。 姬明渊将倪胭身上的衣服褪下去,捏着她的腰,强势地让她趴在他的腿上。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倪胭娇嫩光滑的背部。 “爱妃的皮肤很好。”姬明渊眸色略深,带着几分沉思。 倪胭趴在他的腿上,微微皱眉。她心思流转间,忽然想明白了。 原主从军十二年,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倪胭刚穿越而来时,过分嫌弃原主的皮肤太粗糙和那些疤痕,所以她动用妖术除掉了那些疤痕。 姬明渊就算没见过原主的身体,也应当大致知道她受过哪些伤。 姬明渊起疑了。 姬明渊慢条斯理地将倪胭身上的寝衣为她重新穿好,面无表情地说:“时辰太晚,今夜还是只睡觉。” “好啊。”倪胭无所谓地笑笑。她抱着枕头滚到拔步床里侧,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低声念叨着:“反正你也不行。” 姬明渊没回答。熄了灯,姬明渊在一片黑暗中陷入思考。思考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换人的可能性。 熟睡的倪胭翻了个身,凑到姬明渊身侧,香软的气息拂到姬明渊颈部。 姬明渊偏过头在一片黑暗中看了她一会儿,将倪胭的身子稍微往一侧挪了挪。 他会把身侧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查清楚的。 · 温持元守在外面,有些出神。 夜已经深了,同时守夜的穗宝儿打了个哈欠,说:“都已经这么晚了,里头的灯也已经熄了,咱们不用守着了,可以回去歇着了。里面还有别的宫女守着呢。” 温持元应了一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躺在窄床上,有些心绪不宁。 她是皇帝的女人,侍寝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温持元反反复复在心里这样与自己说。 可是他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后宫之中这么多妃子,陛下又何必一定要来倪胭这里? 自挨了那一刀,他和很多宫中的太监一样十分避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别的太监。 可是今天…… 那种羞耻的感觉挥之不去,与之相伴的还有说不清程度的感激。 “娘娘为什么要帮我……” 彻夜不能眠。 ·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二月初二花朝节,倪胭穿上盛装和皇后一起陪着姬明渊去广香宫见姚国来宾。至于其他妃嫔是没有资格过来的。 大殿里,文武百官坐在两侧的宴桌,等姬明渊带着倪胭和皇后进来,诸官行礼后,再次重新入座。 守在殿外的宦官尖声禀告姚国之众到临。 姚国皇帝没有来,来的是二皇子姚午律和姚国的战胜萧却,还有其他三五位官员。 姚午律走在最前面。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萧却跟在姚午律身后。他虽然已经卸了兵器,却仍旧穿着一身红色的铠甲。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他所经过之处,自带一种寒意。坐在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看向他时,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畏惧来。 即使原主付青檐创造了许多军事上的神话,可未必担得起“战神”之名,可是萧却绝对担得起。 因为他是姚国不败的神话。 若不是姚国皇室从骨子里烂透了,几次三番胡乱下命令,从政策上是歪的。姚国也不会止步于今日的发展。 倪胭坐在上首打量着四号攻略目标萧却,思考着如何下手,对于宴席上姬明渊和姚午律的对话有些心不在焉。 感受到倪胭打量的目光,萧却抬眼看了倪胭一眼,又凉薄地收回视线。 酒过三巡,姚午律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姬明渊身侧的倪胭,笑着对姬明渊说:“本王久闻姬国第一女将之名。甚至曾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付将军一较高下,不曾想付将军如今已经成了贵妃。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姬明渊尚未开口,萧却冷声喊了一声:“二殿下。” 姚午律回头看向萧却,问:“怎么?对了,萧将军可是与付将军交过手。本王记得付将军是被萧将军生擒了的。”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姬国的文武百官脸色都不是太好。 姬明渊转动着手中的酒盏,沉声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执着于一时的输赢,终难成大事。” 姚午律不赞同地说:“此言非也,我们的萧将军就从未败过!” 姬明渊淡淡笑着,道:“孤的青檐从军十二年,历大大小小六十余场战役。” “那又怎么样?”姚午律脱口而出。 萧却的脸色却冷了下来。 姬明渊没有说完的话,姚午律没听懂,萧却却是听懂了。 姚国皇帝行事畏首畏尾,许多战役都采取被动的保守方式。他从军这么多年,接过最多的命令便是撤退。很多次明明可以取胜,偏偏后方传来的军令又是撤退。 他虽有着不败战神的称号,可是所经历战役远远少于付青檐。 萧却抬起头看向倪胭。这个女人已经不是记忆中一袭银色铠甲的威风飒爽模样,反而上了妆,穿了裙装,成为皇帝的女人。 有点惋惜。 姚午律也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姬明渊的话是嘲讽姚国胆小如鼠! 姚午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冷笑了一声,道:“姬国皇帝,你莫不是怕了吧?你们的女将军曾输过我们的萧将军。今日就让他们再比试一次如何?” 姬国的文武百官都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皱眉不悦。这哪里是来议和修订盟约协议的?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一直坐在一旁不管闲事只管喝酒的姬星河不由皱起了眉,看向坐在皇兄身边的倪胭。萧却这个人下手很重,再加上不败神话的身份,让姬星河不得不担心如果皇兄真的允了她下场和萧却交手会吃亏。 和这些文武百官的怒意不同,姬明渊脸色寻常,甚至淡淡笑着,从容道:“若是两国武将切磋比试,孤也很乐意观之。只是青檐如今已为尊贵的贵妃,如何能与粗鲁的武将动手?” 姬明渊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继续说:“先赢了孤的武将,才有资格站在孤的女人面前。” 赵浪从宴席间起身,双手抱拳:“末将请战!” 姚午律皱着眉,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和自己意料的不太一样。他询问似地看向萧却。 萧却冷着脸,没理他。 有了赵浪的请战,大殿内的武将陆续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大殿之后请战之声频频。跟着姚午律来的那些武将也肃了容,时刻准备着交手。 姬明渊摆了摆手,淡淡道:“先开宴。” 第150章 弃妃祸国〖06〗 珍馐佳肴与琼脂佳酿陆续端上来, 身着玲珑舞衣的美人婀娜登台, 在乐谣中翩翩起舞,曼妙多姿,引人入胜。 不管是姬国人还是姚国人,一边观看着舞蹈痛饮的同时, 总惦记着之后两国武将比武之事。在两国相见时, 比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两国都想借着比武彰显国力。 姚午律偏身凑向萧却,说:“我看那娘们一定是怕了你,不敢应战, 才让姬国皇帝帮着她找台阶下。” 萧却望一眼坐在远处的倪胭,道:“今非昔比,她现在是妃子不是武将。哪有两国切磋让贵妃下场的道理。姬国皇帝没有那么蠢,会做这样的事情。” 姚午律嗤笑了一声, 望向姬明渊的目光有些鄙夷, 他狂傲地说:“姬国皇帝的江山不就是一个女人打下来的?整个姬国武将里除了付青檐还有哪个能看的上眼?姬国这皇帝算盘打的好,天下太平了, 直接把付青檐接到宫里。啧啧, 这个付青檐再怎么英豪女将军,还不是夜里被男人压在身下哭。你说她一个女人在军中十二年,会不会和那些武将……哈哈哈……” 萧却皱眉,不愿再听姚午律这些胡话。他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再斟酒,再饮。几盏烈酒下腹, 他举着酒樽,望着酒樽中微微晃动的酒水,有些出神。 他早听闻姬国年轻的帝王很有手段,而且又爱民勤政。狠辣的手腕加上爱民之心注定成为一代贤君。这些年,姚国皇室在谈到姬国的日益强盛时都会立刻想到巾帼女将付青檐。好像姬国的江山真的只是一个女人打下来的。 然而萧却却觉得这个女人虽厉害,可对于姬国近些年的强盛而言,其决定作用不过十之一二。 姬国国土不过姚国三分之一,十余年战争,姬国竟能保粮草不断可见一斑。建城堡引沟渠研良种,重习武的同时并不轻科举,颁布一系列利民政策,甚至开设女子学堂。亲王无异心,朝臣无贪佞,民心所向…… 萧却胸膛之中有些沉闷。他偏过头看向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二皇子姚午律,眉峰拢皱。这是身为忠烈武将对家国未来的担忧。 将帅永远要听令于皇权。萧却狂傲地并没有把付青檐放在眼中,但是倘若真的两军交战,他未必会赢。因为他知道他的对手从来不是这个女将军,而是她身后的年轻帝王。 萧却看向坐在远处饮酒的倪胭。她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酒樽,神情有些悠闲。似感觉到了萧却的目光,倪胭抬眼,望向萧却,逐渐勾起唇角,笑得妩媚动人。 萧却目光没有躲闪,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打量是一种冒犯,而是略微颔首,遥遥朝着倪胭举起酒樽。 倪胭也朝萧却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萧却忽然想起这个一身华丽宫装的女人身穿铠甲时的模样,他饮了酒,只觉得可惜。 第183节 姬明渊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小小的细节收入眼中。 宴席结束,按照先前说好的两国武将友好切磋。 姚国武将中站出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他瞎了一只眼,戴着眼罩。他从座位里走出来,朝着姬明渊拱手,目光看向倪胭,问:“付将军可还记得末将?” 倪胭小口吃着糕点,盯着他的这张丑脸,搜刮原主的记忆。 “哦,记得。钱蒙毅,三次手下败将。”倪胭轻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这只眼睛好像是被我戳瞎的吧?” 钱蒙毅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努力克制心里的恼怒,开口:“贵国皇帝既然说你现在身为贵妃,我等粗人没有资格挑战你。末将只好先打倒你们国家的武将,再来挑战付将军!” “好狂妄的口气!先来尝尝赵浪的双斧!”赵浪猛地站起。 “望贵国皇帝说话算话!”钱蒙毅抱拳,跳到下方的擂台。 比武这种事本该点到为止,姬明渊没开口,姚午律也没有开口,竟是默认了双方可以带武器。 钱蒙毅使一长刀,赵浪用双斧,两个人一时胶着,打得难解难分。 不过倪胭只一眼就看得出来赵浪不是钱蒙毅的对手,她微微凑到姬明渊身侧,说:“陛下是想让臣妾下场还是不呢?或者陛下想问问臣妾的胜算?” 姬明渊转过头来看向倪胭,说道:“依爱妃之意呢?” 倪胭笑着说:“如果我下场,且不说我输了,就算我赢了,姚国也会说姬国无人唯女人尔。所以如果我一旦下场,不管输赢都是输。” 姬明渊赞赏地点点头,道:“孤的青檐再不是一腔热血奋勇前行的你。” 倪胭“咦”了一声,略往姬明渊面前凑了凑,带着些小女人的娇态,问:“陛下这是在夸我吗?” 姬明渊沉吟了一瞬,问:“又要奖赏?” 倪胭急忙连连点头,又蹙了眉,说:“可惜没想好奖赏。” “不急,慢慢想。”姬明渊随意笑笑。本来就过分锋利俊俏的容貌因为这一丝走了心的笑意,变得有些柔和。 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有了结果,赵浪飞快转身避让,仍旧没能避开钱蒙毅手中的长刀。长刀划破他胸膛的衣衫。幸好他退得及时,要不然必定被开膛扩肚。他急忙稳住身形,愧疚地抬头望向坐在高台之上的倪胭。 倪胭轻轻摇头。 赵浪张了张嘴,又是愧疚又是不甘。 倪胭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浪狠了狠心,在钱蒙毅再一次挥舞着长刀砍过来的时候,做不敌状,假装一不小心从擂台上跌下去。 钱蒙毅在擂台上举起拳头,挑衅似地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瞪着倪胭。姚国来者一个个脸上带了喜色,姬国文武百官却不由皱了眉。 倪胭优雅地拍了拍手,赏识地笑着说:“钱将军这武艺精进不少。不错不错。” 本来脸上挂着狂喜的钱蒙毅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他望着台上“夸”他的倪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弄不清楚哪里不对。他索性不去想,高呼一声:“下一个是谁来!” 下一个武将刚要上台,姬星河爽朗轻笑。他翘着二郎腿,吊了郎当地靠坐在椅子里,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握着一个白玉酒壶。再配上一身红衣,和那半边红翡翠面具,端的是风流无边。竟是连那些远处温柔跳舞的婀娜美人也不敌他的半分风韵。 “本王久闻二殿下文韬武略气韵轩昂,今日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忍不住手痒,想跟二殿下讨教一二。”姬星河仰头,喝着从白玉酒壶壶嘴里落下的清酿。 倪胭诧异地看向姬星河,姬星河悄悄对她眨了下眼。倪胭勾起嘴角,勉强给了姬星河一个感激的笑容。虽然她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不过还是应该敷衍着谢一谢他的救场。 被提到名字的姚午律有些意外,他愣了愣,脸上的表情由前一刻的热血努力拧成了友好,他笑了笑,说:“本王也久闻漓王之风流美名。民谣中怎么唱的来着?姬国女儿上战场,男儿美娇娥。这美娇娥说的不正是漓王殿下?” 姬星河才不因为这话觉得忤逆,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起身,一步三晃,桃花眼半眯,带着些酒后微醺。 “贵国为客,所以钱将军先挑战。如今也该我姬国。不知二殿下可否愿意与本王切磋一二。” 姚午律刚要说话,萧却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二殿下”。 姚午律不以为意,笑着说:“萧将军莫要担心,本王怎会输给一个女人一样娇娇的酒鬼醉汉。” “二殿下,漓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无需多言!”姚午律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 萧却握着酒樽的手微微收紧,他不顾姚午律的意思,擅自开口:“漓王殿下似乎饮了酒,这种状态若我们赢了恐怕也胜之不武。” 姬星河笑得眼中堆满璀然星辰,他连连点头,说:“没想到萧将军竟然这般为本王考虑,真是让本王感动不已!其实呢,本王也是酒后有些手痒。要不然这样,本来先与钱将军交手。倘若侥幸赢了,再和二殿下讨教两招。” 萧却瞥了一眼站在擂台上的钱蒙毅,略一思索,刚要开口,身侧的姚午律已经大笑着先开口:“就这么办!” 萧却闷声饮尽酒樽中的烈酒。 倪胭几不可见地扬了杨嘴角。姬明渊亲自为她空了的酒樽添上酒,不紧不慢地问:“爱妃可看出了星河的打算?” “钱蒙毅气焰嚣张,意欲挑战我们姬国所有武将,然后再逼我下擂台。钱蒙毅天生神力勇猛无边。我朝虽有不少骁勇善战的武将,却也未必一定能赢过他。陛下手中定有能赢过钱蒙毅之人,但除非不得已的情况,陛下未必想将实力彻底显出给姚国。而漓王下场自然可解这个局。若漓王直言想要应钱蒙毅的挑战,未免有失身份,所以他主动挑战身份相同的二殿下。二殿下是个蠢的,萧却却不会准许他胡来,所以漓王如愿下场教训教训那个讨人厌的钱蒙毅。” 姬明渊一直偏着头静静听着倪胭说话,当倪胭慢条斯理地说完,姬明渊薄唇轻抿。而倪胭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终于亮起了第一颗星。 对于这种男人,美色虽好,却不能动他的心。 擂台上,姬星河身形轻晃,脚步散漫,微眯一双桃花眼。他站在虎背熊腰的钱蒙毅面前,实在显得过分“柔弱”。 然而两个人交手没多久,钱蒙毅隐隐觉察出不对劲来。他几次攻击都没有伤到姬星河,甚至连姬星河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姬星河一直都是躲闪,没有主动进攻。 又一次长刀砍了个空,钱蒙毅回过头去看姬星河,望着他那双像女人一样迷人的桃花眼,莫名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姬星河理了理宽袖,笑着说:“该本王了。”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了钱蒙毅面前,钱蒙毅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刀来抵抗,然而手腕吃痛,手中的长刀就这样轻易落了地。 姬星河眼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擒住钱蒙毅的手腕,微微用力,钱蒙毅的手腕便发出一阵骨骼崩裂的脆响。 钱蒙毅吃痛大喊了一声,立刻抬脚朝姬星河踢去。姬星河脚步微微错开,鲜红的宽袖衣摆划过一道残影。他一脚踢下去,钱蒙毅双膝重重跪下。钱蒙毅左手握成拳朝姬星河胸口砸去。 姬星河撇撇嘴角,纵身一跃,红色的身影旋身而起。再落下时,踩在钱蒙毅的肩上。他遥遥望着姚午律,桃花眼染笑:“似乎醒酒了,二殿下请吧。” 姚午律张着嘴,惊愕地望着场中的场景。擂台之上的瞬息发展让他反应不过来。明明刚刚还是钱蒙毅占据上风不是吗?这什么情况? 姚午律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萧却求助,萧却正在倒酒,脸色有点冷,显然是不打算搭理姚午律。 姬星河从钱蒙毅肩上跳下来,变故就是在这一刻突然发生的。钱蒙毅袖中的暗器忽然射出去。 姬星河面色微凛,脚步一错向一侧躲开,才发现钱蒙毅袖中的暗器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倪胭的。姬星河瞬间脸色大变。灯光下,那银色的暗器尖端是黑色的,明显淬了毒。 萧却心中一惊,猛地起身。 姬明渊墨眸微凝,他手腕微转,手中的酒樽立刻变了方向。那支淬了毒的短箭在倪胭面前射在姬明渊挥来的酒樽上,酒樽瞬间炸裂开,酒液四溅。 姬明渊已及时揽住倪胭纤细的腰身将她揽入怀中,他挥手,宽大的玄色衣袖遮了她的头脸,免得四溅的酒液湿了她的妆容。 他玄色的衣袖拂面,倪胭闻到了一种熏香。这种熏香不常闻到,倪胭只在姬明渊身上闻到过,带着些提神的作用。 姬星河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去。他知道皇兄不管是在如何的陷境都有护她的能力,但是他不确定皇兄会出手。还好,还好…… “二殿下!”萧却转头看向姚午律咬牙切齿,险些忍不住愤怒。他们是来签订联盟条约的,不是这样胡闹的! 姚午律轻咳了一声,小声说:“你该知道钱蒙毅一直想杀付青檐……” 萧却还以为姚午律只是不知情,原是知情的。萧却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爱妃可受惊了?”姬明渊缓声问。 倪胭从容笑着说:“有陛下相护,自然无事可惊。” 姬明渊松了手,甚至不紧不慢将倪胭碰歪的金步摇重新插好。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姚午律,冷了表情,声音也跟着沉下去:“这就是姚国议和的诚意?” 姚午律有些心虚,但是脸上依然是一副狂傲的表情,说道:“想来钱蒙毅和付将军之间是私仇,怎能因为这等私仇破坏了我们两国的联盟协议……” 萧却打断姚午律的话,冷声下军令:“来人!钱蒙毅不顾两国友好,枉顾军法。斩!” 他又起身,朝姬明渊拱手,道:“此事乃我姚国用人不察,幸好未伤及贵妃分毫。还请陛下莫要因这等小事破坏你我两国的联盟。今日时辰已晚,亦该商讨联盟的具体协议内容。” “时辰是不早了,签订协议之事明日再议。”姬明渊起身,下旨令人将姚国一众安排歇在广香宫。 看着姬明渊缓步离开的背影,萧却长叹了口气。他不确定再过二十年,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姚国。 姚午律嗤笑了一声:“大不了继续开战。” 萧却被气笑了。能赢之际,皇室连连下令回防、撤退、守、再退。如今姬国再也不是当年可随意欺凌的小国,现在说继续开战? 萧却大步往外走,不管身后的姚午律。 · 姬明渊回到躬清殿,脱下因替倪胭挡酒而弄湿的长袍。他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陷入沉思中。 他甚至想过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灭掉姚国。只是十余年的战争,国中虽能继续支撑交战,到底是伤了百姓的根本,也快到了极限值。不若再休养个五六年,再重新出兵灭掉姚国和周边其他几小国,实现大一统。 国与国之间的议和从来都是短暂的。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 倪胭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繁复的宫装,换上一条简单的裙装。她进来的时候姬明渊背对着她立在窗前。她缓步走到姬明渊身后,开口说道:“臣妾有一计。” “计?”姬明渊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想必今日宴席之上,陛下也看出来姚国二殿下实在难堪大用,而姚国的萧却对姚午律也十分不满。” “所以?”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将战神收为己用?”倪胭笑得成足在胸,“臣妾知晓陛下心中一统天下的壮志。如今为了民生,不得不暂停前进的铁蹄。可若我们收了萧却,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姚国。到那时候,周边其他国家还有哪个成气候?” 姬明渊眼中浮现一抹亮色,又迅速恢复寻常。他说:“爱妃这想法的确不错。只是萧却此人算个英雄,非轻易叛国之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臣妾曾与他打过交道,知晓他也并非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十全十美。不如让臣妾去试探他一番?” 姬明渊望着倪胭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沉吟了许久,才开口:“爱妃近日来变化不小。” 倪胭微怔,巧笑嫣然地朝姬明渊又走了一步。她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腰际,揽着他的腰,身子贴在他怀里,用一双含着秋水的动人眼眸望着他,说:“只是忽然明白了陛下对哪种女人更感兴趣,想换一种方式让陛下爱上我。” “还是为了男人的心?”姬明渊问。 倪胭将手搭在姬明渊的唇上,弯着眼睛笑:“陛下可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之后的疯狂。” 姬明渊点了下头,道:“你若想试就去试吧。” 他分明不相信她会试出好的结果,偏偏瞧着她的样子,允了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难得放纵了她一次。 倪胭从躬清殿出来,身后只跟着温持元。温持元看着倪胭走路的方向,诧异道:“娘娘是不是走错了路?这里不是回青檐宫的路。” “嗯,随便走走而已。”倪胭拉了拉兜帽,漫不经心地说,“最近天寒宫中很多人都病了。本宫听说你干爹也大病了一场,在陛下那里告了假,这两天都在床上躺着。” “是。干爹年纪大了,遇到这样天寒的时节,犯了老毛病。” 倪胭摆摆手,随口说:“今天不用跟我回青檐宫了,去照顾你干爹吧。” 温持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微臣先将娘娘送回宫中?” 第184节 “我说我随便走走,不立刻回去。” “那微臣回去让别人来接娘娘。” 倪胭有些不耐烦,她停下脚步,眉眼之间带着丝愠意,说:“我说了我要随便走走,你是打算让我在这样冷的天站在原地等小宫女过来?温持元,你似乎忘了我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又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不需要别人跟着伺候!” 见倪胭有些生气,温持元不再说其他,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他一步三回头,仍旧有些担心倪胭。虽然温持元知道她是女将军,可到底是个女子,有些不放心。 倪胭才不是随便走走,她直接去了广香宫。站在广香宫的门前,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 姬明渊和温持元那边的前奏都已谱好,现在该进入正戏了。 萧却从宴席上回来之后,一直躲在房间里喝闷酒,喝尽一腔爱国心。 “咚咚咚……” 侍卫在外面叩门禀告:“将军,贵妃娘娘来了。” 萧却皱眉。他略微犹豫之后,起身开了门,看见倪胭一身素雅的淡黄色长裙。和她马尾高束一身铠甲时的样子不同,和她今日宴会上盛装大气的样子亦不同。 倪胭的视线越过萧却看向房中方桌上的酒,笑着说:“曾经战场上曾说他日再见需痛饮一回,没想到萧将军竟是独自喝了起来。” 萧却隐约想了起来。当时他生擒了付青檐,然而付青檐毫无惧意,甚至笑着说:“我付青檐久闻萧将军大名,今日败在萧将军手下心悦诚服。若能逃脱,他日再见,定要与萧将军痛饮三百杯!” 忆起往事,萧却望着眼前的倪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倪胭请进房中,道:“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倪胭轻叹了一声,附和:“是啊,没想到再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倪胭给自己先给萧却倒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望着萧却举杯,有些感慨地说:“我再也不能穿戎装,萧将军似乎也不是太得意。当真是物是人非。” 顿了顿,她又失笑,加了一句:“真怀念疆场上纵横四合的日子。” 萧却深有同感,他不想多说,只握着酒樽和倪胭举杯,一饮而尽。 倪胭又给彼此倒满了酒,再次举杯。 萧却这次没有再喝,而是警惕开口:“付将军如今已身为妃子,深夜到访似乎有所不妥。” 倪胭苦笑,眸中染上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哀:“萧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陛下为何封我为妃子。实不相瞒,并不是我主动要来你这里,而是陛下让我过来的。” 萧却皱眉。 倪胭轻叹,她的叹息声又轻又软,半垂着眉眼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萧却审视着倪胭,心中有些意外,意外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多不同面。 “今日宴席之上,陛下瞧出萧将军似乎不满贵国二殿下的莽撞言行。所以陛下让我过来以故人的身份拉拢萧将军。” 萧却的眉宇之间立刻染上怒意。 “萧将军不要生气……”倪胭慌忙开口,“我也是曾经身为武将之人,深懂萧将军的忠烈之心。为将者,只要穿着铠甲手握长枪,便不可忘却身后国土与百姓,又怎能做出投敌叛国之事!” 倪胭字字铿锵。 萧却眉宇之间的怒意消去,他说:“既然付将军明白,又何必过来。” 倪胭晃了晃手中的酒樽,前一刻的飒爽英豪变成几分女儿的娇态,她弯着眼睛笑:“来和萧将军喝酒呀。” 萧却一怔,继而苦笑。他重新望着倪胭,目光落在她轻晃的耳坠上,想到她脱下一身铠甲终究只能委身困在后宫之中。大概是同样的不得志,让他心中有了几分同病相怜。 第二颗星因为这相似的遭遇亮了起来。 他举起酒樽,道:“来,喝酒。” 萧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敌国的地盘上喝醉。他放心饮酒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他是一个根本喝不醉的人。 然而没多久,他手中的酒樽落了地。他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倪胭狡猾地挑起眼尾。 萧却的确是一个谨慎的人,如果酒中放了东西,他一定能够觉察出来。可是倪胭是妖呀。身为一只妖,如果她下的药能够被一个普通的凡人识破,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身为妖的身份了? · “啊——”倪胭的惊呼声响彻整个广香宫。 萧却皱着眉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倪胭溢满泪水的眼睛。 萧却微怔,下一瞬立刻发现两个人在床上。倪胭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她颤抖地用手扯着被子遮在胸口。而他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萧却立刻坐起来。 回答他的是倪胭的眼泪,而冲进来的脚步声。 姬明渊、姬星河、姚午律、温持元、淑妃、皇后,还有几个宫人随从。稀稀拉拉一大片。 消息是倪胭悄悄经过心腹之后传给淑妃的。永远不要小看后宫争宠妃子的斗争能力。看,只是把消息传给了淑妃,淑妃就帮倪胭把该叫来的人通通叫了过来。都不用自己再想法子把消息透给别人。 温持元向后退了两步,脸色一片苍白。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在倪胭身边,是不是她就不会被姚国的莽夫欺负?温持元不敢想象倪胭昨晚经历了何样欺凌。他今天早上回到青檐宫发现倪胭一夜没回来,惊觉事情不对劲,立刻发动青檐宫的人四处寻找,甚至托了苏公公的人脉去打听消息。最后还是苏公公告诉他坏了事,让他立刻赶到这里来。 自责的悔恨痛苦席卷了温持元心里,他显然将罪过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即使他知道他昨天晚上一直陪着倪胭也未必会什么事情都不发生,但是他还是这样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自己。 “萧却,你怎么真把她给睡了?”姚午律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二殿下,你在胡说什么!”萧却又急又怒。 姬星河看着满脸泪水缩在床角的倪胭,心里忽然一疼。想到倪胭受到的委屈,他心疼过后又是愤怒。他是最看不得女子落泪的,偏偏这个人还是倪胭。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解她如今的困局,免她狼狈地被围观。 “星河。”姬明渊忽然出声。 姬星河微怔,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越矩了。如果这个时候,他走过去帮她,反而是害了她。 淑妃悄悄去看姬明渊的表情,却发现姬明渊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淑妃不由心中忐忑。不过她想着,这种捉奸在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贵妃是一定会被除掉的吧? 倪胭紧紧攥着被子,她缩在角落望着姬明渊,眼中的泪珠儿不停凝聚和滚落。 “陛下……”她轻声喊他,带着丝畏惧的颤音。 姬明渊朝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他走到床边,一条腿屈膝搭在床上,探身朝倪胭伸出手,用披风将倪胭发抖的身子裹住,把她从床榻间抱入怀中。倪胭立刻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是寻求着庇护。 姬明渊将倪胭抱入怀中才发觉她这么轻,这么娇小。看着她窝在他怀里发抖哭啼的样子,姬明渊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 倪胭用怯生生的眼睛望着他。彷徨畏惧。 姬明渊便又说了句“没事了”,抱着倪胭转身往外走,并且用毫无温度的声音下令:“将萧却打入死牢。” 外面风大,姬明渊将倪胭抱得更紧一些,缓声说:“别让风吹到脸,会疼。” 倪胭僵了僵,听话地转过头去,将脸埋进姬明渊的胸膛,任由脸上的泪水湿了他胸前张牙舞爪的盘龙。 侍卫冲进房中,押着萧却,将他送入死牢。 姚午律回过神来,脸色阴沉下去。纵使他再狂妄和愚蠢,也知道此行坏了事情。他立刻朝着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 温持元立刻跟了出去,虽然他不知道能做什么,也没接到旨意,仍旧选择跟了上去,他跟在姬明渊身后五六步的地方,亦步亦趋。其实他很想抱着倪胭的那个人是自己,给倪胭安慰的那个人也是自己。就像他出事时她帮助他一样。可是他只能跟在后面,看着杀他满门的仇人抱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雪,雪片飘进温持元的眼中,他的眼睛有些红。 第五颗星,悄悄亮了起来。 也许从倪胭帮他解毒的那一次,他就把倪胭放进了心里,今日见她落泪,见她被欺辱,见她被仇人抱走,温持元才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倪胭用他的愧疚,逼出了他的第五颗星。 姬星河立在房中看着姬明渊抱着倪胭的身影在雪中逐渐走远,他收起心绪。向来带笑的桃花眼中染上几分冰寒的冷意。他跟着押送萧却的侍卫去了死牢。这一次,就算皇兄要绕过萧却,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萧却。 姬星河昨日宴席上刚刚闪烁过一次的第三颗星也紧接着亮了起来。 “这、这不对劲啊!”淑妃跺了跺脚。她急忙拦住打算离开的皇后,焦急说:“娘娘,贵妃已经被捉奸在床了,陛下怎么还不责罚她?按理说,乱棍打死都是应该的。” 皇后那张向来温柔单纯的脸变了脸色,她抬眼,冷冰冰地看向淑妃,冷声开口:“淑妃,你也是个女人,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良善之心?” “我……”淑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后也并不需要淑妃的回答,她挥手,“来人!淑妃善妒,品行不端,几次三番搅得后宫不得安静,即日起罚其禁足一年!” 淑妃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她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皇后发脾气,居然是对她发脾气? 第151章 弃妃祸国〖07〗 姬明渊将倪胭抱回青檐宫, 他俯下身来, 将蜷缩在怀里的倪胭放在床上,刚要起身,倪胭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姬明渊低下头看她,见她眉心紧蹙, 合着眼, 眼睫轻颤。 “青檐,孤不走。” 倪胭这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姬明渊,她一睁开眼,眼中的泪珠儿再次滚落下来, 滑过已经被泪水淋得湿漉漉的脸蛋儿。 姬明渊用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泪,倪胭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攥着姬明渊衣襟的手慢慢松开。 姬明渊这才注意到倪胭手腕上的伤,他擒了倪胭的手, 目光凝在她的手腕上。倪胭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一片青乌勒痕, 触目惊心。 倪胭将手抽回去,背在身后, 用委屈难过的目光望着姬明渊, 她哭着质问:“陛下为什么不去救我?” 姬明渊微怔,不知道怎么回答。 “陛下明明知道我去做说客,任由我一夜不归不管不顾吗?”倪胭又开始哭,“还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把我的提议当回事情,我人从躬清殿离开,陛下就把我给忘记了!” 姬明渊哑口无言。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倪胭的说服计划不会成功, 之所以答应她去试试,也只不过是不想从一开始否认她,让她难过。昨夜她离开以后,他在躬清殿召集几位朝中重臣商议与姚国议和之事,的确没有在意她的动向。 “我明白了……”倪胭用手背去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我的确带兵打仗很多年,所以陛下就忘了我也是一个女人。那些年军中只有我一个女人,陛下可知道我的不方便?可知道十六岁的我也曾怕过?那萧却天生神力是何等人物,我喊了陛下一夜,可是陛下却把我给忘了……” 倪胭蜷缩抱膝,慢慢捂住自己的脸,肆意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湿透。 姬明渊心里有些闷。他皱着眉立在床边望着蜷缩着的倪胭。许久之后,他在床侧坐下,将倪胭拉到身边,将她揽在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倪胭压抑的哭声忽然变成嚎啕大哭。她攥着姬明渊的衣襟,把热泪洒满他的玄色衣袍。 姬明渊知道应该问倪胭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却怎么会胆大包天地欺负她。可是听着她的哭声,他便将所有的疑问压了下来,不忍再刺痛她。正如她所说,她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门外的温持元低着头,一直到倪胭的哭声渐歇,他才转身去给倪胭准备热水,以备她需要。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但是可以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宫女进到寝殿小心翼翼地回禀热水已经准备好,倪胭下意识地攥紧姬明渊的衣襟,好像她现在去了浴室,回来时他便不在这里了。 姬明渊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孤留在这里等你。” 倪胭抬眼,怀疑地望着他。 姬明渊无奈地说:“青檐,君无戏言。” 倪胭这才松了手,扶着小宫女的手下了床,她刚刚迈出一步,便回过头望向姬明渊。一步三回头。她走到屏风的地方再次回头,咬了咬唇,终于说出来:“陛下会让我活命吗?” 不等姬明渊回答,她先苦笑着转过头往外走。 姬明渊端坐在床沿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很像滥杀无辜的暴君? 也许吧。 倪胭走进浴室,温持元正在往浴桶里添加热水。他试了试水温,回头见倪胭进来。他恭敬地低下头,提着木桶退出去。他的神情寻常得和其他太监并无区别。 第185节 倪胭脱下身上的玄色披风迈进浴桶里泡着。这样冷的时候,她被姬明渊抱回来的时候虽然被他的披风裹着,可到底淡薄,有些冷。而且她哭了这么久也很累的。如今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舒服多了。 倪胭不喜欢泡澡的时候身边围着些宫女伺候着,她让宫女都退下,眯着眼睛小憩,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时辰。浴桶中的水逐渐凉了,她这才睁开眼睛,喊人进来伺候她穿衣。 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宫女。 倪胭从浴桶里站出来,听着脚步声不对,转过头去,看见姬明渊拿着她的寝衣进来。倪胭双手抱住胸口,重新蹲了下来,让水埋过身子。 “陛下怎么进来了……”倪胭的声音低下去,“难道要亲手绞死我……” 姬明渊将寝衣放到一侧拿起架子上的棉巾,朝倪胭伸出手。倪胭怀疑地看着他许久,才怯生生地把手递给他,任由他扶着从浴桶里跨出来。 姬明渊一边用厚厚的棉巾擦拭着倪胭身上的水渍,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孤曾说过,青檐是孤的骄傲,有些东西孤不能给你,但你要知道,孤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庇护之地。” 倪胭抬眼打量着姬明渊,微微皱眉。她的确不是太懂姬明渊的态度。 姬明渊将棉巾放在一侧,拿了寝衣为倪胭穿上,将她打横抱起往寝殿去。他抱着倪胭做到门口,宫女将门拉开,冬日清晨的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 “青檐,孤准许你哭,但不准你一蹶不振。” 倪胭问:“重新振作起来又能如何?困于后宫的我再也不是曾经的苍鹰。” 姬明渊的脚步停下来,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倪胭。 倪胭苦涩地抿起嘴角,问:“难道陛下还会将兵权交给我让我重新带兵?” 姬明渊没有回答,他抱着倪胭沉默地往寝殿走。走到寝殿门前,小太监弯着腰恭敬地拉开房门。姬明渊忽然开口:“当有一天你不再困在男女情爱中,知道穿上那身铠甲究竟代表着什么,孤会将兵权重新交到你手中。” 倪胭微怔。 · 贵妃娘娘遭到姚国战神萧却酒后强占之事迅速在宫中、民间传开。一时之间,民心愤愤,各地上奏斩杀萧却、与姚国开战的民声源源不断送入姬明渊面前。然而姬明渊将这些奏折压下去,一直都没有表态。 这几日,每日朝堂之上,气氛都有些压抑。 按理说,陛下自登基之时便发动十余年战争,并不是保守派,如今戴了这样大的绿帽子,为何不借机发动战争?偏偏被欺凌的妃子是付青檐,是戚国的女将军,在百姓之中名声极高。 各地奏折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姬明渊仍旧不表态。朝堂之上,若是有朝臣提到此事,姬明渊总是一个“此事再议”将这事情敷衍过去。 这叫什么事儿嘛! 下了早朝,姬明渊在躬清殿中,翻看着各地请战的奏折,眉心紧皱。 “皇兄最近这么忙?臣弟几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姬星河闯进殿中。 姬明渊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去。 “究竟有何事?” 姬星河走到长案前,隔着长案盯着姬明渊,开口:“臣弟想问皇兄一件事情。贵妃之事究竟是不是皇兄设计?” 姬明渊这才将目光从书卷中抬起,看向姬星河,眸色莫测:“何出此言?” “皇兄想要一统五湖四海诸国之心从未遮掩,十余年的战争让姬国渐疲。军中劳苦,百姓也有了怨言。行军之事首要便是气势,倘若这个时候继续交战定然不是最优良的状态。所以皇兄选择了休战与姚国签订联盟协议。可是皇兄心里想要继续开战的心一定没有变吧?”姬星河又往前走了一步。 “如今举国都在高呼与姚国开战是不是皇兄想看见的?” “战神萧却是何等英豪,又不是姚午律那等蠢笨之人,他怎会在两国议和之际酒后乱性欺辱敌国妃子?” “这件事情太蹊跷了,充满了各种不合理。臣弟想来想去,此事的结果造成娘娘身心受损,萧却无活命可能。而姚国必然是诚心议和要不然不会让皇子亲来。那么这件事情的受益者是谁?” 姬星河双手压在红檀木长案上,俯下身来,逼近姬明渊:“思来想去,最终的受益者只有皇兄。” 姬明渊看着面前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孤主使了这一切?” “要不然呢?”姬星河勾起嘴角,带出一抹苦笑,“如果是皇兄背后指使那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就都能说清了。皇兄如愿调动民心、军心,可以继续征伐天下圆你的一统大梦!又可以毁掉付青檐!” 姬明渊端起长案一端的凉茶抿了一口,凉茶入腹,一阵清凉。他沉声说:“回去冷静一下,别在孤这里胡闹。” 姬星河抓住姬明渊的衣襟,怒道:“姬明渊!你满心算计天下人皆是棋子。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何必如此毁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一心爱着你,是你的妃子!” “松手。”姬明渊的声音也冷下来。 听见殿中争执,外面的侍卫冲进来:“陛下?” 姬明渊从容地挥了挥手,道:“都退下。” “属下遵命!”两排侍卫得了命令立刻脚步统一地退出殿中。 大殿重新恢复安静。 姬星河情绪缓了缓,他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激动的声音也平复下去,重新开口:“付青檐的利用价值已经被皇兄用尽了吧?皇兄既然已经再也用不到她,那臣弟跟皇兄开这个口要了她。” “星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姬星河玩世不恭地笑笑,一双桃花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他问:“反正皇兄已经用不到她了,为何不能赠予臣弟?皇兄不是说过后宫这些女子都不重要,既然不重要那就送给臣弟呗。” 姬明渊敛了容,他深看向姬星河,墨色的眸子是帝王的深不可测。 “孤再说一次,回去冷静一下,别在孤这里胡闹。” 姬星河嗤笑,他斜斜瞥着姬明渊,带着些失望且嘲讽的口吻:“皇兄,臣弟曾以你为傲。佩服你的狠辣,也崇敬你的手段。你的野心你的抱负当真重要至此?” 姬星河转身离开,萧瑟的背影带着对姬明渊的失望。 姬星河离开的时候没有关门,寒冬的风灌进殿内,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姬明渊忽然拂袖,将长案上的一套茶器拂到地面。 苏公公大惊,印象里陛下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更几乎没有发怒到摔的东西的啊!他小心翼翼地躬身走近:“陛下……” 姬明渊起身,没有交代任何话,独自走出躬清殿。 他经过梅园,正好看见皇后带着两个小宫女采摘红梅。皇后和几个小宫女的笑声充满整个梅园。姬明渊停下脚步,看着追逐嬉闹的几个身影。 皇后将篮中的梅花扬向对面的小宫女,小宫女笑着回击,皇后为了躲避撒过来的梅花,急忙转身避让,看见立在梅园外面的姬明渊,她愣了一下。身后其他小宫女也才注意到姬明渊,急忙纷纷跪下行礼。 皇后微微弯膝行礼,然后走到姬明渊面前,笑着说:“让陛下看笑话了。” 姬明渊望着远处落了一地的梅花,开口:“皇后平时若是无事,可以去青檐宫陪青檐说说话。”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急忙应下来:“臣妾领旨。” 姬明渊点点头,转身离开。 皇后望着姬明渊走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仍旧提起裙子小跑着过去追他。 “陛下!” 姬明渊停下来,侧转过身,等着她跑近。 “陛下不会怪罪贵妃妹妹的,是吧?”皇后试探着开口,仔仔细细瞧着姬明渊脸上的神色。 “哦?”姬明渊侧转而立的身子完全转过来,看向皇后,“皇后此话何意?” 皇后有点小忐忑地搅着手里的帕子,小声说:“臣妾是觉得青檐妹妹挺不容易的,先前也帮了陛下许多,如今就算是犯了些小错,陛下也该原谅她才是。” 姬明渊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道:“皇后的意思是提醒朕不要卸磨杀驴。” “臣妾不敢!”皇后心里一惊,立刻跪了下来。 姬明渊俯视着皇后,口气淡淡:“皇后,你已经聪明了这么多年,切莫一时糊涂。” “臣妾谨遵陛下教导。”皇后伏地跪拜。 直到姬明渊走远,皇后才松了口气,她脸色惨白,身子软下去,跌倒在地上。 “娘娘!”几个小宫女急忙跑过来,把皇后扶起来。 皇后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小声念叨着:“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我干嘛要多管闲事呐……” 她轻飘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又“哎呦”一声,心疼地去揉自己的脸,由着小宫女扶起来往回走,还不忘交代下去:“今天要多加两个菜,对,我爱吃的那几道菜都要。壮壮胃呀……” 她出身贫寒,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进宫之后也是做粗使宫女。幸好天生有着个乐观的好性子,也不知道怎么被姬明渊挑中,被选成了皇后。 她先前吃了太多的苦,只愿意爱自己。她早前只是宫女的时候就听宫里的人说宫中的女人为了皇帝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可是皇后不是后宫中官最大的吗?她既然已经成了后宫中最了不起的人,才不要和别人争抢,还不如好吃好喝,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至于皇帝的冷落? 她才不在乎呢。相反,她是真的感激姬明渊。因为姬明渊莫名其妙的挑中让她过的日子比以前好上一百倍。这日子,多好多幸福呀! 皇后想着回去之后能吃到的口水鸡、吧松糕、米子酿……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什么烦恼都给忘了。 · 姬明渊望着远处叠层的雪山,心中一片平静。只是这种平静更像是一汪死水。 想来,怀疑是他设计陷害萧却强占付青檐的人不止姬星河,恐怕这个看上去傻乎乎其实内里蕙质兰心的皇后也这般想。 姬明渊不解释。 “渊儿,你要记住,为帝者要狠心绝情,方可所向披靡。你可以爱权势爱江山,但绝不能让自己困于小爱之中。所谓寡人,就是站在高处的孤家寡人,无人可信无人可相商。你既选择了这一身玄衣龙袍,便是选择了一生孤寂。” 忆起幼时父皇所言,姬明渊沉色的眼眸冷下去,又变成冷血帝王。他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青檐宫,姬明渊忽然在想会不会她也以为是他利用了她设计陷害了她? 姬明渊跨进青檐宫的宫门,庭院中没有宫女和太监,昨夜下的雪未曾扫过,在雕着祥云苍鹰的方砖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 倪胭孤身坐在回廊中,靠着栏木小憩。身后也没有人伺候着。 姬明渊皱眉,踩着院中的积雪走进回廊,立在倪胭身侧低着头望着倪胭。似听见响声,倪胭蹙了蹙眉,慢慢睁开眼。 “陛下?” “怎么在这里睡,天寒。” 倪胭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她揉了揉侧额,低声呢喃着:“本来是觉得没人踩过的雪景挺好看,想看看雪的,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她扶着廊柱起身,许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身子朝一侧趔趄。姬明渊及时抬手扶住了她。 “别、别动!” 倪胭弯着腰,一手被姬明渊扶住,一手扶着廊柱,一动不动。身子呈现一种诡异的姿势,在静等腿上的酥麻感觉褪去。 姬明渊不由笑了一下,果真不再动,陪着她等腿上的酥麻褪去。许久之后,倪胭慢吞吞地动了动自己的腿,身子也跟着重新直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姬明渊,说:“让陛下看笑话了。” 姬明渊盯着倪胭的这张脸,并没有在她的这张脸看见萎靡不振和痛楚,他心中闷重之感稍微减淡了一些。 他也说不清这种闷重是从何而来,竟像真的是他设计陷害了她一般。 倪胭跟着姬明渊一起回去,她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 倪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明亮的眼眸中除了惊讶还有欢喜。姬明渊望一眼她眼中的惊喜,默然收回视线。 第186节 姬明渊在上首坐下,倪胭吩咐宫女煮了茶水,又亲自去了侧间端过来一盘糕点。 她歉意地笑笑:“我不怎么喝茶,宫里也没有一直备着茶水,需要现在去准备,怠慢陛下了。” 姬明渊摆摆手:“无事。” 姬明渊沉默着,倪胭便也陪着他沉默。一直等到宫女将煮好的茶水端上来,倪胭起身,执了茶壶亲自给姬明渊倒了一盏茶。 宫女全部退出去,倪胭瞧着姬明渊的脸色,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姬明渊随口说:“青檐猜猜看。” 倪胭想了一下,道:“如今朝中武将和民间四处请战,如果逆了军意、民意恐要生怨。可陛下心中应当是不想开战的。” “哦?为何觉得孤不想开战?” 倪胭莞尔,说道:“青檐陪在陛下这么多年,不敢揣度圣意,可也能看出一二。倘若陛下有交战之意,根本不需要借如今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战便是。而陛下当初收兵停战,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多方考虑了国中实情,觉得大姬如今的确不适合开战。” 姬明渊用茶盖拨动着茶面上飘着的茶叶,不紧不慢地说:“那依青檐之意如今大姬若与姚国交战胜率几何?” 倪胭不假思索:“若陛下亲征,绝无输的可能。” 姬明渊看向倪胭,眼中染上笑意:“哦?青檐对孤如此自信?” “可是陛下并不会御驾亲征。” 姬明渊望向倪胭的目光又多了两分兴趣。 “陛下行事看似心狠手辣十分果断无畏,然而实际上,只是在外人眼中的险境。于陛下而言,早已做了诸多打算,万事必备。”倪胭微微凑近姬明渊,“因为陛下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御驾亲征看似热血勇猛,对于姬国于诸国之间的地理位置而言,又有太多的变数。所以陛下并不会御驾亲征。” 姬明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问:“那依青檐所言,如今之局该如何解?” 倪胭眸光流转,瞬间洋溢出来的笑意,让姬明渊一时恍惚。 “杀萧却,断联盟,操练兵马。” 姬明渊的眼睛眯起来。 “萧却如今被关在死牢,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他身为姚国的战神,如果他死了,姚国的民心、军心必乱。而姚国皇室更是不堪一击。萧却一死,联盟自断绷断。陛下即刻征兵,扬言练操出精勇之师再出兵。即可解了将士和百姓的怨,又可暂时压下出兵的行程。” 姬明渊大笑。 他朝倪胭伸出手,将她拉到膝上。 第二颗心,亮。 倪胭瞧着嘴角,浅浅地笑着。心里却有些忧心——这个狗皇帝的星图升的太他妈慢了。 · 死牢中,萧却穿着囚衣坐在杂草之上。他身上带着伤,不过瞧上去一点都不狼狈,反而将一身将帅之气显露得淋漓尽致。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狱卒走到关押着萧却的牢门前,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沉重的锁,将牢门打开。 萧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走进来的人,直到视线里出现女人的裙角。他终于抬头,有些地意外地对上倪胭的眼睛。 倪胭皱着眉,低着头望向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萧却张了张嘴,望着倪胭的眼睛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狱中无时无刻不想杀掉姬国人,偏偏此刻面对倪胭,他心情复杂了起来。 事情发生了已经几天,他反反复复将事情想了很多遍。他确定自己不会轻易喝醉,定然是有人在酒中或是别处下了药。只是这人是谁?想来想去,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只有姬明渊这个狗皇帝。 只是萧却不知道面前的倪胭到底知不知情。 倪胭忽然就红了眼睛,她咬了一下唇,浅红色的唇瓣上被她咬出一道白色的印子。 “萧将军,你我虽然阵营不同。可是我付青檐一直敬佩你的文韬武略,觉得你是个英雄。本就是各为其主,我峰了陛下的命令来做说客,即使萧将军觉得我的话侮辱了你身为一个军人的颜面,你大可拒绝我,又何必一定要那样对我?” 倪胭眼睫颤动,强忍着眼泪不落出来,却忍不住泪水盈满眼眶。 “付将军……”萧却一滞,面对这样的指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伤害了她。想她如今身为宫中妃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她的影响想必很重。 即使萧却深知自己是被陷害,可是他的确对倪胭造成了伤害,这让他不由心里生出两分歉意。 姬明渊的人躲在暗处听着牢房中的对话,默默将倪胭和萧却的对话记下。但凡姬国,哪里都有姬明渊的眼线。知晓倪胭来死牢看萧却,姬明渊的人手又怎么可能不盯紧一些。这已经他们这些眼线人的分内事,根本不需要姬明渊再吩咐。 “你回答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倪胭蹲下来抓住萧却的衣领摇晃。 萧却紧紧抿着唇,无法做任何的辩驳。 “我付青檐曾经有多崇拜你,如今就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苦?我要杀了你!”倪胭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萧却的喉间。 萧却隐隐觉察出不对劲来,他诧异地看向倪胭的眼睛。 倪胭双唇开合,无声地说:“陛下要杀你,快挟持我逃走。” 萧却愣住。 倪胭手中的簪子已经刺破了萧却的脖子,微微的刺痛让萧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忽然抬手,一手抢了倪胭说中的簪子反抵在她细白的颈,一手将她搂在身前挟持。 “放开娘娘!” “来人!快来人!” “萧却挟持了娘娘!” 萧却的手脚都拴着沉重的铁链,他双手之间锁着的锁链绕到倪胭身前,挟持着她往外走,拴在脚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 “萧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快放开我!”倪胭假意挣扎着。 “老实一些!”萧却假意冷声训斥。 死牢中的狱卒不停向后退,手中握着弓箭和其他武器,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口中喊着让萧却放人。 而原本在暗处监视着倪胭的人立刻赶回宫中禀告姬明渊。 躬清殿中。 姬明渊正在批阅奏折,姬星河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那个……皇兄哈,你别跟我计较了哈。” 姬明渊将批阅好的一份奏折放到一侧,又拿起另外一份奏折开始批阅。 “臣弟回来想来想去,深深觉得上次是在太莽撞,实在是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质问皇兄。” 姬明渊沉默。 姬星河走到姬明渊对面,他立在长案另一面,弯下腰来,伸手在姬明渊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亲兄弟哪有不吵架打仗的?咱们在母后的肚子里就已经打过百八十回了。诶,都做了二十八年的亲兄弟了,就别跟我生气了呗。哥?哥哥?” 他细着嗓子,用小孩子的口气跟姬明渊撒娇亲昵喊他“哥哥”。 姬明渊无奈地抬眼看向他,道:“能不能有个王爷的样子?亏你一身才学本事,整日风花雪月,没个正经样子。” 姬星河摊手:“你我同样的脸,哥负责正经,我负责不正经。” “回罢。”姬明渊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姬星河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认真起来。他一旦认真起来,眉宇之间便与姬明渊更加相似。 “皇兄,上次之事是臣弟一时情急。而之所以情急,缘于一个‘情’字。” 姬明渊重新看向姬星河。 “皇兄,我老实招了吧。我喜欢上了你的贵妃,今天过来是跟你要人的。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就送给臣弟如何?” 姬明渊看了他很久,忽然笑了一声:“姬星河,你自己想想这话是否荒唐。古往今来,有哪个王爷敢跟帝王开这个口?就算不说帝王之家,只说寻常百姓之家,可有这般觊觎兄嫂的荒唐事混账人!平日里孤准许你胡作非为,不成想竟让你荒唐至此!” 姬明渊话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意。 姬星河毫无惧意,他反而笑着问:“皇兄,倘若今日臣弟跟你要的女人是淑妃、梅妃又或者棂妃,皇兄也会对臣弟说这样的大道理?” 大殿之内忽然沉默下来。 姬星河俯下身来,与姬明渊平视。他摘下脸上的翡翠面具,笑得明媚灿烂。他说:“皇兄,天下江山给你,其他的一切,但凡我要你都给我。你是不是忘了曾经的许诺?” 姬明渊望着姬星河脸上的疤痕,沉默下来。 姬星河从小就爱美,比寻常小姑娘都更要爱美。可是因为脸上的疤痕,他总是哭鼻子。幼年不懂事的年纪,他曾多次哭闹为什么被毁容的那一个是他。 姬星河脸上的疤痕分明与姬明渊无关,姬明渊却因为姬星河幼时的一次次哭闹,自小便对他有了愧疚之意,将责任自己担下。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姬明渊登基为帝,也异常纵容胡作非为的姬星河。 姬星河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孩子气。他说:“皇兄,我知道我这样无赖。可是我只想无赖这一次,最后一次。让她假死,给她安排假身份,臣弟带着她远走他乡,再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许久之后,姬明渊问道:“当真那么喜欢她?” “也不算吧。臣弟对贵妃也就是稍微喜欢那么一点点,比其他的女人多一点点而已。”姬星河想了想,认真地说,“不过皇兄也知道,生在帝王家,最爱的肯定不是女人。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也挺不容易了诶……” 姬明渊被气笑了:“姬星河你应该庆幸,换个皇帝早砍了你的脑袋。” 他扯出被姬星河压在掌下的奏折,将奏折摊开,又拿起了放在一侧的朱笔,准备继续批阅奏折,完全不想再搭理姬星河。 “诶,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陛下!”侍卫从外面焦急叩门进来禀告,“死牢中的萧却挟持着贵妃娘娘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明渊: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干的,委屈。 第152章 弃妃祸国〖08〗 萧却钳制着倪胭离开死牢, 他压低了声音, 贴着倪胭的耳边低声问:“为什么帮我?” “我敬佩萧将军为将之才,付青檐征战沙场十二载,只佩服你萧却一人。实在不忍萧将军因这样的事情命丧于此。” 萧却低眸,目光复杂地望着倪胭, 道:“纵使姬明渊没有觉察出来是你故意帮我, 今日之事也必然连累你。姬明渊心狠手辣,恐不会善待你。” 倪胭苦笑:“萧将军不要为我担心。姬明渊这样的人,就算是为了人心,也不会取我性命。更何况, 能救萧将军这样的英豪,我付青檐义不容辞。好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萧将军要当心了。” 萧却深深望着倪胭,忽然想起当初战场上他与她交手, 将她擒住押入牢中。并不是说因为此次倪胭相救, 他就会后悔当日的选择。战场无兄弟,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只是她竟能今日出手相助, 实在让萧却惊讶与感动。 他又想起之前与她同床之事, 面色之间稍显不自然。他肃了容,坚定地说:“付将军大恩,萧却他日赴汤蹈火为报。” 倪胭没说话,她垂着眼睛,静静感受着掌心里萧却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这才眉目之间露出些许笑意。 她出声提醒:“姬明渊赶来了。” 赵浪手中握着长刀, 指着萧却怒吼:“萧却你这个挟持女人的卑鄙小人还不赶快放了我们付将军!” “等出了城自然会放人!”萧却一边说着,一边钳制着倪胭后退。 包围的侍卫越来越多,侍卫手中握着弓箭,直指萧却。 萧却朝着高台之上的姬明渊高声道:“听说付青檐是贵国的苍鹰被百姓拥护爱戴?那萧却倒是想知道陛下可为了她的性命放我离开!放我离开我绝不会伤她分毫,否则她一定比我先死!” 第187节 他抵在倪胭颈部的簪子微微用力。 倪胭抬起头,遥遥望向百级台阶之上的高台,姬明渊和姬星河刚刚赶至那里。倪胭眯起眼睛,用不属于人类的敏锐视线去看姬明渊和姬星河的表情。姬明渊面无表情,那双墨色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情绪不外漏。姬星河皱着眉,显然是有些担心。姬星河偏过头,似与姬明渊说了什么。 如果姬明渊不顾倪胭的死活,民中与军中都将会有怨言,又怎么能树立一个丰功伟绩的帝王形象?不管姬明渊心里如何想,倪胭敢猜他明面上绝对会放萧却离开。 果然,姬明渊遥遥望着远处的萧却和倪胭挥了手,那些举着弓箭的侍卫都将向后退去,将通向宫门的路让开。 姬明渊收回视线,压了压玄色披风,转身离开。 姬星河一点都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担忧更浓。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立刻悄声追上姬明渊。 姬明渊站在高台的阴影处,站在他这个位置极少人能看见他。 “拿弓箭。”姬明渊开口。 侍卫立刻将弓箭递上。 姬明渊拉弓搭箭,他眯起一只眼睛,盯着远处不断后退的两个人。倪胭被萧却压在身前遮挡着。 姬明渊眯着眼睛望着倪胭许久,箭尖逐渐下移,手中的弓终于拉成满月。 “皇兄!”姬星河手中的暗器射出,刺中姬明渊的箭矢,长箭射偏了方向,刺中地面的青砖。 “萧却用青檐遮挡,如果想要射杀萧却,只能用利箭刺穿她再射中萧却。皇兄,你就当真如此狠心绝情不顾她的死活!” 姬明渊看着落在青砖上的箭,再看向远处的萧却和倪胭已经骑上马走远,再也无法射中。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弓递给身侧的侍卫,不发一言,转身回宫。 姬星河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肩上:“皇兄……” 姬明渊忽然之间勃然大怒,他挥开姬星河,冷了脸,怒道:“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情况下放萧却离开会给大姬带来什么后果?就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了?”姬星河也同样怒不可遏。那双桃花眼再也没了笑意,冷下来的五官和姬明渊极像。 姬明渊指着姬星河,冷冰冰地说:“即使今日被萧却挟持的人是你,孤依旧会如此!” 姬星河向后退了一步,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地望着姬明渊摇头:“哥,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希望孤如你一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饮酒作乐?还是像你一样爱女色放仇敌?”姬明渊转身大步离开,寒冷的风灌进他身上玄色的披风,吹出铮铮之音。随风鼓起的披风上,盘龙翔九天,狰狞森然。 姬明渊没有告诉姬星河他手中箭矢对准的根本不是倪胭。 姬明渊也没告诉姬星河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如果说姬明渊对于当初的捉奸在床只是怀疑,可如今紧接着倪胭又被萧却挟持着离开,姬明渊怎么可能还想不通其中关节。她就算再笨,也是个从军十二年的武将! 姬明渊墨色的眸子冷下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就算他猜到了又如何?她是吃准了他不会当众不顾她的性命,只能放他们走。 真是好算计。 · 萧却骑着马带着倪胭飞奔离开城门,自然是不敢走官路,而是朝着山路而行。他看上去似乎对这面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山峦十分熟悉。一直到山路崎岖不能骑马,萧却才带着倪胭从马上下来,说:“前面不能再骑马,只能走路了。” “萧将军对这里这么熟悉,是来过这里?”倪胭迎着风问。 萧却摇摇头,说:“没有,只是看过姬国的地形图。” 倪胭微微惊讶,只是看过地图,就能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毫不慌乱地找对地方,也实在是不易了。 萧却拍了拍马背,道:“付将军骑马回去罢。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 倪胭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说:“虽然萧将军看过地图,似乎很了解这片山脉。可是这里到底是姬国。你想不到姬明渊的眼线会有多可怕。如果我现在离开,萧将军又没有骑马,说不定那些追捕的人会追上萧将军。” 萧却微微皱眉,稍显犹豫。 倪胭笑着继续说:“我只好好人做到底,再陪萧将军一程。等到了夜里,视线受阻,那些追捕的官兵也到了疲惫的时候,我再和将军告别。” 萧却也不再犹豫,应了一声“好”,他双手抱拳,无言道谢。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将军等一等。” 倪胭疾走了两步,弯下腰捡起一块很尖的石头。萧却立刻了然,他弯下腰,将双手之间的铁链搭在一块大石板上,任由倪胭砸下来。他甚至笑着说:“这铁链这般粗,哪能这么容易砸断。” 萧却话音刚落,倪胭手中的尖石也落了下来,萧却两手间的铁链断裂开。 萧却愣了一下,转过头笑望着倪胭:“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萧将军似乎忘了我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如果不是输了你一次,说不定在姬国中也能封一个战神来当当。”倪胭略抬了抬下巴,“该脚上的锁链了。” 萧却直起身,从倪胭手中拿过那块尖石,说:“还是我来吧。” 他将脚上的铁链斩断,又再砸了两下,将中间的部分砸去一截,免得走路时仍旧要拖着长铁链。做完这些,萧却看向倪胭,说:“可是如果让你再跟着我前行,这般山野之地,你该如何自己离开?” 倪胭爽朗地笑着说:“萧将军只是看过地图就能如此熟悉此地,我身为姬国的一品上将军岂会不了解这里?” 两个人将马匹丢下,徒步走进深山中。此时正是冬日,山间毫无绿色,只有草木的枯黄和大片的积雪。 山路崎岖,萧却走在前面给倪胭探路,频频回头望向她。不好走的地方,仔细扶着倪胭,担心她摔着。他似乎已经忘了她也是上战场的将军,本能地将她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小女人。 两个人闷声朝前走去的时候都没说话,山野之间只有萧却手脚之间铁链的晃动声,和偶尔飞掠而过的一声鸟鸣。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开始下雪。 萧却停下来,望着飘扬的小雪粒,说:“今夜恐怕要降大雪。” 倪胭不甚在意地说:“最近经常飘些小雪,已经有几日了。想来今日的雪也不会下得太大。” 萧却没有反驳,可他望着天际纷纷飘扬的雪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大雪。如今已经是落日十分,就算此时别过,倪胭回去的时候必然赶上雪夜。 他心里有些愧疚,也许之前在山脚下时就该让她先离开。如今赶上雪夜,他如何放心她一个女子独自离开? 偏偏倪胭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样,在这个时候说:“天快黑了,就此别过吧。” “现在?” 倪胭点点头,她弯着眼睛笑:“也许下次见面,我们又是在战场上啦。” 刚说完,倪胭的神色有些暗淡。她自嘲地笑笑,声音也低下去:“差点忘了我现在不能再带兵上战场了……” “付将军,你如此帮我的原因真的如你所言?”萧却顿了顿,“你脱下裙装穿上戎装十二年,想必对你的国对你的子民有着极深的感情。萧却实在是诧异,你会放我。” 倪胭咬了下唇,抬起头望向萧却,问:“萧将军是瞧不上青檐背主的行径吗?” 萧却心情有些复杂。为将者,叛主为第一大罪。可是谁又不是身不由己?他虽不会叛主,可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他将帅的选择。不说眼前的倪胭,就算是姚国军中有多少有才之人受不了皇室的昏庸投奔了他国。 沉吟片刻,萧却开口:“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世间本无绝对的对错。若付将军有意,萧却愿意引荐你至姚国。” 倪胭苦涩一笑,说:“实不相瞒,我恨姬明渊。我当然知道他有多想杀你,更知道放你离开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因为我恨他,我想他不痛快,所以放了你。” 萧却的眉峰逐渐皱起,他细想着付青檐这一生的经历,也隐约猜了个大概,明白了她为何恨姬明渊。他不方便多问,只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倪胭忽然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青檐心悦萧将军呀。” 飘落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大,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青丝。明明萧却眼中的她一向都是飒爽英姿带着些带兵多年的威压气势,此时却看出了几许女儿的柔美娇态。 萧却恍惚,他这次来姬国几次见到倪胭,她都和记忆里一身戎装的女将军不太相同。又或者女人就是这样神奇,穿上戎装打天下,换上裙装绕指柔。 忽想起那莫名其妙的一夜,萧却的目光有些躲闪。他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声音带着些不同于寻常的急促:“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虽然我也并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设计陷害,虽非我的本意,的确是伤害了你。” “那一晚?”倪胭轻笑了一声,“萧将军,那一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却猛地抬头看向倪胭。 倪胭翘着嘴角,目光光明磊落地望着萧且,说:“萧将军一定以为是姬明渊设计陷害吧?其实不是,是我做的。” 萧却的目光中迅速爬满不可思议。 “萧将军想一想,你昏睡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分明是我。最有可能在你的酒中下药的人自然也是我。” 倪胭并不打算欺瞒萧却,此事她做的并不算天衣无缝,如今是事情挨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去细想。可一旦萧却回过头来仔细琢磨,定然能发现其中蹊跷。等他发现,还不如倪胭自己告诉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却皱着眉,目中带着不解,又带着几分冷意。 “萧将军有如神助般的率兵能力,却被困在昏庸的皇权之下,岂不可惜?”倪胭朝着萧却迈出一步,“如今协议已破,姬国刚刚解甲归田不过半年,此时姚国大举进军自然可以杀姬国一个措手不及。往昔是姚国的狗皇帝畏手畏脚不敢进军,如今协议不得已被打破,岂不是正方便萧将军大展拳脚?” “你是为了激起两国交战?”萧却眼中的震惊更浓。 倪胭尚未开口,不远处忽响起狼啸之音。这等寒天的天色,山野之间的狼皆是饿狼。 “小心!”萧却猛地推了倪胭一把,一匹黑色的孤狼从后方的灌木丛中飞跃而来。倪胭和萧却两个人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退去,黑狼扑了个空,它仰天长啸,狼眼发出绿色的光。它转过头刚要朝倪胭扑过去,萧却朝着它一跃而起。 拳声阵阵。 虽未穿铠甲,军旅杀气瞬间升腾开来,俨然又回到了战场之上的战神之风。 头顶一大片阴影罩下来,倪胭将手中的树枝准确无误地刺入狼眼。 萧却抬头看向倪胭,她眼中冰寒冷傲。倪胭对上他的视线,朝他伸出手:“萧将军可以起来了,它已经死了。” 萧却将手递给倪胭,拽着她起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看着地上的黑狼,似乎这才想起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担心烟火招来追捕的人,两个人花了些心思才找到一处山洞,又好不容易才寻了些比较干燥的枯木。打火自然又花费了一些功夫。当火堆终于生起火,阴冷的山洞中逐渐升温,两个人不由相视而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狼肉特殊的香气也飘了出来。 萧却撕了一大块烤得正好的狼肉先递给倪胭,才又为自己撕了一块,他吃了两口,偏过头看向倪胭,倪胭望着火堆有些失神,手中的狼肉也没怎么动过。 火堆“噼啪”炸响了一声,倪胭眼睫随着炸响之音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向萧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似乎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当然,你现在已经知道是我设计陷害了你,如果你想对我动手也随意。” “你也救过我,抵消了。”萧却咬了一口狼肉。却不想许是因为太过天寒,入口的肉已经凉了,吃起来味道很差。他随手将狼肉扔进了火堆,不想再吃。 “那好,萧将军珍重。”倪胭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 走到山洞入口处的倪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询问地望向萧却。 “天亮再走吧。”萧却低着头,心情有些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倪胭。这个女人设计陷害他,他应该手起刀落杀了她,可她偏偏又的确救了他。还有她半真半假的心悦之。 萧却望着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中似乎映出那日清晨倪胭拉着被子泪水涟涟的样子。 倪胭重新回到山洞中,隔着火堆,坐在萧却的另一面,背靠着墙壁。 漫漫长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山洞中只有火堆里偶尔的“噼啪”炸响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寻来的干木枝终于燃尽,山洞中逐渐黑下来,只剩下地面上零丁的火星子,随时也会彻底熄灭。 没了火堆,山洞中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去。 萧却合着眼靠着墙壁小睡,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下来,他偏过头看向挨着他坐下的倪胭。 “冷。”倪胭把自己的双手贴在萧却的脸上,“看,真的冷。” 她的手很凉,彻骨得寒。 第188节 萧却一动不动坐了许久,才摸索着,拉起倪胭收回膝上的手。他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倪胭的双手放进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很热,滚烫滚烫。 倪胭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收,说着:“别……” 萧却强势地握住她的手腕,没准她将手抽出去。他说:“这样的天气,冻一晚是会出人命的。” 山洞外开始刮风。本来只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竟转眼成了暴风雪。 即使萧却找了些树枝遮挡洞口,寒冷的风还是从山洞口灌了进来,带来冬日削骨的寒冷。 倪胭打了个哆嗦。 一片漆黑中,倪胭看不见萧却的表情,但是听见他脱衣服的声音。他直接从死牢中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 “不用了。”倪胭急忙拒绝。 萧却已经强势地将外衣披在了倪胭的身上,他拉住倪胭想要脱下衣服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倪胭抿了抿唇,说:“萧将军难道你就不怪我害得你如此?” “怪。”萧却回答的斩钉截铁,“可是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扔下一个女人不管不顾。” 倪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萧将军把衣服给了我,你会冻伤的。明日说不定没有办法逃走。” “不劳费心。” 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些怒意。显然还是不能接受倪胭的所作所为。 倪胭沉默着,没吭声。 萧却也不再说话,他重新合上眼休息,打算养足精神面对明日的逃亡。只是他脱掉了身上的外衣,再不能靠着山洞中寒冰一样的墙壁,坐得笔直。 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却也没在意。 直到倪胭软软的身子贴上了他的胸膛。 “你做什么!”萧却立刻握住倪胭纤细的肩膀,入手一片柔滑娇软。 “取暖。”倪胭语气十分平静,“我冷,萧将军也冷。这里黑着,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只是互相取暖而已。等天亮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再不相见。” 萧却握着倪胭双肩的手没有松开,直到他感觉到掌下的身子在发抖。他慢慢松了手,任由倪胭的身子贴上来。和倪胭的身子一起贴过来的,还有她的一声轻叹。 萧却一动不动了许久,才动手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披在倪胭和自己的身上。倪胭跪坐在萧却身侧凑过来抱着他,这姿势实在不算舒服。萧却犹豫了片刻,在为两个人将衣服披上后,将她抱到了腿上。他感受到怀里的倪胭身子忽然轻轻颤了颤。没多久,他又感觉到肩窝似乎湿了。 天气太过严寒,让他的感觉也变得迟钝,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倪胭的眼泪。 当他意识到倪胭抱着他落泪时,他心中染上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曾经的惺惺相惜,到后来的惊讶她的不同面,再到一起逃命相依为命,乃至后来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和愤怒,还有愤怒之余细想她的难过、决绝……明明这次来大姬与她接触的次数不多,每每惊心动魄。 到此刻,两个人之间明明还有太多没解开的结,两个人的身子却以这样紧密的方式紧紧贴在一切。纵使他心中再多的愤怒,终于抵不过怀中落泪的温柔。 动情不过一念之间。 一念起,再无回旋。 他似乎应该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夜过后,天色渐亮,晨曦的光从山洞口照进来,撒下些许微弱的光。倪胭从萧却的怀里起来。萧却合着眼,假装睡着。直到倪胭将衣服穿好,他才睁开眼睛,看向倪胭站在洞口的背影。 “回去之后是打算回宫?”萧却问。 倪胭摇摇头,轻声说:“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姬明渊不会放过我的。” 萧却撑着因抱了倪胭一夜而发麻的腿站起来,他走到倪胭身后,陪着倪胭一起望着远处山峦后的日出,开口:“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回姚国。” 倪胭惊讶地望向萧却,紧接着她眼中的明亮一点点消散,眸色逐渐灰败下去。她问:“以什么身份同你回姚国?我是恨姬明渊,可是投敌卖国之事还是罢了,我不想带着姚国的兵马攻打姬国。更何况我也累了,不想再穿那么沉重的铠甲。” 萧却的视线落在倪胭的身子上,忆起抱她在怀时的重量,亦觉得那样的铠甲穿在她身上想必也是艰苦。 萧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可以不用付青檐的身份,可以不上战场,可以不穿戎装。” “哦?”倪胭轻笑,“萧将军的意思是以你的人的身份回姚国?萧将军是觉得定然能护我?” 对于倪胭第一个问题,萧却暂时不想回答。他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护你周全当然不难。” “是吗?议和签订盟约之行失败,姚午律被姬明渊扣留。你如今回到姚国,姚国的皇帝会不怪罪你?” 萧却皱眉。想起宫中的皇帝…… “还有,就算你说我不用以付青檐的身份不用上战场不用穿戎装,可是我的身份真的能保密下去?姚国很多人都是认识我的。假使有一天,我的身份被识破。姚国皇帝要取我的性命,或者用我作为战争的筹码,萧将军可能抗旨不尊?” 萧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倪胭侧转过身,朝着萧却迈出一步,更靠近他。她微微仰着头凝望着萧却,探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心,温柔开口:“在做不到的情况下,千万不要向一个女人承诺。女人啊,最爱胡思乱想也爱记仇的。” 萧却凝望着倪胭,郑重开口:“你等我。” “等你什么?”倪胭勾着嘴角,眼中的笑有些许凉薄。 “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接你。” 倪胭却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人最爱说谎话,你可别以为我真的有多喜欢你。好感是有的,谁家女儿不爱英雄?不过也只是那丁点的好感罢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姬明渊。就是想看他被破了局打乱了计划,愤怒急迫的鬼样子。” 倪胭偏着头,随意将目光懒懒置于一处,笑意阑珊又冷又恨。 萧却默了默,才开口:“如果我能帮你除掉姬明渊呢?” 倪胭惊讶地挑眉看向萧却。 萧却扬起嘴角,那是属于姚国战神的狂傲之笑。 “我再说一次,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接你。”萧却转身朝外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倪胭掌心里萧却的第四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站在山洞口望着萧却的身影在雪山中越来越小,她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什么笑啊冷啊恨啊都没有了。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又捏了一下腰侧,面无表情地开口:“白石头,我抗议。下次不要去古代世界了,环境太差劲。” 白石头吹着空调喝着鲜蚌汤翻着《世界通史》,懒得回答。 · 登上雪山的时候是为了演戏,要一步一步陪着萧却爬上来。可如今只她一个人下山,倪胭直接动用了妖术。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京中闹市,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 不管朝中如何动荡,京中纨绔子弟还是依旧饮酒作乐。靠在河边的逍遥船管弦丝竹之音麋麋。 倪胭找到最奢华的那艘逍遥船,然后登上了另外一艘紧挨的普通逍遥船。她打发了仆人,倚窗而坐,手中握着埙,低声吹奏。在一片欢愉温柔的音乐声中,苍凉的埙音格外特别。 姬星河喝了很多酒,他今日心情不好,相伴的人都被他挥走。忽听见苍凉悲伤的埙声,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姬星河心情更是烂。 “谁在那吹这种死了男人的调子!”姬星河寻声望去,从画舫二楼窗户望下去,从隔壁逍遥船窗户看见倪胭的侧脸。 姬星河一下子愣住。下一瞬,他立刻起身冲了下去。 倪胭一曲未了,姬星河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倪胭停了吹奏,她仰起头望着姬星河,轻声说:“我在找你。” 我也在找你啊——姬星河在心里接了一句。 他笑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个……我送你回宫?” 倪胭的眉头皱起来,她望着姬星河摇头:“我不想回去。” “好。”姬星河一口应下。 姬星河将倪胭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里,小院中留了许多的仆人照顾着她。 “这里是我以前和别人赌钱赢来的,平时也不怎么过来。是简陋了点,比不了宫里。你先住着,过几日我再给你换个地方。”姬星河说。 “已经挺好了,我挺喜欢。”倪胭走到合欢树下仰着头望着树端。这个季节树枯着,有些萧条。 姬星河把倪胭安置在这里,他却不住在这儿,而是回到自己京中的王府。一方面他怕倪胭觉得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他要按照往日那般每日回到王府,否则担心姬明渊起疑。 不过他每一日都会过来。有时候会和倪胭说说话、喝喝酒,如老朋友一般,有时候只是看她一眼。 时间一天一天流走,眨眼一个月过去。姬星河站在庭院中,望着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的倪胭。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这个女人是他皇兄的妃子,他将她私藏在这里算什么? 自从上次争执,他再也没有见过姬明渊。姬星河自诩性情中人,其实他明白自己有着爱冲动的弱点。那日争执之后,他再想当日情景,心中不无悔意。 倪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她抬头望着立在门口的姬星河,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你来啦。” 姬星河眼尾挑起,笑意璀然。 · 青檐宫中。 温持元看着面前的十二座翡翠屏风上的划痕,脸色发冷。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刚刚她们擦拭屏风的时候不小心在屏风上留下了划痕。 温持元望着这座屏风有些出神。他似乎透过这屏风,看见倪胭坐在里面轻理云鬓,身影曼妙婀娜。她绕过屏风走来,模糊的身影逐渐看的清了,她斜斜倚靠着屏风,弯着唇笑起,美得惊心动魄。 “奴婢不是故意的!饶命啊!” “饶命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求饶的小宫女将温持元的思绪拉回来,他再看向屏风一侧,哪里还有倪胭慵懒倚靠的身影。 她失踪已经一个月了,可还好? 小陈子从外面匆匆赶来,小心打量着屋中情景。 温持元扫了他一眼,问:“何事?” “苏公公身子不利索,让你去躬清殿顶一天的差。” 第153章 弃妃祸国〖09〗 温持元赶去躬清殿, 立在殿外当差伺候。没多时, 小宫女端着茶水和点心送来。温持元从宫女手中接过来,亲自端进去。 姬明渊坐在长案后,在他面前摊开着九州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个国家的区域还有山川河流。有些标注是地图原本就有的, 更多的标注应该是姬明渊自己标记的, 除了他旁人恐怕也看不懂。 温持元扫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姬明渊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随口问:“苏文仗今日又病了?” “干爹年纪大了,最近季节交替, 风寒一直没好。” 姬明渊用茶盏盖拨弄着飘在茶面上的茶叶,过了片刻又问:“你是在青檐宫当差的?” “是。” 姬明渊没有再问别的,他喝了口茶,没动点心, 重新将目光投向摊开在案面上的地图。 第189节 温持元抬眼看向姬明渊, 犹豫之后终于开口:“陛下,还是没有娘娘的消息吗?” 姬明渊的目光顿了一下, 他淡淡道:“你倒是关心娘娘。” 温持元冷静答话:“娘娘待身边的人宽厚, 青檐宫里的人都念着她。” 姬明渊没有再说话,他将最后两个标记记好,不紧不慢地将地图卷上。 是该把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抓回来了。 · 姬星河倚靠着半开的木窗,目光凝在倪胭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红衣,端坐在琴后,手指拨动间, 悠扬空灵的乐曲飘出。 “以前只知道你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没想到你还懂音律。”姬星河说。 倪胭随意说:“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倪胭说的是实话,永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她总要学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打发无聊的永生岁月。然而这话被姬星河听在耳中,只以为她是说宫中岁月凄清。 姬星河想了一下,宫中女子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天地中,日子一定很难熬。如果是他那可闲不住,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曾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想必也同样无法忍受宫中单调枯燥的日子。 “唉!”姬星河重重叹了口气。他起身,挽起宽大的衣袖,说:“这种抚琴的优雅事由你来做。下厨那样的俗事当然是应该由我这种俗人来做。” 这处院落虽小,不过奴仆并不少,下厨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姬星河亲自去做。但是倪胭知道姬星河这是自己想下厨露两手。她也不揭穿,只是笑着说:“能吃到王爷烧的饭菜实在荣幸,不过倘若王爷的厨艺能够更精湛一些那就更妙了。” 姬星河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最近很喜欢下厨给倪胭做饭。偏偏他一个闲散王爷并没什么厨艺,做出来的食物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倪胭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姬星河做出来的食物,若是勉强凑合,她便吃两口,若是胃口不好,那就绝对不会碰。每每让姬星河气得竖起眉。 倪胭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手忙脚乱的姬星河,懒懒问:“怎么就突然有这么个爱好?” “能为心爱之人下厨是一件人间妙事。”姬星河挑起眼尾,端地是风流倜傥。 “你小心油烟熏脏了红翡翠面具。”倪胭笑着转身往外走。 姬星河愣了一下,低下头,用锅里的油当镜子去看自己脸上的面具。油锅炸裂一声,滚烫的油星子喷溅出来,溅在他脸上的红翡翠面具上。 姬星河怪叫了一声,立刻跳开,直接从厨房逃走,喊了厨子继续做饭。 庭院中,倪胭哈哈大笑。 院中嫩柳发了芽儿,带出些许绿色。 姬星河摸了摸鼻子,转身去了浴室。 等姬星河仔细梳洗过,换上一身松松垮垮的翠绿色宽袍,他拉着倪胭走到庭院中,立在柳树下,桃花眼微弯:“看,本王是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倪胭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忽然凑过去,手指轻轻叩了叩他脸上的红翡翠面具。她眸中染笑,说:“我闻到了红枣糕的味道。” 她忽然凑过来,那双令人夺目眩晕的眼眸近在咫尺,姬星河忽然慌了神。等倪胭稍微退开一些,姬星河才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哭笑不得:“得了吧你,有本事等下不许吃红枣糕啊。” “我就吃!” 仆人端着晚膳送进堂厅,倪胭大步赶去,风吹起她身上的长裙。 之前倪胭无意间发现厨子做的红枣糕很好吃,便多点了几次。姬星河知道了,偏偏也嚷嚷着亲手为倪胭做。虽然每次做出的成果都不怎么样,这一次又是失败。 倪胭捏着一块黑不溜秋的红枣糕放在眼前仔细盯着,像是在思考倒底是吃还是不吃。 “不用这么勉强吧。”姬星河放下筷子,假装生气地皱起眉。 倪胭试探着咬了指甲大小的一小块,终于开口评价:“虽然看上去和上几次一样难看,可是味道倒是有进步了。” 倪胭慢悠悠说完,拿起一旁的杯子饮了两口水。 姬星河美滋滋地笑了。 用过晚膳,仆人将东西都收了下去,堂厅中只剩下倪胭和姬星河两个人。倪胭说:“姬星河,你不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幼稚吗?” 姬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本正经地说:“男欢女爱让本王瞎了眼没了脑。” “男欢女爱?姬星河,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欢爱?”倪胭勾唇,眸中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隐隐浮现一抹惑意。 姬星河愣了一瞬,下一瞬他桃花眼中的笑意变得风流起来。他倾身凑近倪胭,低声开口:“青檐有尝过男人的味道吗?” 男人的味道?倪胭不知道尝过这世间多少男子的味道。她笑着说:“我是已经嫁了人的妃子,你觉得呢?” “妃子?皇兄又不可能碰过你。”姬星河随口说。 倪胭心里顿了一下,微微诧异。在原主的记忆里,姬明渊的确没有碰过她,可是姬星河怎么会知道?即使是亲兄弟,且不说姬星河,就说姬明渊的性子也不可能谈到这种事情。 倪胭的眉心逐渐蹙起,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姬明渊登基十三年,今年二十九岁,无子。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本就不正常,更何况是姬明渊这种野心很大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的帝王。 那些被倪胭忽略了的小细节一下子被她抓住。姬明渊极少去后宫,又无子。所以他未必只是因为勤政,而是他其实根本极少碰后宫妃子? 看着倪胭的眸色转变,姬星河抬手在倪胭眼前晃了晃,诧异地说:“你居然不知道皇兄不能碰女人?” “我为什么会知道?”倪胭反问。 姬星河被问住了。 他细想了一下才说:“我以为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身为他的左膀右臂,应该知道他因为练功的缘故,自十岁直到三十岁不能碰女子。” “这是什么不人道的功法?”倪胭脱口而出。 姬星河摊了摊手:“我哪知道。皇兄身边暗卫极多,身手也是极其了得。偏偏他觉得身为帝王更应该恪己。只有自己的武功比身边的暗卫更高,才能安心,所以学了这么一门阴狠的功法。” 倪胭眸光转动,心里隐隐有了个想法。她还没有确切的计划,但是直觉告诉她绝对可以利用此事。 眼前忽然闪过一片红色,是姬星河脸上的红翡翠面具。 “当着我面想别的男人可不好吧?” 倪胭勾唇,她解下姬星河脸上的面具,手指抚过他眼下的疤痕,娇软轻糯地开口:“漓王可有想过陛下早晚会找到这里,届时恐怕要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抢皇帝的妃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儿哦。” 姬星河拉住倪胭的手腕,将她娇软的手指一根一根握在掌中,道:“我姬星河这一生唯一的追求便是享乐。所谓后果,不敌当时欢愉一刻。” 倪胭“呀”了一声,忽惊讶地睁大了眼,说:“漓王只有一刻?” 姬星河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她的意思,他将倪胭拉到身边,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到底是不是一刻钟?” “那是多久?两刻?有两刻吗?”倪胭仰头望他,眸光流转,璀然夺目。 姬星河望着倪胭的眼睛,心跳忽然停了一瞬。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四颗星亮起了一瞬,又逐渐熄灭。 倪胭樱唇弯起,眸中流光浮动。她忽然跳起来,拍了拍姬星河的头。 姬星河再次愣神的时候,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四颗星终于在熄灭之后,又一次亮起。 拍、拍头是怎么操作?姬星河俊朗的脸略显扭曲。 “喂!”姬星河耷拉了眼尾,惩罚似地伸手去抓倪胭。 倪胭却忽然旋身逃开,她冲姬星河浅浅一笑,说:“不和你闹了,我要去院子里转转。” 倪胭转身推开堂厅的门,裙下的脚只迈出一步便停住,意外地看向庭院。 刚刚带出几许绿意的合欢树下是一套石桌凳。而此时,姬明渊端坐在树下,神情略显悠闲。 “我陪你去。”姬星河追到倪胭身侧顺着倪胭的目光看向庭院中的姬明渊,姬星河脸上的笑意不由消散了。 很快,姬星河又扯了扯嘴角,说道:“皇兄还是找来了。” 姬星河知道姬明渊早晚会找来这里,莫非王土,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姬星河甚至觉得姬明渊找来得太晚。 姬明渊看向倪胭,只一句:“该回宫了。” 倪胭刚朝姬明渊迈出一步,手腕被姬星河拉住。她回过头望向姬星河,目光平静,没了先前和他嬉闹时的流光,只是平静地看向他。 姬明渊也将目光落在姬星河的身上,道:“星河,不要再胡闹。” 姬星河轻笑了一声,他往前走了一步,立在倪胭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说:“皇兄,臣弟只问你有没有可能不把她带走。如果可能的话,怎样才能放了她。皇兄向来喜欢谋权,那倒是谋一谋,也许臣弟这里有让皇兄更感兴趣的交易筹码。” 姬明渊沉默地看着姬星河。 庭院中安安静静的,忽然之间连风都没了。 倪胭抽出自己的手,对上姬星河挣扎的眸子,她说:“多谢漓王这段时间的照拂,只是我毕竟是宫中的妃子,到底是要回宫去的。” “青檐!”姬星河声音略沉,带着些善意的警告。 倪胭浅浅笑着,她半垂了眼睛,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戚落寞,用极轻极浅的声音说:“星河,我是他的人。” 只这一句,姬星河心里好像挨了一道闷棍,压得他喘过气来。他眼睁睁看着倪胭一步步朝姬明渊走去。他想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他想把她留下来。他想余生的每一天都如过去的这一个月里一样,每一天都能见到她的一颦一笑。 然而就如她所说,她是皇兄的女人,他连挽留她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 也许只是现在不行。 也许他有办法把她留下,即使不是现在。 姬星河紧紧抿着唇,抬头望向站在对面的姬明渊。依他对姬明渊的了解,皇兄绝对不会一个把女人摆在很重要的位置。皇兄亲自过来找倪胭,是因为她是他的妃子,是因为她是姬国的巾帼女将军付青檐,绝对不是因为他在意她。 既然如此,姬星河觉得他定然能找到在皇兄心中比倪胭更重要的东西。姬星河相信,只要他找到合适的筹码,皇兄绝对是会同意交换的。 姬星河抿着薄唇,狭长的眼睛半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与姬明渊有那么相似。 姬星河望着姬明渊的时候,姬明渊也在看着姬星河。只是与姬星河的情绪几次波动又全部写在脸上不同,姬明渊由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 当倪胭走到姬明渊身侧的时候,姬明渊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倪胭。他忽然朝着倪胭的脸抬手。 “皇兄!”姬星河急声道。 姬明渊的手落下来,落下来的不是巴掌,而是将倪胭鬓间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他看一眼姬星河,转身往外走。 姬星河了解姬明渊,姬明渊何尝不了解姬星河? 小小的试探而已。 马车停在外面,倪胭跟着姬明渊登上马车。从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马车辘辘赶回皇宫。马车里,倪胭一手托腮,望着坐在对面的姬明渊,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打算怎么罚我?” “罚你什么?罚你计划了一出捉奸在床破坏两国联盟的戏码,还是罚你故意放走萧却,还是罚你不回宫躲在漓王的别院住了月余。罚你什么,嗯?” 他果然全部猜中了。 倪胭倒是没多少意外。她无所谓地笑笑,随意撩着有些乱的乌发。车窗开着,风从小窗灌进来,总是将她垂在身后的长发吹乱。 “陛下是天,自然想罚什么就罚什么。” 姬明渊忽然出手,动作极快地掐着倪胭的脖子,将她拎到面前。他迫使她跪在他面前,将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膝上。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软腮,让她仰起头。 第190节 他逼视着她,冷血无情:“付青檐,孤不是仁慈之人。收起你这些下三滥的谋权之术!” 倪胭虽然被他钳制着,脸颊因为被他捏着有些扭曲,她却仍旧笑了出来。那双眼睛里带着迷醉的疯狂:“臣妾谋的从来不是权,而是君心。” 姬明渊冷笑:“孤看你是疯了。谋取孤的真心竟用这种敌对、算计的方式?” “可是陛下的确比以前更在意臣妾,不是吗?”倪胭懒懒地笑,眸中泅着一汪皎皎秋月。 姬明渊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他在倪胭的眼睛里看清自己锐利无情的面孔。许久之后,他松了手,倪胭的身子歪到一侧,她笑着爬起身,懒洋洋地重新回到对面坐下,整理着身上被扯乱的衣裳和长发,不再在意坐在对面的姬明渊。 姬星河为倪胭准备的这一处别院距离皇宫有近两个时辰的车程,一路无言。 回宫之后,倪胭再也没见到姬明渊。倪胭不是个喜欢四处闲逛的人,平时总是懒懒地窝在青檐宫,尝尝宫中膳食,不远不近地和温持元说说话。她就算离开青檐宫,也只是在近处的园子里随意逛逛。偶尔会遇见其他妃子,倪胭是连点头打招呼都懒得敷衍的,每每气得那些妃子跺脚。 虽然姬明渊一个月没有出现,但是这一个月中皇后倒是常常来青檐宫与倪胭说话。 说是说话,不如说是一起吃吃吃。 倪胭托腮,饶有趣味地瞧着正在啃猪蹄的皇后。 “你瞧我做什么,吃呀!很好吃的。”皇后将盛着猪蹄的碟子往倪胭面前推了推。她弯着月牙眼,一脸享受。 倪胭逐渐发现皇后本来就爱笑,而她吃东西的时候笑得就更开心了。哪怕是提一句马上要吃的东西,她都能立刻眉开眼笑。 倪胭问:“会不会觉得宫中无聊?” “不会呀,那么一大群宫女太监整日陪着我,很热闹的。”皇后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吐字不清地说。 倪胭笑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有没有想过出宫寻个良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愣了一下,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只有自己的一个心腹小宫女在,而倪胭的宫女一个也不在。她这才重新灿烂笑起来,说:“我不走,我才不要出宫。在宫里多好,好吃好喝,还有那么多人陪着说话。” 倪胭轻笑了一声,接话:“嗯,最主要的是有那么多好吃的。” 皇后抓了抓脸,认真想了想,脸上的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才继续说:“青檐,其实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宫里的衣服不好看还是东西不好吃?你知不知道天下百姓有多崇拜你,我曾经也是。觉得你好厉害,给我们女儿家争气。” 皇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 “陛下爱不爱你又能如何呢?是多一块肉还是少一块肉?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执着。你问我愿不愿意出宫寻个良人一生一世,我是真的不愿意。男人?不如身上衣面上霜发间簪,不如春花秋月山川河流花开花落。”皇后晃了晃手中的猪蹄,“不如猪蹄子。” 倪胭哈哈大笑,她揉了揉皇后的头,点头道:“对,不如猪蹄子。” 皇后笑弯了眼,递给倪胭一个猪蹄。倪胭便也笑着接过来,和皇后围着小几而坐,认真吃着香喷喷的肉。 倪胭有些恍惚。 她丢了心才做到的事情,一个人界的小姑娘轻而易举看透。 怪不得师父说她没有慧根灵气不足偏执成狂欲念成痴。 倪胭又没心没肺地笑了。那老不死的东西就没夸过她一句,说的话又岂能信?就算赔给她十万年修行,她也不会再信他半句。 · 又一个月一眨眼而过。 倪胭回宫两个月没有见到姬明渊。 倪胭知道朝中和后宫应该都会有关于她的议论,她懒得去过问,随着那些人随意议论。 所谓人言可畏,流言最是伤人。 可她是媚行三界的珍珠娘,如果她要在意别人的议论,那她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珍珠娘似乎一点都不急,两个月什么也没做。”白石头说。 倪胭刚想说话,掌心忽然微微刺痛。她摊开掌心,目不转睛地望着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眼睁睁看着姬明渊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白石头“咦”了一声,诧异道:“这两个月,你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有和他见面。这颗星是怎么亮起来的?” “你以为皇后最近为什么频频来我这里?”倪胭懒懒坐在游廊栏木上,微微偏着头,慵懒地靠着廊柱。 “她会将你这里的事情汇报给姬明渊?可即使是这样,你这两个月的确是什么都没做。” “姬明渊这个人极其自负。你看我坑了他这么一把,他除了虚张声势地吓唬了两句还做了什么?相反,他甚至会主动处理掉那些妃子、朝臣对我的非议。” 白石头沉默下来。 倪胭知道他不懂,她反正闲着无事,心情也好,难得十分有耐心地细细给白石头解释:“姬明渊看不上男女情爱,对他太痴情是得不到他的注意的。原主对他太痴情,无法转变。那只好用些激进的方式让他吃亏。越是自负的人越是不服输。他吃了一次亏定然想着狠狠赢回来。我偏偏什么都不做,和皇后一起吃吃喝喝。他猜不透我想做什么,自然好奇。好奇呀,那就多想想,想呀想,想了两个月后第三颗星就亮了呗。” 白石头很认真地听完,他琢磨了很久,才说:“男女情爱之间的确复杂。” 倪胭吃吃地笑:“白石头,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诶?你未死之前是什么人?要不然把你设成攻略目标,让我来带领你找到爱情的美妙之处?” “呵呵,好好做你的任务吧。”白石头将白玉石翻过去,隔断和倪胭的联系。 倪胭轻快地晃着腿儿,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落日,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她不是故意偷懒两个月,而是只有把姬明渊的第三颗星逼出来才能顺利地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倪胭是个随性的人,兴致来了完全不怕麻烦,可大多数时候,她有些懒。她搜刮着原主的记忆,回忆着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稍微利用一下。 温持元提着刚从御膳房送过来的糕点,沿着漆色的宫墙走来。纤细消瘦的身影玉色条条。 倪胭舔了下唇珠,她忽然想到同时攻略温持元和姬明渊的妙计。 姬明渊无子,后宫中的这些妃子人人都想首先诞下龙子。怎奈姬明渊从未碰过她们,她们就算想怀孕生子都不行。偏偏每次姬明渊到了她们的宫中,她们为了面子也绝不肯对外说姬明渊只是让她们磨墨、念书! 后宫中的这些妃子里面,梅妃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比较孤傲的,孤傲中带着些畏手畏脚的胆小。可是随着静妃身死、淑妃被罚禁足,皇后又是那样随和的性子。梅妃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终于撕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瞧上去胆子越小的人干起大事来胆子越大,梅妃居然胆大到给姬明渊下药。 在原主的记忆里,梅妃给姬明渊下了药之后,被姬明渊下令活活打死。原本倪胭还不懂姬明渊为何如此愤怒,睡就睡呗。从姬星河口中得知姬明渊无法碰女人,倪胭才恍然。显然,上一世中,梅妃险些让姬明渊的功法前功尽弃。 倪胭不知道姬明渊练的到底是什么歪门的功法,但是想来一旦他破了身也许不止是修炼不成功这么简单。 “不能碰女人?我倒想试试看。”倪胭将一绺儿长发缠在指尖慢悠悠地把玩,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兴趣。 · 三天后,姬明渊正在躬清殿中闲来无事翻阅史书。苏公公悄声进来禀告倪胭过来送甜品。 姬明渊微微惊讶。两个月了,这个女人要有所行动了? 倪胭拖着水红色的长裙缓步走进殿中,望向姬明渊嫣然道:“臣妾给陛下带来了亲手做的栗子糕。” 倪胭转过身,从跟进来的温持元手中接过食盒,亲自放在姬明渊的长案上。她打开食盒,将里面装着栗子糕的小碟取出来放在案上,不紧不慢地温声道:“臣妾不善厨艺,学了许久才学会。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姬明渊瞥了一眼面前的栗子糕,缓声说道:“爱妃有心了。” “陛下不尝尝吗?”倪胭急忙问。 姬明渊抬眼,正好对上倪胭期待的目光。 “陛下该不会担心臣妾在糕点里下毒吧?”倪胭抿了下唇,眼中的期待瞬间暗下去,变成了失望。 “爱妃怎么可能会如此。”姬明渊从容拿起一块,在倪胭又惊讶又期待的目光中吃下。 倪胭弯着眼睛笑起来,她弯下腰,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吃,望着姬明渊问:“陛下还没告诉臣妾味道怎么样呢?” 姬明渊看着倪胭粉色的唇上沾着的一点糕点碎屑,没有回答倪胭的问题,而是说:“孤更好奇爱妃忽然亲手做糕点送来的用意。” “陛下以为是什么阴谋?”倪胭苦笑,“两个月不见,只是想见你。” 她泅着秋月的明眸望向姬明渊,眸光浮动间悄然诉说三千情丝。 姬明渊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痴情的时候疯,下手胡作非为的时候更疯。 “陛下,”苏公公又一次从外面进来,“梅妃娘娘带了亲手做的糕点过来……” 苏公公瞟了一眼长案上的栗子糕,声音低下去。 “让她回去。”姬明渊开口。 “等等。”倪胭喊住苏公公。 她对姬明渊说:“梅妃也是一片心意,如果今日是我费心做了糕点送进来,被陛下直接赶走,心里不知道要多难过。” 姬明渊便改口:“糕点拿进来,让梅妃自回。” 苏公公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办。须臾,他重新提着食盒走进来,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竟然也是一碟栗子糕。 姬明渊迅速抬眼看向倪胭的表情。 倪胭十分惊讶,眸中响起一抹光,惊奇说:“没想到梅妃竟然也做了栗子糕。可是梅妃向来喜欢烹饪,一定比我做的好吃……” 她声音低下去,头也低下去,带着些沮丧。 姬明渊眯着眼睛审视着她,说:“孤瞧着这两份糕点样子极像,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太多。” “是吗?”倪胭蹙眉重新打量两份放在桌子上的糕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梅妃送来的那一碟,想尝尝看。她的手刚碰到糕点,后知后觉地收了手,询问姬明渊:“陛下,臣妾可以尝尝吗?不过这是梅妃送给陛下的,臣妾擅自吃了反倒不好。” “无妨。”姬明渊神情冷漠,想看看倪胭今日突然过来到底是有什么把戏。 倪胭拿起一块梅妃送来的糕点送到口中尝了一口,默默将整块糕点吃完。 “臣妾觉得虽然这两份栗子糕样子一样,可是梅妃娘娘不愧为平日里擅厨的人,味道就是好一些。”倪胭说着又拿起了一块栗子糕来吃。 躬清殿中的灯不管白天黑夜都燃着,长案一侧的翔龙雕祥云纹的落地铜制灯架上的蜡烛将要烧尽了。温持元走到躬清殿的偏殿取了新的蜡烛,回来重新点燃。 新的蜡烛刚刚点起,倪胭手中的栗子糕落了地。 “唔……”倪胭捂着腹部蹲了下来。 温持元诧异地回过头去,看见倪胭脸色绯红,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样子十分痛苦。 “娘娘?”温持元急忙赶过去扶住倪胭,入手一片滚烫。 温持元怔住。 这种温度和反应,他知道是什么药。 温持元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坐在长案后的姬明渊,姬明渊面无表情,一如既然的威严。 “娘娘……” 温持元低下头望着痛苦的倪胭,忽然就慌了。 他中毒时,她用那样的方式来帮他。如今她中了毒,他居然没有办法帮他。 因为他不是个完整的男人,是个残缺的人。 倪胭身子微微发颤,她死死握住温持元的手,颤声说:“带我回青檐宫……” 她死死握住温持元的力度是她全部的信任,好像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了相信温持元。 温持元再次抬头看向姬明渊。 第191节 “宣太医。”姬明渊情绪毫无波动地下旨。 温持元这才缓过神来,他狠心推开倪胭的手,焦急说:“娘娘等等,微臣去喊太医!” 温持元匆匆跑出去抓住苏公公的袖子。 “怎么了这是?”苏公公惊讶地问。 “太医!太医!” 温持元一身狼狈地重新跑回躬清殿,看见倪胭蜷缩着躺在姬明渊脚边。她抱着自己,整个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微微发抖。因为过分用力咬着唇,鲜血将她的唇染得更红。 姬明渊捏着一块栗子糕,没有看脚边的倪胭。 第154章 弃妃祸国〖10〗 温持元慌忙跑过去, 倒了一杯凉茶送到倪胭口边。倪胭唇上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茶盏。 姬明渊瞥向倪胭, 目光是一贯的凉薄无情。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 温持元以为姬明渊召太医过来是为了给倪胭诊治,却不想他是让太医先查长案上的那两碟糕点。 温持元几乎是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向姬明渊。大概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越矩,姬明渊瞥向他,开口说道:“扶娘娘去偏殿。” “是……”温持元咬着牙将倪胭扶起来。倪胭几乎已不能自己走路, 软软的身子差不多全部倚靠着温持元。她紧紧抓着温持元的手, 指甲在温持元的手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抓痕。 “娘娘,再忍一忍……” 怎么忍?虽然倪胭中的毒和温持元上次不太一样,可是想来此时的痛苦是差不多的。 温持元扶着倪胭走进偏殿。 姬明渊偶尔夜里读书迟了会歇在偏殿,偏殿里的布置倒也简单。一张黄明的架子床, 一张太师椅和一张四方桌,旁边一座黄梨木的双开门柜子,再无其他。 温持元扫了一眼,略微犹豫之后, 扶着倪胭坐在龙床上。他想要松手, 倪胭却紧紧攥着他的手。温持元就势蹲下来,与倪胭平视, 说:“娘娘, 你再坚持一下,等一等……” 倪胭扯了扯嘴角,用发红的眼睛斜斜望着温持元,问:“等什么?” 温持元哑然。 “陛下……”温持元说不出来了。姬明渊刚刚的表情分别就是毫不在意。难道这人当真狠心绝情到对倪胭不管不顾?她是他的妃子不是吗? 温持元想不通。 倪胭忽然闷哼了一声,她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襟。 偏殿并不隔音, 外面太医的声音可以清楚传进来。倪胭不想让自己的嘤咛窘音落入外人之耳,她只能更用力咬着唇忍住娇呼,鲜血从她的唇上滴落下来。 “娘娘,您别咬了!”温持元慌忙之间将自己的手递给倪胭。倪胭挣扎犹豫了一下,立刻抓住温持元的手臂,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她唇上的血和他手腕上的血交融在一起。 温持元却并不觉得痛,他恨不得能够再痛一些,再痛一些。在不能替她痛的时候,他只想和她一样痛,比她更痛。 “贵妃娘娘送来的这份栗子糕完全没有问题。药物是掺在梅妃娘娘送来的这一份栗子糕中。” 太医眉头皱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爱卿直言。”姬明渊道。 “是。”太医弯着腰,“这药名为千回香,是一种催情的药物。药性温和,不会伤身。可是……可是如果是处子之身,必以阴阳津液为解。” 偏殿内的温持元不可思议地看向倪胭。处子之身?温持元根本不敢想象姬明渊居然从来没碰过她。 姬明渊挥手,太医退下。 温持元又听见外面走进了许多人。 先是姬明渊派出去的人详细禀告了梅妃娘娘是从何处得来的药,人证物证,连包着药的纸,做栗子糕的器皿全部拿到。 梅妃哭天嚎地,姬明渊随意挥了下手,暗卫堵上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从此宫中再也没有梅妃。 包括此事涉事的所有相关人员一并发落。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终于安静下来。 姬明渊搭在长案上的手随意敲了敲,起身走进偏殿。 “陛下。”温持元起身行礼。 姬明渊挥了挥手,温持元看了看蜷缩在龙床上的倪胭,犹豫之后,只能退出去,守在外面焦急候着。 姬明渊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倪胭。倪胭侧躺蜷缩着,她睁着眼睛,目光空洞,咬着自己的手指,香汗淋淋,乌发乱了湿了,裙装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姬明渊挑起一绺儿黏在她脸上的湿发,问:“你知道梅妃送来的糕点有问题?” “我、我先来的。陛下也当清楚我平日与梅妃毫无接触。”倪胭望着姬明渊,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虚弱异常。 姬明渊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未尽信。 倪胭忽然笑了起来,她垂下眼睛不再看姬明渊,唇畔的笑很浅很淡:“不论我说什么,陛下都是不信的,又何必问呢……” 身体里的热流涌过,倪胭的身子弓起来,双手抓着身下明黄的被褥。她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吟,隐忍而痛苦,又带着点猫儿的娇。 倪胭几乎用最后的力气扯下悬着的玉钩,明黄的床幔落下来,隔绝了架子床床里床外。但是透过明黄色的床幔,姬明渊能看见倪胭的身影。 他看见她在床中打滚踢扯,抓乱自己的衣襟,又将手探入裙中。而她口中发出的嘤唔之音更加痛苦。 姬明渊看着床幔上映出的身影,面无表情。 门外,温持元的眼睛逐渐染上了湿意。 许久之后,床中的动静小了下去。 姬明渊拉开床幔,看着倪胭衣衫不整地趴在床上,手中握着簪子扎自己的小臂。她挽起的长发全部散了下来,凌乱不堪。 倪胭转过头,用红彤彤的眼睛望向姬明渊。她费力爬到床边,手摸索到姬明渊的腰侧,摸到他随身佩戴的短刀。 刀鞘扔到地上,倪胭将短刀递到姬明渊手中,决然地说:“杀了我,或者喊一个侍卫进来。” 姬明渊垂眼,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刀上。他的视线又很快被倪胭的手吸引,她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此时抓着他手腕的手也是红彤彤的,带着炙热的温度。 倪胭口中忽然发出一种古怪的叫声,她一下子凑过去咬住了姬明渊的食指。姬明渊刚要收手,却发觉倪胭并不是在咬他,而是在吮吸他的手指。 姬明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倪胭缓缓抬眼望向姬明渊,她的眼中半是迷乱半是清醒。她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深情望着姬明渊慢慢吮吸。 眼泪溢满红色的眼睛,沿着她的脸颊滚落,落在他掌中,一颗又一颗。 一声闷响,短刀落了地。 姬明渊用另一只手缓缓抹去倪胭唇上的血,然后不紧不慢地将沾了血的手指送入口中,尝了尝。 他推开倪胭大步往外走。 偏殿的门开了,温持元立刻逼下眼中的泪,低下头去。 姬明渊走到长案前,从碟中拿起一块栗子糕送入口中,他转身向偏殿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吃着栗子糕。 倪胭本来以为姬明渊根本不会因为帮她而破坏修炼二十年的功法,正准备用妖力化解体内的毒,又见姬明渊回来,她微微惊讶地望着姬明渊,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姬明渊走到床边宽衣解带,姿态从容,脸色却有些阴沉。 倪胭微眯着眼打量着他,微微沉思。 “陛下不顾这些年修炼的功法了?”倪胭勾着嘴角,态度莫名。 姬明渊捏着倪胭的下巴,把她扯到面前,阴冷地逼视着她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阴森,可怖到让倪胭以为他下一瞬间真的会掐死她。 姬明渊却忽然笑了,说:“孤注一掷是蠢人的做法。” 他平日里是很少笑的,忽然笑出来,倪胭才发觉他也有一双桃花眼。倪胭抬手,手指轻抚他的眼角,轻声说:“陛下应当多笑一些。” 姬明渊身体里的药效迅速起了作用,他捏着倪胭的肩膀,将她推到床上去,让她跪趴在床上,掀开她身上早已湿乱的长裙,倾身压了下去。 床榻晃动,伴着两个人的喘息声。 姬明渊脊背皮肤下的血脉逐渐由青色变为黑色,隐隐有着黑色的流光在浮动。他的眸子也逐渐深下去,漆黑一片。 门外,温持元眼中的泪已经散去,他面无表情,目光有些空洞。 姬明渊没有让倪胭留宿,下半夜,他用棉被裹着倪胭,将她抱回了青檐宫。他将倪胭放入床榻时,倪胭拉住他的手腕。 姬明渊凉薄地睥着她,毫无半分温存。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姬明渊先开口:“还有什么事?” “陛下失了功力,以后青檐保护你。”倪胭望着姬明渊说。她身上的被子滑下去,露出娇嫩的肩臂,以及上面星星点点的痕迹。 姬明渊瞥了一眼他留在倪胭肩臂上的痕迹,推开倪胭的手,将她的手臂重新放入被中,将被子往上拉,甚至将倪胭的下巴也遮住。 “管好你自己。”一如既然凉薄无情的口吻。 倪胭望着姬明渊转身离开的背影,缓缓勾起嘴角。 · 倪胭懒懒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轻晃,长长的裙摆拂过地面的绿色草丛。 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姬明渊会帮她,甚至在她的原本的计划里姬明渊是不会帮她的,那样她通过下一步计划反倒有信心把他的第四颗、第五颗星逼出来,与此同时还能把温持元的第六颗星逼出来。没想到姬明渊竟然选择了帮忙,所以姬明渊的星图里只亮起了第四颗星。至于第五颗星,倒需要倪胭再去想别的办法了。 姬明渊打乱了倪胭的计划。 不过倪胭现在并不想去思考怎么得到姬明渊的第五颗星,也不想去思考姬明渊为什么会这么做。她现在更愁的是温持元。 原本想利用这次机会逼出温持元的第六颗星,谁曾想到因为变故,不仅没逼出来温持元的第六颗星,他先前已经亮起的五颗星居然灭了四颗。 倪胭扶额轻叹。 “阿姊……”付红棂遥遥喊了一声。 倪胭凉凉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付红棂咬咬牙,还是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踩过草丛走到倪胭面前去。她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生怕这些茂密的草丛中会遇见些虫蛇。她走到倪胭面前,稍微松了口气。 倪胭懒懒靠在秋千上,连问付红棂有什么事情都懒。 付红棂等了半天看倪胭一直不理她,她还是主动先开口:“阿姊,陛下要放我出宫去。” 倪胭撩起眼皮瞥着她,问:“所以?” 第192节 “所以……”付红棂咬了咬嘴唇,“是不是因为阿姊不喜欢我,然后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倪胭嗤笑了一声。 她拿出几分兴趣,问:“付红棂你很喜欢陛下?” 付红棂点了点头,回答:“当然,陛下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哪有女人不想嫁给最厉害的男人?” 倪胭托腮,问:“因为他是陛下?如果他不是陛下你可还喜欢他?如果穿着龙袍的人是别人你可愿入宫做妃子?” 付红棂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陛下如果不是陛下了,我是不是还喜欢他。陛下怎么可能会不是陛下呢?唔……第二个问题,如果穿着龙袍的人不是他,是别人,我想……我也愿意入宫做妃子……” 付红棂眼中的茫然逐渐散去,好像终于想通了一点点。 倪胭怜惜地摸了摸这个姑娘的头。 付家几代忠烈,到了这一代只剩下姐妹两个,姐姐穿上戎装征战天下,对于天下人来说她是崇拜的女英豪,可是对于付家人来说却是另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的亲人。所以付家女眷们把付红棂保护得太好了,乃至于她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人心险恶。 倪胭将手递给一旁的小宫女,由小宫女扶着起身下了秋千,拖着曳地的裙摆施施然离开。 付红棂站在原地默默望着倪胭的背影,她眨了眨眼,干净澄澈的眼眸中映出倪胭的背影。她忽然想起幼时阿姊离开的那一幕。 · 回去之后,倪胭随意扫了一眼庭院中并没有看见温持元的身影,她随口问:“温持元呢?” “回娘娘的话,从今儿个早上起就没看见他。” 倪胭点点头。 用了晚膳,还是不见温持元的身影,倪胭略一思索,不要宫女跟着独自悄声出了青檐宫。 她稍微动用了一点妖法,便找到了温持元。 一处比较偏僻的树林里,温持元蹲在角落里燃烧纸钱。听见脚步声,他面色瞬间冷下来,藏在袖中的暗器落入掌心,敏捷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在看见来人是倪胭的那一瞬间愣了愣。 倪胭走到他面前,瞧了一眼地上的纸钱,问:“亲人的忌日?” 温持元将掌中的暗器收了起来,说:“是。宫中不许私自燃烧冥纸,所以微臣偷偷跑到这里来,请娘娘降罪。” 倪胭没说话,她蹲下来,将一旁的一摞纸钱弄散,扔进火中。温持元默默注视着倪胭的动作,见她如此,他眸中一片暗色,说:“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弄脏娘娘的手。” 倪胭没接话,而是继续燃烧着纸钱,问着:“你的家人是怎么过世的?” “彼时年幼,微臣不记得了。” 倪胭转过头去看他,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但是整个人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倪胭将手中剩下的一些纸钱塞入他手中,起身离开。 温持元望着倪胭的背影,心里一阵绞痛。 倪胭掌心里,温持元的星图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和第五颗星同时亮了起来。然而当倪胭回到青檐宫时,温持元的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和第五颗星又同时熄灭,只留了第一颗。 倪胭甩了甩手,睡觉。 树林中,温持元望着已经燃尽的冥纸,眼神有些空洞。 他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身为一个阉人,根本没资格谈什么喜欢。更何况她是尊贵的妃子。以前温持元总是忽略掉倪胭的身份,可是这一次,他守在门外听着她和姬明渊欢好,那些旖旎之音萦绕在他耳边,成为痛苦的折磨。 她是姬明渊的女人,她爱着姬明渊。 而姬明渊是他的死仇。 他既没有资格爱她,也不能爱上死仇的女人。 温持元合上眼,藏起眼中的恨意。他潜伏在宫中已经太久了,久到的确该出手了。他一直知道刺杀姬明渊很难,可是他担心再这样日复一日熬下去,会将他所有的勇气磨没,让他更不敢下手。 不能再耽搁了。 温持元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决定出手。 · 清荷铺满鲤池的时候,倪胭得到了萧却称帝的消息。 一眨眼,竟然过去了半年。 半年前,萧却回到姚国,果然不出倪胭所料,姚国皇帝责怪他办事不利,甚至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权,更要斩草除根,判了他一个满门抄斩。他在心腹手下的帮助下逃出牢房匆忙赶回家中,家中父母已经被姚国皇帝下令杀害。 萧却一怒之下揭竿而起。 姚国皇室腐朽,气运降尽。萧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披荆斩棘,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稳稳坐上龙椅,并排除异己,将那些不服之人奚数斩杀。 半年时间,姚国已经改朝换代,成了萧国。 “半年,比我想得要短一点。”倪胭心满意足地勾唇。 “娘娘。”小宫女在外面叩了叩门,恭敬地禀告远远看见姬明渊朝这边来的身影。 倪胭随意应了一声,也没怎么当回事。宫中礼节繁复,倪胭倒也不是抵触行礼,而是她总是不知不觉中忘了自己是个妃子是需要行礼的,久而久之,她见到姬明渊也没了行礼的习惯,姬明渊也默许了。 姬明渊是过来睡觉的。 自从那一次,他时常会过来,偶尔也会召倪胭去他那里。他还是那副凉薄无情的样子,没见得对倪胭比以前好。他的凉薄无情不仅体现在床下,也体现在床上。没什么温存,几乎每次都是直奔主题。有时候倪胭也会拉着他玩些小花样,他倒是不会拒绝,只是也瞧不出来特别的兴致。 有时倪胭意乱情迷时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永远都是冷静的。倪胭便笑笑,随他怎么样,她自己开心了就好。 今天姬明渊比往常更能折腾倪胭,像是在发泄一样。 倪胭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笑得很坏:“因为萧却称帝的事情?陛下是在罚我吗?” 她吃吃地笑:“陛下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谁?萧却?”姬明渊捏着倪胭的下巴,薄唇抿出一道狂傲的冷笑。 “对,陛下谁也不怕,天下无敌。”倪胭拉开姬明渊的手,凑过去吻他“不过可惜天下第一的武功被一个女人给毁了……” 姬明渊脸色冷下去。 倪胭笑得千回百转,妖气冲天。 “恐怕要让爱妃失望了。”姬明渊冷笑着将倪胭拉回来,压在身下。 倪胭从姬明渊墨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她微微蹙眉,开始怀疑姬明渊的武功难道没有被废?她想试他一试,偏偏姬明渊倾身压上,她“唔”了一声,微眯了眼。整个人就像花骨朵儿伸展花瓣怒放的瞬间。 算了,以后再说。 第二日倪胭起得很迟,她懒懒散散地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云鬓。 麦宝儿急匆匆跑进来,惊呼:“娘娘不好了!” 穗宝儿在一旁瞪她一眼:“咱们娘娘好好的呢,什么不好不好的,会不会说话。” 麦宝儿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忙说:“是奴婢说错了,娘娘恕罪!” 倪胭拿起剪子修剪梳妆台上的一瓶插花,漫不经心地问:“慌慌张张地到底是什么事情?” “温持元居然是反贼!他竟然想刺杀陛下!” 倪胭一愣,手中的剪子一个不小心将花骨朵儿剪了下来。她将剪子放在一旁,捡起落在桌子上的花骨朵儿,许久之后才说:“怪可惜的。” 倪胭略一沉吟,吩咐宫女去打听温持元现在还活着没,倘若活着被关押在哪里。以倪胭对姬明渊的了解,他这样谨慎的人不会立刻斩杀温持元,一定会派人审讯温持元有没有同伙和主谋。 倪胭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温持元果然还活着,被姬明渊下令关押在死牢。 又是死牢。 上次倪胭去死牢中故意放了萧却,如今倘若再故技重施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于姬明渊已经不会让她再擅自进入死牢。 不过三界之中还没有倪胭去不了的地方。 倪胭继续悠闲地修剪着花枝。 入了夜,牢房中安静下来。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持元蜷缩着躺在牢房角落。他合着眼,一动不动,像是死人一样。 一阵清风从高高的小窗户吹进来,随着吹进来的还有一绺儿银色的浮光。浮光沉淀,倪胭出现在牢房中。她蹲在温持元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然后手掌轻轻抚过,让本就昏迷中的温持元睡得更沉一些。 她再一挥手,牢房中空空荡荡。她和温持元都不见了踪影,而是出现在了城郊的一处破庙中。 温持元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浮现一阵迷茫。不久之后,他眼中的迷茫一点一点散去,逐渐变成惊讶。他看见倪胭坐在他不远处,似乎正在火堆上熬粥。 难道是他的梦? 胸肺之间一阵难忍的疼痛,温持元剧烈地咳嗦起来。 倪胭放下钥匙赶到他身边,扶着他坐起来,关切地询问:“你怎么样?” “真的……是娘娘?”温持元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迷茫。 “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倪胭忍俊不禁。 她扶着温持元,让他倚靠着一尊倒塌的佛像。然后她去盛了些药膳粥重新走过来蹲坐在温持元身边。她轻轻吹了吹汤匙上的药膳粥,将汤匙递到温持元嘴边,说:“应该不烫了。不过我没尝,你试试看,如果烫的话,我们凉一凉再吃。” “微臣身份低微承受不起!”温持元慌忙说。 倪胭板起脸:“原来在你眼里我们只是主仆的关系?” 温持元很想问一句“难道不是吗”,可是看着倪胭微微有些生气的脸,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他心中也升起困惑,她说不止是主仆,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虽不知答案,温持元心里慢慢染上了几分喜悦。 “张嘴呀。” 温持元抬眼望着倪胭,张开嘴将倪胭喂过来的药膳粥吃下。 “烫不烫?”倪胭问。 温持元答不上来。他连自己刚刚吃的是什么都答不上来。 倪胭的眉头拧起来,她索性不再问温持元,又用汤匙盛了一点药膳粥自己尝了尝。温持元盯着她的动作,心跳莫名变快。因为他刚刚用过那汤匙…… “刚刚好。”倪胭笑起来,又用勺子盛了点药膳粥递给温持元,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温持元一直盯着倪胭,目不转睛。 直到将一整碗药膳粥都吃了下去,他才慢慢从呆愣的状态中缓过来。他问:“娘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神仙施救吧。”倪胭冲温持元眨了眨眼,收拾了碗筷,去了寺庙的后屋。她很快抱回来一大盆调好温度的热水放到温持元面前。 “娘娘这是……”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脏又臭?”倪胭将棉帕放入水中浸湿,又将棉帕拧干。水还是有些烫的,她拧棉帕的时候小心翼翼,手指翘着,拧记下,便活动一下手指。 温持元一直望着倪胭的动作,只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好看,即使是做这样的粗活也比宫中的那些宫女们好看得多。 “娘娘,我自己来!”温持元后知后觉地开口。 第193节 “手还抬得起来吗?”倪胭问。 温持元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处绑着一块木板。他隐约想起来,他的手腕被姬明渊震碎了手骨。 倪胭将棉帕放在一旁,去脱温持元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温持元慌忙说:“娘娘,真的不用了!” “你不嫌弃脏臭,我可嫌弃。” 温持元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他仍旧抵触倪胭来脱他的衣服。他用左手挡在身前。 倪胭抬起眼睛,静静望着他,问:“温持元,你身上我哪里没摸过?” 温持元的脸迅速红了个透。 那些记忆几乎是“轰”的一声朝他砸了过来。他放在身前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倪胭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仔细给他擦身上的污渍,又用外伤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温持元低着头端坐在草垫上,他拉过一旁的脏衣服遮在自己的下身处。他总是不能忍受残缺处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他心里的女人。 倪胭花了些时间才将他上半身的污渍血痕擦去,她轻推温持元的肩膀,说:“躺下去。” 温持元依言而做,下一刻他便感受到遮挡在身上的衣服被倪胭扔开了。她把遮挡的衣服扔得远远的,想来实在是嫌弃它。 温持元紧张地躺在草垫上,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绷紧,他觉得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倪胭的掌心倒了外伤药轻轻揉在温持元腿上的淤青处。她的手是软的,她掌心的药是辣的。两种触觉交融,彷如生与死的折磨。 当倪胭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涂好了外伤药,起身去拿干净衣服时,才发现温持元已经泪流满面。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 温持元苦笑:“娘娘如此,是恩情亦是折磨。温持元残缺之躯从未现于人前,偏偏娘娘两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温持元,我从未觉得你与其他男儿有所不同。”倪胭打断他的话。 温持元转眸望向倪胭,眸中带着几分不相信,他扯了扯嘴角,说:“娘娘何必安慰微臣?” “我花费心思救你、安慰你的理由是什么?”倪胭问。 温持元果然被问住了,他愣愣望着倪胭,答不上来。 “温持元,美人迟暮英雄会老,战争过后,多少缺胳膊断腿的战士荣归故里,比起他们你缺的二两肉又算得上什么?”倪胭朗声微顿,她的声音软下去,如水一般,“温持元,我从未因为你比其他男人缺的那一点肉觉得你与他们不同。” 温持元闭上眼睛压下所有苦涩,可紧紧他紧闭了双眼,眼泪还是从眼角流出。这么多年的委屈,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宣泄口。 倪胭把他揽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泪湿透了她肩上的衣衫。倪胭没有再安慰他,而是轻声哼唱了一首很古老的民谣。那民谣没有词,只是简单的调子。可是由着倪胭轻轻哼唱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老韵味儿,有一种让人能够放松的魔力。 温持元抱着倪胭哭了很久。这一场眼泪是他五岁时满门被斩时忍下的泪,憋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哭了个痛快。 很久之后,温持元靠在倪胭睡着了。倪胭轻轻将他放下来,让他躺下,她也打了哈欠,靠着他睡去。 当然,温持元灭掉的那几颗星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不仅曾经熄灭的五颗星重新亮起,第六颗星也亮了起来。 醒来,温持元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他问:“娘娘,你这次帮了我,陛下那里……” 倪胭将食指抵在唇前,她勾唇展颜,温柔笑着说:“不需要管我。我自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只需要担心你自己。” 温持元叹了口气,说:“我从五岁起,这一生的目标便是杀掉姬明渊为全家报仇。如今死仇未报,我恐怕再也不能靠近姬明渊。这仇今生恐难报。” 倪胭想了想,说:“报仇并非只有伺机刺杀一种手段,你可有想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温持元转过头来看向倪胭。 “去姚国吧。哦不,如今已经是萧国了。去找萧却,你了解姬明渊的习惯,这就是你的投名状。你想杀姬明渊,萧却也想。” 温持元的目光逐渐坚定下来。 倪胭将一些碎银塞给温持元,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我走了。” 倪胭起身。 “你要回宫?” 倪胭望着寺庙外守着的暗卫,翘起嘴角。一个两个三个都问她是不是要回宫,可如今的情景下她不回宫还能去哪儿?这些臭男人们不想她回宫,倒是把姬明渊弄死呀。 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155章 弃妃祸国〖11〗 倪胭刚走出破败的寺庙没多久, 隐在暗处的侍卫现身, 迎上倪胭,躬身行礼:“属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宫。” “只接我?”倪胭回头看了一眼破庙的方向。 侍卫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说:“属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宫,陛下未曾明示其他。” 倪胭有些意外。姬明渊这是放过温持元了?按照他的性子难道不是讲究一个斩草除根? 姬明渊谨慎, 倪胭也不大意。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转动, 瞬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破庙里的温持元送到另外一处她所幻化的一模一样的破庙中。这样,不仅这些侍卫不会觉察温持元不见了,就连温持元自己也不知道他被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倪胭朝着山脚下的马车走去。她上了马车,才发现姬明渊坐在里面。他一身玄色衣袍端坐挺立, 即使合着眼,也藏不住周身的威压气场。 倪胭颇为意外地愣了一下。她扶着车壁,走到姬明渊身边坐下,笑着说:“侍卫不足, 需要陛下亲自来抓人吗?” 她再凑过去一些, 声音也低下去:“还是陛下担心我又跑啦?” 姬明渊睁开眼瞥了她一声,沉声下令:“回宫。” 化妆成寻常车夫的侍卫立刻挥鞭赶马。 不理人吗? 倪胭便用指尖挑起一绺儿姬明渊的长发缠在指上把玩, 像他以前对她那样。倪胭偏过头, 用小指挑出一绺儿自己挽起的长发,然后将自己的头发和姬明渊的头发系在一起。 姬明渊看着她的动作。 马车忽然拐弯一阵晃动,倪胭“唔”了一声朝一侧歪去。系在一起的头发拉动头皮疼了一下,下一瞬,系在一起的长发松开落下。 倪胭揉着头皮,望着重新落回姬明渊肩上的长发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轻声呢喃:“什么结发,根本系不住的……” “陛下被扯疼了吗?”她伸出手去揉姬明渊的头。姬明渊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倪胭想了想,收了脸上的笑,严肃下来:“我能不能跟你求情放了温持元?我在宫中时身边人不多,他对我很忠心。” 姬明渊冷笑了一声,道:“为了他杀了静妃,为了他劫狱,只是因为他的忠心?青檐宫中日日夜夜,破庙中孤男寡女,你们都做了什么,嗯?” “陛下以为我们能做什么呢?”倪胭反问。 姬明渊审视着倪胭的眼睛,沉默下来。 萧却也好,姬星河也罢,不过她报复的计划,而温持元呢?姬明渊说不准。 倪胭软软趴下来,伏在姬明渊的膝上,将脸埋在他玄色的衣袍里,闷声开口:“陛下,你终于把青檐装进了心里是不是?陛下为了救我放弃坚持这么多年的功法,二十年,已经是最后一年了……放红棂出宫也是因为我对不对?亲自出宫寻我是担心我和上次一样离开你?担心我和温持元私奔?我回来了,陛下还是放了温持元也是因为我对不对?” 她埋在姬明渊玄色衣袍里的脸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去看姬明渊,带着乞盼地询问:“陛下已经喜欢上了青檐对不对?” 姬明渊盯着她的眼睛,这双含着一汪秋水的眸子盈盈亮色。 他抬手将倪胭挑出来的那一绺儿发掖到簪后,冷酷无情地开口:“不对。谁告诉你孤二十年只会练一种功法,失去其中一种又有何妨?放红棂出宫是嫌她太蠢。放了温持元是因为他这种货色入不了孤的眼,成不了孤的敌人。至于亲自来抓你,那是因为孤的青檐太狡猾。如今交战在即,不能再让你耍花招。” 倪胭坐起来,她望着姬明渊嘟起嘴,倔强地说:“我不信!” 明明口气倔强,偏偏眼睛里的光还是暗了下去。 姬明渊面无表情地合上眼闭目养神。身边是车夫的叫喝声和车辙的辘辘声。身侧的倪胭似乎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之后,姬明渊才略诧异地睁开眼,然后便对上了一双泪眼。 倪胭睁大了眼睛一直望着姬明渊,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姬明渊心口忽然滞了一瞬。 “别在孤面前哭。”他听见自己这样冷梆梆地说。 倪胭立刻转过头去,背对着姬明渊,却哭得更凶,双肩抖动,啜涕声不休。 马车逐渐离开郊外,走入城中,路边的叫卖声也逐渐多了起来。姬明渊掀开垂帘,往外面扫了一眼。他叫停了马车,坐在前面的车夫旁的侍卫立刻赶了过去。姬明渊手指一指,侍卫立刻将他要的东西买了回来。 马车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过来。”姬明渊开口。 倪胭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却并没有听他的转过身去。 姬明渊将手搭在她的腰侧,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到腿上。倪胭挣扎着想要下去,还未得逞,嘴里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甜味儿一点一点在嘴里蔓延开。 是糖。 倪胭盈着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地望着姬明渊,样子瞧上去有些傻。 姬明渊低头在纸包里的糖果里挑了挑,拿了一块放进嘴中,漫不经心地吃糖。 “陛下是在哄我吗?”倪胭问。 “拉拢人心。”姬明渊回答得一本正经。 “就是在哄我!”倪胭眼睛里还挂着泪,嘴角已经翘了起来,“我要吃陛下那块。” 姬明渊无聊地把一袋子糖果都塞给她,倪胭却不要,她凑到姬明渊面前,迅速将嘴里糖果送进姬明渊口中,小巧的舌头灵敏地将他口中的那一块糖果卷入口中。她弯着眼睛,对姬明渊傻乎乎地笑着。 姬明渊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缓慢抬手将她粘在眼睫上的泪水抹去。 倪胭没从姬明渊的腿上下去,反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怀里,低着头认真吃着袋子里的糖果。 姬明渊半眯着眼盯着她,觉得这女人真好哄。 倪胭忽然抬起头望他,说:“陛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 姬明渊怔了怔。 “只要陛下对我好一点点,就一点点,青檐就会很满足了。”倪胭将手心贴在姬明渊的胸口,“青檐想要被陛下放在心里。” 她手指慢慢弯曲,在他的心口一笔一划写她的名字。 姬明渊沉思了半晌,才道:“人心牵绊最是麻烦,不如扔掉。”他顿了顿,“孤没有心。” 这次换倪胭怔住。她抬起头重新望进姬明渊的眼中,眼中装出来的情愫褪去,那是属于珍珠娘的眸光。 姬明渊忽然皱起眉,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忽然之间有了什么变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风吹起窗侧垂帘,倪胭不经意间看见姬星河坐在百肴楼三楼喝酒。倪胭心里一动,立刻收起属于珍珠娘的情绪,又变回了付青檐。她将手指滑进姬明渊的指缝,向他撒娇:“陛下,咱们平日里没有机会出宫,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是不是该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姬明渊拖长了腔调,带着漫不经心的不相信。 第194节 “好吧。我招了。我是想下去逛逛,再买些民间的小食。” 姬明渊眼中的审视稍淡。 倪胭继续晃着姬明渊的手,撒娇着说:“陛下当真不陪我吗?” 回答倪胭的是姬明渊的一声“停车”。 姬星河坐在百肴楼三楼最好的包间,听着伶人唱着哼哼呀呀的小曲儿,吃着美味佳肴,偶尔望一眼窗外远处山峦的景色。他不经意间一瞥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倪胭。姬星河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可是他立刻又看见了倪胭身侧的姬明渊。 “别唱了!”姬星河一挥手赶走所有唱曲儿的伶人,他起身立在窗前,死死盯着下面的倪胭和姬明渊。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敢相信,他那位冷血无情恨不得将一切奉献给天下一统大业的皇兄,正在陪着女人逛街。 “其实这个人不是皇兄,是皇兄的双胞胎兄弟吧?”姬星河喃喃自语,又迅速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呸,我明明才是皇兄的双胞胎弟弟!” 脸上的红翡翠面具有些歪了,姬星河无奈地把它扯正。 姬星河看着看着,眼底最后一丝笑也消失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欢皇兄,甚至她主动来招惹他也是为了激怒皇兄。姬星河一直没当回事儿,因为他确信皇兄心里没有她。姬星河甚至觉得自己的出现简直就是拯救姬明渊和倪胭两个人。可是如今看着陪在倪胭身侧的姬明渊,姬星河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姬明渊。 虽然跟在倪胭身侧的姬明渊面无表情,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可是姬明渊不经意间瞥向倪胭的目光瞒不了姬星河。 “皇兄对她动、动情了?”姬星河觉得不可思议。 姬星河踉跄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发闷。 姬星河了解姬明渊的不择手段,因为知道姬明渊对倪胭没有感情,所以姬星河可以嬉皮笑脸地跟姬明渊讨女人。可是如今姬明渊对她动了情,姬星河若再跟他提出要倪胭,那就是真的夺兄嫂…… 姬星河脸色一白,瞬间狼狈。 如果是姬明渊想要的东西,他争不过,也绝对不能去争。当姬星河知道姬明渊对倪胭动情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倪胭在一个小摊贩那里挑中了两面婴儿手掌大小的铜镜,举到姬明渊面前让他挑选。姬明渊面无表情,显然是懒得搭理她。倪胭不甘心地又往他眼前送了送,两面小镜子几乎贴到姬明渊的脸上。姬星河听不见她说什么,可是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在撒娇。 依姬星河对姬明渊的理解,他定然不耐烦,就算面上不显,也不会再留在这里蹉跎时间。可是姬星河眼睁睁看着姬明渊不紧不慢地接过两面铜镜挑选了一会儿,选中了一个递给倪胭。他认真的样子和批阅奏折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姬星河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应该退出。也就是他决定退出的那一瞬间,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五颗星亮了起来。甚至第六颗星也跟着闪烁了一下,又再次暗下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比得不到更让人千回百转牵肠挂肚。 倪胭垂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任务达成,她不再停留,拉着姬明渊回到马车。 姬星河靠在窗边,遥遥望着倪胭和姬明渊一起登上马车,马车门关上,彻底看不见了倪胭的身影。姬星河觉得似乎该离开京城了。 马车往前走,风将一侧的窗幔往后吹去,露出倪胭缠在姬明渊怀里与他亲吻的画面。 姬星河愣住了。 直到马车走远,姬星河才脸色惨白的长长舒出一口气。 “皇兄……” 姬星河往外跑去,一路跌跌撞撞。 他一口气跑到楼下,姬明渊的马车已经走远。他今日晃悠着走来百肴楼,既没有乘车又没有骑马,此时两条腿定然追不上姬明渊的马车。 “漓王,您这是怎么了?”随从急忙从百肴楼里追出来。 “快,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倪胭和姬明渊回到宫中,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姬明渊身后,跟着他去躬清殿。姬明渊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没阻止她。 侍卫守在躬清殿门外候着姬明渊。 姬明渊走进去,于长榻后端坐。侍卫跟进来看一眼姬明渊身侧的倪胭,犹豫了一下,询问地看向姬明渊。姬明渊略一颔首,侍卫这才禀告。 他是被姬明渊派去调查温持元的身世。 原来温持元出身,温持元的父亲满腹诗书颇富才华。当年姬明渊登基之后没几年,朝政还不稳。温持元的父亲经常写一些讽刺时政亦或怀古伤今的诗句。文字这东西,最是说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煽动时人情绪。 姬明渊大手一挥,彻查这些怀古伤今的诗词文章,略有不妥,禁之。而那些写这些诗词文章的文人全部严办。一年之后,民间再无期期艾艾恐国运将尽之言。因此事斩杀的人也十分多。 温持元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倪胭安静地听着,弄清楚温持元的深仇大恨之后,不由沉默。大抵世间之事都需要从多个角度来看待。倪胭想,若她是温持元恐怕定然要杀了姬明渊报仇,可若她是姬明渊在当时内忧外患的动荡朝局之下也会这么做。 倪胭侧过脸看向姬明渊,想来他是故意让她知道温持元与他的深仇大恨。倪胭想了想,对姬明渊实话实话:“若我是陛下也会这样做。” 姬明渊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孤要处理政事,你还要留在这里?” 倪胭低下头看自己的掌心。没错,姬明渊的星图的确是只亮了四颗星。对,四颗星。 倪胭真的很怀念那些初始星图就有三五颗星的小可爱们啊! “皇兄!”姬星河匆匆赶来。他骑着马到了宫门必须下马换软舆。他嫌弃软舆太慢,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 姬明渊瞥了他一眼,问:“何事?” 姬星河舒了口气,忽然抬手,手中的暗器朝姬明渊射去。姬明渊皱眉,用手中的奏折将暗器挥去。 下一瞬,姬星河已经到了姬明渊身前,一掌打在姬明渊胸前。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姬明渊向来挺直的脊背弓起来,他忽然咳嗦了一声,黑色的血落在长案上的奏折上。 隐在暗处的隐卫迅速现身,将姬星河围住。 倪胭盯着奏折上黑色的血迹拧了眉。 姬明渊从容地抬手,自有人递上干净的帕子。他将唇上沾染的血迹擦去,挥了挥手,开口:“都退下。” 呼吸间,一屋子的隐卫消失。 姬明渊看向姬星河,问:“你又发什么疯?” “破了?” “是。” “因为她?”姬星河指向倪胭。 姬明渊顺着姬星河的手看向倪胭,他淡淡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说:“足够了。” 姬星河不可思议地摇头:“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你闯进宫就为了质问孤这等小事?”姬明渊的脸色冷下去。 “小事?”姬星河几乎是怪叫了一声。 倪胭没有再听兄弟两个的争执,她走出躬清殿,沿着长长的甬道往青檐宫走去。 “白石头,你这系统有答疑的功能吗?”倪胭问。 “遇到了难题?” 倪胭停下来,回头望向躬清殿的方向。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好像有些看不懂姬明渊。”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才说:“还记得雪无吗?” 倪胭眼前晃过雪无干净的眼睛。 “记得。” “姬明渊和雪无这两个人表面上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倪胭心里一动,已经隐约明白了白石头的意思。她微微蹙眉,不是太确定地说:“雪无的佛,姬明渊的……天下?” “对。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了太多的东西。放弃吧,姬明渊的第七颗星你拿不到。” 倪胭自然是不信的:“雪无的第七颗星我不是也拿到了?” “这不一样,雪无的第七颗星不是你拿到的,是他大悟之后心中慈悲赠予你。更何况爱苍生与爱一人,大爱与小爱皆为爱。”白石头顿了顿,“你可以手段使尽拿到姬明渊的第五颗星和第六颗星,他五星时对你的好可能超过别人七星时对你的好,但是他的第七颗星是不会亮的。第七颗星为痴狂,他毕生的痴狂都已经献给了江山。” 倪胭眉心紧蹙。 即使白石头说了这么多,可是在倪胭的世界里没有失败,更没有放弃。 白石头自然觉察出来了,他笑着叹了口气,道:“一个任务而已,失败了可以再换下一个。更何况这个世界四个攻略目标,你只要拿到另外三个人的星图也算是很不错的成果。” “不。”倪胭神情中带着天生的傲慢,“就算任务失败,我也要把姬明渊的七颗星拿到手。” 倪胭重新回到躬清殿,姬星河已经不在了,姬明渊端坐在长案后,肃容翻看奏折。姬明渊和姬星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性格相差太大,反倒让人忽略了他们相似的长相。初见时,倪胭觉得姬星河挑着桃花眼的样子美得很,时间久了,她又觉得姬明渊肃容处理朝政的样子更吸引人。 倪胭走到长案一端,挽起袖子,仔细研了墨。然后她走到姬明渊身侧蹲下来,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腿上,微微仰着头望他,说:“明渊,把我的铠甲还给我。” 姬明渊批阅奏折的朱笔停下,转过头看向倪胭。 “你说过倘若有一日我明白那身戎装真正的意义就会再把兵权交到我手里。”倪胭弯起嘴角,“为你与为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并不矛盾。如果合并诸国一统天下是你的志向,那从今日起便也是我的理想。” 姬明渊心中微动。 “同样的……”倪胭拉住姬明渊的手,将他的手捧在掌中,“江山和美人也并不矛盾。你的美人可以陪你上阵杀敌打天下,也可以为你……” 倪胭没有再说下去,眉眼中带着魅惑的笑意,让她整个人温柔成水。 姬明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倪胭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送上她的吻。 苏公公急忙将殿门关上,关掉殿内的旖旎画面。 倪胭趴在姬明渊的怀里想,这好像是姬明渊第一次与她欢好时没有板着脸,终于有了几分投入。 · 三个月后,姬国与萧国正式开战。 倪胭重新回到了军中,姬明渊虽然给了她兵权,但是并没有把所有兵权都给她。而一品上将军的位子竟然给了姬星河。 这倒是姬星河这些年第一次带兵。加之姬星河往昔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吊了郎当的闲散王爷,此举遭到了朝中文武百官的阻扰,然而姬明渊力排众议一意孤行。 “付将军,陛下怎么想着突然把帅印给了漓王?”赵浪皱着眉,怎么都想不通。 倪胭笑笑。 姬星河这人平时给别人的印象可不太好,可是姬星河这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这帅印,他拿得起。反倒是姬星河不羁的性子不想参与朝政亦或是军中的事情。想来姬明渊能说动姬星河任职也费了不少心思。 倪胭望着远处操练的兵,猜出了姬明渊是如何说动姬星河的。或许姬明渊跟本不用说什么,只是告诉姬星河倪胭出征会有危险,姬星河便将这帅印接了。 瞧,即使姬明渊心里装了倪胭,照样利用。这天下人就没有他不能利用的人。 这仗一打起来,时间过得倒也快。转眼又是小半年。这半年里,倪胭虽然一直在带兵打仗,但是始终没有对上萧却。而这一回,她终于对上了萧却。 两军对峙,萧却一身红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遥遥望着对面的倪胭。倪胭一身银色戎装,长发高束,将整个人的身形拉长,即使是这样厚重的盔甲,也显得她纤细瘦长。 “为了你的皇帝而战?”萧却遥遥喊话。 倪胭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呼:“为了身后百姓!” 第195节 萧却远远望了倪胭很久。 “驾!”他挥着马鞭,独身赶马朝倪胭跑去。 倪胭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一旁的赵浪,也孤身赶马迎上萧却。 风吹起黄沙,倪胭和萧却立在两军之间。萧却望着倪胭的眼睛,问:“怎么没等我去接你?” 倪胭哑然。她笑笑,别开眼。 萧却仍旧死死盯着她,继续说:“还是你已经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姬明渊的真心?” 倪胭没回答萧却的话。她回过头来,目光坦荡地望着萧却,道:“萧将军,我们现在是敌人了。” 她怎么能这么坦荡? 萧却眼前浮现的却是山洞中那一晚她的一颦一笑。不过她说他们现在是敌人。 敌人?那就敌人罢。 “付青檐,你赢不了我。”萧却道。 倪胭的笑容里带着些骄傲,她说:“倘若我孤身一人倒是愿意输给你赔罪。只是如今我身后站了无数将士,将士之后还有国中百姓。我付青檐唯有一战到底。” “我不会手软。” “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拉着马缰调转方向,朝着两方兵马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然到底兵力悬殊,姬明渊又下了命令让倪胭派身边副将带走一部分兵马支援其他地方。倪胭这方逐渐后退,到退无可退之处只能死守。 倪胭正在大帐中看着地图,赵浪匆匆赶进来,他走到倪胭身侧,望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地图,皱着眉说:“付将军,如今敌众我寡,陛下旨意需再坚持二十日。可是我刚刚查看了粮草,坚持二十日实在是有些困难。莫非陛下还给将军留了其他旨意。” 倪胭摇头。 赵浪连连叹气,说:“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虽军情紧急,倪胭倒是没有太多焦虑,平静地说:“陛下说了二十日,那援兵二十日之内必然会到。” “虽然陛下御驾亲征,可无涯山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陛下当真能够在二十日之内赶来支援……”赵浪满面愁容,低声絮叨着。 倪胭认为姬明渊既然御驾亲征,无涯山的战役便不成问题。可纵使他收了无涯山,如果他有了别的更合适计划,或者从一开始只是欺骗说出的二十日也是极有可能。 诚信与成功摆在面前,倪胭相信姬明渊会选择成功。 不过姬明渊过不过来支援并不重要,倪胭现在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 姬明渊的星图停在四颗星没动过。 姬星河因为姬明渊对她动了心,他的星图停在五颗星后,不再和倪胭接触。 萧却因为倪胭如今选择站在姬明渊这一边,显然已经失望,再难接近。他的星图也停留在四颗星。 温持元的星图最多,如今有六颗。但是如今不知他人在哪里,无法继续攻略。 现在犹如陷入了一个死局。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太久,必须想一个办法快速打破这个僵局。 倪胭轻叹了一声。 听见倪胭也叹了口气,赵浪以为她也是忧虑援兵之事,忙说:“付将军,您也觉得陛下二十日赶不回来对不对?” “报——”士兵一路小跑赶来,“禀将军,萧国派了人过来。” “想招降?”赵浪脸色冷了下来,“萧国的哪位将军过来了?” “那人说是付将军的故人,姓温。” 来人是温持元。 温持元走入大帐,身后跟着一个萧国的士兵。温持元望着一身戎装的倪胭,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赵将军,你先退下罢。”倪胭下令。 “可是!” 倪胭一个眼神看过去,赵浪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往外走。 倪胭上下打量了一遍温持元,问:“身上的伤都好了?” 她语气轻柔,彷如寻常的叙旧,没有多少军中的威严气势。一时间,温持元有些恍惚,忆起青檐宫中的年岁。 “多谢娘娘,微臣都已经痊愈了。” 倪胭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抿了一口,说:“萧却派你过来的?想让我投降?” “娘娘,姬明渊已经拿下了无涯山。可是他并没有赶过来,而是继续攻打北蔷山。” 倪胭神态悠闲,没有太多意外。 温持元倒是有几分焦急:“娘娘,您怎么还不懂?姬明渊他只是在利用你!他知道你和萧却的事情,他或许……是想利用你拖住萧却!” 倪胭喝着茶没抬头,懒懒地开口:“萧将军既然来了,又何必一直藏身在别人身后呢?” 那跟着温持元一并进来的侍卫正是易了容之后的萧却。 萧却朝倪胭走去,他停在倪胭面前,低头看她,说:“跟我走。” “还是你快些走吧,我全当你今日没有来过。若你再不走,我改了主意,可是会把你抓起来的。”倪胭慢悠悠说着,终于抬起眼睛看向萧却。她微微蹙眉,面露些许嫌弃,“易容就易容呗,干嘛弄得这么丑……” 萧却俯下身来,捏住倪胭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离开姬明渊,跟我走!” 倪胭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望着萧却那双即使易容也藏不住锋芒的眼睛,说:“萧将军,这不是一个女人选择和哪个男人好的事情。我是姬国人,姬国的将军。” 萧却的身体一僵,他望着倪胭,握着她肩膀的手终于松开。 “可是姬国的皇帝利用你,抛下了你!”温持元在一旁开口。 倪胭脱口而出:“这一身戎装所代表的意义并不是皇权,而是身后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倪胭看向萧却,表情严肃,正色说:“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只能以姬国将军的身份擒住你。” 萧却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终于看出来她的认真和决绝。他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点点头,苍然转身。他走到大帐门口忍不住回头望向倪胭,倪胭也一直在看着他,她眸中带笑,银色的铠甲将她的笑染上了几分皎丽,是别处再也没有的风华。 她是姬国的将军、贵妃,而他是萧国的帝王。她有她的坚持,他也有他的责任。今日他过来是为了最后的一丝不忍。既然她拒绝跟他走,他只能为了肩上的责任,再不手软。 萧却狠狠心,大步往外走。 “娘娘……”温持元皱着眉,想劝,可又知道他劝不了倪胭。他朝着倪胭行了宫中的大礼,毅然跟上了萧却。 倪胭望着杯中茶,面色平静。 第二十天,赵浪点算过粮草,下令将粮食挤出来一些留给明日,虽然最近这二十天军中将士每一天都吃不饱。 “不必了,今日将所有粮食用尽,无需留明日的量。”倪胭下令。 第二十天的傍晚,隐隐有雷声轰鸣。赵浪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立刻大喊:“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黑压压的兵马看不见尽头。 倪胭坐在马背上,停在河边等候。姬明渊带领兵马穿过溪流,停在她面前。 “还以为陛下不会来了。”倪胭弯着眼睛笑着。 “为何如此认为?”姬明渊一边不紧不慢问着,一边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罩在了倪胭的身上。 风有些大。 “因为很多人都说天下人皆是陛下的棋子,随时都可能被舍弃。” 姬明渊笑笑:“你又不是天下人。” “那我是什么人?”倪胭紧接着问。 第156章 弃妃祸国〖12〗 你是孤的心上人。 ——姬明渊在心里回答了她。 大军候着, 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倪胭只是轻笑着问了一句,没等到回答,也不再追问,和姬明渊说起如今军中的情况。 姬星河骑着马慢悠悠地趟过溪流, 他一直望着倪胭。倪胭偏过头与姬明渊说话, 一身戎装风姿飒爽,偏偏望着姬明渊时眼中带了几分女子的柔情。 姬星河缓慢赶了过来,停在姬明渊身后,倪胭这才看见他。她顿了一下, 将目光落在姬星河的脸上,微微笑了一下,又收回视线继续汇报军情。姬星河笑笑,他弯下腰在马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 无聊地叼在嘴里。 倪胭不经意间看向他, 见他这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姬明渊顺着倪胭的视线回过头,伸手拽开那根狗尾巴草, 用毛茸茸的一端拍了一下姬星河的头, 说:“能不能有个一品上将军的样子。” “臣领旨!”姬星河板起脸来,那张生动的脸立刻和姬明渊相似了起来。 在姬明渊没看见的时候,姬星河对倪胭使了个眼色。 · 因为援兵的到来,军心大安。夜里,除了当值把守的士兵,其他的士兵都能睡个安稳觉。 倪胭跟着陶埙的声音寻到半山坡, 她立在树下,微微仰着头望着斜躺在树上吹着陶埙的姬星河。 一曲吹完。倪胭开口:“漓王深夜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该不会是为了听你吹埙吧?” “来看月亮数星星啊。”姬星河指了指夜幕。 倪胭随之仰头,今日星辰璀然。 “来。”姬星河朝倪胭伸出手。 倪胭挑眉,没将手递给他,纵身一跃,跃到树上,坐在另外一条粗枝干上,她轻嗅一口夜间草木的芬芳,说:“漓王好雅兴。这一身戎装也遮掩不了漓王的本性。” 姬星河打了个哈欠,懒懒调整坐姿,一手托腮望着倪胭,说:“那身戎装是皇兄逼我穿上的,倘若有选择,我自然愿意永远春花秋月诗酒茶,醉在这山林间。” 他张开双臂,拥抱夜间的凉风,沉醉其中。 “漓王应该很希望战事结束,辞了军职,仗剑江湖,把酒问月,逍遥快活。” “那是自然!”姬星河摘了面上的红翡翠面具随意挂在枝杈间,没了面具,他的眼睛更像夜幕中的璀然星子。 “那么你呢?青檐,战事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一辈子困在后宫里?还是你想继续握着兵权?”姬星河叹了口气,“不累吗?” 倪胭想了想,才说:“陛下此番与萧国开战不过一个开始,他是打算一直吞并下去的。战事结束?那要多少年以后了。” 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手心里又重新长出来一层薄茧,她眸色稍显黯然,说:“星河,我已经三十岁了。” 第196节 在女子十五六岁成亲的姬国,三十岁的确不算年轻了。 “可惜了。女子的手不当是这样。”姬星河望着倪胭掌心里的薄茧,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倪胭倒是口气随意地说:“战争之下谈何性别。” “皇兄野心干嘛这么大嘛。”姬星河抱怨了一句。 倪胭摇摇头,说:“不。即使他不主动发动战争,周边几国也会攻打姬国。如此乱世,几国国土相交太近,国中资源又不足,交战、吞并是常事。陛下先发制人,倘若能早日兼并诸国一统山河,也是早一日结束战争。” 姬星河好笑地望着倪胭,说:“皇兄也说过类似的话。” 倪胭笑了笑,没接话。 “青檐,我约你出来是劝你小心一些。纵使皇兄待你与其他人,他到底是姬明渊。你也说了这场战役要持续很多年,战事本就危险,倘若有一日你成了阻挡他前进脚步的障碍,他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见倪胭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姬星河狠狠心,继续劝:“青檐,你别怪皇兄心狠。他三四岁时喜欢缠着奶娘,父皇便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奶娘。他七八岁时养了一只狗,对那只狗关心多了些,父皇便递给了他尖刀,逼他亲手杀了那只狗。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人任何事有所偏爱。即使是食物这种东西,他若是格外喜欢吃一种食物,便会再也不碰它。” 倪胭慢慢皱眉。 那些几十年前的记忆太过久远,姬星河重重叹了口气,“大概每一个帝王都有一统江山的大志。父皇御驾亲征在战场上失了双腿,便将所有的梦都扔到了皇兄肩上。皇兄自一出生,父皇便以帝王之术养育他,他接受的教育自然异于常人。” 倪胭打量着姬星河脸上的表情,笑着说:“所以漓王今晚约我过来又是为你皇兄说好话?” “萧却假扮侍卫来到军营见你,你将他放了。”姬星河顿了顿,“皇兄已经知道了。” 倪胭蹙眉,略惊讶。姬明渊的眼线果然遍布,连她也没有忘了监视。 “多谢漓王提醒。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去了。若是他再知道我偷偷来跟你私会岂不是更不妙?”倪胭挑起眼尾,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身后是漫天的星辰,然而所有的星辰不敌她眼中的亮光。姬星河有些恍惚。 倪胭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下去,带动枝杈间一阵轻晃,几片叶子翩翩飘落。 倪胭朝山下走,随着她的步伐,高扎的马尾一晃一晃。 “青檐。”姬星河喊住她。 倪胭在半山腰回过头,遥遥望着斜坐在树枝间一袭红衣的姬星河。姬星河那双桃花眼里盈满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他说:“待战事歇,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以天地为家游遍山川湖泊,品花喝酒,赏月数星星?” 他食指指了指夜幕漫天的星辰。 “就我们两个人,丢下无趣的姬明渊。”姬星河眨眨眼,“唔,我不介意那个时候你已经老了。” 倪胭仰起头望着天际的星辰,她收回视线,再望进姬星河眸中的星辰,说:“我从来不去想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 “这样。”姬星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事啊,我记着就行了,我等你呗。 姬星河在心里说。 即使他知道她的永远不会回头。那些短暂的记忆怎么支撑一生的回忆。他已经选择了放手,可若她被无情的皇兄伤害可怎么好?他痛的不是失败,而是他根本不能去跟皇兄争抢。他只能告诉她,他还能护着她,还能带她走,不论何时,即使当她老了。 下山的倪胭握紧右手,感受着姬星河亮起的第六颗星。 · 倪胭回到帐中,姬明渊换上一身玄色寝衣,斜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卷兵书。 “去哪儿了?”姬明渊没抬头。 “和漓王在山上数了一会儿星星。” 姬明渊抬眼看向她。 倪胭淡定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拆头发。高束的长发散落下来,温柔地覆在她的背上。她脱了外衣,将里面的一层软甲也脱下,只着一身寝衣走到姬明渊身边挨着他坐下,靠在他怀里。她将目光随意落在姬明渊手中的兵书上,懒懒散散地问:“这么久没见,陛下可有想我?” 她慢悠悠地转头抬眼,望向姬明渊。 “白日里总有那么多人在,连抱你一下都不行。”她的眉头皱起来,带着些小小的委屈,声音里已染上了三分撒娇媚音。 姬明渊便将手中的书收了,将倪胭抱到床榻上。他去解倪胭的衣服,倪胭拉住他的手腕,蛮横地说:“陛下还没有说想我!” 姬明渊的手指缓缓抚过倪胭的脸颊,沉声缓缓道:“忙于战事,没有太多时间想其他。今日见了,方觉是想的。” “那若一直见不到,陛下岂不是要把青檐忘干净了?” “不会一直见不到。” “可若青檐死了呢?那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姬明渊沉静地望着倪胭,他握住倪胭的手,将她的小指放入口中咬了一下,说:“若你死了,孤便把你的手骨砍下来放在身边。等孤驾崩,将你的尸身铸进铜人立于棺木旁,永远陪着孤。” 倪胭沉默半晌,开口:“陛下,能说点好听的吗?” “生同寝,死亦同穴。”姬明渊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这样一句话被他说来没有深情只有森然。 倪胭还是摇头:“还是不够好听。” 姬明渊忽然笑了,他捏着倪胭的下巴,细细瞧着她的眉眼,说:“爱妃之美世无其二。” “对对对,这次好听多了。”倪胭的眼睛迅速弯起来,软软勾住姬明渊的脖子,“陛下果然最懂人心。” 倪胭抱着姬明渊,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软语:“陛下,别杀青檐。也别丢下青檐。倘若有一日真的成了陛下的累赘,青檐无须陛下舍弃,宁愿自己赴死。” 她轻叹一声,脸上的绯红尚未褪去,又添一抹哀戚落寞:“陛下就当哄哄青檐也好……” 姬明渊从不轻易许诺,他捏着倪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俯下身来吻她。亲吻落下之前,他鬼使神差给了她承诺:“好。” 床榻之间,倪胭尽情放纵,娇嘤之音不断。姬明渊停下动作捂住她的嘴。 “爱妃,这大帐不隔音。” 倪胭迷茫地望着他,慢吞吞地说:“那陛下就来堵我的嘴。” 她嫌弃地推开姬明渊的手,指尖点着姬明渊的唇。 · 萧国大帐内气氛有些冷。 穆宏中是掌管着帅印的一品上将军,也是萧却的亲舅舅。自从萧却登基之后,便将大部分兵权交到了他手中。此时穆宏中一脸怒意,大声说:“陛下,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深入虎穴!倘若身份被揭穿,姬国人怎会留你性命!” “舅舅还是不要操心孤的事情了。”萧却脸色也有些难看。 “是,你现在是萧国的皇帝。舅舅管不了你了。可你也别忘了,正是因为你是萧国的皇帝,更应该行事谨慎!你的生死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是整个萧国的事情。” “孤自有分寸!” 不欢而散。 穆宏中气冲冲地走出大帐,他招了招手,将心腹手下招至面前低声吩咐:“安排下去,下次交战务必射杀付青檐!此妖女一日不除,陛下心性一日不定何以成大业!” · 因为姬明渊带了援兵赶来,战势迅速扭转。当军中将士皆以为姬明渊会选择一鼓作气拿下泉原谷时,姬明渊却暗中调兵,让大部分兵马从险峻的江云山撤退,意欲暗中行军攻下安兰城。 一夜之间,姬国驻扎在泉原谷的兵马已离开了十之七八。姬星河先一步带领兵马经过江云山往安兰城赶去。 清晨时分,倪胭和姬明渊一起上马,带着最后的兵马撤退。大营中升着火,三五巡逻兵被挑中成为弃子,状若无事地在营地间巡逻,以期迷惑敌军。战争总是要有人牺牲,几个巡逻兵昨夜已经将泪流过,今日只待从容无畏赴死。 倪胭和姬明渊带着兵马经过江云山最险峻之地时,变故忽然发生。黑压压的敌军从暗处冲出来,挡住去路。姬明渊沉着指挥士兵一边迎敌,一边撤退。 暗处,几支箭悄悄瞄准了倪胭。 一边交战一边撤退,不知不觉中,姬明渊和倪胭拉开了一些距离。姬明渊拉住马缰,回头寻找落在后方的倪胭,喊了一声:“青檐,跟上。” 一道银光忽然闪过。 倪胭转过头来望向姬明渊,前一刻脸上充满了杀气,却在看向姬明渊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冷意化去,温柔笑起。她刚要开口说话,远处的箭矢射中在她的心口。 倪胭脸上的笑僵在那里,那双眼睛里的秋水微微凝住。 姬明渊握着马缰的手猛地收紧。 第二支箭矢射来时,倪胭翻身躲避,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去。她脚步踉跄,胸口的鲜血染红她身上的银色铠甲。 周围的萧国士兵立刻朝倪胭冲了过去,刀剑抵在她周身。 姬明渊调转马头。 望着姬明渊回身的动作,倪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她笑了,眼睛里却也湿了。 付青檐曾经被敌军擒住一次,姬明渊用十座城池来换。 这一次,倪胭明明看见了射来的箭矢,但是她没有躲避。姬明渊如今手下能臣诸多,再也不需要一个巾帼女将得民心时,倪胭不确定他还会不会用十座城池来换。但是这不重要。倪胭要的不是他为她妥协,而是要他亲眼看着她死。 两个人隔了很多打斗在一起的两国士兵。姬明渊挑剑,斩杀挡在面前的敌军。他遥遥望着倪胭,看着他被敌国士兵抓起,看着她望着他双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倪胭手腕转动,拔出刺进心口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 猩红的血,让姬明渊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忽然大喊了一声:“青檐!” 倪胭握着拔出的箭矢刺杀钳制着她的两个敌军,忽然左转。她的左侧,是陡峭的悬崖。 敌军众多不能全身而退,唯一不被擒住的机会就是从几步远的悬崖跳下去。 倪胭跑到悬崖转身望向姬明渊嫣然而笑。 “青檐,回来!” 在姬明渊的森严的命令里,倪胭张开双臂,眉眼含笑望着姬明渊朝着身后的悬崖落下来。 “青檐!” 姬明渊知道倪胭刚刚双唇开合说的是什么了。 “陛下,别杀青檐。也别丢下青檐。倘若有一日真的成了陛下的累赘,青檐无须陛下舍弃,宁愿自己赴死。” 她是以为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需要她的能力,所以不会再救她? 兵器相交声,怒吼声,痛苦呻吟声,马蹄声,还有风声,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姬明渊握着马缰,望着远处倪胭跳下去的地方。他一动不动,仿佛与此时的战场隔离开,不知身在何处。 他好像回到了幼时,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奶娘。 又好像幼时杀掉谋害母妃的皇后之后,从父皇口中得知谋害母妃的元凶是他的父皇,那不过是父皇训练他无情冷血的计谋。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个她。 还是失去了。 姬明渊听见倪胭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第197节 “这么久没见,陛下可有想我?” “那若一直见不到,陛下岂不是要把青檐忘干净了?” “可若青檐死了呢?那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若你死了,孤便把你的手骨砍下来放在身边。等孤驾崩,将你的尸身铸进铜人立于棺木旁,永远陪着孤。” 姬明渊忽然想起,他没来得及把她的手骨砍下来。 而那所谓的“生同寝死亦同穴”,果真成了痴念。 遥远的另一座山巅,姬星河脸色惨白。得到后方遇袭的消息,他立刻带领兵马回来相救,然后便让他看见了倪胭为了不被擒住,纵身跳下悬崖的一幕。 姬星河整个人入赘冰窟。 他以为她和姬明渊在一起已经足够让他伤心痛苦,却没有想到比起她的死,她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关系了。原来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好好的,就好,就好。 可是她死了,眼睁睁地死在了他眼前。 姬星河将手压在心口,大口喘着气。那一阵一阵哭不出来的苦涩塞满了他整颗心脏。 萧却朝穆宏中拔剑:“谁准许你善做主张!” 穆宏中一脸无畏:“为帝者当隔断儿女情长。若你的心上人是普通女子便也罢了,可是那个女人是付青檐!是姬国皇帝的妃子,是姬国的女将军!我不能看着你沉迷于儿女情长!是,身为臣子,末将的确擅自行动。陛下要杀要剐随便!” 萧却手中的剑逼近穆宏中,片刻之后,他丢了手中的剑转身走出大帐,冷声下令:“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愤怒地回到自己的大帐中,温持元正立在桌后,弯着腰在地图上做标记。温持元抬眼望着萧却的脸色,惊讶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萧却眉目中的戾气消散了一些,逐渐染上了几分伤痛:“付青檐死了。” 温持元怔住,青檐宫中相处的朝朝暮暮,她的眉眼她的袅娜身段她的一颦一笑纷纷涌上心头。他好像又看见她步步生莲逐渐走来,懒懒靠在围屏一侧,对他展露笑颜。 温持元手中的毛笔脱手,墨汁在他鱼肚白的长衫上画下一道长长的脏痕。 · 一个月后。 萧国的一个农家小院里,倪胭坐在床头,靠着窗户。她手里端着一碗药汤,正握着勺子慢悠悠地搅拌着。 身旁立着个小丫鬟。不似宫女那般体面,却也是个懂规矩又机灵的。 宫女是萧却找的,这汤药也是萧却找的大夫给倪胭养伤调理的药。 江云山的另一次是萧国的国土。萧却下令搜捕倪胭的尸体,本是想找到她的尸体好好安葬,却没有想到找到倪胭的时候,倪胭上有一口气在。 当然了,倪胭是故意让他找到了,也是故意不死透的。 任务还没结束,还没到她离开的时候。她只不过随手玩了一出假死,让任务目标伤伤心加加好感度而已。 效果还是有的。 倪胭把药汤放在一侧,摊开自己的右手。 姬星河和温持元都从原本的六星涨到了七星,攻略完成。 姬明渊和萧却都从原本的四颗星涨到了五颗星,各自涨了一颗星。 倪胭微微皱眉。 若说萧却只涨了一颗星并不奇怪,毕竟倪胭和萧却过去的接触并不多,两个人还有矛盾梗在中间。 可是姬明渊居然只涨了一颗星? 倪胭觉得有些头疼。 当日他不是反身来救她了吗?他不是也难过不舍了吗?那样的情境下,她为了不连累他而赴死,再加上之前刷的好感度,结果他现在才五颗星? 倪胭叹了口气。这人果真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夫人,您是不是嫌弃药苦呀?可是喝了药,您的身体才会好起来呀。等您身体好了以后就不用喝了。你要是实在嫌弃苦,等您吃了药,奴婢一会儿就去给你拿甜甜的糖果子……”小丫鬟在一旁柔声劝着。 倪胭不想听她啰嗦,重新端起药碗来喝。至于汤药苦不苦,倪胭倒是觉得无所谓。 一碗药还没喝完,萧却便来了。 小丫鬟行礼退下,倪胭将最后一点汤药喝掉,说:“身上有伤,就不给陛下行礼了。” 萧却自然不计较这些。他提起手中的鸟笼给倪胭看,说:“无意间看见的小鹦鹉,觉得好看,拿来送你。” “好看!好看!”一身彩色羽毛的鹦鹉尖细着嗓子学着尖叫了两声。 倪胭果然被吸引住了目光,她轻轻敲了敲鸟笼逗着里面的小鹦鹉。她每敲一次,小鹦鹉就啄一下,偏偏她每次都能在小鹦鹉啄鸟笼的时候收回手。几次三番,小鹦鹉歪着小脑瓜盯着她,忽然小爪子蹬了一下,尖叫:“坏人!坏人!” 倪胭哈哈大笑。 萧却望着她的笑颜,眼底也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倪胭收了笑,转过头来望向萧却,说:“谢谢陛下的礼物。” 她顿了顿,无奈地扯起嘴角:“怎么还是更习惯喊你萧将军?也是怪了。” “称呼而已,这不重要。” 倪胭也不再说这个,而是说:“坐着说话吧,要不然显得我特别待客不周。虽然……好像我才是客。” “不,你不是客人,是主人。”萧却立在床边,没动。 倪胭下床穿上鞋子,轻推萧却让他入座,却不想扯动胸口的伤,眉心蹙起来,身形更是一阵轻晃。 “当心些!”萧却立刻扶住她。 “走吧,去庭院里坐坐。瞧着外面天际的晚霞很好看的样子。”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望着天际的彩霞,和远处层叠的山峦云景。 落日十分的凉风微微吹拂。 萧却回过头去,望着身侧的倪胭,倪胭浅浅笑着,整个人瞧上去十分柔和。她虽穿着农家普通的青色素衣,也难掩通体的皎飒风度。 “这样的日子真好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什么战争和死亡,村子里的人见了面都何乐乐的打招呼。虽然日子贫瘠了一些,可是大家都很容易满足。”倪胭望着远处,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 “你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萧却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大杀四方风光无限。” 倪胭想了一会儿,才偏过头望向萧却,说:“人是会累的。” 萧却与她对视,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倪胭在萧却安排的农家小院中住了三个月。三个月中,萧却时常过来,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倪胭带一些小礼物,逗她欢心。倪胭也总是微笑着欢迎他,和他一起吃饭、散步,看看风景说说话。他们从来不谈论外面的事情,更是对战争只字不提。 倪胭用三个月的温柔贤静换来了萧却的第六颗星。 “差不多了……”倪胭手指微拢,握起右手掌心。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彩色的小鹦鹉踩着横木走来走去。 倪胭托腮瞧着它说:“小彩毛,夸夸我。” 彩色的小鹦鹉歪着小脑瓜盯着倪胭看,而后尖细地叫着:“美!美!美!” 倪胭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打开鸟笼子,将彩色的小鹦鹉放了。 夜里,倪胭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睁开眼睛。 一批黑衣人闯进来,倪胭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神态十分淡然。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原计划进行。其中一个黑衣人跑出去请示,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推开,几个黑衣人让开位置,穆宏中缓步走入房中。 “哼!”穆宏中冷哼了一声,“妖女,果然是妖女!迷惑了姬国的皇帝,如今又要来迷惑我萧国的陛下!” 倪胭最看不上那些臭男人们一句轻飘飘的“红颜祸水”,就把责任全部推给女人。说的好像没有历史上那些美人儿,就没有昏君一样。 “穆将军何必这么生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吹胡子瞪眼的,小心短命。”倪胭一脸嫌弃。 “哼!”穆宏中这一次的冷哼声更重。 他指着倪胭,继续吹胡子瞪眼:“本将不和你这种狐媚的东西逞一时口舌之快!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带走!” “我跟你们走,别拿那么脏的绳子绑我。”倪胭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 “这……妖女!不要耍花招!”穆宏中追了出去,令黑衣人严严看管住倪胭,以防她逃跑。 倪胭根本就没想逃跑。 她是故意找这样一个看上去被动的机会接近萧却,刷到萧却的第六颗星。如今萧却的第六颗星既然已经拿到了,那她自然就要进行下一步计划。 至于穆宏中一口一个“妖女”地喊着她,却不杀她。想也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为了用她要挟姬明渊。 倪胭真想谢谢穆宏中的及时出现,让她省了不少事儿。 倪胭被穆宏中带走的第三天,萧却来看望她,才知道她不见了。他推开房门,见里面空无一人,脸上的欢喜顿时僵在那里。小丫鬟立刻禀告有一天早上她醒来倪胭就不见了,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萧却手中提着的姬国小食落到了地上。五颜六色的糖果落了一地。 · 当年付青檐带兵打仗,得了不少美名,民间皆夸她用兵如神,有战事才能。有人曾说那些计谋都是姬明渊下达的命令,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那时候姬明渊刚刚登基没多久,年纪也尚轻,更没有从军经验。 此番姬明渊御驾亲征,调兵遣将之能令众多武将惊叹不已。他翻手覆雨间,手中兵马虚虚实实犹如神兵。 尤其是倪胭“死”后的三个月,姬明渊操纵手中兵马更是所向披靡。 姬明渊率领大军围住椒川城。 兵临城下。 椒川城并非萧国的京都之地,却也是命害之所。若攻下椒川城,萧国必受重创,日后颓势将逐渐显露。 姬明渊坐在马背上,他从容地理了理玄色的披风,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威严坚实的城墙。 得他命令,身侧武将朝着椒川城喊话。 城墙之上萧国的士兵皆手中握着弓箭,瞄准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城下的姬国军队同样盾牌与箭弩齐备,还有投石车等。 穆宏中押着倪胭登上城楼,朝着城下的姬明渊喊话:“姬明渊,你可还要你的女人?” 穆宏中将倪胭推到他身前,将她的身子抵在城楼的砖墙上。 姬明渊狭长的眼微眯,死死盯着城墙上的倪胭。 她……还活着? ——这么久没见,陛下可有想我? ——忙于战事,没有太多时间想其他。今日见了,方觉是想的。 “付将军?” 第198节 “真的是付将军!” “穆宏中你这卑鄙小人!快放了我们付将军!” 姬国军队中一片哗然。 若是往常,军中如此混乱,姬明渊定然责罚喧闹者。然而此时他盯着城墙上的倪胭,没有理会身后的喧闹。 穆宏中狂傲大笑:“姬明渊,立刻撤退,并且将我萧国的城池归还,本将就会考虑考虑放了你的女人。否则休怪本将拿一个女人出气!” 他看向倪胭,布满老茧的手捏住倪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端详,嘴中“啧啧”两声,继续说:“姬国的女将军不仅巾帼不让须眉,更有一张天姿国色脸。若是将她充为军妓,我萧国军中气势必定大涨!” 姬国军队中骂声一片。 姬明渊盯着倪胭消瘦的身影,沉默着。 城中。温持元将一桶又一桶的凉水浇在萧却的身上。萧却微微皱眉,合着的眼皮下眼眸微微转动。温持元一狠心,用匕首在萧却的小臂上划去。萧却终于吃痛醒来。他皱着眉,意识到自己被人灌了迷魂药,眼中一片冰寒。 在萧却发怒开口前,温持元先急忙说:“救救娘娘!穆宏中抓了娘娘押了她去城楼!” 萧却一怔,立刻翻身下床。他脚步踉跄,摇摇晃晃,显然是穆宏中给他下的药还在影响着。 萧却扯了扯嘴角,眼中现出一片狠戾之色。他握着桌上的长剑,用内力压制住紊乱的气血,朝着城楼赶去。 温持元急忙跟上。 “姬明渊,现在就撤退。否则本将不介意在此时此地扒了这女人的衣服来慰问我军中将士!”穆宏中继续威逼。 穆宏中身后的萧国士兵一阵吆喝。 倪胭忽然挣脱开穆宏中的手,转身奔向城墙。穆宏中大惊,立刻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一次寻死,从这里跳下去。 “杀了我!”倪胭朝姬明渊大喊,“拿着你的弓箭射杀我!” 姬明渊的沉沉墨眸微闪。 “如果你撤退怎对得起陪你一路杀过来时战亡的将士!杀了我,带着兵马杀进城中,早日吞并萧国!而不是为了我这样一枚弃子让众多将士凭白牺牲!” 穆宏中冷了脸,下令:“把她的嘴堵上!” 立刻有侍卫冲过来,拿着棉帕去堵倪胭的嘴。 倪胭遥遥望着姬明渊,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她最后充满哀求地喊:“明渊——” 姬明渊目光凝在倪胭的身上,隔着遥遥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 “取弓箭。” “陛下……”侍卫张了张嘴,红着眼睛递上弓箭。 姬明渊将弓拉成满月,又将箭矢搭在弦上,带着锋芒银光的箭尖瞄准了远处城楼上的倪胭。 倪胭望着他,慢慢挽起唇。泪水涟涟的脸蛋儿上,挂着释然而又温柔的笑容。 “青檐提前祝陛下成为天下山河之主,流芳百世。” 姬明渊握着弓箭的手轻微晃了一下。 “明渊……”倪胭轻唤了一声,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浅,却重重地落在了姬明渊的心里。 穆宏中看形势不好,立刻一边吩咐手下加强戒备,一边继续朝下方大喊:“姬明渊,你当真要杀了她?你不要后悔!” 后悔? 姬明渊这一生,从不后悔。 倪胭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中第六颗星亮起来的时候,姬明渊手中的箭脱手,带着无可披靡的决然力度射中倪胭的心口。 “不要!”匆忙赶来的萧却望着倪胭从城楼高处坠下来的身体,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是因为他一己私欲把倪胭留在身边,又不够小心让穆宏中发现,让穆宏中有机可乘利用了她。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她等他,要她跟他走,可是他居然真的一直都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姚帝在位时,他连带她回来都做不到。如今他抢夺了帝位又如何? 他还是没有办法护住她。甚至她正是因为他而丢了性命。如果他没有将她留在近处,如果他悄悄派人将她送回姬明渊身边。 悔恨的眼泪滚落,第七颗星亮起。 姬明渊在马背上弯腰,捧起一捧黄土。他重新坐直身体,笔直挺立,朝着城门驾马赶去。城楼上的弓箭手不停朝他射箭,姬国的士兵立刻掩护着姬明渊。姬明渊躲避着箭雨,一口气冲至城门下,拔掉射在肩上的箭矢,他俯下身来将倪胭的尸体抱到马上。 倪胭早已没了气息,又因为从高处摔下来,更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姬明渊宽大的手掌抹去倪胭脸上的血污,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下达屠城的指令。 倪胭的死无疑更是激起了姬国将士的士气,姬国兵马英勇攻城,浴血奋战。 一天一夜的奋战之后,椒川城成了姬国的土地。 姬明渊骑着马进入城中,倪胭在他怀里仿佛睡着。夹道的将士望着两人一马,面上皆露出哀戚之容。 姬明渊下令将领安顿将士,他下了马,抱着倪胭走进房中。他将倪胭放下,向后退了一步,忽然身形晃动,高大的身躯滑下去,他以手压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吐出黑色的血液。 “陛下!” 苏公公吓得脸色惨白,四肢发抖。 姬明渊抬起看向床上平躺的倪胭,森然殷红的眼中第一次染上诡异的湿意。 他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偏偏亲手杀了她。 “拟旨。” “是!”苏公公颤声应着,努力记住姬明渊接下来的话。 “待孤驾崩之日,令人剖开孤的胸膛,挖出心肺喂狗。” “啊?”苏公公吓得浑身战栗,一屁股摔倒在地。 姬明渊扶着膝慢慢起身,他用帕子将唇上沾染的黑色血迹擦去,转身一步步往外走。起先他的步子又慢又轻,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 倪胭的魂魄已经从付青檐血肉模糊的尸身里退了出来,她静静立在一旁看见了一切。 “该走了。”白石头说。 “再等等。”倪胭说。 “你还在执着于姬明渊的第七颗星?”白石头轻叹一声,“失败了一次并没那么重要。” 倪胭没说话,她望着姬明渊逐渐走远的宽大背影。 · 又两年,姬明渊吞并萧国。 又五年,姬明渊将周边七国尽数吞并,九国合一,完成大一统,四海朝拜。改国名为“安”,取“国泰民安”之意。 又三年,经历一系列改革稳政,四海之内歌舞升平,一片欣欣向荣。 后花园里,皇后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望着太子站在不远处练剑。姬明渊曾问她愿不愿意出宫,她弱弱地表示很想赖在宫里当完皇后当太后…… 姬明渊一生无子,如今的太子是他头几年征战时从民间捡回来的野孩子。朝中虽有异议,却被姬明渊强硬地压了下来。 所有人都羡慕小太子的运气,又有很多人议论纷纷不知姬明渊为何选中了这个孩子。 皇后吃了一个瘪的瓜子儿,她皱着眉不高兴地哼唧了一声,重新拿了一颗来吃,这回不是憋的瓜子儿,香香的瓜子儿让她立刻眉开眼笑。 别人不知道姬明渊为何选中了这个孩子,可是皇后知道原因。因为这个孩子眉眼之间长得有几分倪胭的影子,尤其是他发脾气时的气势更像倪胭。 姬明渊对太子很好,彼时四海刚定,他每日要处理大量的政务,可也总会抽出时间来看看太子。他对太子好,也对太子很严格地用帝王之术养育他。 皇后总觉得姬明渊有些变了,尤其是对太子的时候,居然会让步。 太子喜欢一只哈巴狗,知姬明渊不喜他对别的人或者东西有所偏爱,太子只好偷偷养。可还是被姬明渊发现了。 太子哭着抱住姬明渊的腿,大声哭喊:“父皇,我喜欢它!求求你不要杀了它!” 姬明渊偏过脸咳嗦了两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那么就让自己有保护她的能力。” 太子重重点头。 姬明渊四处征战时,身体便一日比一日差,等四海皆定,他的身体已经出现衰败之势。 姬明渊剧烈地咳嗦起来,心腹之间翻江倒海地疼痛。他强撑着孤身走到青檐宫,坐在院中的合欢树下。 他止了咳,摩挲着腰间的一块佩玉,半透明的玉脂隐约看得见镶在里面的手骨。那是倪胭小手指的一小节白色手骨。 姬明渊又开始咳嗦,黑色的血落在佩玉上。 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守身二十年修炼的功法。 他幼时体弱中毒,需二十年调养,方能于花甲之年寿终正寝。不沾女色不过是服药、香薰等等各种治疗方式中的一项。 他在第十九年为了救倪胭终止了治疗,所以他的身体日复一日衰败下去。 那一日姬星河追入宫中气愤焦急地质问他,他说“够了”。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还有十年左右的寿命。 他说的“够了”,是指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打下万里江山,开创一片盛世。 在不影响他的大业情况下,用二十年的寿命换取倪胭的一命,在姬明渊眼中不过小事而已。 ——只要不影响他的天下。 今天早朝,姬明渊将帝位传给了太子。 亦将太子改名姬无檐。 得青檐,孤之幸也。 失青檐失青檐失青檐…… 其实姬明渊早就死了,在十年前他亲手射杀倪胭的那一刻。 他是帝王,装在心中的必然是他的天下,他所有考虑的一切都以天下为重。可是如今他退位了。 姬明渊望着落英缤纷的合欢树,释然地扯起嘴角。 他可以把心空出来了。 倪胭的魂魄坐在合欢树上,她摊开掌心,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中第七颗星迟到十年之后,终于亮了起来。 倪胭抬眼望向树下的姬明渊。 姬明渊溘然长逝,嘴角噙笑,手中握着那枚嵌着倪胭指骨的佩玉。 倪胭从树上落下来,安静地望着姬明渊。当年她从城墙跌落下来,他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将她抱上马,免她被马蹄踩。她手腕翻转,变出一条玄色的薄毯,她将薄毯轻轻盖在姬明渊的身上,免他吹风。 一阵风吹过,合欢树上粉色的绒花徐徐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时速又任性了,一个小时才能写一千。再也不立fg了 第199节 下个世界换个轻松的小甜饼,争取时速翻一倍! 呃……我理解的小甜饼应该和你们理解的一样吧……? 第157章 小狼狗〖01〗 蚌壳微微晃动了一下, 白石头知道这是倪胭苏醒回来了。他急忙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玉石面具戴上。 蚌壳开启, 倪胭有些懒散地坐了起来。 “你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十年。”白石头望着向倪胭。 倪胭纠正他:“是十一年。” “为什么为他停留了这么久?因为在他身上有和你相似的东西?” 倪胭自嘲地笑笑,说:“不,他是个千古难得的帝王,而我只是个心思歹毒的坏人。” 白石头打量着倪胭的神色, 既不赞同也不否认她的话, 而是说:“你好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离不开蚌壳。” 倪胭偏过头,凑近蚌壳儿轻嗅它的味道,轻声说:“这和烟瘾、酒瘾一样,也不是不能戒。更何况它本来也不是我真正的蚌壳。自从上次陪伴了几千年的蚌壳儿被砸毁, 我反倒是没那么依赖它了。” 白石头犹豫开口:“上次砸毁的蚌壳也不是你原本的,那原本的那一个呢?” “碎了啊,碎成粉末撒在了海水中了吧。”倪胭口气随意。 白石头心里染上几分好奇,不过他将这份好奇压了下去。他与倪胭的关系, 不远不近, 还不应该过分询问她的事情。他转了话题,问:“要直接开始新的任务世界吗?” 倪胭摇头, 她眼尾挑出几分嫣然, 平静的面容立刻生动起来。她说:“任务世界一年,这里一个时辰,所以我睡了十一个时辰,当然得休息一下。” 她伸懒腰,纤细袅娜的身段懒散妩媚。 倪胭在这个世界是一个比较佛系的花瓶女明星,接戏看心情, 能用脸敷衍过去的戏份绝对不用演技,没有半分任务世界里的认真。 她决定出去逛街,再吃个饭。 连续几个世界的穿梭,她再次用倪胭的身份出门,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换了个发型,做了指甲,买了些漂亮衣服,然后一个人去吃了火锅,时间尚早,她又一个人去电影城看电影。不过是随便买了电影票,进到电影院才知道正在播放的电影是她主演的。 倪胭看着大屏幕上的自己毫无演技的表演。 演技可真烂。 倪胭看不下去,起身走出电影院。 城市的夜生活那么丰富,人来人往勾肩搭背,喝酒谈天。新买的衣服有些重,袋子勒着掌心微微发麻。倪胭经过路边的垃圾桶,面无表情地将名牌衣服扔了进去。 回家。 她望着书桌上的白石头,上面有七星阵流光浮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亮起来。 “怎么选世界啊?”倪胭无聊地问。 白石头掌心覆在白玉石上,那道七星阵消失不见,隐约出现几道星光。他说:“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任务世界,不定时刷新。点开其中一个,可以见到任务世界的情况。看过之后,解决接受任务只要将这颗星拖到正中央的地方,即可开启。” “这么麻烦,随便呗。”倪胭指尖随便点在一颗星上,将它拖到了白玉石正中央的地方。 她走去躺进蚌壳,蜷缩着合上眼,等待着新世界的开启。 星芒浮动,新的任务世界开启。 蚌壳合拢时,白石头收回视线,他细细看着被倪胭挑中的世界。 任务世界:小狼狗的救赎 原主:许洄沿 任务攻略目标一:厉准 任务攻略目标二:厉决 任务攻略目标三:韦子耀 原主遗愿:希望哥哥能够好好活下去。 ·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世界。大背景与现代社会相似,却因为陨石砸落灵气倾洒的缘故,人人都可以修炼。实力为尊。 你想应聘警察?通过灵力三阶中期考试了吗? 你想应聘外卖小哥?请问是风属性的修者吗? 你想成为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对不起,本医院只招聘天生带治愈能力的木属性修者。 当然,既然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即使崇尚武力,也要遵守四大帝国共同签订生效的1000条《和平法》。否则将成为全世界的公敌。绝地监狱的五阶实力派大佬公务员们,左手拿着《和平法》,右手朝你轻轻打一个响指,瞬间让你灰飞烟灭。 说到修者的修炼等级,一共划分为一阶到五阶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初、中、后三期。灵气共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天赋又分ssr、sr、r、n和z五个等级。修炼等级可以不停提升,修炼的属性和天赋却是天生的。当然,天赋为ssr级的天才自然比sr、r和n级更容易修炼。 至于z级? 据说,千年前这片大陆曾出现过z级的顶级大佬。不过据说就是据说,现如今,z级天赋的人成为这片大陆中实力最差却最容易被争抢的资源,尤其是z级天赋水属性的人。为什么称这些人是资源?因为他们会被高等级的修者当成修炼最好的炉鼎。 法律面前应该人人平等,然而当年四大帝国花费七天七夜商定《和平法》,最终给z天赋的人刨除在外,让z天赋的人区别于其他四级天赋的修者,成为可以买卖的货物。 四大帝国的大佬们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大佬们冲刺传说中的第六阶等级,挖掘宇宙的真谛。 很不巧,倪胭穿越的原主许洄沿正是z天赋水属性的一级初期修者。 z天赋的人绝大部分都出生于贫瘠的家庭,成为货物被典卖。但是因为一个家庭中成员的天赋可能不同,所以如果一家人不是全部z天赋,那么整个家庭将会受到法律保护。 许洄沿比较幸运,虽然他的父母都是z天赋的人,可是家中有一个r天赋的哥哥,所以一家人免去了被当成奴隶贩卖的厄运。 可是好景不长,在一次冲突中,原主许洄沿的父母被高级修者打死,而她的哥哥许洄河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许洄沿不仅是z天赋水属性,而且有一张沉鱼落雁容,和细腰袅娜的身段,这种属性的绝色女子往往被称为高昂的尤物。 许洄沿守在哥哥的病床前天天以泪洗面。她担心哥哥再也醒过不来,她担心没有办法继续支付哥哥的医药费,她也担心自己也要轮为低贱的货物。 韦子耀是许洄河的同学,他在许洄河昏迷的时间经常来医院探望,逐渐与许洄沿熟悉。一段时间后,韦子耀跟许洄沿求婚了。 韦子耀跟许洄沿保证可以帮忙支付她哥哥的医药费。 许洄沿知道韦子耀对她并不是爱情,不过是变相买她回去做他的炉鼎。可是她没有选择。她如果再不支付哥哥的医药费,哥哥就会被医院赶出去。作为z属性的人在社会上能够找到的工作实在有限,而且工资十分低廉。 韦子耀出生名门,人也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嫁给她,也许没有那么坏?至少比走进玲珑馆卖掉自己给哥哥治病要好多了。 许洄沿同意了。 人心最是不可控。慢慢的,许洄沿发现自己爱上了韦子耀。 她甚至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开始日夜盼着和他的婚礼。婚礼的日期终于到临,她穿上昂贵的婚纱,走进教堂。 然而曜北帝国的二王子厉准来到了教堂,用一株资质绝佳的灵气仙草跟韦子耀换了许洄沿。 韦子耀几乎没有犹豫。 二王子厉准从韦子耀手中换来许洄沿并不是自己用,而是将许洄沿嫁给了他的弟弟——曜北帝国的小王子厉决。 小王子是整个帝国出了名的……傻子。 二王子厉准幼时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厉决出门,不小心将他遗失,害得厉决自小在狼群里长大。去年,十四岁的厉决终于被帝王的军队巡了回来。巡回来的厉决生活习性与狼无异,他不会站立,不会说话,也不吃熟食,时刻呈现一种戒备的状态,随时都会朝周围的人发出攻击。 甚至在皇室为他授予皇室身份认证勋章时,闹了大笑话。一时之间成为了举国笑谈。 厉准因为幼时丢了弟弟的事情对弟弟一直心中有愧,想要补偿他。一次他带着弟弟出门,厉决多看了一眼路边的许洄沿。厉准派人去查许洄沿的身份,得知她是z天赋的人,便决定将她买回来送给厉决。反正厉决这个状态,正常的女孩儿不会嫁给他。所以厉准想不如找一个z天赋的女孩子照顾他。 韦子耀没有丝毫犹豫用许洄沿换了一根仙草,这让许洄沿的心碎了。 她怎么忘了她是z天赋的人,z天赋的人便不是人,是奴隶是货物是炉鼎。爱情?这不是z天赋的人能够得到的东西。 一个女人的爱有时候会变成恨,恨意滔天的女人一不小心就会变得十分可怖。许洄沿恨韦子耀,她甚至想将韦子耀剔骨抽筋。可是她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办法再接触到韦子耀。 十九岁的许洄沿嫁给了十四岁的厉决,看着蹲在椅子上吃生肉的狼人小丈夫,因为爱而不得而心理逐渐扭曲的许洄沿开始拿厉决发泄。 她用鞭子抽他,她将他吃的生牛肉扔到地上踩过再给他吃,她用针扎他的手指,她训练他像狗去叼住扔出去的飞盘,她不停地谩骂他。 谁让他是个傻子呢? 厉决没有在人类社会待过一天,可他终究是人。他终究要接触除了许洄沿以外的人。 许洄沿虐待厉决的事情终于暴露。 在别国商谈军事协议的厉准回国,得知弟弟被一个z天赋的女人欺凌至此,一怒之下杀了许洄沿。 许洄沿临死之前终于悔悟,她自知对不起厉决,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她又想起一直昏迷不醒的哥哥,想起那些有哥哥保护的幸福简单日子,悔恨和委屈的眼泪划过脸颊,她合上眼,最后的遗愿便是哥哥能够早日醒来。 · 接受完原主记忆的倪胭睁开眼,看向蹲在桌子旁的厉决。他十四岁,瞧上去倒像是比寻常十四岁男孩子更矮小一些。许是因为自幼在狼群里长大,极少直立行走,身子还没长开。 他蹲着的时候,双手成爪抓在昂贵的地毯上,漆黑的眼睛瞪圆,呲着牙,充满敌意地盯着倪胭。喉间各种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似狼。 厉决的手背上一片红肿的痕迹。 她这是穿到了原主正在虐待厉决的时候? 站在倪胭身边的男仆阿早手中拿着一根擀面杖,显然厉决的手背是被男仆用擀面杖打的。 “七夫人,您瞧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王子?浑身脏兮兮的,还一副古怪的样子,简直比养的哈宝还脏,可真是好笑哦。”阿早的妹妹阿晚转动眼眸,嘲讽地笑着说道。 哈宝是城堡里养的一只白色小京巴。 阿早和阿晚一直是原主许洄沿虐待厉决的帮凶,因为他们两个人也都是z天赋的修者,很乐意帮助原主偷偷虐待尊贵的皇室王子。 倪胭微微侧过脸,用指腹揉了揉侧额。一瞬间那样多的记忆涌进脑海,她此时有些头疼。 阿晚有些惊讶地看向倪胭。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夫人哪里怪怪的。明明夫人还是那个夫人,可是微微侧头颔首的动作在她做来,竟是出奇地优雅,带出有一种骨子里的风韵来。 倪胭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让自己平静一下。她重新打量着蹲在一旁的厉决,想着如何攻略这个孩子。 虐待是肯定不能虐待下去了,不过原主已经虐到了这孩子十多天,想来这只小野狼对原主已经充满了敌意。 不过幸运的是原主许洄沿这个阶段对厉决的虐待主要是吩咐下人,并不会自己动手。不过即使是这样,厉决对原主许洄沿的印象也不怎么好,看来取得他的好感不容易,更别说攻略得到他的心。 而且厉准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到时候如果他发现了厉决被虐待的事情,倪胭连厉准也别想攻略了。 倪胭放下咖啡杯,对厉决说:“起来。” 厉决自然是听不懂的。 阿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急忙说:“七夫人,他又听不懂。而且这个傻王子不会站呀!” “你们两个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倪胭下命令。 第200节 “七夫人,他不会坐。” 倪胭撩起眼皮,淡淡瞥了阿早一眼。浓浓的警告意味让阿早一愣,竟是鬼使神差朝厉决走了过去。一旁的阿晚也过去帮忙。 然而阿早的手刚搭在厉决的肩膀,厉决瞬间转头咬住阿早的虎口。 “你这个畜生赶快松手!” 阿晚立刻去推厉决,兄妹两个齐心协力才将厉决推开。而阿早的手上已经鲜血淋漓。 倪胭淡然地看着这一幕,吩咐:“去厨房那一块生牛肉来。” 厉决不喜欢吃熟的食物,但是原主许洄沿厌恶看见他大口吃生肉的场景,不准许家里给他准备生肉。 阿早很快端过来一碟生牛肉。 厉决猛地转头,他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眼睛亮起来。他的眼睛追随着那盘生牛肉,直到那盘生牛肉被放在了倪胭面前。 倪胭拿起刀叉,不紧不慢地切着生牛肉。肉是生的,里面还有些尚未完全解冻,自然有些难切。倪胭的手指用力捏着刀子使劲儿切割,刀子划动盘底发出清脆的声响。生牛肉被逐渐切开,鲜血从肉质里流出来,化开在雪白的盘子里。 她微微偏着头,目光柔和,神态悠闲。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一旁的阿早和阿晚觉得有些古怪,莫名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倪胭切下一小块生牛肉,用叉子叉着,然后递给厉决。 厉决明亮的眼睛里浮现一丝怀疑。然而这丝怀疑很快一闪而过,他朝着倪胭一跃而起,准确无误地咬下叉子上的生牛肉,而后迅速退回原来的地方如先前那样蹲着,而那一小块生牛肉直接被他吞咽,完全没有咀嚼。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即使倪胭非人类,以她身为妖的反应来说,厉决的动作也过分迅速。 “我的天,不愧是在狼窝里长大的。七王子不会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和狼抢食物的吧?”阿晚在一旁念叨着。 阿早因为被厉决咬了一口,有些不满,他重重“哼”了一声,说:“快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笑话。这种怪物都能是王子,真是不公平!” 倪胭这才第一次抬眼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阿早和阿晚,她慢悠悠地开口:“你们两个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嗯?” 阿早和阿晚都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们和原主许洄沿虽然是主仆关系,但是因为原主也是z天赋的人,阿早和阿晚本来就没有拿出对待上等人的眼光看待她。偏偏原主许洄沿骨子里自卑,也没把他们两个当奴仆,而是当成了可以说话和询问意见的朋友。 “七夫人,奴婢知错。”阿晚偷偷拉了一下阿早的袖子,阿早也跟着赔礼道歉。 两个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当回事。“七夫人”这个称呼叫得好听,可是身为z天赋的许洄沿不过是个炉鼎,还是傻子王子的所谓夫人。阿早和阿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七夫人今天不高兴了呢? 留着这两个人还有用处,倪胭暂时不处理他们,而是继续切盘子里的生牛肉,她故意用力让刀子和盘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见这个声音,厉决的脖子立刻伸长,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的手。 当倪胭又切下一小块牛肉,插在叉子上时,厉决的后背弓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箭,随时准备冲上去。死死盯着着叉子上的生牛肉,厉决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肚子了。他不喜欢吃熟食,可是这里没有生肉,起先他并不吃仆人扔给他的饭菜,后来实在饿极了才吃一些。不过他仍旧不喜欢,吃的不多,所以胃里一直是空的。 现在,他又看见的了新鲜的牛肉。 如果还在狼群,这个时候的他一定已经冲了上去。来到人类社会一个月,这个孩子吃了太多的亏,不断的吃亏中,他也在学习。意识到如果没有得到准许冲上去,可能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倪胭把身旁的椅子拉得更近一些。她拍了拍椅子,又对厉决晃了晃手中的叉子。 厉决漆黑的眼眸中浮现一抹茫然。 倪胭把叉子又朝厉决递过去一点,在厉决身子往前倾准备冲过来时,她又将手收回来,拍了拍身侧的椅子。 厉决眼中的茫然更浓。 倪胭温柔地望着他,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 厉决死死盯着那块生牛肉的视线移开,看向倪胭的眼睛,而后又看了看倪胭轻轻拍着的椅子。 他喉间发出类似“嗷呜”一样的低音,身体一跃而起,蹲在倪胭身侧的椅子上,一口咬掉倪胭手中叉子上的生牛肉。 又是没有咀嚼直接吞咽,他吃掉生牛肉之后死死盯着倪胭的脸,十分警惕。 倪胭觉得这孩子如果身上长了毛,一定所有毛都竖了起来。 这一幕看傻了一旁的阿早和阿晚。兄妹两个觉得七夫人今天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倪胭又去切盘子里的生牛肉。 厉决盯着倪胭手中的刀叉,他仍旧呈现一种戒备的状态,只是这种戒备的状态比起之前稍微有所减淡。 倪胭切生牛肉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厉决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他饿,真的好饿。他等不及了。他朝着那盘生牛肉迅速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动作快,倪胭的动作比他还快。 厉决抓到生牛肉的瞬间,倪胭手中的叉子刺中他的手背,他“嗷呜”尖叫了一声,迅速收回手,手中抓着的生牛肉又重新掉回了盘中。 他身子向后缩,后背贴在椅背上,舔了舔流血的手背,充满敌意地瞪着倪胭,瞧那样子似乎随时会朝倪胭冲过去,咬断她的脖子! 倪胭却在这个时候第三次朝他递过去切好的一小块生牛肉。 厉决愣了一下。 肉是香的,叉子是疼的。 厉决似乎犹豫了,他仍旧朝倪胭凑过去,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抵触那支刺伤了他的叉子。就这么冲过去,这支叉子会不会像刺破他手背一样刺穿他的嘴? 可是肉真的香。 厉决试探地一点一点朝倪胭凑过去,慢慢咬住那块生牛肉。那支银色的叉子一动不动。他咬住生牛肉之后迅速后退,将肉一口吞咽。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再被扎。厉决茫然不解地望向倪胭,望见一双赞赏的明眸。 倪胭又开始切牛肉,厉决的警备状态又解除了一些,他望着倪胭的手指,安静地等待着。 倪胭望着厉决的眼睛摇头,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厉决的腿。 厉决眨了下眼。 倪胭试探着朝厉决伸出手,握住他的脚踝。厉决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一次紧绷,喉间又开始发出唔噜之音。 倪胭握住他的脚踝动作轻缓地向下拉去,想要将他踩在椅子上的脚拉下去,让他学会“坐”。 她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厉决,让他看见她眼中的真诚。在狼群里长大的孩子,有着动物的野性,也有着动物的单纯。 很长一段时间的试探和僵持之后,倪胭终于将他的两条腿从椅子上拉了下去,让他第一次在椅子上坐下。 这样的动作对于厉决来说是陌生的,他有些不安。上半身一直在动来动去。这是动物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在他就要重新跳起来在椅子上蹲着之前,倪胭将叉子上的生牛肉塞进他嘴里。 吞咽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生牛肉入肚,厉决不乱乱动了,他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倪胭已经将手中的刀叉放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优雅漂亮。 盘子里的生牛肉还有很多,厉决还想吃。 他眨了下眼睛,竟是学着倪胭的姿势将两只握成爪的手放在膝盖上。然后弓着的脊背慢慢挺直。 他的学习能力果然没有让倪胭失望。 倪胭望着厉决缓缓弯起眼睛,她揉了揉厉决乱糟糟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夸他:“阿决,真乖。” 厉决的脖子忽然往后缩了一下,漆黑明亮的眼睛闪过一道亮色。 倪胭继续切牛肉,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厉决吃。厉决似乎明白了不用抢也能吃到,如果抢夺反而会被叉子扎手,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等着倪胭来喂他。 阿早和阿晚早就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小傻子王子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七夫人训练得学会坐了? 倪胭知道吃生肉不好,也知道厉决不咀嚼直接吞咽不好,可是这些事情急不得,得慢慢来。 一盘子的生牛肉被倪胭全部喂给了厉决。厉决趁着倪胭将头偏向另一侧抽取纸巾擦手的时候,飞快拿起桌子上的盘子来舔。 倪胭回过头看见他的动作愣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眉,拉长了腔调喊他:“阿决——” 厉决的眼睛从白盘子上面偷偷去看她,他黑漆漆的瞳仁目光炯炯,泽满灵光。他与她对视了一瞬,默默将手中抓着的盘子放了下去。 倪胭再次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也温柔下去:“乖啊——” 厉决歪着头,安静地望着她。 倪胭吩咐傻乎乎站在一旁的阿晚去拿医药箱。然后倪胭用左手指了指自己搭在膝上的右手,又指了指他的右手,然后朝他伸出手去,说:“把手给我。” 厉决又警惕起来,搭在膝上的双手再次成爪形。 倪胭朝他伸过去的手悬在他面前,安静地等着。 “七夫人,医药箱拿过来了。”阿晚将家用医药箱放在桌子上 ,又将盖子打开。 厉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医药箱,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抵触的皱起眉,后背又有想要弓起来的趋势。 倪胭欠身,主动拉住厉决右手手腕。厉决迅速收回手,他的力气极大,直接将倪胭的手甩开,撞在桌沿。倪胭“唔”了一声,眉心蹙起,吃痛地揉着手背。 厉决愣住了,他伸长了脖子去看,将倪胭的手背上红了一道。他眨眨眼,心虚地微顿下去。 倪胭带着嗔意地瞪了他一眼,重新朝他伸出手。 厉决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右手递给她。倪胭瞬间笑了起来,犹如三月拂面的微风。她用棉签蘸了消毒液轻轻擦拭着厉决手背上叉子刺过的痕迹。药水流进伤口,厉决疼得吸了口气,瞬间想要将手收回去。 倪胭紧握着他的手腕没松手,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厉决悄悄去看倪胭手背的红痕,一声不吭不再挣扎,他偏过头去,也不再看倪胭在他手背上的伤口上涂抹乱七八糟的东西。 倪胭撕开白胶布,将纱布固定在厉决的手背上,说:“好啦!” 厉决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这自己的手背。他用左手捅了捅白色的纱布翘起的一角,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倪胭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说:“这样手上的伤才能好得快,懂了吗?” 厉决眨眨眼,他不懂。 “不说话,我就当你懂了哦。”倪胭心情很好地将东西收进医药箱里。 她起身,往楼上走去,刚迈上楼梯没几步便停下来,一手搭在扶手上,慵懒转身,轻轻勾唇,朝着厉决招手。 厉决立刻从椅子上跳下去,一个跃步冲到倪胭身边。 倪胭望着蹲在她脚边的厉决微微皱眉。她一皱眉,厉决便歪着头陷入沉思,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倪胭朝厉决伸出手的时候,厉决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将手递给了她。 动物都有很强的警惕性,可是若动作对你放松了警惕,把你当成可以信任的人,就会放下所有的防备,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倪胭牵住厉决的手慢慢向上拉,厉决的手臂不断被抬起,最后他的身体不得不慢慢被拉了起来。 那双习惯了蹲坐的双腿一点一点被拉直,膝盖仍旧微微弯曲,却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步。 “真乖。”倪胭眸光转动,笑意盈盈。 厉决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隐约知道她似乎很高兴。  十四岁的瘦小少年就算站直身体也比倪胭矮了一头,何况他如今尚且站不直。他歪着头,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了不满,不满自己比她矮。 倪胭拉着厉决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上楼。 厉决走得有些烦,他不想走了。他停下来,甩开倪胭的手,倪胭询问地看向他。厉决忽然纵身一跃,朝着前面的楼梯跳去,一下子跳到了七八级台阶之上,他回过头来,兴奋地望向倪胭。 倪胭却板起脸,不高兴地摇头。 第201节 厉决挠了挠头,黑漆漆的眼睛黯淡下去。倪胭继续上楼,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再次朝他伸出手,厉决立刻将手递给她,仍旧她牵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城堡中的环形楼梯绕成一个环,很长很长,似乎一直走不到尽头。厉决那双微微弯曲的腿逐渐伸直。 一直走到顶层五楼停下来,倪胭这才松开厉决的手。 厉决觉得走楼梯一点也不好玩,枯燥极了。枯燥的重复动作让厉决不耐烦地连连打着哈欠。 五楼是看风景的好地方,落地窗前摆着一行长长的沙发。倪胭走过去坐下,朝厉决招手。 厉决似乎忘了刚刚是怎么走路的,他仍旧用过去十四年的习惯纵身一跃,跳到倪胭身边,倪胭用力敲了敲他的腿,重重的力道让他吃痛,他才后知后觉地将踩在沙发的脚拿下去,安静地坐在倪胭身边。 倪胭便不再理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从落地窗望向外面的风景。 不多时,肩头一沉。 倪胭轻轻转过头,看见厉决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倪胭端详着他的脸。 即使还是个孩子,乱糟糟的头发也掩饰不了他锋利俊俏的面容,等他的五官张开了,身量也拔高,还不知道要被雕琢成何等鬼斧神工的俊朗。 作者有话要说:  做这个世界背景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后糅杂了很多元素,成了这种我自己比较喜欢的设定。如果看得很违和,就忽略背景吧。 第158章 小狼狗〖02〗 厉决睡觉的时候是趴着的, 四肢蜷缩着, 脸偏到一侧搭在手腕上。仍旧是动物的习性。 倪胭把卧室里明亮的吊灯关掉,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台灯。她穿着松松垮垮的乳白色睡裙,靠在软椅里,用电脑搜索着曜北帝国的学校情况。 在这片大陆中, 有两种学校, 一种学校类似普通人类社会的文化学校,同样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以及更高等的研究院校。不过这个世界的大学和中小学一样都是义务教育。而且只有一三五上课。 至于二四六则要上灵修学校。灵修学校没有年纪限制,班级也按照修者的修炼等级划分, 只要没到达到五阶,都可以选择终生学习。 不过相比于文化学校,灵修学校的费用就高昂多了。 倪胭交叠的长腿上下换了个位置,身子懒懒倾靠在一侧, 微微蹙眉思索着。看来她得去灵修学校, 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韦子耀。 而且…… 倪胭抬起眼看向趴在床上睡觉的厉决,这孩子也需要回学校去。虽然现在的他不能回去, 早晚都要回去开始修者的课程。倒是不知道他的天赋和属性如何。 有些困了, 倪胭打了个哈欠,起身朝着双人床走去。她刚在床沿坐下,厉决立刻睁开了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竟是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一种绿色的光,像极了被惊动的狼。 倪胭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自然地抬腿上了床。她将工整叠在一旁的薄毯扯开盖在厉决和自己的身上,在厉决紧盯的审视下面朝厉决侧躺着。 “阿决, 晚安啦。”倪胭动作自然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厉决眉头拧巴起来。倪胭笑笑,合上眼睡觉。 厉决盯着倪胭的脸,想了想,忽然抬手去捏她的鼻子。 倪胭惊讶地睁开眼,对他的模仿能力有些意外。 “调皮。”倪胭拍开他的手,他的手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倪胭的胸口,才滑落在床上。他的眼中浮现几许茫然,然后重新将手搭在倪胭的胸口,捏了捏。 软。 倪胭不由愣住了。 厉决明亮的眼睛盯着倪胭的脸,眼睛里干干净净的。 呃,也许他真的只是觉得软。 “不行哦,你这孩子还太小啦。”倪胭拉开他的手。 厉决眨眨眼,放在床上的手蜷缩着。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望向倪胭的胸口。他的夜视能力很强,即使是没开灯的夜晚,他也能看得很清楚。 厉决放在床上的手慢慢抬起来又想捏一捏…… 倪胭瞪他一眼:“我说了,不行。” 倪胭知道他听不懂,但是他很会看人的脸色,十分敏感地能觉察出来对方的态度。倪胭必须装出来凶凶的表情。 厉决慢吞吞地把手压在身下,在用行动告诉倪胭他不会乱动了,让她不要不高兴。 倪胭这才弯起眼睛对他笑起来。 厉决懵懂地学着倪胭咧起嘴角,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倪胭想了想,拍了拍他垫在脸下的手,手指又指过自己侧躺的身子。厉决眨眨眼茫然地望着倪胭。 倪胭细细瞧着他的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过去了,厉决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移开地盯着倪胭,趴着的身体却改成了侧躺的姿势。 “阿决真聪明。”倪胭凑过去,额头相抵。 厉决傻乎乎地笑着,靠在倪胭的怀里睡觉。倪胭没有将他推开,算是他学会像人一样睡觉的奖励。 厉决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把倪胭身上的味道记下来。 · 厉决只吃生肉可是个麻烦事儿。 如果他现在才七八岁,将他扳回来刻不容缓。可他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他的胃已经适应了生肉,如果这个时候强势地阻止他继续吃生肉,让他改吃熟食反倒有可能伤他的身体。 到底是人,一直这样也不行。 倪胭坐在露天大阳台里,吃着葡萄想着日后怎么一步步改变厉决。 她不经意间一瞥,看见身侧的厉决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葡萄。 “你想吃这个?”倪胭问。 厉决看一眼葡萄看一眼倪胭。 倪胭便把装在碟子里的葡萄朝厉决推了推。厉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抓起水果盘里的一整串葡萄往嘴里塞。他一口气塞了很多,塞到两个腮帮子鼓起来。 倪胭微微张着嘴,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的吃法。 对上倪胭的目光,厉决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不能自己吃不给她留,厉决锋利的牙齿咬断葡萄梗,将剩下的葡萄放进水果盘里,推给倪胭。 他开始吃塞满嘴的葡萄,他大口嚼着,鼓起的两腮逐渐平下去,然后猛地一吐,将葡萄皮和葡萄籽都吞了出来。 倪胭还以为他会把葡萄皮和葡萄籽都吃进肚子里,居然还会吐出来,这让倪胭有些意外。 他吃葡萄的时候是咀嚼的? 倪胭略一想便想明白,厉决自小和狼群生活在野外,他幼时的体力自然比不上狼,又不能每天都抢得到肉。捕捉不到猎物的时候,他难免吃一些山林间的果子吃。山林里的果子不稀罕,他不用和别的狼抢,所以会慢慢地咀嚼? 倪胭正思考着,厉决拉了拉她的袖子,指向水果盘里剩下的葡萄。 他怕她生气他给她留的太少。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叼一只羊回来送给她。 倪胭抽出纸巾,凑到厉决面前给他仔细擦嘴边的葡萄汁。 “你看看你,吃得满嘴都是。以前怕别的狼和你抢,吃东西急。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我又不会和你抢,你急什么?”倪胭抬起眼睛,乜了他一眼。 厉决眨眨眼,好像隐约听懂了。 倪胭起身朝厉决伸出手,说:“该走路啦,今天不许偷懒。” 厉决有些不情愿地将手递到倪胭掌心。 在倪胭看不见的时候,厉决还是喜欢蹲着、跳跃着。所以倪胭每一天都要牵着他的手,沿着五层环形楼梯走上十个来回。 厉决抓住楼梯扶手不肯走了,在倪胭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时候,他抵触地后退了一级台阶。 这孩子的抵触情绪已经压抑了很久,一直压着他,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不喜欢走吗? 为什么不喜欢走? 不习惯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比他跳来跳去时速度慢多了。 倪胭笑了。 她用力握住厉决,带着他跑。 厉决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倪胭已经拉着他继续往前跑。跑到楼梯最下面的平地,倪胭握着厉决朝院子里跑去。对于厉决来说,平地会比楼梯更友好一些。 厉决懵懵懂懂地握紧了倪胭的手。 速度在一点点加快,凉风迎面吹来,将倪胭的卷发向后吹去,不小心拂在厉决的脸上,又落下。 厉决学会了跑。 城堡里的仆人一个个看傻了眼,他们看着夫人拉着七王子殿下绕着庭院跑了一圈又一圈。 这…… 七夫人受了七殿下的影响,也傻了? 一圈又一圈。 一直落后的厉决慢慢追了上来,开始和倪胭并肩,又过了没多久,他跑得便比倪胭快了。他跑啊跑,和倪胭的距离逐渐拉开,倪胭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厉决已经跑出去了一些,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转过身来不解地望向落后的倪胭。 “太累了,不跑不跑了。”倪胭摇头。 厉决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朝倪胭跑了过去。他跑到倪胭面前的时候,对背着倪胭蹲下来,动作迅速地拉住倪胭的手,将她背起来继续奔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他不能把她丢下。 庭院中种了一大片的蓝色勿忘我。 厉决才不懂什么花,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路。他背着倪胭一路横冲直撞,花圃在他面前,他就踩着过去。 蓝色的勿忘我被踩倒了一片。 倪胭笑笑,她趴在厉决的背上,望着被踩坏的勿忘我。 可惜这些花了。 · “阿决今天自己在家里要乖乖的,把生肉吃了之后要吃一串葡萄和两个苹果。中午吃了饭之后,乖乖到楼上睡午觉。午觉睡醒了之后,去院子里跑上二十圈。”倪胭拍拍厉决的头,“记住了吗?” 第202节 厉决抓着倪胭的手不松。 倪胭拧眉,做出生气的表情。 厉决低下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倪胭戴上大沿遮阳帽,往外走。她走到庭院中间,回过头,看见厉决站在门口。他踩在门槛上,斜斜靠着门。学会站直以后,才发现他虽然个子还不高,可是双腿很长。他远远望着倪胭,眼神略带阴翳。却在倪胭回过头来的瞬间,点亮了眸光。 倪胭对他笑着挥挥手,看见他露出小虎牙,才转身继续出门。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了,她通过朝夕相处,和无微不至的关心、引导,让厉决这只小狼崽亮起了三颗星。 再有半个月厉准就会回来,再有一个月韦子耀将会进阶四阶初期从而被灵修学校送到国外交流进修。 倪胭得抓紧时间。 进灵修学校的学费不低,她得挣钱。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了猎人俱乐部的门前。 即使有详细的和平法律条规,在任何年代和背景下都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在这个世界,因为人人都有灵力,纵使警察们实力不低,也总有一些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政府想到了贴出通缉名单,写上高昂的悬赏令,利用民间深藏不露的高手来捉拿。于是,便出现了猎人这一种自由职业。 猎人无疑都过着刀尖上舔伤口的日子,无数猎人在与歹徒厮杀中死去,可是猎人的人数并不少,仍旧有很多人希望提高自己的实力成为一名猎人。因为抓到一个通缉犯的报酬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诱人了! 猎人俱乐部里张贴着四大帝国所有的通缉犯,平日里这些猎人们会来这里看消息接生意,也会来喝酒、聚会。 倪胭走进俱乐部,里面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吵吵热热的。有的人围在一起大声笑闹喝酒,有人围在一起玩牌,也有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大多是男人,也有一些女猎人。 “我来应聘。”倪胭走向六芒星形状的吧台。 漂亮的吧台小姐对着镜子涂抹口红,连头都没抬,随手指了指吧台上的验灵石。 这种验灵石在这个世界的四大帝国随处可见,只要将手搭在上面,就能显出修者的天赋、属性和灵力等级。 验灵石并不是块石头,而是一种金属仪器。倪胭将手放在上面,三秒钟之后,机器播报音响起:“z-级-天-赋-水-修-属-性-一-阶-初-期。” 俱乐部的人诧异地望向这边。 美女猎手不少,但是z级水属性一阶初期的修者? 正在涂抹口红的吧台小姐尖叫了一声,杏眼瞪圆,眼珠子在眼眶里上下晃动从上到下打量了倪胭三遍,尖声质问:“z级水属性来应聘猎手?” 因为她的这一声尖细的喊叫,那些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猎手们都望了过来。 倪胭神情悠闲,慢悠悠地说:“你们的招聘信息里可没有写过对猎手的实力要求。” “这……”吧台小姐一时语塞。 猎手这种特殊职业有着特殊性,通缉的要犯根据等级不同酬金也不同。很多厉害的猎手看不上低等级的通缉犯,便由一些实力比较低的新猎手来接单。所以的确没有明文规定对猎手实力的要求。只要你不怕死就行。 “嘿,我干猎手十七年了,还头一回遇见z级天赋的人来应聘猎手的。” “切,别说z级天赋,我就是连r级的水修也没见过啊。” “z级水属性?这种垃圾的作用不就是做爱的吗?” 大厅里爆发了一阵笑声,还有人对着倪胭吹起口哨。 倪胭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她摘了墨镜,凉薄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 倪胭站在吧台前时一直背对着大厅里的人,此时众人看清她的脸,整个大厅陷入了安静。半晌,才有人不由自主念叨了一句:“竟然是一只尤物……” 男人们打量着倪胭的目光变得更加露骨。这并不完全是因为被倪胭的美色所吸引,而是因为z级水属性的人是最好的炉鼎,得到了她就能够得到修为的提升。 倪胭无视这些目光,她弯起唇,嘴角勾起一道充满魅惑的性感笑容。她问:“刚刚想干我的人是谁?” “想干你的人很多。”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倪胭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他穿着一身黑衣,大大的兜帽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十分阴森。 “是我!”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抱着胳膊,胸肌上刺着虎头纹身,粗壮的胳膊上刺着青龙纹身。 他叫龙虎,干过几票大单子,是十分有名气的猎手。 他鄙夷地看着倪胭,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这种低贱的水属性奴隶能被干是你的荣幸。” “是吗?”倪胭将大沿遮阳帽也摘下来,撩了撩长卷发,一时间整个大厅被她的美艳染上一抹亮色。 她缓步朝龙虎走去,大厅里只有她的高跟鞋踩过的哒哒声。 最后一声高跟鞋的声音之后,倪胭停在龙虎面前,她仰头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雄壮男人,轻轻挥手。 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龙虎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不能动了,他的身体从五脏六腑开始发冷。这种冷意一点一点往外渗透。 五秒之后,他整个人冻成了一座冰雕。 冰还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扩大,最后呈一个长方体将龙虎困在其中。而整个俱乐部的温度也跟着降下去。 有人打了个喷嚏。 倪胭抬手,染着鲜红指甲油的纤细手指抚过面前的冰块,温声细语:“你可以瞧不起z天赋,但是不能瞧不起水属性,知道了吗?” 她用无辜的眼睛望着被困在冰块里的龙虎,像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龙虎的意识是清晰的,可是他不能动,更不能说话。 “知道了吗?”倪胭忽然变了脸色,细眉拢起来,眸中瞬间一片冰寒。 龙虎脊背生寒,眼中逐渐浮现恐怖。作为当事人,他比别人跟知道倪胭的力量有多强悍! “喔——”倪胭又妩媚地笑起来,“差点忘了你不能动。你眨眨眼,我就当你知道了哦。如果你不听话我可要把这块冰捏碎了,到时候你会跟着这块冰一起碎成碎片哦。” 龙虎拼命地眨眼。 倪胭满意地弯起眼睛。原来一个人的美艳可以像花一样层层绽放开。 “这就乖了,好孩子要记住,水是最强大的力量哦。”倪胭红唇微微嘟起轻轻一吹,“轰隆”的一声巨响,冰寒的高大冰块立刻化成水,被冻在其中的龙虎被浇成了落汤鸡。胸口一阵腥甜,他一口血吐出来,栽栽歪歪地跌坐在地。这股冰冻的力量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倪胭优雅转身。 地上的水如灵动的蛇追上她,围绕在她身边。倪胭随意挥了挥手,水珠一瞬间挥发殆尽。 一片死寂。 她站在吧台前,问:“我可以应聘猎手吗?” 吧台小姐使劲儿眨了下眼睛,把脑袋瓜点得像个磕头虫。她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蓝光一闪,猎手证书从打印机里跳出来。她动作干净的印上大红章,细腰弯成90度,双手递上猎手从业资格证书。 代号:猎手666 “这个证件号码很不错。”倪胭接过来看了一眼,十分满意。 她走到通缉墙面前,看着蓝色的大屏幕上不停闪烁的通缉犯资料。照片、年纪、实力情况、犯罪事实、上次出现地点…… 倪胭眸光流转间将几个a级通缉犯的资料印在脑中。 倪胭离开了俱乐部,俱乐部里面的人还是一种震惊的状态。大家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 “她……真的是z天赋水属性?” “废话啊,你看不见她刚刚玩的就是水吗?!” “我怎么觉得她不可是z级天赋?也许属性特别高?” “可是验灵石……” “等等,验灵石是不是坏了啊?” 一脸崇拜地望着倪胭离开方向的吧台小姐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她双手捂脸,不敢置信地细着嗓子尖叫:“你们怎么能怀疑我们俱乐部的验灵石!” 坐在窗边的黑衣人一口喝光一罐啤酒,从窗户望向倪胭走远的背影。 “我知道她是谁了!”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他的话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七夫人!他是二王子给小王子买回去的老婆!” “小王子?就是从狼堆里捡回来的那个傻子?” · 倪胭不知道猎手俱乐部里的人在她离开之后议论了她那么久,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应该现在就去抓捕通缉犯,可是她想了一下,第一次出门离开太久,保不准厉决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倪胭的预感没有错。 等她回到皇室城堡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片狼藉,还有仆人阿早被厉决攻击后奄奄一息的消息。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厉决这个小狼崽子伤了人之后跑没影了。如今不知所踪。 第159章 小狼狗〖03〗 阿早的脖子差点被厉决咬断。 医生在处理伤口, 阿晚在一旁哭哭啼啼。 “阿诀为什么攻击你哥哥?”倪胭问。 “还能为什么呐!小王子就是个疯的, 攻击性一向很强。被他攻击过的仆人不知道有多少!” 倪胭凉凉瞥了阿晚一眼,又重复了一遍:“阿诀为什么攻击你哥哥?” 阿晚急得直跺脚,又急又委屈地解释:“哥哥真的没有招惹他。中午饭之后,他自己去楼上睡觉, 我和哥哥在后花园里聊天,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楼跑到后花园的,忽然就冲过来,把哥哥扑倒在地……” 倪胭打断阿晚的话,问:“那你们当时在聊什么?” “我们当时在聊……”阿晚被噎了一口, “我、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正常的聊天嘛……” 倪胭转身往外走,去找厉决。 曜北帝国国王儿女众多,王子们被封爵之后会被赐予城堡, 城堡有士兵守护。因为厉决的情况实在特殊, 厉准直接将他放在自己的城堡里。厉决咬伤阿早离开城堡的时候,士兵想要拦住他, 可是顾虑他的身份士兵们没敢动用武器, 反倒是让厉决伤了几个士兵之后逃走。 现在城堡里的士兵已经分头去寻找,甚至调动了军队。 倪胭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厉决会去哪儿。厉决自从被厉准带回人类社会,厉准因为国际军事会议立刻去了国外,也没带厉决去过什么地方。 他能去哪儿呢? 该不会是回了野外吧? 电话忽然响起,倪胭看了一眼屏幕, 上面显示着韦子耀的名字。 第203节 · “我看那个人像他,也不知道怎么联系皇室。所以把电话打给了你。”韦子耀笑得温文尔雅友好和善。 “谢谢。” 灵修学校后山有一大片茂密的丛林,颇有些野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厉决跑出去之后闻着森林树木的味道找到了这里,竟然直接冲进了学校,钻进了后山。 不过灵修学校这样的地方保卫一向森严,厉决居然能够穿过整个学校到达后山也是够让人称奇的。 倪胭带着皇室卫兵赶去灵修学校,韦子耀等在校门口。此时倪胭正由韦子耀带路,去灵修学校的后山。 灵修学校很大,往那里去的路可不短。 倪胭不动声色打量着韦子耀。倪胭不清楚他的天赋,但是知道他是木属性,三阶后期的实力。而他的星图中初始星是两星。 这倒是让倪胭微微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韦子耀对原主只是想用她当炉鼎,并且是一根草就能交换的未婚妻。不过既然有两颗初始星,想来韦子耀在与许洄沿追求交往的日常中,还是对原主产生了一些好感。毕竟没有变坏前的许洄沿性格不错,人也漂亮。 “你……还好吗?”倪胭轻声问。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韦子耀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倪胭,她目视前方并没有看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韦子耀张了张嘴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皇室卫兵,压低了声音,说:“还好。你呢?” 倪胭只是浅浅笑着。 韦子耀眉头慢慢皱起来。接下来的路,他几次偏过头望向身侧的倪胭。只是倪胭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再看过他一眼,也没有再与他说过话。 望着倪胭嘴角浅浅的笑,韦子耀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其实她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的吧? 快到到后山,那里聚集了很多灵修学校的学生。 说是学生,却因为灵修学校的特殊性,什么年纪都有。有孩童,也有老人,不过最多的还是年轻人。 “那个怪物就是皇室丢失多年的小王子?真的一点都瞧不出来皇室的风度。” “在狼窝里长大的人,哪来的皇室风度。你们没听说吗?他完全是动物的习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被接回皇室也有一个月了吧?好像才学会穿衣服。” “才会穿衣服?那他以前都光着的?哦吼吼,堂堂小王子整天光着身子,太好笑了吧!” “你这不废话,你见过动物穿衣服的?” “有呀,宠物就穿衣服。你们说,他现在穿上衣服了,岂不是等于被养在城堡里的宠物?想想那个画面哈哈哈……” “嘘!别说了,皇室的卫兵到了。小心这些话被二殿下听见。” 随着倪胭走近,那些议论声逐渐小了许多。他们自然是不怕倪胭这样一个低等的炉鼎,只是不想这些议论的话被传到厉准耳中。厉准是什么样的人物?那是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曜北帝国皇帝的人。偏偏对这个狼崽子弟弟维护得很。 议论声虽然已经停了下来,可是韦子耀还是听见了。他皱起眉,想起刚刚和同学切磋时见到厉决时的情景。厉决浑身是血,如狼一样行动迅速地跳跃,一眨眼就消失在丛林中,与狼无异。 韦子耀再一次看向倪胭的目光中,不得不染上了几分同情和心疼。炉鼎如温床一样可以提高修炼的速度,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也是修者对炉鼎的索取,所以炉鼎都活不长。做炉鼎本来就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偏偏还是这样一只怪物的炉鼎…… 韦子耀不敢想象这只像狼一样的怪物是怎么欺凌她的,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心里就觉得有些发堵。 倪胭望着前方一眼看不到的茂密丛林,假装一直不知道韦子耀在看她。 皇室的士兵分头去寻找。 厉决现在的情形不算好,倪胭担心这些士兵找到厉决,会引起厉决的抵触情绪,他甚至会攻击士兵。倪胭决定亲自去找他,而且要在那些士兵找到他之前先安抚他。 倪胭刚朝前迈出一步,手腕被韦子耀握住。 倪胭先将目光落在韦子耀的手上,目光凝了凝,才抬起头望向韦子耀的眼睛。 韦子耀有些尴尬地松了手,说:“这处丛林是校方为了方便锻炼学生而建,其中不仅有野兽还有机关,你就别过去了,反正有士兵去找他。” “谢谢你提醒我。”倪胭弯了下唇,仍旧朝前方的丛林走去。 韦子耀望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直紧皱。不过一个炉鼎,的确远远没有厉准拿来交换的仙草重要,韦子耀觉得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同意交换,他没有做错。可是如今再见她,想到她现在的困境,莫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如果在他身边以妻子的身份成为他的炉鼎,一定会比跟着那个小怪物要强太多。 倪胭和皇室的士兵都进到丛林中寻找厉决去了,那些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那个女人就是七夫人吧?好漂亮哦,只是好可惜,怎么会嫁给那个野人呀?想想她过的日子就觉得好可怜。瞧着娇娇弱弱的,会不会天天以泪洗面呀?” “你可怜她做什么?那就是二王子给那个傻子找的炉鼎。” “哈?真的假的呀?z天赋水属性?” “那还能有假?二王子把那个小怪物带回来没几天就急着去参加国际军事会议,所以匆忙买了个炉鼎给弟弟。又当炉鼎又当保姆……” 周围的议论声不停飘进韦子耀的耳中,让他心里越来越觉得沉闷。他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索性也走进丛林中帮忙去寻找厉决。 倪胭在丛林中找了一会儿,忽然隐隐约约听见狼嚎之音。她抬起头望着远处悬崖顶。 厉决四肢着地,如狼一样蹲在悬崖之巅,仰天长啸,口中发出狼吟之音,回音在山林之间久久不歇。 “阿决——”倪胭双手搭在嘴边,朝着山巅之上的厉决大喊了几遍。 陡峭的山崖之巅,厉决茫然地低下头,望着悬崖之下的倪胭。他似乎很犹豫,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朝他招手:“阿决,回家了!” 厉决又朝后退了一步。 倪胭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继续往前走。山林之间野兽众多,粗壮的枝干间,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伺机而动。 厉决眼中闪过一抹绿光,他嗷叫了一声,忽然沿着陡峭的悬崖峭壁跳跃而下,动作矫捷。 他跳跃到悬崖之下,拨开灌木,朝倪胭跃去。每一次飞跃都是可怕的距离。他在丛林间飞跃到倪胭身边,下意识地想要叼着她离开,却停在她面前时,眼中闪过犹豫。 她不喜欢他蹲着跳着…… 倪胭手腕翻转,一道冰锥朝着树上的毒蛇刺去,毒蛇花花绿绿的身体被一分为二。然后她在厉决面前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头,温柔地说:“你想家了是不是?” 金碧辉煌的城堡不是他的家,山林之间才是他的家。 厉决拱到倪胭怀里,用脏兮兮乱糟糟的头在倪胭的胸口蹭了蹭。 倪胭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韦子耀和其他士兵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倪胭把厉决的手拉到眼前,他的手上脏兮兮的,而且有些划伤。他从陡峭的悬崖峭壁下来,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口。他的脸上也沾着血,尤其是嘴边。想来这不是他的血,而是咬住阿早咽喉时沾染到的血。 倪胭蹙眉,脸上的表情有点小小的嫌弃。 她掌心朝上,微微下凹的掌心浮着一小汪清水,温柔地去给厉决洗脸,又用水冲洗了他双手上的淤泥和血迹。 她的手很软,厉决将脸贴在她的掌心蹭了蹭。洗干净之后,厉决蹲在那儿,将自己的那双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又看。 倪胭站起来,朝厉决伸出手。厉决将手递给她,慢慢站起来。 “以后我会记得经常带你回去看看,不过现在要先跟我回城堡去,好不好?”倪胭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给厉决整理身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厉决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听懂。 倪胭也不在意,他十四年没有见过人类没有开口说过话,忽然教他说话太难,不如先平日里多和他说说话。 倪胭牵着厉决的手往外走,经过韦子耀身边的时候,倪胭脚步停了下来,偏过头来微笑着对他点了一下头。 韦子耀很艰难地扯起嘴角冲倪胭笑了一下。 厉决歪着头望着韦子耀,眉头皱起来。倪胭拉了他一下,他才跟着倪胭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韦子耀一眼。 走出丛林时,那些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了一些,剩下的人看见倪胭牵着厉决走出来都很新奇。 “我居然才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他竟然会走路啊,好神奇……” 厉决敏感地皱起眉,他打量着这些人,虽然听不懂,却能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他皱起眉,有些暴躁,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倪胭拉了他一把,转过头来看向他,问:“怎么了?”。 厉决摇摇头,快走了一步,紧紧握着倪胭的手,跟她回家。 · 厉决刚被厉准找回来的时候的确不穿衣服,厉准为了让他能正常穿衣服、洗澡,狠狠揍了他两次,才让他穿衣服、洗澡。 不过厉决仍旧不喜欢。 他看着倪胭将浴缸里放满水,眉头皱了起来。 “听话,乖乖洗澡,要不然晚上不许你睡床。”倪胭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一会儿要换的睡衣找出来,放在一旁。 她一转头,厉决已经将身上的脏衣服剥掉,一下子跳进浴缸里,水花四溅。 倪胭摸了摸额头沾的水珠儿,无奈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厉决,问:“你一直都是这么洗澡的?” 厉决扑腾的动作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 倪胭拖了一把椅子,挨着浴缸坐下,把厉决喊到身边来,帮他洗澡。倪胭首先给他洗乱糟糟的头发,头发上全部都是白色的泡沫。厉决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泡沫。他好奇地舔了一口尝,古怪的味道立刻让他皱了眉。 “这个不是吃的。”倪胭去拍他的手。 厉决把手放进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干干净净的,泡沫都不见了。他大概觉得很好玩,又在头发上摸了一把,重新放进水里,再摸一把,再把手放进水里…… “不许玩了。”倪胭又朝他的手拍了一下。 厉决努努嘴,低着头看水中映出来的影子。 倪胭微微惊讶,这只小狼崽子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怕她、那么容易糊弄了。 “累死了,自己来洗。”倪胭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放在他头上,教他怎么洗头发。 揉呀揉。 一不小心,泡沫流进厉决的眼睛里。他拼命地眨眼,想用手去揉眼睛。倪胭急忙拉住他的手腕,一边跟他说着“手上也有泡沫不能直接揉眼睛”,一边欠身将手放在手龙头下面冲干净上面的泡沫,再翻过身来仔细给厉决擦洗眼睛里沾到的泡沫。 她离得很近。 “好了吗?眼睛里还有没有了?” 厉决摇摇头。他忽然抬起手将手里的泡沫弄到倪胭的长卷发上。 “我不洗头发,阿决自己洗。” 厉决又摇头。他直接从水里站起来弯下腰,把满是泡沫的头往倪胭的头上蹭,蹭了倪胭一头的泡沫。 “你啊!”倪胭点了点他的眉心。 厉决咧着嘴角笑了,握住倪胭的手腕往前拉。 “你要我和你一起洗澡呀?” 厉决听不懂,只是继续拉着倪胭。 第204节 倪胭想了想,坐在外面帮他洗澡也有些费劲,干脆起身脱了衣服,迈进浴缸里。 厉决看着倪胭的身体,眼中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他看看倪胭的身体,再看看自己的,怎么……不太一样? 倪胭坐在浴缸里,歪着头,将长卷发吹到一侧,重新打了洗发水,揉出大捧泡沫。她一边用水洗着头发,一边和厉决说话:“我可不管你了哦,你自己把头上的沫沫弄掉。” 怕他听不懂,倪胭指了指他头上的泡沫。 厉决反应了三秒,忽然整个人钻进水里去,他在水下晃着头,水花四溅。倪胭急忙侧过脸躲避,仍然被溅了一脸的水珠儿,她笑着说:“好啦,别闹啦。” 厉决从水中钻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竟让他的面容瞧上去多了几分乖巧。他听不懂什么叫做“别闹了”,但是他看得见倪胭笑了。 他又一头钻进水里,重新带出来大量的水,溅在倪胭的身上。 “你啊!”倪胭气得捧起水朝他泼去,厉决一点都不躲,望着倪胭咧着嘴笑。 “傻得你。”倪胭稍微往前凑了一点,摸了摸他的脸。 厉决也去摸倪胭的脸。 “学学学,就知道学我。”倪胭不再理他,以手指为梳,慢悠悠地梳理着湿发。 厉决坐在水里,眼巴巴地望着倪胭。浴缸里的水到两个人的胸口位置,厉决望着轻轻晃动的水面。晃动的水面温柔地一下又一下碰触着倪胭柔软的胸口。 原来长这个样子。 厉决恍然大悟。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捏。 竟然比穿着衣服的时候更软! 倪胭使劲儿拍开他的手,又瞪了他一眼。厉决委屈地把手缩回去,自己揉着手背,眼睛仍旧凝在倪胭身上。 洗个澡折腾了好半天,倪胭从浴缸里出来,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她穿上睡衣,弯着腰换鞋。 厉决忽然扑了上来,他掀开倪胭的睡裙,身体贴上来,出于本能地找位置。 倪胭一怔,立刻喊了他一声:“厉决!” 厉决的动作顿了一下,倪胭直起身来,恼怒地回过头看向厉决,却对上一双干净的眼睛。他漆黑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恶意,甚至带有一丝茫然。 倪胭轻叹了一声,她把厉决拉到怀里,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柔声和他说:“以后不许这样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都不能这样了。” 毕竟是在狼堆里生活了十四年,他身上从骨子里都是动物的习性和本能。 倪胭拉着厉决吹头发,吹风机轰轰隆隆的声音听得厉决如临大敌,紧张兮兮,不停往后缩着。 倪胭没办法,只好拉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让他揉着玩分散注意力。 如果他把她捏疼了,她会毫不留情地拍他,拍了几次之后,厉决神奇地掌握了力度。 实在是折腾得太晚了,倪胭懒得再纠结厉决咬伤阿早的事情,拉着他上床睡觉。天大地大吃饱睡足最大,不管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事实上,倪胭第二天也没有过问厉决咬伤阿早的事情,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早餐,倪胭只给了厉决两块很小的生牛肉,然后给了他一杯牛奶。厉决一口将生牛肉吞了,舔舔嘴,慢吞吞地喝牛奶。幸好他对牛奶不是特别抵触。 “真乖。”倪胭揉了揉他的头。 虽然没吃饱,厉决望着倪胭还是笑了起来。 不知好歹的阿晚很生气。大概因为原主许洄沿太将阿早、阿晚当成朋友,让他们两个忘了主仆的身份差别。所以阿晚责怪倪胭没有给哥哥出气教训教训这个傻子。 倪胭轻飘飘地瞟了一眼阿晚,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小口吃着东西,不再理会阿晚。 整个城堡里又不是只有阿早和阿晚两个仆人,更不是所有仆人都像阿早和阿晚这么蠢。倪胭懒懒坐在顶层沙发里,招了几个仆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早和阿晚似乎在谈论夫人。他们说夫人您变了,变得莫名其妙,还说你不过……不过是和他们一样低等的z天赋炉鼎,不过是运气好成了夫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会是比他们刚惨的下场。还、还有些更难听的话……” 倪胭斜靠在沙发一侧,慵懒地一手托腮,望着远处蹲在花架前伸手抓一只蜜蜂的厉决。 她让仆人下去,朝厉决招了招手。 厉决一下子几步跑过来,跳到倪胭身侧乖乖坐着。 倪胭拍了拍他的脸,凑过去在他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说:“乖,这是奖赏。” 厉决懵懵懂懂地望着她。 · 倪胭再次出现在猎人俱乐部已经是七天之后。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了两个a级通缉犯。 “噢!我的上帝啊!”苗条漂亮的吧台小姐双手捧着脸一脸的崇拜,“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大厅里的喧嚣声停了下来,纷纷看向倪胭。这些人中有的上次见过倪胭出手,有些却是只听说过倪胭上次的事情,拉着旁边的人仔细讲解给自己听。 吧台小姐联系了帝国警察,一分钟之后,帝国警察匆匆赶到,用粒子能量手铐将两个a级通缉犯铐上。 “这是你的报酬。”吧台小姐问了倪胭的账户,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一划,酬金立刻到了倪胭的账户里。 吧台小姐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恭喜你,666号猎手。” “谢谢。”倪胭妩媚一笑。 吧台小姐望着倪胭时,崇拜的目光里冒出甜蜜的小星星。 “对了,这是俱乐部里一直抓捕不到的a 级通缉犯,酬金更是不菲。你有没有兴趣?”吧台小姐打了个响指,通缉犯资料屏幕上不断浮动的消息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照片,和他的信息。 “他在四大帝国之间为非作歹,不管是政府人员还是身怀绝技的猎手都拿他没什么办法。是头号中的头号要犯!” “我接了。” “什么?你真的接了吗?666号猎手你要想清楚哦。这个人心狠手辣,那些想要去抓他的猎手伤亡惨重,而且他这个人的实力……” 倪胭将食指放在唇前,她的唇慢慢弯起来。吧台小姐望着倪胭眼中瑰丽的笑,想要继续说的一大堆话完全忘了词儿。 倪胭转身往外走,几个猎手拦住她的路。 “嘿,你要不要合作?” “我们几个也一直在抓捕花翌,手里有着比这里更详细的资料。” “分成问题可以慢慢商量。” 倪胭笑着拒绝:“不,我不喜欢和别人合作,也不需要。” 她傲慢地转身,在俱乐部里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下大大方方地推门离开。街角有人在卖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倪胭买了一串才回家。 · 厉决不安地走来走去,心烦气躁。城堡里的奴仆都躲得远远的。自从他差点把阿早的脖子咬断,其他人明显开始躲着他,怕他又忽然攻击人。 还没有看见倪胭的身影,厉决走来走去的脚步忽然停下来,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他闻到了倪胭的味道。 果然,没多久,倪胭便推开门回来。 厉决那张充满了不耐烦的脸立刻扯起嘴角,他开心地朝倪胭跑过去,直接把倪胭抱了起来。 “慢一点,慢一点,别把糖弄的到处都是。”倪胭舔了一口棉花糖,然后将棉花糖递给厉决。 厉决眨眨眼,学着倪胭的样子也舔了一口。 太甜了,甜得他眉头皱起来,转过头去想把嘴里的糖吐出去。可是他张了张嘴,棉花糖已经消失了。 他望着倪胭,茫然地挠了挠头。 · 曜东帝国,刚刚参加完军事会议的厉准靠在沙发里,捏着眉心听属下的汇报厉决那边的事情。当听说许洄沿联合两个低等的下人欺凌厉决,甚至让厉决不堪忍受欺凌离家出走,幸好被找了回来。 “把接下来几天的宴会推掉,我要回国。”厉准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压。他语气虽寻常,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冷意。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他已经是盛怒。 他不紧不慢整理着军装袖口,眼中一片沉色。 没有人能伤害他的弟弟,没有人。 作为曜北帝国的代表,厉准并不能将所有的会议和宴会都推掉。他又留在曜东帝国参加了两天的小型会议,匆匆搭上回国的航班。 夜幕降临,星月爬满苍穹时,厉准坐在回城堡的车里。助手坐在他身边,禀告着国际上重大的犯罪恐怖分子。 “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伙犯罪分子的犯罪事实遍布四大帝国。他们为非作歹,杀人无数。组织里的人数也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 “是。这些人每次出现都带着面具,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不能分清具体人数。”属下赶忙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们已经可以确定花笠是他们的人,我们可以先从花笠入手,将他擒获。”、 汽车在城堡面前停下来。 守卫立刻迎上去拉开车门,厉准下车,他瞥了一眼面前夜幕中的城堡,目光说不上多友善。 这个时间,倪胭已经拉着厉决睡着了。 厉准走到一楼客厅,他金戈铁马地坐在沙发上,吩咐:“把七夫人喊下来。” “是。”女佣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去楼上敲开倪胭和厉决卧室的房门。 倪胭最讨厌被吵醒。 听说是厉准回来了,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窝在她怀里的厉决睁开眼睛,眉头拧起来。 倪胭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乖乖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厉决看了她一眼,才重新合上眼。 倪胭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乳白色睡裙懒散下楼,微眯着眼睡眼朦胧,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慵懒味道为她的美艳添了一抹旖色。 厉准长腿交叠,坐在沙发里,目光一直落在倪胭的身上,审视着她。 “二哥回来了。”倪胭在厉准面前停下来。她懒散地撩了撩长发,眉眼之间皆是美人举手投足间的迷人风采。 “这些是什么?”厉准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倪胭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鞭子、擀面杖、针头。倪胭懒懒眨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东西都是原主许洄沿让阿早和阿晚欺负厉决时用的工具。 厉准已经知道了? 阿晚被押上来,她身上有伤,瑟瑟发抖。押着她的士兵一松手,她的身子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厉准的助理贾文渊斯文地推了推眼睛,温和开口:“你和你哥哥有没有趁着二殿下不在欺凌小王子?” 阿晚吓得脸色惨白,她哭天嚎地:“我和哥哥都是听七夫人的吩咐!七夫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倪胭想了一下,阿晚这话好像的确没什么错。 第205节 忽然一大片阴影罩下来。 厉准起身,宽大的手捏住倪胭纤细的脖子,将她拎起来。他面无表情,甚至不想听一个解释。 “你虐待他,嗯?” 没有人能伤害厉决。 他幼时一时大意害得厉决生活在狼堆里,如今好不容易将他寻回来,想要找一个z天赋的女人照顾他,却找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谋害欺凌厉决。 厉准的脸色越来越冷,捏着倪胭脖子的手逐渐收紧。倪胭的双脚很快离地,整个人悬空。 忽然,一道黑影从楼上窜下来,速度之快带来一阵风。 厉准一愣,松手的瞬间,厉决已经扑了上来,将他推到沙发里。厉决喉间发出唔噜唔噜的低沉声音,他俯下身来,森然的牙齿咬住厉准的咽喉。 厉准刚想要出手,发现是厉决,猛地将手中的力气收回来,灵力反噬,瞬间震了他的心脉。 “阿决,回来。”倪胭抱着胳膊,含笑开口。 厉决的动作一顿,从厉准身上起来,回到倪胭身边。 倪胭笑着用指腹抹去厉决嘴角的血迹,温声细语地说:“不怕哈,二哥和我闹着玩的呢。他是哥哥,阿决不能伤他。” 厉准从沙发里坐起来,摸了一把脖子上的血。 厉决胸口起伏,眼中一片杀意。倪胭便亲了亲他的眼睛,柔声继续说:“他是哥哥。哥——” 厉决皱着眉看向厉准,模仿着倪胭,喉间发出古怪的一个音,似乎在学倪胭喊“哥——” 厉准目光顿时复杂。 “二哥说我虐待阿决,嗯?”倪胭翘着嘴角,眸中渐次浮现妩媚又危险的笑。 第160章 小狼狗〖04〗 厉准坐在沙发里, 手里的帕子抵在脖子上的伤口上止血, 神色不明地望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倪胭和厉决。 倪胭在给厉决擦嘴上的血迹。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这么好看的小虎牙要是咬坏人咬断了怎么办?下次咱们换个法子打架。”倪胭慢悠悠地说着,也不管厉决到底能不能听懂。 可是这话厉准能听懂。坏人?这是说他是坏人呢? 倪胭转过头来看向厉准,说:“二哥这么晚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好让我们给你留着晚饭。” 厉准轻咳了一声, 有些尴尬地别开眼。 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这好像是他的家啊…… 而且他不是气冲冲赶回来要教训一下这个胆敢欺负他弟弟的女人吗? “二哥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厉准用着一本正经的语气。 “那我和阿决就上楼睡觉去了,都已经这么晚了呢。”倪胭尾音上挑带着一点小小的埋怨。 倪胭起身,厉决紧跟着她站了起来。 厉准目不转睛地盯着厉决跟着倪胭上楼的背影,心情复杂。他离开国内不到二十天, 他这个狼崽子弟弟居然学会直立行走了? 看着厉决亦步亦趋跟在倪胭身后,行走的姿势虽然还有一些别扭,可是大体上已经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当初厉准刚把厉决接回来,可没少费心思教他。可当时即将要开国际军事会议, 他时间紧迫, 能教厉决的东西很少,也只不过教了他类似穿衣洗澡这样的小事。如今看着他能行走, 看着看着, 厉准的眼睛有点红。 欣慰呐! 但是…… 但是厉准转念一想,刚刚这小子居然因为一个女人,想要向他动手?哦不不不……不是想要向他动手,是已经向他动手了。他脖子现在还火辣辣得疼呢。而且为了不伤到厉决收回灵力时震伤了他的心肺,他气海之中现在还有些不稳。 这…… 厉准的心情又开始不美妙了。 有点酸。 厉决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扯着衣领,眉宇之间浮现几分不耐烦。这段日子倪胭一直有注意到厉决似乎并不喜欢穿衣服,衣服贴在身上让他觉得不舒服,扯衣领、拽衣襟都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倪胭盘腿坐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问:“不想穿衣服?” 趴在床上的厉决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倪胭,他听不太懂倪胭的话。倪胭也不再问,而是直接伸手去给厉决脱衣服。 虽然听不懂倪胭的话,可是厉决能懂倪胭的动作,他漆黑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倪胭只不过是给他解开了两个扣子,他自己就抬手去扯下面的扣子,他动作幅度很大,也很用力,甚至扯掉了一颗扣子。扣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脱了衣服,又去脱裤子,睡裤脱下,准备脱内裤的时候,倪胭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冲他摇头说:“这个不行,这个必须得穿着。” 厉决抗议似地盯着倪胭,倪胭不容拒绝地和他对视。三秒钟之后,厉决又一头栽倒在床上,睡觉。 倪胭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她关了卧室的灯,在厉决身侧侧躺下来。一片黑暗中,没过多久,厉决往倪胭身边挪了挪,把脑袋埋进她又香又软的怀里。 第二天清晨,倪胭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身侧空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厉决已经坐了起来,他低着头,样子有些呆呆的。 “阿决?” 听见倪胭的声音,厉决的脊背僵了一下,他匆匆忙忙拉被子挡在自己腿上。 倪胭诧异地坐起来,问:“怎么了?” 厉决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拼命摇头。他低着头,没去看倪胭的眼睛,像是在躲避什么。 “阿决?”倪胭弯下腰,凑到他面前去看他的脸色,然后想要拉开他身上的被子。不曾想向来很听话的厉决态度强硬地拉住被子,不让倪胭扯开。 倪胭不由惊讶了。 自小生活在狼堆里,回来之后被迫穿上衣服的厉决什么时候懂得用东西遮挡身体了?他在遮挡什么? 倪胭没松手,她抬眼望着厉决,眉心微微蹙起。厉决望着倪胭的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松了手。倪胭把挡在厉决身上的被子拉开,看见他短裤上湿了一片,倪胭呆怔之后,瞬间了然。 她起身下床,朝厉决伸出手,牵着他去了卫生间。 厉决有些不情愿,可还是磨蹭着下了床跟上倪胭。倪胭瞧着他磨蹭的动作有些好笑,这只小狼崽居然也有扭捏的时候。 倪胭在厉决面前蹲下来,扒了他身上弄脏的裤子。厉决向后退了一步。 “别动。” 厉决果真停下不动了。 倪胭抽了纸巾给他擦了脏渍,又用纸巾包着上下擦拭。陌生的刺激感觉让厉决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圆。 倪胭动作停下来,她抬起头仰望着厉决,温柔地说:“我们阿决长大了呢。” 厉决瞪圆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他的脸上忽然火烧一样在一瞬间红透了。他猛地拉起倪胭,把她推出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他关上。 倪胭失笑摇头。厉决这是知道害羞了吗?羞耻心是人与动物之间很大的区别。看来这只小狼崽子即使在狼堆里活了十四年,毕竟还是人。 倪胭下意识地想要将长发拢起,抬手时才发现指尖有些湿,沾了些液体。她想去卫生间洗手,看见卫生间闭紧的房门,她笑笑,漫不经心地将手指送入口中,舔净。 厉决过了很久才出来。他偷偷看了倪胭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倪胭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如往常那样揉了揉他的头,朝他伸出手,说:“下楼散步去啦。” 厉决抬起头望向倪胭,他眨了一下眼睛,终于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 厉准站在窗前,从落地窗户望向庭院。庭院中,倪胭正牵着厉决在散步。 “七夫人就是这样教他走路的?” 管家立在身后,恭敬地回话:“起先七夫人是牵着小殿下上上下下爬楼梯,每天十个来回,后来小殿下闹脾气不肯走路。七夫人便拉着小殿下在院子里跑。如今有时候走有时候跑,小殿下一直跟着七夫人,没有再闹过脾气。” 许久之后,厉准点点头,挥手让管家退下去。 他一直立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看着倪胭和厉决在宽敞的庭院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倪胭牵着厉决走了一上午,带他上楼,厉准才收回视线,他看一眼手表,居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差点忘了今天约了人,他换了衣服,匆匆出门。 倪胭牵着厉决上楼之后,把他摁进椅子里,拿起了剪子,她手指晃动,剪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厉决的脖子向后缩了缩,不解地望着倪胭。 “乖,你头发太长了,我给你剪一剪。”倪胭早就想给厉决剪一剪头发了。他的头发实在是有点太长了,而且参差不齐。想来是他刚被找回来时,被厉准逼着剪了一次头发。厉准必然强势,厉决挣扎间头发剪的乱糟糟的。 厉决摸了摸自己蓬松的头发,又指向倪胭的头发。似乎是在说他的头发明明没有她的长,为什么要剪他的? 倪胭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该怎么哄他? 倪胭拖了一把椅子在厉决面前坐下,一本正经地指着他说教:“阿决,你变了。变得没有以前听话了,也没有以前好糊弄了。你说你现在就这样,以后是不是更不听话了?” 厉决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倪胭把手里的剪子转成了花。她不再看厉决,而是将目光落在手中的剪子上,目光随着剪子的转动而动。瞧着有几分悠闲,还有几分故意不理厉决。 厉决伸手在倪胭面前晃了晃,倪胭偏过身子朝另一侧坐着,还是不理他。厉决的眉头皱起来,他挠了挠头,去抢倪胭手里的剪子。倪胭把他的手抓起来,嫌弃地看着他的指甲。他被厉准带回来的时候,曾被强制性剪过一次指甲,那时候他即使被绑着也不停挣扎,所以他的指甲虽然被剪断了,却剪的一点都不整齐,而且伤了手指头。 倪胭便把他的手拉近一些,拿起指甲剪低着头认真给他修剪比正常人更坚硬的指甲。一剪子下去,厉决抵触地想要缩回手,但是倪胭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他就不再乱动了。 倪胭耐着性子给他修剪了手指甲,又拍了拍他的腿,让他抬脚,给他修脚指甲。 忽然听见剪子的咔嚓声,弯腰低头的倪胭抬起头来,厉决柔软的头发落了她一脸。他居然自己摸到桌子上的剪子,正在给自己瞎剪。 “阿决……”倪胭无奈地晃晃头,把落在头脸上的头发甩开。 厉决的动作停下来,隐约意识到好像又做错事情了,他“啪叽”一声把剪子扔了,把双手举给倪胭看。 倪胭气也不行笑也不行,在他的掌心狠狠拍了一巴掌。 最后,倪胭到底是把厉决修剪了头发,修好了指甲。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倪胭得知厉准已经离开家,便也没和厉决下楼去吃,而是叫仆人将午饭端上来。 倪胭也不知道厉准是怎么处理阿早和阿晚的。毕竟他们两个可是真正欺负过厉决的。但是从这一天起,倪胭再也没见过阿早和阿晚。照顾在厉决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另外两个人,名字也简单,男的叫阿大,女的叫阿二。 显然这一次厉准挑人很仔细,阿大和阿二既老实本分,又忠心耿耿。 厉决还是只吃生肉,生牛肉、生羊肉、生鹿肉、生兔子肉……也还是不会自己切,如果不是倪胭给他一块块切好,他就还是如之前的习性一样抓起来大口撕咬。 厉决吃着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生肉,抬头好奇地望着倪胭吃的东西,她吃的东西五颜六色的。和他只是吃生肉不同,倪胭的午餐可要丰富多了。 第206节 “想吃吗?”倪胭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糖醋里脊递到厉决嘴边。 厉决犹豫了一下,才张嘴含进嘴里。甜腻的味道让他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把东西吐了出来。 倪胭笑笑,既不意外也不生气,仍旧慢悠悠地吃着饭。 厉决看了看她的表情,低下头吃生牛肉,再看看她的表情,再低下头吃生牛肉,一直到盘子里的肉吃光。 倪胭忍着笑,就是不去理他。 阿二打算再帮厉决切一盘生肉,倪胭制止了他。 倪胭起身,走到厉决身后,厉决茫然地回过头望着她。 “转过去,今天要学会自己切。”倪胭拍了一下他的头,把他的身体板正。她俯下身来,香香的味道萦绕在厉决周围,厉决吸了吸鼻子,真好闻。 倪胭把刀叉塞进厉决的手里,手把手教他。 “这样,对,是这样的。不行,气力小一点,肉会跑的哦……” 阿大和阿二对视一眼,眼中不由都有了笑意。 吃过午饭,倪胭又把厉决哄得睡着了,才悄悄起身走出卧室。她今天要出门捕捉花笠。 倪胭刚走出城堡,白石头的声音响起:“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有耐心的时候。” “还好吧。”倪胭随口说了一句。 “而且很有经验。” “嗯?” “只是我的感觉,你似乎很会教他,那些教他的方式没什么纰漏。就像认真查过资料,知道一切注意事项。” 倪胭脚步停下来,她抬起头,透过墨镜望着天际烤人的大太阳。好久之后,她才“哦”了一声,说:“好像是吧。” “真的查过资料?” 倪胭摇头,她笑笑,口气随意地说:“大概神智刚开时,也曾被别人这样耐心教过吧。” “嗯?”白石头显然有些好奇。 倪胭认真想了一会儿,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和一道白色的身影浮现眼前。她摇摇头,没心没肺地说:“不记得了。” 白石头便也没再追问。 · 漾南港这一片都是低矮的自建房,可以说是曜北帝国的贫民区,但同时也是不法分子藏身、交易的好地方。 从猎人俱乐部得到的消息来看,花笠上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倪胭踩着带着点海腥味儿的土地,慢悠悠地沿着海边走着。海边有不少小摊贩贩卖着廉价的小玩意儿。倪胭在一个小摊贩面前停下来,拿起一个贝壳做的小风铃看了一会儿,就将风铃放下继续往前走。 她没注意到背后的吵闹声。 倪胭继续走走停停,走远了很久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就看见厉决朝她跑过来。这个小狼崽子居然又一次从城堡里偷偷溜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他一开始就跟着倪胭出来,还是睡醒时发现倪胭不在身边跑出来找她。 厉决在倪胭面前停下来,咧着嘴角。在他摊开的手心里,是刚刚倪胭端详过的贝壳风铃。 在厉决后面,还有追来的人。 “给我钱啊你!你怎么拿了东西就跑!” “就几块钱的东西你也抢,穷人出什么门!” “抓住他抓住他!他是个贼!” 厉决转过身盯着追过来人,喉间发出唔噜的声音。倪胭哭笑不得,她拉住厉决的手安抚他,又替他付了钱。 “你是他姐姐吧?也不好好教,让他不给钱就抢东西。” “是得好好教。你看他这个样子抢了东西不说,还想打人呢!” 厉决的眼中浮现几许茫然。 倪胭把那个小小的贝壳风铃系在腰际,牵着厉决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耐心和他说:“除了在家里,在外面的时候不管看好了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能动,如果是贩卖的东西需要付钱才能给你。” 她将包里的钱币拿出来,教厉决认钱。 “东西需要多少钱商家会告诉你,你只要如数给他钱就好。” 教小孩子认钱币不容易,教一个不会说话,甚至也听不太懂的小野人认钱币更不容易。 倪胭带着厉决在海滩上慢悠悠地散步,教他认识钱币教了无数次,一直教到暮色四合。 “三十块。” 厉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倪胭手中各种各样纸币和硬币中挑出来一张三十块钱的纸币。 “阿决真棒,还有呢?” 厉决盯着倪胭手里的钱看了很久很久,他甚至摸了摸这个又摸了摸那个,最后才选中了三十块钱的硬币。 “都对了。阿决真聪明!”倪胭弯着眼睛笑,高兴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厉决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也跟着倪胭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海浪拍击沙滩,响声久久不歇。倪胭偏过头去,望着海岸上升起的星月。唔,似乎到了做正事的时候。 漾南港不仅贩卖着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每天到了晚上,最深处的一条街巷里会摆上很多黑货。这些东西良莠不齐,因为来路不明,一些昂贵的宝物比外面明路上卖的要便宜很多,而且也有很多外面买不到的东西。当然了,假货也多。 倪胭带着厉决逛起黑市,她偶尔会停下来看一看。 “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自己买哦。”倪胭摸了摸厉决的头。 厉决转动脖子看了一圈,又把目光重新落在倪胭的身上。 什么都没有她好看,除了她什么都不稀罕要! 倪胭是来这里找花笠的。据她得到的消息,花笠戴着一张鲜花面具,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几天前曾经出现在这里,至于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 难度的确不小。 没多久,倪胭感觉到被跟踪了。起先她还以为是厉准派来的人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 就连厉决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倪胭不动声色地带着厉决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想要将这些跟踪的人现身。 果然,小巷两头立刻出现大量黑衣人,将路堵死。 厉决脊背弓起来,喉间发出唔噜之音,像随时准备攻击的狼。若不是他被倪胭管教了很久,此时说不定已经化成狼的姿态,而不是站立。 “你们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倪胭慢悠悠地问着,神情里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她嘴角噙着笑,带着若有似无的兴致。 “要你的命!”为首的人沙哑着嗓子,他一挥手,堵在小巷两头的人立刻冲了进来。这些人手腕翻转间,凌厉的风系攻击朝着倪胭挥去。 倪胭拉着厉决躲避开,她刚刚站立的身后墙壁已经千疮百孔。倪胭收回了视线。虽然她拥有着原主的记忆,但是对这个世界修者的攻击力还是不算太清楚。此时看着这些黑衣人的攻击力道和风格,想来他们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杀手。 是谁想取她的性命? 冰棱从倪胭手中射出,带着惊人的力道。这些冰锥比起刀剑更要锋利。而厉决被战斗刺激,已然彻底忘记了这段时间的调教,化身为狼,朝着这些黑衣人飞扑过去。 即使没有灵力,恐怖的力量让他疯狂地攻击,硬生生将最近处的一个黑衣人撕成了两半。 黑衣人惨叫一声,甚至还没叫完,声音已经歇了下去。 尸体零碎,让人不寒而栗。 其他黑衣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他们立刻将攻击目标改成厉决。 “阿决,让开!”倪胭在后面喊了一声。 然而此时的厉决早已恢复了狼性,狼轻易不会后退,不管来者是什么人,用着什么样的攻击手段,厉决毫无惧意地冲上去。 那些含着灵力的风系攻击落在厉决的身上,五脏六腑疼痛之后,几乎是本能地开启了保护。红色的光晕浮现在厉决的身体周围,他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过去时,俨然像一只着了火的狼。他行动极快地在黑衣人人群中窜来窜去,所过之处,黑衣人被他撕成了碎片。 整个小巷的温度在逐渐升高,直到炙热。 “火系?”倪胭刚解决掉面对一个黑衣人,回过头诧异地看向厉决。 倪胭眉心轻蹙,眼中拢起一层古怪的神色。战斗居然激发出了厉决的天赋属性,没想到居然是火系。金木水火土,偏偏和倪胭相对的火。 倪胭倒不是因为原主许洄沿是水系才使用水来攻击,而是倪胭本来就来自大海,不仅生于水中,更是元身一掉眼泪三界之内就会下雨的龙之女。所以原主许洄沿是水系,刚好掩盖了她使用水作为武器来攻击。 在以前的世界中,白石头一直不许倪胭动用妖力。用白石头的话来说,研制重生丸等于逆天之举,若频繁使用妖力,更会破坏天机,造成不可挽回的因果。但是这个世界人人可以修炼,偏偏灵力分为金木水土木,更是方便了倪胭动用水之妖力。 倪胭又解决了一个黑衣人,转过身望向厉决。她不清楚厉决是不是第一次激发出体内的火灵力。若他是第一次使用,倘若不能控制好力度,说不定会伤害他的身体。 又一个黑衣人攻击过来。 倪胭竖眉,真是像苍蝇一样烦死人了! 倪胭抬手,刚要来一波大的将这些人同时解决掉,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粉色的花瓣在她眼前缓缓飘落。 倪胭抬起头,看见一道人影站在树上。一身普通的黑衣包裹着他高瘦细长的身体,一张鲜花面具遮了他的脸,仿佛将他和整个世界隔离开。 花笠? 花笠拉了拉黑色的兜帽,手指轻捻,无数粉色的花瓣飘飘然落下,转瞬间化成最凌厉的武器,灵巧地在小巷中穿梭。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间,所有黑衣人都倒了下去,每一个黑衣人的眉心刺着一片粉色的花瓣。 花笠这是在救她?倪胭皱眉。 花笠似乎透过鲜花面具瞥了倪胭一眼,转身离开。 倪胭瞳孔微缩,她迅速起身追上花笠。手中的冰锥朝花笠刺去。花笠没回头,动作行云流水般挥手。那些攻击而来的冰锥顿时化成了水。 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 一大片冰墙忽然出现挡在花笠面前,带着森寒之意的冰针,密密麻麻朝花笠射来。花笠微惊,惊觉那些冰锥不过是她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迅速出手,一边防御这些冰针,一边攻击冰墙。 冰墙轰然倒塌时,粉色的鲜花面具落到了倪胭手中。 倪胭把玩着手里的鲜花面具,望着花笠离开的方向,饶有趣味的勾起嘴角。 她转身下去寻找厉决,厉决果然不太能控制体内的火灵力,战斗已经结束,他周身仍旧是一片红色的火光。 倪胭挥手,冰凉的水朝厉决泼过去。 厉决晃了晃头,身上的火光散去一些,又再次升腾,将倪胭泼过来的水烧尽。 倪胭皱眉,又接二连三地朝厉决身上泼水,厉决周身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他回头望向倪胭,眼中的凶戾慢慢消散,重新变得澄澈干净起来。他跑到倪胭身边,将湿淋淋的头埋进倪胭的胸口,口中发出低低的嗷呜之音,听上去有些失落。 第207节 “乖啦,不难过。阿决很厉害啦。再过一段时间,等阿决能够控制体内的灵力,就能保护我啦。” 远处,军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厉准穿着这个世界的军装,软金属质地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藏蓝色的色调又添几分森然威压。 他大步走来,先看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厉决,又将目光落在倪胭手中的鲜花面具上。 回去的军车上,厉决躺在倪胭的腿上,任由倪胭用软软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坐在一侧的厉准看着倪胭,问:“你为什么去猎人俱乐部接单?” “赚钱啊。”倪胭一本正经地说。 “你缺钱?” “当然。我需要给哥哥治病的钱,还需要去灵修学校的钱。不仅我要去灵修学校,阿决也需要。”倪胭俯下身来亲了亲厉决的额头。 厉决望着她咧起了嘴角。 “赚钱……”厉准点点头。 过了好半晌,军车已经开到了另外一条街,厉准闷声开口:“你当我是死人,嗯?” 真他妈搞笑啊。 唐唐王妃需要去当猎手赚钱交学费?这是在打皇室的脸吧?哦,不对。他临走之前好像的确忘了给他们留钱。 厉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疼。 · 第二天,厉准把倪胭叫到办公室,给了她一张皇家金卡。 “里面有多少钱?”倪胭问。 “多到你刷不完。” 倪胭挑眉,望向厉准眉眼含笑说:“我喜欢这个回答。” 她在厉准对面坐下来,转着手中的银行卡一下又一下地碰着金属桌面。 “二哥有没有查到昨天那些黑衣人的底细?” “那些人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杀手。现在杀手组织众多,目前只查到他们是从哪个杀手组织里出来的。至于幕后的买家还没揪出来。也就这两三天吧。”厉准顿了顿,问:“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倪胭漫不经心地说:“二哥神通广大什么都能查到,我的情况不是早查过了?” 倪胭这话不错,厉准的确已经将她调查得清清楚楚。倪胭自从穿过来,除了去猎手俱乐部接了两个单子,剩下的时间都陪着厉决,的确没有什么其他异常。 但是花笠为什么会救倪胭?花笠要救的人是倪胭还是厉决? 这让厉准有些摸不准,也让他觉得手下的人对倪胭的调查不够清楚仔细。 似知道厉准心中所想,倪胭直接说:“别问我花笠为什么会出现,我不知道,之前也没见过他。” 四目相对,厉准的目光带着些审视,倪胭目光坦坦荡荡。 半晌,厉准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又换了个话题,“学校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下周二你就可以和阿决一起去学校。” “多谢二哥。”倪胭站了起来,打算走人。 厉准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倪胭,说:“阿决情况特殊,我安排了人手会陪你们去学校。只是我瞧着他似乎很依赖你,所以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男人。”倪胭妩媚地笑着。 厉准看着倪胭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倪胭对厉决的好,有些出乎厉准的意料。他很清楚弟弟的情况,寻常人恐怕都要嫌弃他,所以当初才会挑选了一个低等的z天赋水属性的人来陪伴厉决。 在厉准的猜测中,这个女人应该一方面委屈,一方面尽心尽力伺候着厉决。然而事实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倪胭的确对厉决很好,但是那并不是伺候,而是真的对他好。厉准看得出来,倪胭对厉决的好是真诚的,绝对不是讨好。而且,厉准并没有看出来倪胭的委屈。 厉准有些欣慰。 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厉决更让他不放心。这次回来看见倪胭对厉决如此关心,厉决的情况也在一天比一天转好,厉准终于放心了。 他拇指压在衣袖上,指纹解锁,身上的软金属立刻消失,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翻看着办公桌上的资料,关于花笠的资料,还有潜伏在四大帝国的暗黑组织的资料。 这个世界人人都有灵力,这代表着如果不能管理好,让人民坚守《和平法》,战争很容易发生,到时候将会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甚至是整个星球的毁灭。为了四大帝国的和平,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股不小的恐怖分子揪出来。 第161章 小狼狗〖05〗 厉准坐在沙发里很久了, 默默听着倪胭对厉决嘱咐。 “记住了, 除了在我面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不许随便脱衣服。” “不能和别人打架,不许咬人。” “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如果你看好了别人的什么东西就来告诉我,我带你去买。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吗?别人的东西再喜欢也不能抢, 贩卖的东西才可以买。” “哦!对了, 我说了这么多不许不能,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绝对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 厉准向来讨厌啰嗦的女人,可是听着倪胭不停的唠叨,厉准却一点儿也不反感。相反, 甚至觉得这个样子的倪胭温柔中带着一些小可爱。 厉准不由轻笑了一声,惹得倪胭回过头来看他。 厉准轻咳了一声,说:“你和他说这些,他又听不懂, 不过是平白浪费口舌罢了。” “他能不能听懂是他的事, 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他听不懂?” “这……” 厉准无言以对。 “好了, 我要带着厉决去上学了。二哥再见。” 倪胭拍了拍厉决的手, 对他说:“跟哥哥说再见,能像我这样。” 她又示范了一遍挥手的动作。厉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模仿着倪胭的动作,生涩别扭地朝着厉准挥了挥手。 他的样子有点小滑稽。 厉准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朝厉决动作别扭地挥了挥手。掌握曜北帝国军事大权的厉准,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也实在是有些违和。 站在角落里的管家当成什么也没有看见。 · 灵修学校和普通文化学校每年九月开学不同,在这所学校当中没有什么开学日,也没有寒暑假,什么时候想来都行,报到的第一天领取校徽,将校徽别在胸口,就算是正式入学。 倪胭带着厉决走进灵修学校,立刻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灵力。灵修学校虽然也教一些修炼方面的理论知识,但更重要的是让学生自己修炼。学校的地址选择在灵力最为充沛的地方,也就是说同样的修炼方式,在修灵学校修炼与在外面修炼所得到的效果是不同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花费高昂的学费来这里念书。 “欢迎你们加入灵修学校。”白发苍苍的老校长,慈爱的笑着,将雕刻着代表五种属天赋属性的五色校徽,递给你倪胭和厉决。 倪胭将校徽别在胸口,侧过身看向厉决。厉决手里握着校徽,等着倪胭帮他。见倪胭只是微笑望着他,并不打算帮忙。他这才回忆着倪胭刚刚的动作,勉勉强强将校徽别在了胸口。 “真棒。”倪胭揉了揉他的头。 两个人从此成为了灵修学校的一员。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微笑着把这一幕收进眼中,他说:“现在跟我去试验台测试。” 灵修学校也有一枚验灵石,摆放在实验台,而实验台坐落在灵修学校广场的最中央。此时,灵修学校学校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学生,他们有的在独自打坐修炼,有的人在阅读修炼书籍,还有的两两一起实际操练,比试切磋。 验灵石安安静静地摆在高台上,这一处的验灵石,与倪胭当日在猎手俱乐部看见的那一块验灵石有些不同,它显得更大,也更精致一些。 校长带着倪胭和厉决穿过广场,引得了一些学生的注意。 “这是姐弟两个吗?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是呀是呀,这个女人,走路的时候姿势真是哎呀呀……你瞧她那杨柳细腰细腰,好像一扭就能扭断了似的。更别说那张脸蛋了。” “他弟弟走路的姿势怎么有些怪啊?” “不过为了追求姐姐,我是不介意讨好一下这个古怪的弟弟。嘿嘿嘿。” 两个人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一个女人在一旁反反复复练习控制火苗的大小。听见两个男人的对话,她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就不要瞎想了,他们两个不是什么姐弟,而是夫妻。” “你开玩笑吧,那个男孩子又瘦又小的,年纪看上去不大。” “虽然咱们国家规定,男女满18岁才能结婚。但是你们似乎忘了一种特殊的情况,如果结婚对象是低等的炉鼎,则不受年龄的限制。别说十八岁,就算是八岁结婚也可以。” “什么?”男人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愕,“你说那个漂亮的女人是个炉鼎?” 女人用一个白眼回答了他。 他搓搓手,眼中忽然浮现兴奋的光芒,说:“要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可以把她抢回来?” “或者用钱买,用什么东西换嘛!” 女人又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说:“你们两个可真傻。那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男的可是咱们曜北帝国的小王子。小王子知道吗?从狼堆里找回来的那个小王子。”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韦子耀也在广场。他正和一个李寒冰切磋比武。他远远看见倪胭走过来,手中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李寒冰掌心里融聚出的火球朝韩子耀拍出去,顿时烧着了韦子耀的衣服。李寒冰一惊,立刻说;“你怎么不躲啊?” 韦子耀这才回过神儿来,运用灵力将衣襟上的火灭掉。他有些歉意的说:“抱歉,我刚刚有些分神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倪胭和厉决正跟着校长走过他身边。他不由自主又回头望向倪胭。 倪胭也看向了他,她微微颔首,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地浅笑着。 韦子耀扫了一眼倪胭身侧的厉决,向倪胭友好地微笑着,也点了点头。 李寒冰眯起眼睛盯着倪胭,眼中的神色冷了下去,带着几分杀意。 校长走到实验台,他抬起双手,金色的光柱在他的掌心凝聚,他轻轻挥手,实验台上的玻璃罩向后打开,露出里面的验灵石。 每一个学生入学的第一天都要经过验灵石的测验,并且把测验结果记录在案,校方要用此记录一个学生的进步情况,同样也是学生自己查看进步的依据。 这已经是灵修学校的惯例,谁也没当什么当回事儿,直到机器冷冰冰的播报声播报出——“z-天-赋-水-属-性-一-阶-初-期”这个结果时,广场上的学生这才被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这z天赋水属性的一阶初级修者?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你们说一个炉鼎交学费来这里修炼什么?这不是浪费钱吗?”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窃窃私语声不断。其中有些人知道倪胭和厉决的身份,就迅速告诉了周围的人,再加上前几天厉决还跑进了后山的丛林,让很多人都有印象。不多时,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两个的身份。 第208节 厉决皱着眉转过身去。他站在高台上扫视着广场下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不太友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凶狠。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甚至能够感觉到一丝阴冷的危险讯息。 倪胭倒是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她拍了拍厉决的肩膀,把他拉到面前来,说:“就像我刚刚那样把手放上去,明白了吗?” 前一刻厉决的脸上还是满脸的凶狠,可是当这一刻面对倪胭,他便瞬间收了所有的戾气,咧嘴嘴角笑起来。他听倪胭的话,将手掌放在了验灵石上。 验灵石很凉,像是有一种寒意从掌心钻进身体里。厉决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皱着眉想要把手收回来,却在看见倪胭摇头时,乖乖不动了。 不多时,验灵石死板的播报声再一次响起——“s-s-r-天-赋-火-属-性-一-阶-初-期”。 ssr? 一千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ssr,灵修学校里的每一个ssr哪个不是人中龙凤?现在告诉他们这个小傻子有着ssr等级的天赋? 就连老校长也不由惊讶。 “怎么可能啊……他要是ssr天赋怎么可能是一阶初期?一阶初期是什么,那就是废物啊!” “就是啊,如果真的是ssr的天赋,除了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一阶初期水平的。” 台子下方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该不会是验灵石没电了吧?校长,您是不是忘了充电呐?”甚至有老学员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老校长板起脸,肃然起来,说道:“不得胡说。这验灵石是帝国为灵修学校特意打造的,不用充电,太阳能!” 有一个小女生捂着嘴笑嘻嘻地说:“那就是今天出来的太阳是假的……” “好了!”校长抬了抬手,“都该干嘛干嘛去!” 站在台子下面的人纷纷散开,有些人开始重新修炼,也有些人仍旧小声议论着。 校长对倪胭和厉决说:“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巡视,你们有问题就可以问那些老师。还有24小时答疑机器人也随处可见……” 校长又跟倪胭和厉决说了一些学校里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这就是你前妻现在的男人?”李寒冰抱着胳膊,面露不善。 韦子耀皱着眉说:“我和她没有关系了。而且我和她也没有结婚,她不是我前妻。你要干嘛?” 李寒冰没理韦子耀,而是朝着倪胭和厉决走去,她拦在倪胭和厉决面前,抱着胳膊,神情傲慢地慢悠悠开口:“我还没有和ssr天赋的人交手过,今天遇见了也算是幸运。正好我也是火属性,很想知道sr天赋和ssr天赋的差距在哪里,不知道能不能切磋一下?” 李寒冰家世显赫,身份背景不一般,在灵修学校中向来十分嚣张傲慢,不过因为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很多人也愿意哄着她、捧着她。大家本来就对新来的倪胭和厉决奇特的天赋感兴趣,见李寒冰主动找茬,其他人也十分乐意看热闹。 厉决皱着眉警惕地看着她。他听不懂李寒冰在说什么,但是从李寒冰的表情里可以看得出来她十分不友好。 倪胭扫了一眼站在李寒冰身后的韦子耀,立刻了然。她对上韦子耀的目光,嘴角慢慢勾起一道无奈的弧度,而在她的眼睛里是韦子耀看不看懂的情绪,韦子耀望着倪胭的眼睛,不由怔了怔。 “怎么王子殿下是不愿意和平民交手吗?”李寒冰语气中的嘲讽变得更浓。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着,对厉决不停地指指点点。厉决黑黝黝的眼眸转动,扫过那些让他很不舒服的人群。他心里生出一股躁意,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倪胭的手轻飘飘地搭在厉决的肩上,厉决身体里的躁意忽然消了大半,他偏过头看向倪胭,像是在等她的吩咐。 倪胭安抚似地对他笑着,而后看向李寒冰,漫不经心地问:“你哪位?” 李寒冰懵了一瞬,脸色有些难看,她冷哼了一声,用一种傲慢的语气念出自己的名字。 “哦。”倪胭敷衍似地点了点头,“李寒冰是吧?名字挺冷的,火气倒是不小。我瞧着你都快气得烧着了。要不要我帮你灭灭火?” 李寒冰从小被捧着长大,完全不能忍受倪胭这样阴阳怪气的德行。她用更加轻蔑的语气,鼻孔差点朝天,说:“就凭你也想给我灭火?z天赋水属性的炉鼎?” “冰冰,别这样。”韦子耀走到李寒冰身侧,压低了声音劝阻。然而他的劝阻却让李寒冰心里的恼意更重。 相比于李寒冰的盛气凌人,倪胭则要显得淡定从容多了。她嘴角噙笑,一如既然的慵懒语气:“身为sr天赋的你瞧不上z天赋的我,那身为srr天赋的人为什么要搭理你?” “你!”李寒冰气冲冲地朝倪胭迈出一步。 厉决身形一闪,挡在了倪胭身前,目光森然地盯着李寒冰。猛地对上厉决狼一样凶狠的眼睛,李寒冰惊了一下。 “阿决,没事的。这种人不需要你出手。”倪胭将手搭在厉决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更想揪揪他的毛。 厉决懵懂地回头望着倪胭的眼睛,最终半懂不懂地退开,立在倪胭身侧。 “我才不会因为对方的天赋等级低而拒绝和她交手切磋,相反,我很乐意指点指点对方。”李寒冰抬手,在她的掌心有着火苗不停地跳跃。 李寒冰又不认识厉决为何要找他的麻烦?她本来就是为了打倪胭的脸,让倪胭眼睁睁看着自己丢人现眼的男人被她大的屁滚尿流。呵,想想倪胭到时候的憋屈劲儿,李寒冰心里就痛快。 至于她为什么要针对倪胭?当然是为了韦子耀。就这么一个低贱的下等z天赋炉鼎居然差一点嫁给了韦子耀,而且他们之前还交往过?这样一个低档货简直玷污了她的子耀!和这样的女人交往过,简直就是韦子耀的污点!如今她既然喜欢上了韦子耀,当然希望他完美无缺,所以她要亲手毁掉韦子耀过去的污点! “你倒是要问问你,当真要和我切磋?我手心里的火焰脾气可不好,要是伤了你我可不负责。”李寒冰手指如抚琴一样动作,掌心里的火焰随着她的动作跳跃着,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她周身的温度在逐渐升高。 “废话真多。”倪胭不耐烦地随意挥了挥手,一股力量强大的水柱从天而降,落在李寒冰的身上,瞬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还在说话,海水浇灌而下,她吃了一嘴腥气的海水。而她双手间把玩的火焰早就被浇灭了。 韦子耀刚要劝阻李寒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梗在了喉间,瞠目结舌地望着倪胭。 这道水柱出现得太过迅速,竟然谁都没反应过来。 倪胭完全没把李寒冰当回事儿,至于广场上其他人的目光,她就更不在意了,她偏过头对厉决说:“好啦,咱们可以去修炼了。今天教你灵力的吞吐。” 厉决听不明白她的话,但是这段日子的相处让他隐约明白倪胭的意思是——事情解决了,咱们走。 倪胭牵着厉决刚经过李寒冰身边,才反应过来的李寒冰尖叫了一声,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丢了这么大的脸。她调动身体里全部的灵力,朝着倪胭的背影挥出致命的一击。 韦子耀脸色大变,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洄沿!” 倪胭连脚步都没有停,似乎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庞大的火球忽然收势,悬空停下来来,下一瞬间逐渐被冰封。 厉决脚步停下来,寒着眼睛转过头去。 倪胭拍了拍他的胳膊,懒洋洋地说:“没什么热闹可看的,咱们该去灵力室了。” 厉决收回视线,和倪胭一起往灵力室走去。 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冰块碎裂,其中的可怖火球也彻底被浇灭消散。不远处的李寒冰遭到反噬,胸腹之间一阵腥甜,她弯着腰,双手搭在膝上,一口血吐出来。然而当她想要直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她的身体逐渐被冰封。 李寒冰大惊,脸色瞬间惨白。她立刻想要动用体内的灵力烧掉这些冻住她的冰,然而五脏六腑皆损,灵力被封,竟是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冰冰!”韦子耀急忙赶过去,他将手掌贴在冰块上,帮助李寒冰融掉困住她的冰块。 等冰终于化开,李寒冰跪在地上,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李寒冰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脸。 广场上的人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停地小声议论着。他们议论的声音落入李寒冰的耳中,即使她没有听清他们在议论什么,即使她听见那些人议论的不是她,她还是会觉得全天下所有人都在笑话她! 她半垂着的眼中逐渐染上仇恨。 而被广场上的这些人议论的倪胭和厉决已经坐在了灵力室。灵力室十分安静,在里面可以吸收学校提供的充沛灵力。这灵力室是一人一间,但是倪胭知道厉决不会吸收灵力,便和他进了一间灵力室。 倪胭让厉决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细细给他讲解如何吞吐,如何吸收灵力。如果只是用语言讲解,厉决定然是听不懂的,倪胭只能是连比带划,示范给厉决看。倪胭原本以为要折腾个两三天他才能弄懂,却不想只是片刻的功夫,厉决已经能够掌握。他的身体周围气温在升高,隐隐有火苗在窜动。大概这就是ssr天赋的过人之处? 望着厉决认真的样子,倪胭微微有些出神。她一动不动出神了许久,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久之后,她摊开掌心去看上面攻略目标的星图。厉准一颗星也没有亮起,韦子耀亮起了两颗星,厉决是五颗星。 这段日子,倪胭全部心思都用来攻略厉决,现在似乎该开始攻略另外两个人了。倪胭一手托腮望着厉决。神智半开时最是简单,有一颗赤诚的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略他的五颗星,倪胭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将来他终于摆脱狼性,成为正常的人类时,那颗心会不会变复杂,那些星又会不会熄灭。 反正她是变了,变得把心都给扔了。 倪胭摸了摸厉决的脸。厉决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她。倪胭笑笑,示意他继续。厉决扯了扯嘴角,听话地重新闭上眼睛练习吸收灵力。 倪胭并不需要吸收这个世界的灵力。虽然说这个世界的灵力充沛到让人人都可以接收灵力修炼,不过这点灵力在倪胭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既然厉决已经学会吸收灵力,她决定独自出去走走。 她刚一起身,坐在她对面的厉决就睁开了眼睛。倪胭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说:“乖乖留在这里,我出去走走。” 厉决眨了下眼睛,听话地合上眼,掌心中的火苗重新燃起。 灵修学校很大,又因为灵力充沛的缘故,草木是别处没有的葳蕤盛大,饲养的动物也比别处的肥美。倪胭去借阅室挑选了几本适合厉决的书,然后打算去餐馆买些生牛肉带回灵力室给厉决。 回灵力室的路上,倪胭感觉到被跟踪了。 借阅室、餐馆这样的地方靠近广场,人很多。而灵力室则靠近后山,往灵力室去的路有些偏僻。 当那些黑衣人现身的时候,倪胭才恍惚明白原来上次在漾南港围堵她的黑衣人竟然是李寒冰派来的。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和李寒冰接触过。这个女人的占有欲和强势霸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倪胭可以感觉到面前这些黑衣人的实力比起那天围堵她的那些黑衣人强大了不少。 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 倪胭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当他们是空气里的讨厌细菌,提着餐盒一脸漠然地往前走。 “洄沿!”韦子耀慌忙赶来,见倪胭尚且安好,他松了口气。 倪胭停下脚步,望着韦子耀心神一动,她忽然变了恼怒的脸色,朝着近处的一个黑衣人发出一道攻击。射出去的冰锥轻易被对方震碎,对方更是一掌挥出,倪胭没躲。灵力球拍在倪胭的身上,倪胭适时吐出一口血,脸色惨白。 韦子耀又惊又怒。 他几乎是在瞬间调动周身灵力,庞大的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逐渐向周围震荡开。毕竟马上就要突破四阶,他全力的一击力道非同小可。那些黑衣人立刻回防,仍旧有人一个不小心被震伤了心肺。 韦子耀跃到倪胭身边,扶住了她。他将手贴在倪胭的后心。木属性有着天然的治愈能力,源源不断温和的治愈温养灵力从韦子耀的掌心灌入倪胭的身体里。 倪胭眼睫颤了颤,紧皱的眉心这才舒张开,她抬眼望向韦子耀,目光复杂。 “谢谢……”倪胭的声音很低很轻,听上去莫名有一种伤感。 韦子耀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不起她的地方太多,今日之事也同样因他而起。 一瞬间,韦子耀忽然想如果时间倒流,他还会不会用许洄沿换一棵仙草。如果他没有那么做,此时他们应该已经是夫妻了。 “韦子耀!你果然跟她藕断丝连,不清不楚!”李寒冰声音尖利。她悬浮立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在她身后跟了四个男人,这四个人个个实力非同小可。 倪胭避开了韦子耀贴在她后心的手掌,她垂着眼,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韦子耀深深看了倪胭一眼,转头望向李寒冰,语气生硬:“她从来招惹过你,你又何必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 韦子耀的话更激怒了李寒冰,李寒冰从高处跳下来,落在倪胭和韦子耀面前。她凶狠地盯着韦子耀,怒道:“韦子耀,你是不是忘了从我这里得到的秘籍、灵药?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不知好歹!既然我看上了你,那你就安安分分的,在你周围任何我不满意的东西,我想除掉就除掉!你居然给她疗伤?” 李寒冰指着倪胭,冷哼一声:“我不难为你,不要你杀了她或者重伤她,你只要给她一巴掌,我就原谅你。” 她抱着胳膊,神态傲慢。 韦子耀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用克制的语气说:“冰冰,你不要总是这么嚣张跋扈。她是七夫人,是皇室的人!” “嗤。”李寒冰鼻孔朝天。本来是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偏偏狂傲恶毒的表情消减了她的美貌,让她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七夫人?一个炉鼎也配得上七夫人的称呼?谁不知道炉鼎命短,她也只不过是被那个傻子王子吸上几年,然后就会可怜巴巴地死去。还有那个傻子不过是皇室里的一个笑话罢了,谁会拿那个傻子当回事?” 韦子耀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冰冰,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谁用自己的未婚妻换了一根仙草?听说那根仙草作用不小,你快突破四阶了吧?” 韦子耀面上一红,顿时有些无地自容。纵使时间倒流千百次,他还会选择用许洄沿换取那棵价值连城的仙草,可是这件事情是他心里的一道疤,他自己每次想起都会心里堵得慌,何况被别人以嘲讽的口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起。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倪胭忽然轻声开口,“他没有用我换仙草,而是我想要嫁入皇室罢了。” 韦子耀一怔,偏过头来惊愕地望着倪胭。 第209节 “你……”李寒冰的柳眉竖起来,“当真是恬不知耻!” 李寒冰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指着倪胭换了个责骂法:“像你这么贪慕虚荣又不要脸的女人怎么好意思在这个世界活着?我要是你就该一头撞死算了。子耀是我看上的男人,这世上但凡是我看上的男人,别人休想打他的主意!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他见面、说话,我非要把你碎尸万段!” 倪胭还是挺欣赏霸道的女人的,可霸道和跋扈是两回事。跋扈也有不同种类,偏偏面前的李寒冰是最无脑的那一种。这种女人真的让倪胭很讨厌。 “这么激动做什么?”倪胭眼尾轻挑,带出浑然天成的一道风韵。有她做对比,李寒冰显得更加面目可憎毫无美感。 韦子耀看着她们两个,有些惊奇自己以前是怎么会觉得李寒冰漂亮的? 倪胭一步步朝李寒冰走去,细腰婀娜,漫不经心。她停在李寒冰面前,未言眉眼中先带了几分旖色的笑。 “是啊,我是贪慕虚荣又不要脸。而且还不择手段心思歹毒为非作歹……”倪胭妩媚地勾起唇角,媚眼如丝。她理直气壮地诉说自己有多坏的样子让人侧目,就连跟在李寒冰身后的打手也不由多看她一眼。 倪胭漫不经心地将李寒冰鬓角的一绺儿长发帮她掖到耳后,她纤细的手指抚过李寒冰的脸颊,顺着她的脸慢慢下移,小指尖儿勾了勾她的耳垂,耳后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这张脸。 “瞧你,多漂亮的脸蛋儿,何必让自己面目可憎起来。女人呐,可以坏,但是别坏的这么小家子气,这么不入流。”倪胭清亮的眸子缓缓轻抬,带着魅意地轻轻看了李寒冰一眼。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骨子里的魅。 李寒冰整个人呆怔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倪胭已经松了手,眼中仍旧盈着世无其二的风韵,语气却冷了下去:“要是这个世界杀人不犯法,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懒懒转身,只是一个背影已足够风韵无双。 “啊啊啊啊!”李寒冰气得跺脚,气愤让她彻底失去理智,调动体内的灵力朝倪胭的背影打了过去。 生气了吗?很好,倪胭就是想要她生气。 “洄沿小心!”一直望着倪胭的韦子耀惊呼了一声,什么都来不及去想,直接从倪胭身后抱住了她,替她挡住李寒冰攻击而来的火球。 背部一阵灼痛,韦子耀深吸了一口气。 “韦子耀你又帮她!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不见就不见!你这个女疯子!”韦子耀脱口而出,烦躁气愤。 “韦子耀你骂我?你居然骂我?”李寒冰的眼中浮现一抹疯狂,“好,你给我等着!” 被韦子耀护在怀里的倪胭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人的争执,而是望着远处的厉决。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隔得太远,倪胭眯起眼睛,仔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狼一样凶狠的目光望着这边,身上肌肉全部紧绷,脊背微微弓起,似蓄势待发的箭,更是准备发动进攻的姿态。 他与倪胭对视了片刻,忽然朝倪胭奔跑过去。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逐渐恢复了狼的姿态,四肢着地,飞跃而来。 第162章 小狼狗〖06〗 厉决抓住倪胭的手腕,将倪胭一下子拎到了他的背上, 猛地转身朝着灵修学校的后山快速跑去, 速度极快。 韦子耀本来手搭在倪胭的肩上, 将她护在怀里, 如今眼睁睁看着倪胭被厉决抢走,他的手悬在那里,他望着倪胭的背影有些呆怔, 也有些怅然,就连后背的伤痛也可以忽略了。 “阿决, 你要带我去哪儿?”倪胭在厉决耳边大声问。 厉决没有回应。 他在发怒。 倪胭微微蹙眉, 半晌,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窜进后山里。 厉决背着倪胭穿过茂密的丛林,矫健地穿梭在山林中。很久之后, 他终于找到一处山洞, 背着倪胭冲进去。他将背上的倪胭放下来,趴在她身上, 盯着倪胭的眼睛,气喘吁吁。 倪胭抬手环上他的腰, 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问:“怎么了?” 厉决甩开倪胭的手,忽然喉间发出一阵狼嚎之音, 而后去撕咬倪胭身上的衣服。他的动作已经不仅是粗鲁, 因为他没有用手, 而真的是用牙齿撕咬。 倪胭蹙眉,她望着厉决的表情,犹豫过后安静地躺在那里,任他胡作非为。虽然倪胭不知道厉决到底什么气成这样,但是直觉告诉她,她的小狼崽子不会伤害她。 倪胭身上的衣服被厉决撕咬的凌乱不堪,她雪白的身子在肮脏简陋的山洞显得格外娇嫩。 厉决抬起头,盯着倪胭的眼睛。倪胭平静地回视着他。厉决忽然伸出舌头去舔倪胭的眼睛,倪胭下意识地阖了眼,眼睫却已经被他舔湿。厉决又去舔倪胭的脸颊,顺着她白皙的脖子一路舔下去,舔遍她的全身。 粗鲁的,强势的,却又并不带任何情。色的意味。 倪胭微微惊讶,她睁开眼睛凝望着厉决,慢慢明白他这是在……宣示主权? 厉决沿着倪胭的小腿一路舔下去,握住她的脚踝,舔过她的脚趾,抬起眼睛望向倪胭。倪胭已经坐了起来,安静地望着他。 厉决迅速爬上来,两手压在倪胭身侧,凑近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他张了张嘴喉间滚动着。 他这是想说话? “阿决,你想说什么?”倪胭问。 厉决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他双唇阖动,几次张开又抿起,最后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 “什么?”倪胭偏着头,认真去听。 厉决又沙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你——” “你?”倪胭不太确定地问。 厉决忙不迭地点头。 “我怎么了?”倪胭嘴角噙着笑,温柔地望着他。 厉决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再一次重复几次双唇阖动、喉间滚动,再次嗡声发出一个类似“呜”的音。 倪胭没听懂。 “呜?” 厉决摇头。 “五?” 厉决拼命摇头,反反复复地重复。 “不急不急,慢慢来。”倪胭欠身,鼓励似地吻了吻他紧皱成“川”字的眉头。 厉决又重复了几遍。 “我?”倪胭心神一动。 厉决眼中染上喜悦,重重点头。 “我和你怎么啦?”倪胭温柔地擦去他额角的汗,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厉决的眼中又浮现茫然。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倪胭也不急,想着他可能想要说的话,试验着问他:“阿决想说什么?你喜欢我?我对你什么重要?你要永远保护我?你是我的小狼狗?” 厉决眼中忽然一亮。 “是——” “是?”倪胭这次倒是一次就听清了。 厉决紧紧握住倪胭纤细的肩膀,他望着她,眼中是神智初开时所有的赤诚。他终于坚定地而又缓慢地说了出来—— “你——是——我——的——” 倪胭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她微微别开眼,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还以为他为什么忽然这般失常愤怒,原来是因为他看见韦子耀把她抱在了怀里护着? 厉决不高兴了。他抓着倪胭的肩膀晃了晃,他执拗地要等她的回应。倪胭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错了,应该说你是我的!” 厉决歪着头想了一下,又猛地摇头,执拗异常地重复:“你——是——我——的——” 倪胭翘着嘴角说:“你是我的。” 厉决:“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倪胭瞬间展颜而笑:“终于说清楚了。” 厉决愣了一下,跟着倪胭一起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他高兴地重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倪胭环上他的腰抱住他,将下巴抵在肩窝,望着站在山洞。口的韦子耀。 韦子耀目光复杂。 厉决失控的样子有些可怖,他担心倪胭,所以追了上来,没想到竟然撞见这样一幕。看着地上面前是被撕烂的衣服,韦子耀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是不是被这个小怪物欺负了?可是即使被小怪物欺负了,他也没有资格过问。毕竟是他用一根仙草把她送了出去。她是小怪物的妻子,更是小怪物的炉鼎,小怪物怎么对她,他都没有权利去阻止…… 厉决也感觉到了韦子耀的气息,他转过身来盯着韦子耀,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带着危险的讯息。双手成爪、脊背弓起,如果不是怀里的倪胭抱着他的腰,他似乎已经朝韦子耀冲了过去。 倪胭娇软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厉决一愣,转过头来望向倪胭。倪胭安抚似地对厉决微笑着点了下头,而后对韦子耀说:“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韦子耀这才回过神来。 倪胭有些尴尬地抿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地说:“阿决比较莽撞把我的衣服扯坏了,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一套衣服带来吗?” 韦子耀心里忽然像有一块石头钝重地压了一下。他点头,努力做出寻常的表情,说:“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走,脚步匆忙,狼狈不堪。 也就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倪胭掌心里韦子耀的星图中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厉决喉间发出呜咽之音,不解地望着倪胭,满脸写满了不高兴。他有很多事情不懂,可是感觉不会骗人。他不喜欢韦子耀看着倪胭的目光,他甚至想挖了韦子耀的眼睛。 “好啦,不生气啦……”倪胭拖长了音,娇软甜糯地哄着厉决,“你看看,你把我衣服都撕坏了,我要怎么出去?我不是教过你不能在外人面前不穿衣服?你不行,我当然也不行呀。” 厉决还是不高兴,喘了一口粗气。 “如果我让你回去给我带衣服,那你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如果坏蛋来了欺负我可怎么办?”倪胭继续哄他。 厉决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倪胭捏了捏厉决的鼻子,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宠溺:“小阿决要留下来保护我呀。” 第210节 厉决眨了下眼睛。这次他听懂了,瞬间笑了起来。他学着倪胭的动作,也去捏她的鼻子。 他总是喜欢模仿她的。 韦子耀快去快回。大概是有一种奇怪的心里作祟,他不喜欢倪胭此时什么都不穿的样子和厉决过久地待在一起。就算他觉得倪胭早就成了厉决的妻子。因为这个鼓励,他来去匆匆,甚至用了灵气,行动快成一道残影。 女装店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有功衣,也有漂亮的时装。在这个世界里,服装也是一种武器,定制之后可以指纹解锁,包含了一系列例如清洁、防御、降温、飞行等功能。不过不管哪个年代,女人总是爱美的,所以这些功能衣虽然力量强大,可不能满足女人们的爱美之心。女人们需要没有什么奇异功能的时装,这些时装只要漂亮就好了。 “请问这位先生需要什么服装?是您自己用还是送人?我们店里提供各种各样的功能衣,还有四大帝国顶尖设计师……” “我要那件。”韦子耀抬手一直。 他给倪胭挑了一条绿色的长裙——高领、长袖、长度及地。 韦子耀风风火火地穿过灵修学校赶回闪动。刚刚赶到山洞外面,就听见山洞里面,倪胭在教厉决说话。 她的声音带着笑,厉决的声音沙哑着,吐字不清。韦子耀完全听不懂,可是倪胭竟然能听懂。她有时候会因为厉决的话而失笑,有时候会指正他哪里说得不对。 韦子耀忽然觉得自己急匆匆赶回来的行为有些可笑,他眼中黯然一闪而过,轻咳了一声,说:“我买回来了。” 倪胭应了一声,厉决从山洞出来,警惕地瞥了韦子耀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长裙,转身走回山洞。他的怒意完全散去,已经恢复正常直立行走,和正常人无异。 倪胭穿上连衣裙,在厉决面前转了个圈,问:“好看吗?” 她什么样子都好看。所以厉决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倪胭却瞬间冷了脸色,怒道:“好看个鬼!”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来,小狼牙借我用一用。”倪胭笑着朝厉决招了招手,她在长裙上比划着,让厉决撕开巨大的裙摆。 一阵阵裂锦之音后,倪胭身上这一条绿色的高领长袖及地的宽松长裙,就变成了一条吊带紧身小短裙,袖口、领口和裙摆都是用厉决的牙齿咬出来的。长袖子也被做成了腰带,将宽松的腰身收拢,显出纤细的小蛮腰。 倪胭又在厉决面前转了一个圈儿,问:“这样好看吗?” 她什么样子都好看。厉决再一次点头。 “这才对。”倪胭指尖儿滑过厉决的唇,妩媚妖娆。 · 李寒冰回到家中,将城堡客厅里价值连城的瓷器古董摔了个粉碎。又拿了一条鞭子,朝着精致的玻璃屏风甩去,听着玻璃“哗啦啦”的碎裂声音,她心里这才莫名有了一丝快感。 女佣人小心翼翼地劝着:“小姐,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着的,先上楼换一身衣服吧。” 她不出声还好,她这么一说,李寒冰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她低头看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今日在灵修学校里受到的耻辱再一次浮现眼前。她的眼中立刻浮现了恼怒。 女佣人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 可是已经迟了。 李寒冰不再用手里的鞭子抽打玻璃屏风出气,而是将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女佣人的身上。在这个世界里,几乎一半的佣人都是z天赋的人,这个女佣人刚好是。她哪里抵抗得了李寒冰充满怒意地鞭打? 她滚在地上,双手抱头,哭着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闭嘴!哭什么哭!再哭把你嘴巴缝上!也不许躲!你听见了没有!还躲!还躲!打死你!”李寒冰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喊。 “啪啪啪!” 李寒冰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接二连三地落下,将女佣人打得皮开肉绽。女佣人身上的衣服被抽破,鲜血流出来,染脏了地上浅杏色的地毯。 李寒冰大怒:“你竟然胆敢把地毯弄脏!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你这个z天赋的低贱人立刻给我舔干净!” “冰冰,你这是在做什么?”李甫浩大步走进客厅。 李寒冰抬起的鞭子不由停下,她看向李甫浩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爸爸。” 李甫浩将拇指贴在袖口,用指纹解锁,身上的软甲衣退去,换上一身宽松的家居服。他瞥一眼满地狼藉的客厅,和半死不活的女佣人,不悦地挥了挥手,说:“下去吧。” 女佣人像是听见天大的好消息立刻道谢,一瘸一拐地跑出了客厅。 “你跟我上来。”李甫浩踩着瓷器碎片穿过客厅,往楼上走。 李寒冰将手里的鞭子随手扔了,怒气腾腾地跟着李甫浩上楼,去了他的办公室。 “为什么要招惹皇室的人。” 李寒冰轻哼了一声,傲慢无比地说:“就那个小傻子也能算是皇室的人?除了二王子,皇室其他的人谁曾理过他?就连陛下都嫌弃他丢尽皇室的脸,如果不是二王子坚持,陛下都不会认他!” “你也知道二王子护着他!”李甫浩用力戳了一下李寒冰的脑门。 李寒冰揉着眉头,不甘心地嘟囔:“就算是皇室的人又能怎么样?等爸爸的计划成功了,将来皇室的人还不是……” “冰冰!”李甫浩打断她的话,脸色冷下去,“我怎么跟你说的?” 李寒冰抿了抿唇,小声说:“我知道了,再也不会乱说了。” “就你这个莽撞的性子,当初就不该让你知道那些事情!”李甫浩在书房里渡了几步,有些生气。他停下来,立在李寒冰面前,指着她警告:“我再次警告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如果因为你坏了大计,就算你是我女儿,我也不会饶了你!” 李甫浩作为曜北帝国的外交部长,平时总是面带微笑看着十分亲和。可是他如果发怒的时候,样子也是的确挺吓人。尤其是李寒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真的说到做到,她不由收敛了一点,好声好气地说:“爸爸,我有分寸的。这不是对你才说了一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你知道就好!出去吧。”李甫浩转过身去,背对着李寒冰。 李寒冰卖了个乖,退出书房。她将书房的门关上的一瞬间,脸上乖巧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爸爸不让她动厉决可以,但是她绝对不会放过今日让她丢了大脸的倪胭!还有韦子耀……她也不会放过! 她是曾经很喜欢韦子耀,可是这人既然帮倪胭说话,那她只好不要喜欢他了!哼,不喜欢他之后,自然是要毁了他! 李寒冰的眼中流露出阴冷的仇恨。 · 灵修学校二四六才会开放,也就是说一个月才可以去十二天左右。以前韦子耀并不会每周的二四六都过来,毕竟他还有家族企业要打理。可是这个月,他每一个二四六都来了灵修学校,一次也没有错过。 父亲夸他最近勤奋修炼,只有他知道他只不过是因为每次来这里都能见到倪胭。他也只有来这里才能见到她。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 他甚至不用过分寻找她的身影,只要她经过的地方,哪怕是她站在人海里,永远都是最显眼的一个。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令人迷醉的风情韵致。 韦子耀觉得很奇怪。明明以前也和她交往了几个月,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耀目? 韦子耀无意间听到了一个说法,他听说一个女性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会让她的气质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像一支玫瑰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怒放开。 此时的倪胭是那支怒放的玫瑰? 这个念头在韦子耀心里一闪而过,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一想到她身边的厉决是那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粗鲁野人,而且年纪又小,韦子耀心里就觉得又难受又心疼。 半个月前,灵修学校选拔一批优等生送到曜东帝国进修。他原本可以突破四阶,从而被保送到曜东帝国。可是他在突破的时候分神了,他的眼前浮现了倪胭的眼尾轻挑的媚笑,让他气息紊乱气血翻滚,瞬间乱了阵脚,不仅突破失败错事了去曜东帝国的机会,还受了不小的内伤。 韦子耀不经意间抬头,又看见了倪胭的身影。她不是一个人,厉决永远都跟在她身边。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冲倪胭吹了个口哨。倪胭回过头来冲着吹口哨的男人勾唇,一瞬间,她成了整个广场上最迷人的色彩。 韦子耀缓缓呼出一口气。 倪胭收回目光之前,轻飘飘地扫了韦子耀一眼,韦子耀的心猛地收紧。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轻太短,轻到韦子耀甚至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看他。 “走!”厉决拉了倪胭一把,皱着眉。 “你这孩子醋劲儿是不是太大了点?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倪胭戳了戳他的额头,带着他朝广场正中央的验灵石走去。 一个月了,倪胭真切地感受到厉决体内灵力的变化。他本来就天赋极高,倪胭又在暗处帮他,他进步神速是很正常的事情。倪胭今日带他来这里,是想测试一下,这一个月,他实际进步了多少。 这一次,不用倪胭解释和示范,厉决直接将掌心贴在验灵石上。 短暂的感应之后,机器冷冰冰地播报:“s-s-r-天-赋-火-属-性-三-阶-后-期。” 随着机器冷冰冰的播报声,测验的结果也显示在了高处的显示屏上。 广场上有人不经意间一瞥,“卧槽”了一声,急忙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指着高处的显示屏让对方去看。 “那个从狼堆里捡回来的傻子小王子?等等……他一个月前不是一阶初期吗?” “一个月跳三阶?这不可能吧?” “开什么玩笑,爷爷我修炼了六十年,上个月才到三阶后期。这个傻子用了一个月?这就是ssr天赋的与众不同?” “不是吧?我记得咱们风系学院的陈教授也是ssr天赋,可是他从小修炼,也是到十八岁才到三阶。” 有个人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我就说了这块验灵石坏了!” 他动作太大,吓了周围的人一跳,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给他翻了个白眼。这个验灵石人人都可以去测试自己的进步结果,每天不知道要测试多少次,难道对别人正常,只对厉决两次不正常? 那人弱弱地说:“他是狼养大的,说不定体质和咱们不同,验灵石测不出来……” 倪胭并不管这些议论,看见测试结果后,她比较满意地捏了捏厉决的耳垂,带着他穿过广场离开。 厉决一直看着倪胭的表情,见她笑了起来,知道她对测试结果满意,他这才跟着笑起来,一边跟倪胭走过广场,一边朝倪胭伸出手。 “学坏了你,还学坏要奖励了哈!”倪胭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厉决笑着把倪胭背起来,飞快地跑过广场。倪胭娇笑着,惹得广场上的人侧目,包括韦子耀。 “这两个人的组合可真是奇怪。许洄沿这种尤物嫁给那个比她小五岁的小野人实在是不般配。” “可若是不般配倒也般配。一个z天赋水属性一阶初期却实力强悍,一个用一个月从一阶升到三阶后期。从这个角度看,两个人都是奇人……” “照这么说,还挺般配的?” “……” 但凡倪胭和厉决出现的地方,总是能惹来人们的热议,即使他们入学已经一个月了,众人对他们两个的关注还是不减。 韦子耀不想再听周围这些人的议论,他起身离开,却鬼使神差地朝着倪胭和厉决离开的方向走去。 韦子耀跟进一条小巷,看见倪胭后背抵着墙,她低着头,脸上泪水涟涟,厉决无措地立在一旁。倪胭口中似乎说着什么“全怪你”这样的话,离得太远,韦子耀听不清。 厉决又欺负她了?韦子耀的脸色冷了下去。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粗鲁人是不是每天都在欺负着她?给她带来无尽的伤害? 心疼、内疚! 不远处有几个人一边谈笑一边朝这边走来,韦子耀为了不被那些人发现他在偷看倪胭和厉决,急忙躲到一旁的树后。等谈笑的几个人离开,他才从树后走出来,他重新望向小巷,已经看不见倪胭和厉决的身影。 而此时,倪胭正一边和厉决回家,一边向他抱怨:“说过多少次风大的时候不要背着我逆风跑,你让我眼睛里又进沙子了吧!” 厉决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倪胭瞥了他一眼,带着嗔意地瞥了他一眼。厉决立刻凑到倪胭眼前,鼓起两腮给她吹眼睛,惹得倪胭笑着把他推开:“好啦,已经没有啦……” · 厉决是真的慢慢变成大男孩了,从他每天早上不安分的身体就能充分体现。有时候他会抱着倪胭,贴着倪胭的后背做一些自然的动作。这让倪胭不得不翻过身来,睁开尚且困顿的眼睛看向他警告:“我告诉你哦,你要是再一大早吵我睡觉,我可是要生气的。” 厉决茫然地望着倪胭。 倪胭竖起细眉,假装生气捏了捏厉决的鼻子,说:“我知道你能听懂,不许装听不懂的样子来唬我!” 厉决眨了下眼,无辜又委屈地将脑袋埋进倪胭的胸口。 第211节 倪胭便使劲儿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哼,我要是生气了以后就不和你睡一张床了,各睡各的!” 厉决手臂收紧,更用力地抱着倪胭,贴着倪胭的身体却向后挪了挪。 哼,不动就不动嘛!每次都来要挟人! 倪胭这才满意地笑了,她懒懒打了哈气,继续睡觉。没多久,倪胭便沉沉睡着了,埋在她胸口的厉决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安静的睡颜。厉决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许久之后,他轻轻挪动身体,凑过去,在倪胭的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倪胭睡到半上午才再次醒来,厉决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合着眼抱着她。见倪胭醒来,他立刻睁开眼。 “咚咚咚。”阿二在外面敲了敲门,“七夫人,有客人找您。” 倪胭应了一声,把厉决搭在她腰上的手拿开,懒懒下床将身上的睡衣脱下随便换了身衣服。厉决在床上坐起来,安静地望着倪胭,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来找倪胭的人是韦子耀。 听见脚步声,坐在客厅沙发里的韦子耀抬起头来望着倪胭慵懒地缓步走下来。她穿着最普通的宽松白体恤和牛仔短裙。可即使是这样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遮不住她通体的气质。 “是你呀。”倪胭将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脚步微顿,抬起眼睛望向韦子耀,眼中含着浅浅的笑,似有似无,不远不近,疏离而又带着致命吸引力。 韦子耀对上她的视线,恍惚了一秒,友善地点点头。 倪胭继续下楼,直到走到韦子耀面前,含笑问:“今日怎么会突然过来?” “已经很久没见到你哥哥了,想去看望他。自从他换了医院,我不太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倪胭微微怔了一下。 她几乎要把原主许洄沿的哥哥给忘了。原主的遗愿是什么来着?哦,是想要她哥哥平平安安。她似乎的确应该去看看原主哥哥的情况了。 自从韦子耀用许洄沿一棵仙草,许洄沿被接入厉准的城堡,厉准也将许洄沿的哥哥许洄河转入了更高一级的医院。自从倪胭穿来,还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原主的这个哥哥。 “哥哥啊……”倪胭半垂着眼睛,“我也好久没有去医院见过他了。” 韦子耀心跳快了一拍,急忙说:“要不然我们今日一起去看望他吧?” 倪胭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着眼睛,像是陷入沉思中。韦子耀竟然莫名觉得很紧张,就像幼时第一次入学将手搭在验灵石上测试时那样紧张。 倪胭缓慢地抬起眼睛,含了一汪秋水的眼睛带着一丝歉意望向韦子耀。看着倪胭的目光,韦子耀下意识觉得她会拒绝,心里凉了半截,却听倪胭说:“我也不知道……我得上楼问问。” 韦子耀因为她直接没有拒绝,心里又升出一丝喜悦。可是听见倪胭的后一句话,他心里又开始难受。难道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就连去医院看望自己昏迷的哥哥都要去请示? 韦子耀压下心里的杂绪,对倪胭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你稍等一会儿。”倪胭浅浅笑着,她弯下腰来亲自给韦子耀倒了一杯茶水。 倪胭回到楼上,打开卧室的房门,正好对上厉决明亮的眼睛。他还如刚刚一样坐在床上,似乎没有动过。 倪胭并不是真的要请示谁,而是故意要让韦子耀误会他在厉决身边受尽了委屈。厉决自然管不了她,就连厉准也不怎么过问她的事情。在厉准看来只要倪胭对厉决好、将厉决照顾好就足够了,厉准事情忙,也没有精力管她。 打开衣橱的门,倪胭挑来挑去,挑出满意的衣服。她去冲了个澡,将头发吹干,换上漂亮衣服,又对着镜子涂抹上一层浅橘色的口红。 厉决一直盯着她看。 倪胭做完这一切,才坐在床边朝厉决招了招手。厉决立刻挪到她身边。倪胭将口红印在厉决的脸上,说:“今天我要去医院看哥哥,而且不能带着你。你要在家乖乖地练习凝聚体内的灵力,记住了吗?” 厉决紧抿着唇,没说话。 倪胭便在他另一侧脸颊上也印上一道口红印,再问:“记没记住呀?” 厉决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倪胭在楼上磨蹭了很久,当她再次下楼的时候,韦子耀立刻站了起来,他看见倪胭换了一条裙子,应该是会跟她出去,他不由松了口气。 “走吧。”倪胭浅浅地笑着,“哥哥如果知道你一直关心着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应该的。” · 厉决站在三楼走廊的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倪胭和韦子耀的背影。他漆黑明亮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厉准刚好经过走廊,他看见厉决的背影,不由走过来,顺着厉决的视线朝庭院中望去。略微沉吟之后,厉准开口:“你不希望她和别人走得近,也不喜欢别人望着她的目光。你喜欢她,你希望她完完全全属于你,只属于你一个人 。” 厉决眨了下眼睛,转过头来望向厉准。 厉准望着厉决,望着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大变样,不再是曾经野人的样子。 他拍了拍弟弟尚且稚嫩的肩膀,说:“跟在她屁股后面什么都听她的没有用,你必须变得更强大,成为她视线里最优秀的人,让她欣赏你。” 第163章 小狼狗〖07〗 林荫路上, 倪胭和韦子耀并肩走着。这条通往医院的林荫路很长, 也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敏安医院西门也有一条这样的林荫路,只是比这条短了很多。”倪胭忽然说。 韦子耀想了想, 才接话:“是啊,那条路虽然短但是一到夏天路边开满了野花,走路树下总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儿, 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倪胭浅浅笑着, “你还摘过一朵七色堇给我。” “有吗?”韦子耀脱口而出。 “你不记得了……”倪胭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散。 韦子耀一怔, 顿时不知所措。他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她难过而心里酸涩, 更因为自己忘记了她说的事情而愧疚。 “我不是……我只是……”韦子耀想要解释, 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因为他真的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记得, 因为根本没有这回事, 只是倪胭随口胡编的。 倪胭急忙扯起嘴角,尴尬地笑笑,小声说:“没有关系的,只是小事而已。你不记得了很正常的……” 倪胭低着头,默然地往前走。 韦子耀跟在她身侧, 也垂下头,眉头紧皱。他听着倪胭的脚步声, 心里那种堵得慌的情绪越来越浓重。 韦子耀快要疯了! 明明他最初追求她, 只是因为她又漂亮又有助于他修炼。如果是别的女孩子他或许不会那么花心思, 因为她是许洄河的妹妹, 所以他给予了她稍微多一些的尊重,决定和她结婚。反正炉鼎的寿命很短,大不了陪她几年而已。 可是如今这样算什么? 韦子耀弄不明白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竟然一直想着她,放不下她,担心她被欺负,担心她过的不好不开心。尤其在灵修学校的时候,走到那里都能看见她,即使看不见她,身边的人也永远都在议论她。议论她的美艳,议论她嫁给厉决的可怜,议论她传奇的水灵力…… 她好像无处不在,韦子耀想不关注都不行。而若他不去灵修学校,在公司里的或者家里的时候,又会不经意间想起她……否则他也不会每周的二、四、六都去灵修学校。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朝思暮想? 韦子耀大步往前走了一步,拦在倪胭面前。 “洄沿,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我身边?”韦子耀终于问了出来。 倪胭抬起眼,平静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她越是这样,韦子耀心里越是不安。 “那根仙草呢?”倪胭平静地轻声问。 韦子耀僵在那里。 她的回答说明了一切。回不去了,自从他用她交换了一棵仙草,便再也回不去了。 倪胭眼尾嘴角挂着轻轻的笑,她别开视线,绕过韦子耀往前走,走了两三步,脚步停下来,回过头望着仍僵在原地的韦子耀,说:“该去医院看望哥哥了。” 她的声音那么平静。 韦子耀慢慢转过身去,对上她淡然的眼眸。原来她刚刚提到的七色堇只是随口一提。其实她早就放下了吧? 韦子耀苦笑,默然跟上。 许洄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 倪胭立在床边打量着许洄河的样子。他身材高挑,因为昏迷太久,有些消瘦。因为戴着氧气罩,又闭着眼睛的缘故,看不太清面貌,不过从五官轮廓来看和原主许洄沿倒是不像。比较起来,许洄河的五官轮廓要比妹妹更凌厉一些。 倪胭的记忆里,许洄河眼睛过分狭长,眼神冷到犀利。 “也不知道洄河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韦子耀将来到的花插到窗台上的花瓶里。 倪胭搜刮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只知道有一日得到医院通知父兄和哥哥都出了事,她赶到医院时父母已经去世了,哥哥一直陷入昏迷。她后来辗转打听,只打听到似乎父母和哥哥一不小心得罪了路过的恶匪,不幸遭到这样的下场。至于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一家人如此,原主许洄沿却是不知道了。 倪胭弯下腰来,拉动许洄河身上的被子为他向上扯动一些,盖好。 倪胭和韦子耀去见了许洄河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许洄河的情况,又嘱咐了几句陪护,才离开医院。 两个人走到医院一楼的大厅,迎面遇见龙虎。 龙虎看见倪胭的瞬间,高大的身躯僵了僵,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小声嘟囔了一句:“昨天差点死在花笠手里,今天怎么又遇见她……” 倪胭诧异了一秒,看见他胳膊上的青龙纹身才把他想起来。她慢悠悠地问:“躲什么躲,我有那么可怕吗?” 龙虎的脚步不由又一次顿住,他不太情愿地转过身来。 韦子耀不明所以看了看倪胭,又看了看前面的龙虎。 倪胭缓步走到龙虎面前,打量着他。他吊着右胳膊,右手完全被纱布缠住。在这个世界,人体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如果是一些小伤,自己就可以修复。如果是木属性的修者自愈能力更是超强。所以医院里的病人并不多,而需要来医院治疗的伤必然不轻。 龙虎先服软:“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怕了你了行不行!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我为上次出口不逊向你道歉成不成!” 倪胭当然没兴趣戏弄他,不过是听见他提到花笠而已。她瞥了一眼龙虎胳膊上的伤,问:“抓花笠的时候被打伤的?” “是。”龙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对了,你也接了花笠的单子吧?如果你想抓住花笠,趁着他受伤了尽早出手。” “他受伤了?” “你不知道?”龙虎诧异地问。 倪胭摇头。 在猎手俱乐部里,适时更新通缉犯的情况。只是自从倪胭从厉准那里拿到学费去了灵修学校,她便再也没去过猎手俱乐部,也把花笠的事情暂时放下来了。 龙虎想了想,估计是担心倪胭再对他下手。他讨好似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倪胭。 原来花笠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伤,消息更新到猎手俱乐部,那些猎手们纷纷行动起来,想趁着他受伤的时候下手,将他抓捕。只是可惜花笠纵使受了伤也实力非凡,那些想要抓捕他的猎手都被他所伤。 那张鲜花面具在倪胭眼前一闪而过,倪胭“哦”了一声,点点头。虽然她对这个花笠有那么一丁点好奇,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走出医院的时候,韦子耀诧异地问:“猎手俱乐部?花笠?洄沿,你是真的加入了猎手俱乐部?” “嗯,”倪胭点点头,“之前想筹去灵修学校的学费所以在猎手俱乐部接了几个单子。” 韦子耀想了想,只说:“注意安全。” 倪胭忽然调皮地眨了下眼,歪着头望着韦子耀,问:“你会不会好奇我为什么z天赋水属性却有不弱的实力?” 韦子耀随口说:“这有什么,天赋、努力、机遇、资源……什么都可以影响一个修者的能力。” 第212节 得,省得倪胭编借口了。倪胭简直有点喜欢这个神奇的世界。 两个人走到医院前面的大路,倪胭停下脚步,说:“好像是相反的方向。” 韦子耀脚步跟着停下来,他看着前方的两条路,很想送倪胭回家。可是她既然已经拒绝了,他倒也不好坚持。他勉强笑笑,说:“好,路上小心。” 倪胭疏离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韦子耀立在原地目送倪胭走远,他才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倪胭走过拐角,寻了个隐蔽处,刚要使用瞬间移动术,白石头忽然开口:“韦子耀有危险。” 倪胭朝着韦子耀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 韦子耀走的那一条路要穿过一片人工移植过来的竹林。移植竹林是为了美观,而这片竹林显然刚栽下来没多久,长势不太好。瞧上去没有竹林的葱郁潇洒之感,反而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风吹动竹叶,莎莎作响。韦子耀的脚步停下来,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 一股庞大的灵力忽然朝着他的背后射来。韦子耀大惊,顿时一跃而起躲避。而他刚刚站立位置前方的竹林倒了一面。 韦子耀踩弯了竹干,警惕的看着周围。 刚刚的那一道攻击不过是打招呼而已。五道黑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踩着落满地面的竹叶。 韦子耀心里一沉。他感觉不到对方这五个人的实力,那么就证明他们的实力皆在他之上。 有人要他的命。 韦子耀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李寒冰。李寒冰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依她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性格找人来杀掉韦子耀再正常不过。韦子耀也没有得罪过别人,只可能是李寒冰。 · 倪胭赶到的时候,韦子耀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不倒下,他遍体鳞伤,鲜血从他身上多处伤口流下来,染红了铺了一地的绿色竹叶。 韦子耀内体的灵力是木属性,自愈能力最强的木属性,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点自愈能力完全没有作用。 “韦子耀!” 听见声音,韦子耀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望着站在竹林尽头的倪胭。他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可是在看见倪胭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慌忙大喊:“走!快走!回去找厉准!” 以他对李寒冰的了解,她既然能够花费大价钱派杀手杀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倪胭。她唯有一直躲在厉准的城堡中才能安然无恙。 倪胭没理韦子耀的话,她踩着满地的竹叶缓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腕上的皮筋将披散的大卷发在背后松松垮垮地扎了起来。 见倪胭不仅不逃命还朝这边走过来,韦子耀心里五味杂陈,担忧、生气和感动交织在一起,他的眼睛逐渐有点湿,而倪胭掌心里韦子耀的第四颗星跟着亮起。 “你就是许洄沿?刚好,不用跑第二次。”为首的黑衣人转了转头,粗脖子发出一阵骨骼相碰的“咔咔”声。 倪胭淡淡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动作长得帅的人做起来才好看。” “什么?”黑衣人愣住。 倪胭忽然朝他抬手。 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刚刚说话的黑衣人只看见她红色的指甲油。然而下一瞬,他口中忽然一寒,寒冷的感觉从他口腔中开始蔓延。 冰。 寒冷的冰钻入他的口中,在他的身体里冻住。不过是呼吸间,他的胸腹中已经是一坨冰,就连血液也完全被冻住。一条又一条冰凌从他口中钻出来,甚至结了冰花。 其他四个黑衣人一惊,立刻朝倪胭走去。 “我要带他走,别挡路。”倪胭懒洋洋地开口。 这些黑衣人都是不要命的杀手,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后退。 黑衣人二号最先冲到倪胭面前,他双手握成拳,巨大的拳头上金光闪耀,带着可怕的力量,只要被他的一拳砸中,必然震碎心脉! 倪胭脚步不停。她脚下的绿色竹叶忽然全部飘了起来,聚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球形,朝黑衣人二号移动。 黑衣人二号大喊了一声,色金的拳头朝着竹叶砸过去。聚在一起的竹叶顷刻散开,缓缓飘落。 “叮咚——”一声,也不知道哪里出现的水。 忽然之间,每一片缓缓降落的竹叶上都凝聚出了一滴露水。 黑衣人愣了一下,对于这样的招数完全摸不到头脑。 一滴又一滴的露水悬浮在半空。倪胭继续往前走,脚步未曾停顿,她经过的时候,那些露水会自动给她让开路。 黑衣人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诡异,他再次大喊了一声,又抡起金色的拳头朝着这些悬浮的露水砸去。 然而这一次这些露水可没有像竹叶那样缓缓飘落,而是朝着他飘去,围在他身边。黑衣人懵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的时间,整个人瞬间被冻住。 这个时候,倪胭将要走到黑衣人二号面前。黑衣人二号所站的位置刚好挡在倪胭的前方。 “我说了,别挡路。” 倪胭抬腿,齐膝皮靴踹在黑衣人二号的胸口。清脆的冰裂声之后,黑衣人二号的身体如冰块一样寸寸脆裂。 另外三个黑衣人脊背生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恐惧地望着倪胭。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杀手,双手沾满鲜血,别说取人性命,即使蹂躏折磨也是常事。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倪胭有着令人惊艳的美貌,偏偏下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漫不经心。 巨大的反差,让她给剩下三个黑衣人的恐惧感越来越浓重。看着倪胭一步一步走近,三个黑衣人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的那一句:“别挡路、别挡路、别挡路、别挡路……” 三个黑衣人不停后退,一直推到韦子耀身后。 直到倪胭走到韦子耀面前,韦子耀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知道倪胭实力不凡,但是绝对没有想到恐惧到这种程度! 尤其是…… 尤其是她这样面无表情抬手之间轻易解决对手的样子真的好帅…… 韦子耀觉得自己那颗因为受伤还疼痛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倪胭掌心里韦子耀的星图中第五颗星狠狠地闪烁了一下。 “还好吗?”倪胭问。 韦子耀动作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倪胭弯下腰来,把他扶起来。韦子耀靠在倪胭的肩上,一直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倪胭扶着韦子耀离开。至于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斩草除根这种事是对待看得起的敌人,如果敌人是蚂蚁,谁还愿意费劲掏蚂蚁窝?反正不成气候。 “你……”韦子耀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倪胭询问地望向他,“身上的伤很难受?” 韦子耀摇头,有些吞吞吐吐:“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你、你……你不是z天赋水属性一阶吗?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说到最后,韦子耀有些激动,扯动了内脏,惹得一阵咳嗦。 倪胭诧异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什么,天赋、努力、机遇、资源……什么都可以影响一个修者的能力。” 韦子耀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倪胭扶着韦子耀走出竹林,刚走上大路,刚要招手叫车。背后响起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他伤的好重,自己都不能走路了呢。” 倪胭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女孩子梳着蓬松的齐肩小卷发,大大的圆眼睛忽闪忽闪,吹弹可破的脸蛋娇娇嫩嫩的,可爱得不像话。 “呃……不好意思,但是需要我帮忙吗?”她抬手,浅绿色的光影浮动。 ——木属性。 而且是绝对比韦子耀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的木属性修者。 “多谢。”倪胭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女生笑了。她本就长得可爱,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甜美得像化在心窝的一口蜜。 她将手搭在韦子耀的心口,源源不断的青色灵力从她手心渡到韦子耀的身体中。韦子耀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受损严重的五脏六腑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 大概十来分钟后,女生收了手。她冲倪胭浅浅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为什么帮我?”韦子耀追问。 女生停下来,她回过头来望向倪胭,笑着说:“这个小姐姐好漂亮,你还是自己走路不要让她扶着了吧,怪累人的呢。” 韦子耀:“……” 倪胭眼尾轻挑,眸光流转间笑意嫣嫣:“许洄沿。” “云莎莎。”女生弯起嘴角,甜美得像大捧的棉花糖。 · 倪胭把韦子耀送回家,等她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即使之前厉准喊厉决吃饭,厉决也没有下楼,他在等倪胭。见倪胭回来了,他才下楼。 “今天去医院这么晚才回来。”厉准先开口。他不是想过多过问别人的事情,而是替厉决问的。他知道弟弟想问,但是又不会自己问出口。 倪胭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厉决,说:“本来在医院待的时间不久,离开的时候遇见了杀手。韦子耀受了伤,我先把他送回家才回来。” 倪胭知道厉决听起来费劲,故意放缓了语气,甚至将一些关键词咬重了音。 她说完又去看厉决,厉决还是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厉准也看了厉决一眼,才问倪胭:“杀手?” “嗯。”倪胭随意应了一声,“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人。” 她将切好的一盘生牛肉推给一旁的厉决。 厉决扔了手里的刀叉,直接伸手从另外一个盘子里抓一个酥饼来吃。至于倪胭给他切好的生牛肉,则是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还生气呢。 厉准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厉决,又扫了倪胭一眼,他放下刀叉,起身:“你们慢慢吃。” 餐厅里只剩下倪胭和厉决两个人。 倪胭喝了一口牛奶,问厉决:“要牛奶吗?” 厉决不仅没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抬,撕咬着手里的酥饼。他平时是不吃酥饼,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吃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肉呢。 倪胭想了想,用指腹抹了一块奶油蛋糕上奶油,动作迅速地抹在厉决的嘴唇上。 厉决的动作停下来,抬起头来瞪着倪胭。 他能吃的东西有限,更是不喜欢奶油的味道。 倪胭冲他浅浅笑着,趁着他收回视线刚要低头的瞬间,又在他的唇上抹了一点奶油。这一次,甚至抹进他的嘴里,粘在他的牙齿上。 厉决重新瞪着倪胭,气得大口喘着气。 第213节 倪胭扮了个鬼脸。 厉决气得重重闷哼了一声。 当倪胭第三次抬手的时候,厉决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抗议地瞪着她。 倪胭狡猾地笑着,忽然凑过去,舌尖一卷,将粘在他唇上的奶油舔掉。 厉决懵住了。 “好啦,别生气啦……” 倪胭轻柔的声音酥麻入耳,厉决心里结的冰在一瞬间融化。他松开抓着倪胭手腕的手,木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软软的…… 倪胭温柔笑着,用指腹将他嘴角最后一点点的奶油抹去。 厉决像是刚回过神来,他别开视线,低下头,默默将倪胭先前给他切好的那一盘牛肉拿到自己面前,又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厉决是消气了,可是只消气了一点点,绝对没有完全消气。 倪胭托腮,含笑望着他。 厉决吃着吃着抬头看了倪胭一眼,想说什么,又终究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倪胭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厉决已经躺下来了,而且背朝着倪胭的方向,蒙着被子,只露出一点头发。 倪胭笑笑,关了卧室的灯,上了床。她将盖在厉决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钻了进去,从厉决背后抱住他。她打了哈欠,舒舒服服地合上眼。她不急着哄厉决,因为她知道这只小狼崽子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倪胭睡着了,厉决却在漆黑的夜色里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毫无困意。感受着背后的柔软,厉决想着白天哥哥对他说过的话。 · 第二天清晨,倪胭迷迷糊糊醒来,伸手一摸,身侧是空的。她想了想,懒洋洋地下床,换了身衣服往楼下走。 “对,是这样。要抓紧一些,但是别太用力,你会把它捏断的……” 经过二楼书房的时候,听见陌生的声音,倪胭诧异地循声望去。看见厉准站在二楼最里侧书房的门口。倪胭悄声走过去,站在厉准身侧望向书房里面。 一位老教授正在教厉决写字。 厉决板板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手中捏着铅笔。他紧紧皱着眉,有些抵触,又有些如临大敌的紧张。 厉准侧过头看了倪胭一眼,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倪胭点点头,目光深幽地望着认真学写字的厉决。 不久后,女佣端着早餐上来。厉准同样朝女佣做了几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倪胭向一侧迈出两步,不让里面的厉决发现他们。 女佣了然地没有向厉准和倪胭问好,她敲敲门,在得到老教授的一声“请进”之后,端着早餐走进去,将西式糕点、咖啡和一碟小笼包放在一侧的桌子上。 倪胭皱眉。这几样东西都是厉决不吃的。 厉决放下铅笔,走过去吃早饭。他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犹豫了很久,终于缓慢地抬手。他先拿起咖啡杯递到嘴边,咖啡浓郁的味道飘来,他抵触地将咖啡放下。他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小笼包上。肉的味道是他喜欢的,可是熟肉的味道对于他来说,就像对于普通人来说馊了的饭菜。 老教授在一旁温声说道:“文明人是不可以吃生肉的,生肉不仅不健康有害身体,而且气味难闻,鲜血流出来,也十分不文雅。” 厉决暴躁地瞪了老教授一眼,老教授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一步。 厉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压下心里的暴躁,抓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老教授本来想说不应该用手抓,而是应该用筷子,可是看着厉决脸上有些戾气的表情,他便把这话吞了回去。 厉决几乎没怎么嚼就把小笼包吞了下去。熟肉的味道让他的胃部很抵触,他勉强压下想吐的冲动,在老教授“文明人要细嚼慢咽不能……”的唠叨声中,厉决端起咖啡杯,将里面滚烫的咖啡一口饮尽。 书房外面的厉准对倪胭使了个眼色,带着她放轻了脚步离开。两个人走到楼下,厉准在沙发里坐下,开口:“我给他请了一些老师,最近两个月会细致地教导他。” “你给他请的老师?”倪胭在厉准对面坐下。 厉准明白倪胭的意思,他说:“阿决同意的。” 倪胭微微惊讶了一下。 厉准又继续说:“三个月之后,我打算将阿决送到特殊军人学校。” 在曜北帝国,所谓的特殊军人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特种部队。由于这个世界是个人人修真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特殊军人所要接受的培训更为严苛。也只有天赋卓绝的ssr天赋的人才能进去接受培训。更甚至,即使是千挑万选的ssr天赋的人也未必都能顺利毕业。毕业率不过百分之三十而已。 而从特殊军人学校毕业的修者,他们的实力无不成为四大帝国的佼佼者。 倪胭认真想了想,说:“这三个月,让我来教他吧。” 厉准打量着倪胭。倪胭目光坦荡地对上厉准的视线,任由他打量,也告诉他她的决心。 厉准轻笑了一声,他欠身拿起女佣刚刚倒的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咖啡入喉,整个身体也跟着舒畅起来。 “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阿决更重要。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小打小闹的矛盾无所谓,都是小事情。他情况特殊,如果真的是他错了事,我的确会偏袒他,但是这种偏袒是有底线的,不会过分不讲理地伤害你。”厉准顿了顿,“但是你不要真的伤他的心。” 他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也是一种绵里藏刀的警告。 倪胭浅浅笑着,没说话,没承诺。 厉准又换了一种比较和缓的语气,说:“至于他走之前的这两个月究竟是别人教他还是你教他都可以,问他的意见罢。” “我还有事,先走了。”厉准起身,身上宽松的居家服变成一身工整的西装。他今天要去皇宫参见国王。 倪胭懒懒靠在沙发里,神色不明地望着厉准向外走的背影。 厉决一整个上午都在书房里学习写字和说话,终于下来吃饭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特别疲惫。 他的午餐是一碗肉丝面,为了适应他的胃,面条里放的肉丝是半生半熟的。 一位穿着西装的儒雅男士立在厉决身侧,给他讲用餐规矩,教他用筷子。 筷子对厉决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厉决尝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恼怒地摔了筷子。 “小殿下,请再试一次。”男士面带微笑,耐心地说。 “够了,你下去吧。”倪胭发话。 “可是……” “没有可是。”倪胭将叉子递到厉决的手里。她对厉决说话的时候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语气温柔起来:“筷子以后再用,今天先用叉子来吃。” 她娇软的手握住厉决的手,教他用叉子卷起面前,送入口中。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厉决不仅筋疲力尽,而且早就饿得饥肠咕噜,偏偏被要求必须用筷子。如今终于吃到了第一口面条…… 厉决望着倪胭,忽然觉得好委屈…… 倪胭对他温柔地笑了笑,顺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紧不慢地说:“不要那么急,我们慢慢来。阿决已经很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厉决很快低下头,继续吃面条。 厉准给厉决找的这些老师数量着实不少,而且教导厉决的东西也是包含了各个方面。主要包括生活常识、文化知识和曜北帝国情况这三大方面,而每一方面又分不同课程,一共有超过十个老师。 经过三天的磨合,倪胭把曜北帝国实际情况和文化知识这两方面的老师们留下来继续教厉决,而生活方面则是由倪胭亲自来教他。 当厉决终于能够握着铅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你是我的”这四个字时,也到了他该去特殊军人学校的时候。 厉决把写着“你是我的”这四个字的白纸递给倪胭,他站在倪胭面前,表情严肃地望着倪胭。 倪胭恍然发现,不过半年,厉决已经长高了这么多,和她一样高了。 倪胭往前走了一步,抱住厉决,柔声说:“要照顾好自己,不许让自己被别人欺负。” 厉决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用力抱着倪胭。他把脸埋进倪胭的颈窝,用力蹭了蹭,用力地说:“等我回来。”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是我的。” “走吧,哥哥在楼下等着呢。”倪胭揉了揉他的头,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般。 厉决慢慢松开倪胭,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的眼睛,带着一点审视的味道。 倪胭无奈地笑笑,她轻轻吻了一下厉决的眼睛,拖长了声调:“我知道啦……” 厉决这才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狼牙。 第164章 小狼狗〖08〗 倪胭和厉决一起下楼, 厉准穿了一身软金属的军装等候着。他要亲自将厉决送去特殊军事学校, 然后直接去做正事。 厉准手中握着曜北帝国很大的一部分军事权利,每天很忙,能够抽出这么多的时间用在厉决身上已十分不容易。 倪胭陪着厉决在庭院中默然走了一段, 直到将厉决送上车。倪胭站在原地朝厉决挥手送别他。坐在车里的厉决一直转过身,透过车后玻璃眼巴巴地望着倪胭。 车子驶出别墅,再也看不见倪胭了, 厉决开始变得坐立不安。他喘息的声音逐渐加重, 显得有些暴躁。 坐在他身边厉准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他的身形稳住。厉决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哥哥, 他眼中的焦灼一点一点沉稳下去, 稚气的脸庞也多了些以前不曾有过的东西。 · 两个月一晃而过。 特殊军事学校离得倒是不远, 更何况对于人人修真的超现代世界, 交通工具是现代社会的飞机还要快多了。可是特殊军事学校是全封闭的管理, 除非被淘汰或者顺利毕业,一般情况下,学生是不能轻易离开学校的。 在厉决不在的这一个月,倪胭的日子变得有些悠闲,也有些无聊。算了算, 她来这个世界也有半年朵了。幸好当初她因为某些原因让白石头将她留在那个世界的蚌壳砸毁,使得她戒掉了过分依赖蚌壳儿的习惯, 要不然她现在一定日夜盼着赶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两个月里, 厉准一如既然地忙碌, 甚至因为厉决不在的缘故, 厉准回家的次数更少。两个月中,倪胭见到厉准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 倪胭也没有再见过韦子耀。厉决不在,倪胭也不用带着他去灵修学校修炼,便也没机会见到韦子耀。韦子耀倒是来城堡找过倪胭一次,但是倪胭让佣人转过她不在。 虽然两个月没和韦子耀见过面,但是韦子耀的星图里第五颗星倒是亮了起来。 ——大概相思逼人疯。 实在无聊的时候,倪胭就坐在花园洋伞下,一边吃着这个世界精致的点心,一边拉着白石头说话。 白石头一如既往的寡言,每每倪胭要故意气他一气,他才肯多说几句,每次又都以白石头气得将白玉石翻过去,结束两个人的对话。 倪胭所坐的地方视角很好,整个城堡的风景几乎尽收眼底。她慵懒地喝了一口咖啡,眺望着城堡门口的方向。一辆轿车驶进城堡,倪胭眯起眼睛仔细去看,看清楚是厉准的车。 她不由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才下午二点。厉准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倪胭摊开自己的掌心,望着手心中浮现的星图。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一个世界之后,过去半年了也还没开始对某个任务目标进行攻略。厉准的星图一直是灭着的,一颗星也没有亮起。 倪胭不是第一次同时攻略兄弟二人了。费朗和钟沐、姬明渊和姬星河,甚至是叔侄关系的季绪临和季衡。跟甚至,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她第一次用学到的勾引手段时,目标是一对父子…… 但是这一次,倪胭有点消极怠工。 第214节 她懒懒散散地起身,踩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下去在一楼大厅里迎接厉准。 “二哥今天回来得很早。” 厉准点点头,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坐进一楼客厅的沙发里。在袖扣上指纹解锁之后,他身上的软金属军装褪去,换上一身宽松的白色居家服。 倪胭这才注意到他后背上有一道划痕,再结合他的气息,倪胭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他恐怕刚和人交手过,输赢不知,他必然是没受什么伤,但是有些疲惫。 倪胭走过去,问:“茶还是咖啡?” 厉准靠在沙发背上,合着眼休息。他想了一下,才说:“还是水吧。” 倪胭便去给他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 “谢谢。”厉准动作缓慢地坐直身体,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将里面的水一口气全部喝了。 倪胭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便准备先上楼。她刚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望着他,问:“二哥今天还要出去吗?晚餐是不是要留在家里吃?” “今晚家里有客人,让厨房准备一下。”厉准说。 “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 “就一个,让厨房随意准备吧。”厉准随口说。 见他这表情,像今日要来的客人不是很重要的样子,可偏偏他又很少将客人请到家里。倪胭没细问,她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她吩咐了下人之后,直接回到卧室睡午觉,没打算再下楼去见厉准。他如今这个疲惫的样子,显然不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倪胭睡得正香,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身边的床矮下去,更是感觉到了气息。她猛地睁开眼睛,却在看见厉决黑漆漆的脸时,愣住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倒是把厉决吓了一跳。厉决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才吐字不是很清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有、意、吓、你——” 倪胭嘴角慢慢扬起,她抬手摸了摸厉决被晒黑的脸,温声细语地说:“傻小子,明明是我把你吓到了。” 厉决眨了一下眼睛。 他每次眨眼间都是在想事情,他在想倪胭说的话,他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倪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倪胭如往常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时,厉决慢慢咧开嘴角,他抱住倪胭,将脸埋在倪胭的怀里蹭了蹭。 “怎么跑回来了?”倪胭捧起他的脸,眯着眼睛含笑望着他。 厉决抬起头,在倪胭的脸上舔了一口,望着倪胭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想!” 我想你。 我想你,所以跑回来看看你。 倪胭也不太清楚他是被特殊军事学校淘汰了,还是偷偷溜回来的。不过并不重要,她的困顿还没有消,懒懒打着哈欠,将厉决拉到怀里,拉过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睡一会儿……”她轻软的声音里带着倦意。 厉决重重点头,很安静地躺在她怀里。 倪胭很快重新睡着了,厉决却始终仰着头望着倪胭,漆黑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 倪胭睡醒带着厉决下楼见到厉准,才知道厉决是偷偷跑出来的。 厉准不满地看着厉决,眼中是望着厉决这个弟弟时,难得出现的愠意。 “好啦,多大点事儿。我们阿决想回家就回来呗。”倪胭拍了拍厉决的手背,安慰着他。 厉决抬起的眼睛里藏着笑。 厉准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一肚子想要训斥的话说不出口。虽然他可以自由出入特殊军事学校,可是他为了不打扰厉决,这两个月也没有去见过他。说起来,他也的确想这个弟弟了。 厉准黑着脸,默不作声。 厉决看看哥哥的脸色,又去看倪胭的脸色。 倪胭笑着打圆场,说:“这马上要到晚餐的时间了,二哥的客人还没有来吗?” 厉准这才把这事儿给想起来,他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的时钟,随口说:“快了吧。” “二哥,那我们不打扰你了。我和阿决去楼上先吃晚饭去了。” 厉准犹豫了一下,才说:“不,你和阿决一起去餐厅吃。” 倪胭微微惊讶。来的究竟是什么客人,竟让她和厉决也作陪?难道是皇室其他的成员? 没过多久,管家便来禀告客人到了。 客人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孩子,柔软蓬松的齐肩小卷发,圆眼睛大大的,还有瓷娃娃一样白皙的脸蛋儿,可爱甜美得像软软的棉花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居然是你呀。”她甜甜笑着,念出倪胭的名字,“许洄沿。” 倪胭回之以笑:“云莎莎。” 厉准意外地问:“你们认识?” “见过一次。”倪胭和云莎莎竟然不约而同开口,说的话也一字不差。 到了餐厅,云莎莎将带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甜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为了做这些才晚了的。” 她将甜点分成三份,分别递给厉准、厉决和倪胭。 她将甜品递给厉准的时候,多看了厉准一眼。 倪胭瞧见了云莎莎望着厉准时眼睛里的亮光,她似乎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厉准开口介绍:“她是云莎莎,曜南帝国的六公主。他是我七弟厉决,她是我弟弟的妻子。” 曜南帝国的公主。 倪胭已经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应该是一场政治联姻,厉准对云莎莎除了政治联姻之外有没有别的情感看不出来,但是云莎莎对厉准绝对是有好感的。 倪胭嘴角噙笑多看了云莎莎一会儿,感受到倪胭的目光,云莎莎回之以灿烂的笑脸。 用餐的时候,云莎莎似乎想和厉准说话,偏偏厉准寡言,他虽不是故意的,却也有点的确把云莎莎晾在那里。云莎莎倒是不介意,和倪胭谈笑风生起来。 厉决几次侧过脸看向倪胭。 直到厉决有些生气了,倪胭才转过头来看向他。倪胭把一块精致的甜品喂给他,厉决这才眼中有了点笑意,开开心心地把甜品吃了。 ——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吃。 用过晚餐,四个人去花园里散步。厉决和厉准一路沉默,只有倪胭和云莎莎说笑聊天的软甜声音。 厉准没什么表情,耐着性子陪伴,偶尔倪胭和云莎莎笑起来,他才会望过去一眼。 厉决的那双眼睛倒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倪胭。 天色逐渐黑下去,云莎莎主动告辞,厉准这次倒是亲自送她回家。倪胭和厉决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 厉决晃了晃倪胭的手。 倪胭收回视线,看向他,对上他不高兴的眼睛。 厉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陪我。” “小傻瓜,我这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厉决紧抿着唇,用力摇头。 倪胭轻笑着摇摇头,这只小狼崽子又不高兴闹脾气了,他希望倪胭陪着他,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陪伴。 倪胭握住厉决的手,和他往回走,说:“走啦,咱们回卧室。就我们两个人。” 厉决的眼睛瞬间雨过天晴,一扫暗色,璀然无比。 夜里,厉决抱着倪胭睡着了。倪胭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厉决蜷缩着的样子。纵使他改变了很多习性,纵使他实力越来越大,他夜里依然蜷缩着入眠。 就如倪胭也喜欢蜷缩着入睡,两万年不曾变过。 哦不,三万年不曾变过。 倪胭望着右手掌心里的星图,尽量不惊动厉决地轻轻抬起左手,食指指尖儿在掌心里厉准的名字上轻轻划过。 随着她的动作,一条金色的光影浮动。当她手指划过“准”字,在她掌心里厉准的名字缓缓消失了。 纵使倪胭动作很轻,厉决还是感觉到了倪胭搭在她腰上的手不见了。他不安分地皱眉,胡乱地伸出手去摸索。 倪胭重新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厉决紧皱的眉头才舒张开,再次陷入了沉睡。 倪胭嘴角扯起一道浅浅的笑,瞧上去有几分落寞。落寞一闪而过,她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有些困顿,她懒散地打着哈欠,继续睡觉。 在她熟睡的时候,另外一个名字慢吞吞地浮现在她手心。 第165章 小狼狗〖09〗 倪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懒懒打了个哈欠, 她慵懒地抬起手揉着眼睛,不经意间一瞥,看见掌心多了一个名字。 ——花笠。 原来花笠是这个世界的备选攻略人物。 倪胭细看掌心花笠的星图,惊讶地发现花笠的初始星图居然已经亮起了两颗星。 厉决还在安静睡着, 长长的眼睫投下两道弯弯的阴影。他睡着的时候瞧上去比平日乖多了。倪胭用指尖轻轻拨了一下他的眼睫, 厉决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没有被惊醒。 倪胭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披上外衣去楼下花园随便走走。 “白石头,咱们能不能商量个事情。既然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备选目标人物。那么能不能每次一开始就把备选人物告诉我,让我自己淘汰掉一个?” 白石头站在照片墙前,墙壁上贴满了倪胭的照片。他望着这些照片, 说:“不行。” “理由?” 理由当然有。 每次白石头都要花费很大的心力才能搜寻出合适的目标人物, 这其中又涉及到天机泄露等复杂因素。解释起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白石头懒得讲,遂敷衍:“没试过, 下个世界再说吧。” 倪胭轻易识破, 她笑笑:“白石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敷衍。” 白石头的视线落在照片墙上其中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倪胭穿着红衣的古风写真。白石头抬手,冰凉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倪胭被风吹起的长发,沉如静潭的眼眸难得浮现一抹异色涟漪。 他低声道:“和你以前攻略过的目标相比,厉准的难度并没有那么高。我很意外你会因为厉决放弃攻略厉准。” 倪胭惊讶挑眉:“为了厉决?谁告诉你的?” “不是?”白石头诧异问, “那是为什么?” 第215节 “莎莎会哭鼻子的。” 白石头下意识追问:“谁?” 他想了又想才想起倪胭说的人居然是曜南帝国的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小公主。他忍不住问:“她哭不哭关你什么事?” 倪胭一本正经地说:“这世上每一个可爱软萌的女孩子都是珍宝,需要捧在手心里宠的啊。我瞧着她们就喜欢,恨不得揪揪她们的毛捏捏她们的脸,才不舍得她们哭鼻子。” 白石头:…… 倪胭的脚步停下,她微微蹙眉,“咦”了一声,奇怪地问:“白石头,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为了厉决那个小狼崽子决定从良,从此一心一意了吧?” 白石头:“我……” “厉准整日忙得见不到人,韦子耀那种水准完全没有攻略兴致。花笠……”倪胭想起花笠落下的鲜花面具,“可惜了哦,上次没来得及看清他长的什么样子呀……” 倪胭翘起嘴角,皎皎明眸中闪烁着亮色。 白石头:…… 他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以为她从良了。白石头在心里又一次提醒自己:这只神妖是没有心的。 · 厉决偷偷跑回来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要跟着厉准回特殊军事学校。 吃早饭的时候,厉决低着头,默不作声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吃。闷闷不乐。 倪胭用纸巾擦去他嘴角沾到的一点牛奶,温声缓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下次再想回家不要自己偷偷跑回来,告诉你二哥一声,让他亲自去接你回家。不怕,你二哥很厉害的,军事学校的校长、教官们都得听你二哥的。咱可以走后门。” 厉准无语地看了倪胭一眼。 偏偏厉决还真的认真点了点头。 厉准更无语了。 “二哥说对不对呀?”倪胭扬起笑脸,望向厉准,等厉准看向她时,她可爱地眨了下眼睛。 厉准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倪胭故意将她的美释放出来的时候,那种美是带着攻击性的。 他收回了视线。 白石头:“呵呵,说好了放弃攻略厉准,放什么电?” 倪胭一脸无辜:“我放电了吗?我什么都没干呀。” 白石头:“呵呵。” · 倪胭将厉决送走之后,再次去了猎手俱乐部。猎手俱乐部应该是能得到花笠最多消息的地方了。 去的路上,倪胭认真思索起花笠这个人。 纵使花笠曾经帮了倪胭一次,倪胭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反正她本来也不需要任何人帮。因为不在意,她甚至根本没有去细想那一次花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帮助她。 花笠出手帮忙是在帮谁?应该不是厉决。那他想要帮助的人是曾经的许洄沿,还是现在的倪胭? 倪胭推开猎手俱乐部的门,目光随意地扫过大厅里热闹的人群。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口的位置,不由凝在了窗边的一个空座位上。 倪胭隐约想起来,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窗边曾坐了一个奇怪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身形逐渐和花笠的身形重合。 倪胭古怪地笑了起来。 如果那个奇怪的黑衣人真的是花笠,那么若大厅里的人知道他们一直想杀的人就在他们中间,甚至他们当着他的面商量着怎么杀他。 那…… 那也太好玩了吧! “喂,那个美女好靓。站在那么角落的地方,也没出声音,我还是一眼就看见她了。咱们小队不是还缺一个人吗?去邀请他吧!”一个愣头小子说。 络腮胡子的大叔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小子整天就知道泡妞!泡妞之前敢不敢打听对方是什么人?七夫人知不知道?不知道?凭借z天赋水属性干翻a级通缉犯的666听说过没有!” “啊……卧槽……?” 倪胭走到哪里,议论总是跟到那里。她毫无感觉,没有任何反应地径自走向吧台。 “666小姐姐,你来啦!”吧台小姐双手捧脸,一脸花痴地望着倪胭。 倪胭冲着她妩媚一笑,吧台小姐立刻心花怒放。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吧台小姐急忙说:“通缉犯的资料都在资料库,都是可以随便浏览的哦,我这里并没有格外的呀。” 倪胭摇摇头,说:“不,不是通缉犯。我想要跟你打听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袍子的猎手。” “猎手?” 倪胭点头,她跟吧台小姐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一日坐在窗边的人。只是这种黑色的袍子算一种功能服,在猎手中实在太寻常了,寻常到几乎人手一件。所以倪胭并没有从吧台小姐口中打听出什么来,吧台小姐甚至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不好意思,没有帮到你……”吧台小姐委屈扒拉地嘟着嘴。 “没关系。”倪胭冲她眨了下眼。 吧台小姐瞬间满血复活,笑起来的样子恨不得把嘴角扯到耳朵上,她开心地说:“不过我会给你留意的!” 倪胭笑着道了谢,穿过人群,走到当日那个黑衣人坐过的位置坐下,一边悠闲地喝着酒,一边手指滑动电子桌面,查阅着关于花笠的资料。 花笠应该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并不是猎手伤了他。前段时间一个猎手无意间发现他,因为自知实力不足,那个猎手本来没什么信心,只是随意试了一下,没想到试出花笠受了重伤。那个猎人深知凭借自己的力量,即使是受了重伤的花笠,也无法杀掉。所以他将消息送回了猎手俱乐部,寻找联盟。 猎手俱乐部的人经常会联手对付些难搞的通缉犯,再凭本事瓜分酬金。这次a+++级别的花笠受了重伤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些猎手三三五五组队下手,却全部铩羽而归,甚至很多人没能活着回来。 如今,杀手俱乐部的这些猎手们打算干一票大的,组建一个从未有过的庞大队伍。 倪胭查了几处花笠最近出现的地方,最后又将资料调到了第一页,重新去看最上面的资料。 名称:花笠 通缉等级:a+++ 实力:ssr天赋风属性五阶初期 罪行: 家庭背景:无 人物关系:无 倪胭的眉头皱起来。一个人家庭背景可以是空的,一个人也可以没有朋友,但是罪行这一项为什么是空白?但凡是a级的通缉犯,没有哪个不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更何况a+++的等级,更应该是罪行昭昭。 那么只有一种情况,花笠所犯的罪行是不能公布出来的。或者说,未必是一种罪行。只是牵扯到了……国家机密。 猎人们开始商讨擒杀花笠的绝妙计划。 倪胭勾唇。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从落地窗望向外面的景色,漫不经心地听着其他人的计划。倪胭忽然想花笠是不是一次次坐在这里听着别人打算怎么杀他? 倪胭轻易混进了擒杀花笠的猎手队伍里。 这下子也不用她自己去打听消息,坐等就足够了。其他猎手们也没让她失望,她只等了三天就等来了花笠的消息。 倪胭赶去的时候,几十个猎手把花笠围堵在瀑布下。在瀑布的水流撞击声中,猎手一起调动体内的灵力,五种不同的灵力调动时发出细微的噼啪炸响声。 倪胭站在人群里,打量着前面的花笠。他还是那样一身普通的黑袍子,脸上带着鲜花面具,手中握着一条黑色的十一节鞭。他受了很重的伤,一个人被几十个凶狠的猎手围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着面具看不见他表情的缘故,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 a+++的通缉犯,五阶的实力…… 所以纵使他身负重伤,纵使他只是一个人,而猎手们即使几十个人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敢莽撞出手。 这些年,向花笠下手想要杀死他的猎手多不胜数。而死在花笠手中的猎手更是不计其数。 当所有猎手同时对花笠出手时,忽然飘起漫天的落花。 视线里全部都是花瓣。 这样的场景虽美,却让每一个猎手不寒而栗。 倪胭微微仰起脸望着飘落的花瓣,她抬起手接了一片花瓣,轻轻一吹,花瓣儿从她白皙的手心飘落。 她向后退了几步,避开其他猎人的视线,取出上一次花笠落下的那个鲜花面具。她微微低着头,将鲜花面具戴上。 淡淡的花香。 花笠用花墙抵御了一道攻击,眼看着这些猎手齐心协力的第二道攻击将要攻来,他向后退了一步,望向身后的瀑布。他刚想跳下去,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风告诉他那些水在欢呼、在跳舞。 河水逆流,瀑布卷成水柱咆哮而来。 几十个猎手不想遇见突发状况,连连后退,无情的水漫上来,将他们淹没。猎手们逐渐反应过来,急忙反攻。尤其是其中火属性的猎手立刻一起燃起滔天的大火。 倪胭带着鲜花面具站在水上,她抬起手轻轻临空一点,巨大的火球瞬间被浇灭。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水上的纤细身影。 都说女人柔如水,立在水上的女人袅娜的身影绝对是最柔美的风景。然而水不仅是柔软的,恐怖的力量可以吞噬一切。正如立在水上的女人,此时谁也顾不得欣赏她的美,所有人都因为她可怕的力量毛骨悚然。 花笠抬头,望着倪胭脸上的鲜花面具逐渐眯起眼睛。 猎人们并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她们人多。人数多了起来,往往互相壮胆。即使被急流冲击地一次次倒下,他们不甘心地一次次站起来,朝着周围的水进攻,朝着悬浮半空水柱上的倪胭进攻。 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让倪胭有些烦了。她轻易挥了挥手,下方泛滥的洪流在她手指的随意摆弄下咆哮着,越来越多的河水倒流,浇灌进这一片山谷。 花笠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发现这些水像是有魂儿一样,竟然是绕过他的。 片刻之后,水面没过所有猎手的头顶。 倪胭轻摆的手指忽然停下,她的食指指尖轻轻一点。“轰——”的一声巨响,下方山谷中的水瞬间结成了冰。所有猎手都被冻在寒冰之中。一双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流露出痛苦、恐惧、不甘、愤怒等情绪。 倪胭懒得管这些人,等这些猎手齐心协力从里面破冰而出时,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从半空中跳下来,踩着冰面,姿态从容地一步步朝花笠走去。 一片冰雪世界。 花笠立在原地,他遥遥望着倪胭一步步踩着冰面走近。冰面上映出千千万万个她的身影,晃眼而迷幻。 倪胭走到尽头,在冰上坐下来,垂下两条腿悠闲轻晃,望着下方的花笠,拖长了腔调懒散开口:“你帮我一次,这回算扯平。” 一片冰雪世界带来她清冷声音的一次次回音。 花笠轻轻一吹,漫天的花瓣落了下来,一片又一片落在冰面上。 倪胭偏过头,瞥了一眼落在她肩上的花瓣,略疑惑地看向花笠。 第216节 “冰面上你的影子太晃眼。” 所有花瓣落下,覆盖冰面,遮住倪胭千变万化的彩色影子。 “唔……你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倪胭偏过头,用指尖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是对花笠说,也在自言自语,“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一想,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呢……” “猎手俱乐部。” “不对。”倪胭摇头,“我知道猎手俱乐部里的那个人是你,可是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也见过?你的声音真的太熟悉了……” 上次在猎手俱乐部,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应该是古音改变了声音,今日用的才是他本来的声音。 倪胭眯起眼睛,打量着下方的花笠。 花笠在鲜花面具下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说:“如果你见到我面具下的脸,会觉得更熟悉。” 倪胭忽然朝花笠出手。 然而花笠早就有所准备,森然的冰刃朝他射去时,他一跃而起,黑色的身影拉成了一道残影。 倪胭再次朝着半空中的花笠出手,密密麻麻的冰刃射过去,竟然轻易射中了他的身体。 倪胭脸色微变。 半空中,花笠的黑色身影忽然炸开,变成纷纷扬扬的花瓣缓缓飘落。 居然只是一道幻影。 风属性的修者最强势的地方便是速度。 倪胭从冰面上站了起来,望向远处背对着她的花笠。花笠转过头来望向倪胭,轻轻敲了一下脸上的鲜花面具,而后迅速飞掠远去。 倪胭瞬息之间来到花笠刚刚站立的地方,她蹲下来,用指腹抹起冰面上发黑的血迹。 那是花笠滴落下来的鲜血。 “他中毒了?”倪胭微微皱眉。 倪胭还来不及多想,远处忽然一阵雷鸣般的轰隆之音,正是花笠离开的方向。她抱着胳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望着花笠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看来今天不仅扯平,你还得欠我一回……” 倪胭刚想赶过去帮助花笠,视线里忽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竟是花笠又返了回来。 花笠以极快的速度飞掠回来,朝着倪胭的方向。倪胭一动不动地立在冰上,等着瞧他想做什么。瞬息之间,花笠已经来到了倪胭面前,他猛地停住脚步,因为伤势过重,身形踉跄了一下。 倪胭扶了他一把,他作势靠在倪胭肩上,说:“带我走。” “帮你有好处吗?”倪胭幸灾乐祸地笑着,像个调皮的坏孩子。 花笠扯扯嘴角,说:“让你看我的脸。” “这是什么鬼好处……行吧,成交。”倪胭抬手去摘花笠的面具。她的手刚碰到花笠的面具,面具变成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而落。 花笠合着眼,脸色惨白。 当倪胭终于看清花笠的脸,不由惊住了。 “许洄河?” 花笠靠在倪胭的肩上,他没有睁开眼,随意笑笑,说:“还是喊哥吧。” 倪胭骂了句脏话。 白石头给她新增的攻略目标是原主许洄沿的亲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花笠:小道消息,因为太多读者误以为女主从良,作者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了! 第166章 小狼狗〖10〗 一瞬间, 倪胭想起上次去医院看望昏迷的许洄河时的场景。原主记忆里关于许洄河的记忆也纷纷涌上来。 “你真的是许洄河?” “那你是许洄沿吗?”花笠睁开眼, 灰色的眸中噙着意味不明的深意。 四目相对,倪胭沉默半晌,逐渐勾唇。 远处追捕花笠的人就快赶了过来,倪胭也不再多问花笠, 带着他迅速离开。倪胭本来只是想等一下再问, 可是当她带着花笠到了安全的地方,花笠已经彻底昏了过来。 倪胭将花笠放在床上,她的指尖儿抹了一下花笠青色的唇,若有所思。 “白石头, 你为什么给我安排这么一个任务目标?”倪胭问。 “不是我安排的,系统自动搜寻的。” “你不就是系统?”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人。” 倪胭轻笑:“对,死了两万年的人。” 她又说:“你最好告诉我他并不是原主的亲哥哥。” 白石头随口说:“是不是亲哥哥有那么重要?珍珠娘又不是没有勾引过自己的亲哥哥。” 在倪胭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时, 白石头轻咳了一声, 换了个语气:“抱歉,是我失言了。花笠是不是原主的亲哥哥我并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花笠和许洄河是一个人。在花笠的名字出现在你手心之前,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备选攻略人物。” “你的意思是说任务目标不是你挑选的?而且你对花笠一无所知?”倪胭无语,有点不耐烦:“白石头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白石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自己的手,他的手在慢慢变透明。他静下心来用力凝聚,才将自己的左手重新凝聚成实质。 “快没时间了……”白石头的声音很轻。 倪胭正在将自己的手贴在花笠的胸口,妖力从她掌心渡进花笠的身体里, 温养他的心脉。听见白石头的话,倪胭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白石头凝眉望着白玉石上的星图,在浩瀚闪烁的星河中,七星阵的光芒若隐若现,与周围的星辰相比,光芒十分微弱,可是终究亮了起来。 一滴血从白石头的指腹沁出,落在白玉石上。 任务世界里的倪胭忽然反应了过来,问:“七星阵全亮了?” 也就是在倪胭问出这话时,白玉石中的七星阵本就微弱的光芒又逐渐暗了下去。白石头用颤抖的手解下面上的白玉面具,剧烈咳嗽起来,声声带血。 “白石头,你怎么了?”倪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事。七星阵还没有全亮。接下来的世界我能帮你的很少。”白石头擦去嘴角的血迹,语气中带着丝浅浅的无奈。 倪胭倒是无所谓地说:“以前的世界你也没帮过我什么。” 白石头默不作声,他将溅到白玉面具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净。 他身为人时不信天命,不仅算破天机,更企图改变苍生命数,不惜以折损阳寿为代价,陨于弱冠之年。他死后仍不信天命,拼尽一切定要赌上这一次。 · 倪胭将昏迷的花笠暂时安顿下来,三天后才回城堡。她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一两点钟,远远看见云莎莎双手托腮,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小花园里。 “洄沿!”云莎莎弯着眼睛,使劲儿朝倪胭招手。 倪胭走过去,在她身侧的藤椅里懒洋洋地坐下,问:“怎么自己一个人?二哥还没回来?” “不……他在睡午觉……” 倪胭愣了一下。云莎莎来家中作客,身为主人的厉准把云莎莎丢到一旁,自己跑去睡觉了? 似乎猜到倪胭所想,云莎莎急忙替厉准说好话:“他很忙很累的,好不容易抽空回家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而且是我不困,主动要出来坐一坐的。” 倪胭笑笑,不再说这个,随便找了个话题,和云莎莎聊起来。半个下午在她们两个的谈笑中过去。 “我想跟你请教一件事情……”云莎莎有点不好意思。 倪胭点点头。 “就是那个……”云莎莎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抓了抓自己的脸,吞吞吐吐,“你是怎么能那么厉害让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呀?那个……我……我觉得随便一个动作,你做出来都比别的女人好看,更性感诶!你能不能教我呀?” “有吗?”倪胭随手撩了一下头发。 “对对对!就是这样随意的一个动作都好好看!”云莎莎学着倪胭的样子也撩了一下头发,她尽量做出妩媚多姿的表情,可因为五官太乖巧可爱做出来的样子实在和性感不贴。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大大的杏眼垂下去耷拉着眼角,说:“我快要和厉准订婚了。嗯,我知道是因为政治原因,他不喜欢我也正常……可是我希望他能更喜欢我一点……” 她伸开五指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同时用一副凶凶的表情,说:“我想得到他的心!” “真可爱。”倪胭脱口而出。 云莎莎气得快要跳起来:“我要转型了!早晚能变成性感大美人!嗯……像你这样的。” 倪胭忽然在云莎莎眼前打了个响指,如愿以偿地看见她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 顾虑了一下云莎莎想做性感美人的心情,倪胭才把到了嘴边的“真可爱”咽了下去。 倪胭笑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跟她讲道理:“骗来的心都不长久。你只要做你自己,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就足够了。” “真的假的?”云莎莎歪着头琢磨了很久,“你不骗我?” 倪胭答非所问:“为别人改变自己是愚蠢的做法。” 云莎莎还想再问,远远看见厉准正朝这边走来,她便没有再问,随便找了个话题——谈天气。 厉准走过来,先问倪胭:“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倪胭抬眼望向厉准,似笑非笑地问:“需要跟二哥汇报行踪吗?” 厉准深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说:“随便问问罢了。” “与其关心我,还不如多关心一下你这傻乎乎的未婚妻。” 厉准不明所以地看向云莎莎。 云莎莎愣了愣,急忙扭头看向倪胭,拼命给倪胭使眼色。 倪胭给了云莎莎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起身,说:“你们聊,我上楼换身衣服去医院看望哥哥。” 倪胭虽然理直气壮地拒绝回答厉准的问题,但是她这次回来的确是因为她不能离开太久,否则厉准一定会去调查她。 花笠可是a+++的通缉犯。在倪胭的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可不能让花笠丢了他的小命。 厉准为许洄沿哥哥挑选的医院自然不会差,绝对不可能出现病人凭空失踪而不被护士发现的情况。倪胭推开病房的门,果然见原主许洄沿的哥哥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侧的治疗仪器发出滴滴哒哒的细小声音。 倪胭走到病床边仔细瞧着许洄河的脸。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究竟哪个是真的许洄河? 那场造成原主父母去世、许洄河重伤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碰巧只是长得像? 第217节 不对,许洄河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如果只是碰巧长得像,花笠又怎么知道许洄河? 倪胭上次来看望许洄河时就向许洄河的主治医生询问过他的情况。这一次,倪胭亲自将手搭在他的心口,感受着掌心下的心跳。 躺在床上这个真假不知道许洄河的确是因为内脏受损而导致的昏迷。 “洄沿?”韦子耀抱着一捧花,推开病房的门。他在看见倪胭时,眼中迅速攀上惊喜。 倪胭转过身来,微笑地望着他:“又来看望哥哥了吗?如果哥哥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他一定很开心。” “朋友一场,应该的。”韦子耀走进来,用带来的花束换掉窗台花瓶中枯萎的花。 倪胭想了想,试探地问:“子耀,在你眼里,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不多,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却是个默默努力的人。对身边的朋友也很关心,很善良。之前有一次在灵修学校组队进行野外实战测训,他为了帮我甚至替我挡过暗器。”韦子耀望着病床上的许洄河,说到曾经的事情,脸上不由带了笑。 “还有这事?哥哥居然都没有跟我说过呢。”倪胭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来吃。 韦子耀点点头,说:“他总是不太爱说话的。” 倪胭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原主的哥哥的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倪胭心神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眼望向韦子耀,笑着说:“以前哥哥很少跟我说他的事情,你能多跟我说说他在学校的事情吗?他居然替你挡过暗器,什么暗器呀?他当时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韦子耀抬手比划了一下,说:“学校特制的暗器,大概就是手指长的短箭。伤在腹部,不重,擦着身体射过去的,虽然伤口挺深,但是只是皮肉伤。” “哦……”倪胭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吃着苹果。 韦子耀抬起眼,静静望着她。 “等下……送你回家?”韦子耀说。 倪胭摇摇头,侧过脸望着病床上的人,说:“不了,我想多陪陪哥哥。” 韦子耀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他很快将眼中的失望收起来,说:“洄河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我知道。谢谢你。”倪胭冲韦子耀笑了一下,便转过头始终望着床上的许洄河,没再理会韦子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韦子耀纵使再想陪着倪胭,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 韦子耀一走,倪胭立刻收起脸上的表情,她迅速解开许洄河身上的衣服,去寻找可能出现的疤痕。 他腹部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疤痕。 倪胭直起腰,转身大步往外走。 她很快赶到安顿花笠的地方,花笠身上的伤很重,而且中了一种奇怪的毒,纵使有倪胭用妖力护他心脉,他的情况也不太好。 倪胭站在床边弯下腰来去解他身上的衣服,衣扣一粒粒解开。想杀花笠的人很多,他在做的事情想必也危险重重,他身上这些陈旧的疤痕就是证明。 倪胭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腹部上。果然找到了韦子耀说过的那道疤。倪胭指尖抚过他腹部上的道疤痕,她的心沉了下去。 花笠忽然扣住倪胭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拉,倪胭一下子伏在他身上。倪胭抬眼,望进花笠灰色的眼底。 “妹妹为什么要脱哥哥的衣服?”花笠语调轻缓,似笑非笑。 “摸哥哥的腹肌呀。”倪胭望着花笠的眼睛慢慢勾起嘴角,“毕竟哥哥可说过想干我,那我得试试货呀。” 花笠意味不明地深看了倪胭一眼,松了手,问:“可满意?” “嗯……”倪胭没起来,仍旧懒懒伏在花笠的胸膛,轻轻蹙眉认真思索许久,“身材还成吧,只是可惜半死不活,想来体力不太够呢。” 花笠不紧不慢地说:“你哥哥就剩一口气吊着命,你再压一会儿,这最后一口气也得没。” 倪胭这才起身,坐在床边慢悠悠地整理着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纤细白皙的手指穿插在发间,动作悠闲。她忽然转头逼视花笠,问:“你真的是许洄河?那医院里的人是谁?” 花笠不答反问:“你真的是许洄沿?” 倪胭认真想了一下,才回答:“至少这个身体是。” 花笠眯起眼睛审视着倪胭的表情。 倪胭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纤细的腰身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扭动,妩媚多姿:“我胸口有胎记,哥哥要不要亲自验身呀?” “不必了。你身上有没有胎记我本来也不清楚。”花笠收回视线,他合上眼开始缓慢调理体内紊乱的灵力。 倪胭目光闪烁了一下,转瞬又灿烂笑开:“哥哥,该你回答了。你真的是许洄河?” “说不太清。” 倪胭吹了个口哨,眸中闪过一道亮色,说:“好吧,那换个问题。” 她俯下身来,凑近花笠,压低了声音娇媚开口:“哥哥当真想干我?” 花笠刚凝聚出来的一点灵力一下子散开。他睁开眼睛便对上倪胭眸中攻击性十足的美艳,他想说什么,忽然胸腹间一阵绞痛,忍不住咳嗦起来。 “算啦,瞧你这死样子想干也干不动。”倪胭起身,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花笠,陷入思索。 花笠被她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问:“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在想……要不要泡你。”倪胭一本正经地说。 花笠低声笑起来,他慢慢将倪胭给他拉开的衣服整理好,问:“想得怎么样了?” “那就泡吧。” 花笠眼中笑意更甚,问:“即使是兄妹?” 倪胭摊了摊手:“谁在乎呢。” 花笠没顺着倪胭的话说下去,而是问:“许洄沿在哪?” “死了。” 花笠脸色平静,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对此并不意外,还是毫不在意。 两个人互相试探,倪胭试探花笠到底是不是原主的亲哥哥,花笠试探倪胭究竟是不是别人故意派来的。 当初花笠在猎手俱乐部第一次见到倪胭就觉察到她并不是原主许洄沿。那个时候倪胭没有注意到花笠的试探。也正是因为那个时候花笠在调查倪胭,所以在倪胭遇到伏击时,他会出现。而他出现帮她是他的第二次试探。 花笠打了个哈欠,说:“困,睡了。” 他说完就放心地合上眼准备休息。 倪胭捡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床上的一片花瓣,捏在指尖儿把玩,缓缓开口:“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比如你体内的毒药的解药?” “你要是真想帮忙,点餐更靠谱一点。” · 花笠在倪胭给他安顿的地方住下来,他身上的伤慢慢痊愈,而他体内的毒效也在逐渐减弱。 倪胭没有天天过来,一周只过来三两次,瞧瞧他的状态,给他带一些他可能用得到的东西和消息。 倪胭一手托腮望着桌子对面正在吃饭的花笠,说:“现在猎手俱乐部的人都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这些人真是不讲理,明明把他们封在冰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可是他们说我是和你一伙儿的,是你的女人。”倪胭抬手,掌心逐渐浮现一片又一片花瓣,一朵朵粉色的花瓣逐渐凝聚,面具的形状慢慢凝成。她一边用这些变出来的花瓣凝聚面具,一边说:“你是怎么做到瞬间凝聚的?而且一次成型。呃……我这左右两侧又不对齐了。” 倪胭把凝聚好的面具举起来,轻轻晃了晃,鲜花面具上露出两只眼睛的孔洞一大一小,不太对称。 花笠瞥了一眼,随后一拂。倪胭感觉到好像一道微风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一片粉色的花瓣飘飘然落在桌面上,而倪胭手中的面具不对称的地方已经修整好。 “不好不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要你帮我凝聚,我要你教我技巧。” 花笠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连头也没抬,说:“学费。” 倪胭轻笑了一声:“好哇,可是哥哥想要什么学费?” “比如让我抱一抱什么的。”花笠漫不经心地说着,将一块水果送入口中。 倪胭起身,旋身坐进花笠怀里,躺靠在他的臂弯里,妩媚含笑地望着他,问:“就这样?” “一步一步来吧。伤没好体力不行,干不动。”花笠总是能够面无表情地说出让普通女孩子面红耳赤的话。 偏偏倪胭不是普通女孩子,她笑着说:“我已经坐进来了,那哥哥是不是该教我技巧了?” “熟成生巧。”捏开一个山竹,将白色的果肉塞进嘴里。 倪胭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抱怨一句:“哥哥可真能糊弄我。” 花笠瞥了瞥修长发白的手指,因为剥山竹,指腹染了一点山竹汁液的紫色。他顺手用指腹抹过倪胭的脸颊,倪胭雪白的脸颊上立刻留下了一道黑紫的印子。 “哥哥!”倪胭蹙眉,做出生气的凶表情来,“女人都爱美,不能这样弄花一个女人的脸。” 花笠扯了扯嘴角,又朝倪胭的脸伸出手,倪胭迅速握住他的手腕,带着点恼意地瞪着他阻止他的动作。 花笠面无表情,忽然低下头,舌尖一卷,舔去倪胭脸上的山竹汁。 花笠抬着倪胭的下巴端详,说:“还有一点。” 而后再次低下头用舌尖舔了一下。 倪胭勾起堆在眼尾的风情,含笑问:“这是哥哥吃山竹的新吃法?” 花笠伸出舌头,舌尖儿沿着唇廓轻轻舔了一圈,说:“作为一个顶级的通缉犯当然阴险狡诈。” 他指了指自己的舌头,说:“有毒。” 倪胭“哈哈”大笑了两声,去摸自己被花笠舔过的脸,问:“我中了只有哥哥能解的毒?” 花笠笑得有点不像好人。 倪胭捡起落在桌子上的一片花瓣放进口中慢悠悠地嚼着,然后勾着花笠的脖子坐直身子,她将舌尖上鲜花花瓣留下的涩香送入花笠口中,娇软开口:“哥哥也中了我的毒哦,这世上只有我能解的毒。” 花笠没说话,他眯起眼睛,将视线从倪胭的脸上移开,望向窗户的方向。不久后,远处隐隐响起一种鸟的鸣叫声。 花笠听见了,倪胭也听见了。 倪胭带着点嗔意地推了花笠一把,假装生气地抱怨他:“伤在我这里养好了,就打算拍拍屁股就走?” “呵,”花笠漫不经心地笑着,“拍拍屁股走人总比穿上裤子走人好点。” 倪胭若有所思地将手搭在花笠的肩膀,再将下巴搭在自己的手背上,近距离地望着花笠的侧脸,问:“哥哥和别的女孩子说的情话也这么流氓吗?” “胡说,我可是正经人。” 花笠弯腰,手臂探过倪胭膝下将她从腿上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哥哥,我要生气了。哥哥知不知道女人生气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花笠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桌前拉开抽屉,整理着里面的暗器。他背对着倪胭,语调普通地说:“无所谓,你生气的时候也美。” 倪胭果然瞬间展露笑颜,她走到花笠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带着点小兴奋地说:“哥哥带我一起走吧。” “砰——”她嘴里帅气地学着枪发出的声音,“修道成仙也好,入魔作恶也罢,玩弄苍生游戏人间,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撒野。” 花笠才不当真,他笑笑,语调里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这情话也不错。我们彼此彼此。” 第218节 他画风一转:“只是可惜了……” 他转过身来,捏着倪胭的脸抬起她的下巴,说:“只是可惜几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弄清楚你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究竟想干什么。” 倪胭软软的身子贴在花笠的怀里,娇笑着说:“彼此,彼此。我也没弄清楚哥哥的底细,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不是哥哥,哥哥又到底在做什么。” 倪胭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哥哥,咱们来交换三个秘密吧。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能说假话。” “可以。” 倪胭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假装许洄河的?” 她没有问花笠到底是不是许洄河,因为倪胭从韦子耀口中得知花笠的确是在许家住过几年。至少在学校里和韦子耀接触的那个许洄河是他。 花笠没什么犹豫,直接说:“五年前一个意外的机会遇到许洄河,发现他和我长得像,我正好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所以给他下了毒,让他一直昏迷。” 倪胭眸光微闪。瞬间想明白医院里的那个昏迷的许洄河才是许洄沿的亲哥哥,只是花笠从五年前就把真正的许洄河藏了起来,假扮了他。那个时候许洄河在学校住宿,极少回家,想要瞒住家人倒也不难。只是后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花笠不需要再用许洄河的身份,所以将真正的许洄河推出来,假装他受了重伤昏迷。 花笠微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倪胭的眼睛,他喜欢倪胭眼睛里的光,每当倪胭眼睛里浮现这种光时,正是她脑子里迅速分析的时候,往往她分析出来的东西总是能猜对个大半。 当倪胭眼中的亮光终于恢复平静,她没有去向花笠证实自己的猜测,而是笑着说:“该哥哥问了。” “你的名字?” “就这个问题?”倪胭古怪地笑起来,“我可有好多名字。告诉你哪一个好呢?最初的名字叫厌,讨厌的厌。” 花笠皱了下眉。 “好啦,该我问哥哥第二个问题啦。哥哥,哥哥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哥哥见过的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花笠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破裂,他裂开嘴角,舌尖舔了下嘴角。花笠笑起来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太像好人。他笑着说:“你只能是全天下第二美的女人,不是。” “不许说谎!”倪胭生气地拧了眉。 花笠弯下腰,凑近倪胭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眸,说:“你藏在许洄沿身体里的元身才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倪胭嫣然而笑,眸中的美艳瞬间绽放。 花笠拍了拍倪胭的脸,说:“对,你就该这么笑,迷人得让哥哥有一种想要捣碎你的冲动。” “流氓……”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花笠问出第二个问题。 倪胭随意撩了一下长长的卷发,慵懒开口说:“想让哥哥爱上我,为我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花笠望着倪胭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丝异色。却在她的眼睛里只看见女人的妖媚。 “第三个问题啦……”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眼睛里藏着小狐狸。 花笠警惕起来。 “第三个问题就是……哥哥的长度。” 花笠怔了怔。 倪胭风情万种地笑起来,迷人而让人沉醉她的那双潋滟明眸中不可自拔。她将手搭在花笠的肩上,轻轻扯着他的衣襟,慢悠悠地说:“哥哥可以拒绝回答的。” 花笠脸上的呆怔很快收起来,他重新恢复漫不经心的死样子,说:“没量过,你来量量?” 倪胭垂下眼睛,缓慢地一瞥,重新抬眼望着花笠,柔着嗓子说:“会的,会有机会亲自量的。轮到哥哥的第三个问题了哦。” “先欠着吧。”花笠将倪胭轻轻推开一些,转过身继续收拾抽屉里的暗器。当那些冰冷的暗器握在他手中,他的动作虽然看上去仍旧漫不经心,整个人的气场却发生了变化。 倪胭立在一旁抱着胳膊看他收拾完一切,才开口:“忽然想多问哥哥一个问题。” “你问。” “什么时候能再次见面?” 花笠抬眼看向她。 倪胭继续说:“我好亲自量长度。” “女流氓。”花笠转身往楼下走。 倪胭追到楼梯处,立在最上面望着下方,将已经走到一楼大厅的花笠喊住。花笠侧过身仰望着她,问:“怎么?” 花笠转身的瞬间,望着楼梯上方一袭长裙的女人,脑子里一个想法是——这个女人真他妈迷人。 “哥哥不会死在外面吧?争取多活一点。” 花笠笑:“除非我亲自送上去,没人能要我的命。” 倪胭轻轻挥了挥手:“我等哥哥回来讨回我欠下的问题。” 花笠转身,将宽袖黑袍的大兜帽戴上,脚步逐渐加快。一片一片粉红色的花瓣慢慢凝聚,逐渐形成鲜花面具遮住他的脸。 花笠像是一夜之间在曜北帝国失去了踪影,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久到猎手俱乐部里的猎手们都不再接他的单子,而他的通缉资料也落了灰,极少有人再去翻阅。 三年里,厉准也和云莎莎结婚了,云莎莎如今怀孕五个月。 而厉决也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特殊军事学校的课程和考核,在两年前被厉准送去了国外四大帝国联合组建的特训基地接受最高等级的培训。 云莎莎每天都会和倪胭聊天,只是她如今怀孕,精力有限,特别嗜睡,每次陪不了倪胭多久,就会跑回楼上卧室休息。 倪胭的日子实在无聊,她又重新去猎手俱乐部当起她的猎手666,只为了打发时间。当初她随意接了两个单子,就让猎手俱乐部的人对她钦佩非常。这三年,她用一次又一次干净利落的出击,赢回了太多的荣耀,俨然已经成了猎手俱乐部第一猎手,也成了整个曜北帝国所有通缉犯最抵触的猎手。 “你们听说了没有,花笠回来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据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被山上的恶狗给吃了。” “真的,我也听说了!花笠真的回来了,这回好像偷了皇宫里的什么东西,皇室大怒,紧急通缉呢!” “五六年前他就是顶级的a+++了,还能变成a++++++不成……” 倪胭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这些人的对话。 花笠要回来了? 倪胭勾起嘴角。 怎么就这么巧呢?厉决也快要从国外的特训基地回来了。 倪胭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厉决了,倪胭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只小狼崽子十七八岁了吧?也不知道长高了多少。 她总算等到他长大了。 倪胭收回思绪,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略惊讶地看着落在桌面上的粉色红花瓣。 她立刻转头,从落地窗往外望去。 第167章 小狼狗〖11〗 倪胭离开猎手俱乐部, 站在正门前环顾左右。前面是干路, 车水马龙,两侧一边是购物中心,一边是通往植物园的路,她略一思索, 直接朝通往植物园的路走去。走着走着, 行人逐渐稀少。 倪胭蹲下去,捡起脚边的一片粉红色花瓣。当她站起来,鬼使神差地转头,便看见花笠斜靠在小巷口对着她笑。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 头发也蓄长成柔软的浅黄色卷发,戴着装饰的圆形黑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变化到认不出来。 如果不是指尖的花瓣,倪胭几乎认不出来他。 “噫——”倪胭慢悠悠地朝他走过去, “这是打算出道当小鲜肉了?瞧瞧这站姿也骚包到不行。” 倪胭顺手在花笠的肩头推了一下。下一瞬, 花笠的身体直接滑了下去。倪胭一愣,急忙把他扶住。 花笠靠在倪胭的肩上, 他顺手摘了眼镜扔掉, 无奈地笑着说:“真是丢脸啊,两次找你都是快死的状态。” 花笠说完,便彻底昏了过去。 不需要他多说,倪胭扶起他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他气息的微弱。倪胭瞥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说:“其实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 · 花笠醒过来的时候, 就看见倪胭盘腿坐在地毯上,研究着一张破旧的地图。 “醒了?”倪胭晃了晃手里的地图,“这就是你从皇宫里偷出来的东西?” “是。”花笠抓了一把头发,下床走到一旁的桌前,吃起倪胭给他准备好的饭。 他一边吃着一边问:“有没有别的地方,这里不安全。厉准手下的那群变态很快就会找过来。” 倪胭换了个坐姿,两条长腿交叠,后背靠在床,她看着花笠,说:“喂,我几次救你,你能不能有点诚意?至少要告诉我这张地图藏着什么秘密。藏宝图吗?咱们在厉准的人之前找到宝藏,然后分了怎么样?” “不是藏宝图,而是灵泉的所在之处。” “灵泉?” 花笠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便不再吃东西。他挨着倪胭坐下,和她一起靠着床。 “灵泉,灵力的源泉之地。这个世界之所以每个人天生赋有灵力,并不是因为什么陨石。而是万年前三界之神交手,其中一神陨落在此,几万年修行便滞于灵泉。灵力滋养万物,也滋养了这片大陆上的人。” 倪胭神色淡淡,并不意外。 “因为灵泉的力量过大强大,万年间,无数修者想要继承神灵,将灵泉之力据为己有。一方人认为如今每个人得到的灵力实在太少,虽然尝到了修炼的甜头,却只能如凡人一样泯于生命尽头。他们渴望如上神一样的灵力,渴望永生。所以他们崇尚武力至上,恢复原始的修真世界,一切以修炼为上,以成神为旨。” “而另一方人认为如果恢复原始的修真世界,过度追求弱肉强食,公民的合法权利得不到保证,甚至连生命安全也不能保证。两种观点争执许久,最后四大帝国的强者经过长久的探讨辩论,甚至是武力镇压,最后强行修订《和平法》。” “《和平法》是四大帝国共同商议的结果。对于普通人来说,《和平法》是约束每一个公民遵纪守法的法律。而事实上,《和平法》的订立是为了约束觊觎灵泉的修者。” 倪胭安静地听着花笠讲述,他讲到这里,倪胭笑笑,接下去说:“但是持有第一种观点的人并没有真正死心。” “对。”花笠点头,“对力量的渴望,让他们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他们不甘心却没有实力抗衡四大帝国的皇室,他们在暗处慢慢发展壮大,成为暗灵党。” 倪胭偏过脸望向花笠,问:“你是暗灵党的人?” 花笠的眸光滞了滞,他抬起头望着窗户的方向。正是午后时分,暖暖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他将袖子挽起来,露出小臂给倪胭看。 倪胭眯起眼睛。 不久之后,她看见花笠青色的血管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蛊?” “也是,也不是。”花笠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靠在床上。他脸上刚刚严肃的表情消失不见,忽然变得嬉皮笑脸起来,说:“三年前,你问我的长度?” 倪胭勾唇,跟着他一起展唇。她软软靠在花笠怀里,媚眼如丝地望着花笠,说:“说实话,和你说这些严肃正经的事情真是无聊极了。我更想跟哥哥谈谈情说说爱。” “你想要的长度我都可以有。”花笠靠近倪胭,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而魅,“因为我不是人类。” 第219节 倪胭愣住。 花笠忽然大笑起来。 倪胭看着他笑,面无表情。 “不好笑吗?”花笠弯着眼睛问。 倪胭摇头,说:“毫无笑点。所以你是机器人?” “嘿,别这样。”花笠慢慢收了笑,“机器人也不算吧,或者你可以叫我克隆机器人?” “所以你上次跟我说的什么五年前遇到许洄河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假装了他……这些都是假的?骗我玩的?” “啊……我有那样讲过?” 倪胭托腮。 “暗灵党一直在被皇室打压,只要出现就会被皇室消灭。所以暗灵党在四大帝国中随机寻找各种各样各个阶层的人群,再通过克隆的方式,将暗灵党的人送进去。”花笠转头望向倪胭,“还记得你上次问我是不是许洄河时我的回答吗?” 倪胭想了一下,花笠当时的回答好像是“说不太清”。 “对啊,说不太清。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许家。和真正的许洄河交替出现。就连许洄河的父母和妹妹都分不清。” “行了,你是不是真正的许洄河不重要,是机器人还是克隆人也都不重要。只要不是许洄沿的亲哥哥就好。”倪胭放心地笑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地图,“来,咱们该说说这个了。” “你啊……” 花笠笑笑,重新变得稍微认真一些:“四大帝国的皇室一直在消灭暗灵党,暗灵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在不断发展壮大。几千年过去了,四大帝国的皇室逐渐松懈,暗灵党却发展地越来越好,甚至渗透进皇室之中。” “渗透到皇室之中?”倪胭皱眉。 倪胭瞬间明亮,皇室之中的成员也可能会想要得到无上灵力成神永生…… “四大帝国的先祖最初修订《和平法》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他们未雨绸缪,在四大帝国中寻找灵力最强的修者们布阵,将灵泉移动到秘密之地藏起来。修者们实力有限,对灵泉的守护只能持续一百年。所以每隔一百年,灵泉会重新出现,再由四大帝国挑选新的强者再次开启阵法。你手里的地图只是四分之一,四大帝国皇室各有一份,四份合起来才能找到灵泉所在之地。” 倪胭问:“所以又到了阵法开启的时候?” “对。”花笠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开启阵法的四国修者需耗掉所有灵力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被称为祀者。曜北帝国这一次挑中的祀者刚好是打伤我的人。” 倪胭笑笑,随意地说:“是厉准打伤了你?那他死了你岂不是很开心。” “不,是厉决。” 倪胭微怔,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花笠:“阿决接受培训才两三年而已,怎么会是……” 花笠古怪地笑了起来,说:“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机密的事情吗?” 倪胭蹙眉,心慢慢沉下去。 “你不会希望他死的对不对?所以和我合作,找到灵泉之地。让这个世界来一场漂亮的洗牌,灵力倾洒,能者得之。这样,我们才能尽情撒野。” 花笠拉起倪胭的手捧到唇边,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倪胭眸光转动,一点一点回过神来。她望着花笠,妩媚而笑。她抬手摸了摸花笠头上柔软的浅黄色小卷发,娇软开口:“亲爱的还是换个发型吧。” 花笠一愣,他摸了摸鼻子,问:“咱们不是在谈正事吗?” “你的正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倪胭抚过花笠的脸颊,“我的正事就是让你们都爱上我,为我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你们最后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没关系。” 用厉决的死来做筹码? 她会在乎? 呵呵。 “不过我还是会帮你的,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倪胭拿起剪子给花笠慢悠悠地剪头发,“你要记住,对我使那么花招不如帅气一点更能打动我。” 浅黄色的碎发纷纷扬扬落下来,花笠望着倪胭的眼睛,心里浮上茫然,还有一丝无措。 “帅气一点?这样?”花笠扯了扯嘴角,换了个酷酷的表情。 “对,就这样。”倪胭眨了一下眼睛。 花笠曾经觉得眨眼这样的动作充满了可爱的气息,可偏偏倪胭眨眼的时候,却是无可形容的美艳动人。 花笠吹了口气,将落在鼻尖上的一根发茬吹走。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倪胭眼睛里的光亮起来。 “疯子吧你……” 花笠嘴里这样说着,倪胭掌心里花笠的星图中,他之前就闪过过一次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且第四颗星跟着闪烁了一下,重新归于平静。 倪胭算是见识到了厉准雷厉风行的手段,芝麻粒大小的监控眼无处不在。倪胭带花笠来酒店时,自己也改了装扮,把两个人的身份信息都用了假的,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身份信息有误。 倪胭不得不带着花笠干掉了敲门缉捕的人员,带着花笠迅速逃离。处处都是巡查,处处都是监控。 “在这样下去,我的身份应该很快就会暴露了。”倪胭皱眉。 花笠擦去嘴角的血迹,说:“听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倪胭扭过头看他。 “如果你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城堡里,他自然不能怀疑你。” “然后把你藏在衣橱里?” 花笠玩世不恭地笑笑,说:“许洄河也该苏醒了。” 倪胭愣了一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花笠的肩头,口气悠悠:“然后我再把哥哥接到城堡里去?看来哥哥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嘛。” 花笠绅士的一手背在身后一声搭在身前,朝倪胭鞠了一躬。 · 客厅里,云莎莎靠着沙发睡着了。倪胭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从她身边经过,往楼上走。 “洄沿回来啦。”云莎莎醒了过来。 “把你吵醒了?”倪胭脚步一顿,也不再上楼,而是走到云莎莎身边坐下。 云莎莎打着哈欠挠了挠头发,懒洋洋地说:“没有没有,我本来也没有睡着。怀孕以后人就变得懒懒的,这眼皮好重的。不困,也想眯着眼睛。” 倪胭望着云莎莎微微鼓起的肚子,不由问:“另外一个生命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会不会很怪?” 云莎莎垂下眼睛,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明明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女生,即使结婚之后也天真可爱得像一张白纸,偏偏怀孕之后,再垂眼的时候多了些以前不曾有的温柔。 “会觉得很奇妙,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我都不是一个人,不会孤单。” 倪胭试着去想象了一下,可惜她想象不出来。 云莎莎将眼睛里的黯然收起来,她拉起倪胭的手,弯着眼睛笑着说:“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孩子呀,到时候你就懂啦。我昨天听厉准说,再过一个月厉决就要回来了呢。” 倪胭笑笑,没说什么,随意找了个话题,把话题岔开。 厉准还是和以前一样忙,但是他现在会尽量早点回来,甚至是抽出时间回家吃晚饭,一周至少会有两三天在家里吃晚饭。这三年,倪胭也爱玩,很少在家吃晚饭。今天晚餐,她倒是和厉准都在。这让总是一个人在家的云莎莎十分高兴。 “我今天好开心喔。”一顿饭的时间,云莎莎说了三遍。 倪胭笑着说:“看来以后我要多在家吃晚饭啦。” 厉准没说什么,只是亲自给云莎莎盛了一小碗营养汤。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云莎莎开心地弯起眼睛,眼睛里的小星星亮晶晶的。 倪胭一手托腮,一边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一边望着坐在对面的云莎莎。这样简简单单又漂亮的女孩子特别养眼,似乎多看一会儿,倪胭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管家匆匆赶过来:“七夫人,医院打过来电话说您的哥哥醒过来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倪胭一脸惊喜。她放下杯子,急忙站起,说:“二哥,莎莎,我不吃了,你们先吃,我去医院看看哥哥!” 厉准点点头,说:“看看你哥哥的情况,如果要出院的话,反正你们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先接来家里住吧。” 倪胭谢过厉准,匆匆赶去医院。 “洄沿,你来了。”许洄河扯动嘴角笑了笑,他脸色苍白,又因为昏迷太久,过分消瘦,两颊凹下去。 只一眼,倪胭就认出这个人是真正的许洄河,不是花笠。这怎么和事先商量好的不太一样?倪胭不由愣住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去见许洄河的主治医生。 “你哥哥昏迷了很久,身体里的器官正在缓慢复工,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大概还需要在医院里调理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倪胭明白了。 昏迷多年的人一朝醒来,身体定然虚弱,还要接受很多检查。所以花笠让真正的许洄河醒过来,熬过康复期,等到倪胭要接他回城堡的时候,再取而代之。 啧,可真是谨慎周全。 倪胭十分配合地让营养师为许洄河定制各种营养餐,再每天去医院看望他,仔细调理他的身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许洄河凹陷下去的脸颊逐渐平复。 一个月后,倪胭如期来接哥哥回家。 回去的路上,倪胭让司机把车子停下,带着许洄河去超市买东西。等她从超市出来时,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花笠。 倪胭回头望向身后的超市,压低了声音,问:“他会怎么样?” “暗灵党的人会把他送去国外,将他安顿好。” “真的?”倪胭仰头望着花笠,目光如炬审视着他。 “这么关心他?” 倪胭当然得关心,毕竟让哥哥康复好好活下去可是原主的遗愿,也是她任务的一小部分。 “安心吧。只要我不死,还要用许洄河的身份,真正的许洄河就不会死。” 倪胭想了想,想通了其中关节,便放下心来。 花笠目光闪烁,带着浓浓的兴趣。他舔了舔嘴角,带着点兴奋地说:“你说厉准要是知道他把曜北帝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的人其实就藏在他家里,他会是什么表情。啧,想想就好玩。” “是挺好玩的。”倪胭懒懒挑起眼尾,“以后不是勾引花笠,而是勾引哥哥了。” 司机探头探脑,正朝倪胭和花笠的方向看过来,好奇他们怎么停在路边说话,还不上车。 花笠笑笑,他转身,用身体挡住司机的视线,抬手捏住倪胭的下巴,拇指缓缓滑过倪胭软嫩的唇瓣,低声说:“哥哥也期待着。” 倪胭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洄河!”韦子耀推开车门,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花笠瞬间松了手。 “听说你今天出院,怎么不说一声,我好亲自来接你。”韦子耀开心地跑过马路,跑到花笠身边,拍了拍花笠的肩膀,“看到你康复真是太好了!” 花笠忽然抬手,一拳砸在韦子耀的脸上。当然,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能力,用许洄河r天赋的实力。身为被培养起来的克隆人,他永远都能在瞬间进入状态,成为真假难分的许洄河。 韦子耀脚步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懵怔地抬头望向花笠,说:“你这是怎么了?” 花笠指着韦子耀的鼻子,气得胸口起伏。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过分的气氛,加上寡言嘴笨的性格,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索性什么都不说,抓起韦子耀的衣领,又是几拳砸下去。 “洄河!我们是朋友啊!你这是干什么!” 第220节 “你别叫我!你居然这么对我妹妹,我没你这个朋友!”花笠把韦子耀压在身下,手脚并用地厮打着。他气得脸色涨红,眼中又是怒气又是失望和痛苦。 立在一旁的倪胭微微发怔。就算演技超群如她,也不得不惊叹花笠一秒入戏的精湛本事。眼前为了妹妹打架的人哪里还是花笠?分明就是倪胭这一个月接触的真正的许洄河。 倪胭在心里“啧”了一声,这是要飚演技了?行,谁怕谁。 “哥哥!哥哥你快住手呀!”倪胭一瞬间泪如雨下,慌慌张张地去拉花笠的手腕。 “你让开!”花笠甩开倪胭的手。 倪胭就势跌坐在地上,又爬起来死死抱住花笠的胳膊,她不停地哭,哽咽地哭诉:“哥哥你不要打他了,他也有他的苦衷。一切都是妹妹命不好,天生低等。妹妹谁也不怪,真的不怪子耀。哥哥你要相信我,也不要再打他了。你打他,妹妹心里也跟着感受……” 倪胭用泪水盈盈的眼睛深深望着韦子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哭成了泪人儿,低低哭诉的时候眼泪一颗跟着一颗滚落下来,声音颤抖,委屈得不得了,偏偏能把每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不受哽咽影响。 韦子耀望着她哭成这个样子,心都被她哭碎了。 这几年,她总是云淡风轻地说着一切都过去了。他也这样以为,以为她真的放弃了过去,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了。可是其实她心里也是难受的吧? 明明是个软弱的人,偏偏装出一身铠甲,装成不在意不难受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韦子耀,随着倪胭的哭声,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时间倒流,他真的还愿意用婚礼现场上的新娘去换一根可能让他变得更强的仙草吗? “你起来!不要替这个人渣求情!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出去的人渣!朋友?谁让和你这种人渣做朋友!”花笠大口喘着气,气得脸红脖子粗。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为妹妹出气的哥哥。 只是匆忙间,他瞥向倪胭泪水涟涟的脸,不由在心里画了个问话——她哭起来这么好看的吗? 不仅是花笠有这个疑问,围观的人群最开始看热闹的心态慢慢有了变化,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全部被倪胭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她泪水涟涟的样子,她眼中泪慢慢滚落的样子,她蹙起眉努力克制眼里的泪时的样子,她委屈低声哭诉的样子…… 她哭得让每一个人心里都软了。 偏偏她哭成这样,也一丝一毫没有减少她原本的美貌。反而她的泪水洗刷了别人的眼睛,让围观的人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美貌。 倪胭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花笠:“哥哥……” “不哭了,不哭了……哥哥不打他就是了!”花笠红着眼睛把倪胭拉起来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拍着倪胭的后背安慰着她。 倪胭哽咽哭泣,却在花笠的怀里轻声说:“演技不错,的确很像为妹妹出气的好哥哥。” “不哭了,不哭了,有哥哥在,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花笠瞪着韦子耀,眼中一片坚定。 护妹的姿态不知道让多少围观的小女生心尖尖酥了一把。 花笠低下头,凑近倪胭,在别人眼中就像是在不停哄着妹妹。他却贴着倪胭的耳朵低声说:“妹妹哭起来可真带劲。” · 韦子耀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他的眼前仍旧是倪胭泪水肆意的脸,还有望着他时的泪眼。 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只剩下麻木。 “子耀。”韦妈妈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仍旧把卧室的门推开,她看见垂头耷脑的韦子耀和一地的空酒瓶,不由叹了口气。 韦妈妈担忧地皱着眉,她避开地上的空酒瓶,走到韦子耀身边,挨着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子耀,你几年你是怎么了?能不能跟妈妈说说?” “没什么。”韦子耀还是一如既然地不想多说。 “你总是说没什么没什么,不用我管你的事情。可是我是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你怎么可能会瞒得过我?我又怎么可能不去管你的事情?” 韦妈妈指着满地的空酒瓶,加重了语气,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里还是以前的你?我的子耀乐观开朗、意气风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小孩。一直都是别人去追赶、学习的人,也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绝对不是这个垂头丧气借酒消愁的样子。” “妈,我很烦啊,你能不能不要啰嗦了。”韦子耀不耐烦地向后仰躺在床上。 “你这是嫌弃妈妈啰嗦?可是妈妈不啰嗦你谁啰嗦你?你今年都多大了?给你介绍的几个女孩子,你连见都不见!秀秀那么好的女孩子喜欢你,倒追你,可是你呢?一直一张死脸!她哪里配不上你了?还有啊,你爸给你找的关系,想把你送到国外去发展,你居然也拒绝了!你说说你……” 韦子耀随手抓了个枕头盖在头上,不想再听下去。 他当然不能出国。虽然这两三年,他一共没见到倪胭几次。可是他至少离她很近,如果他出国了,虽然也同样是见不到她,可是离得距离就远了。如果一旦她有了危险,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不能及时出现怎么办? 不是秀秀不好,不是别的女孩子不好,可是别的女孩子再好又有什么用?他心里放了一个人,纵使那个人离得他很远很远,可是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他把她放在了心里,哪里还能再放下别人?倘若从未得到便也罢了,可是他们都快要结婚了,他居然因为她的身份,轻易丢下了她…… 正如韦妈妈所说,他一直都是别人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他骄傲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即使后来他发现他喜欢上了倪胭,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年过去了,相思逼人疯,他开始后悔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陷进床褥里。 哭着哭着,韦子耀慢慢睡着了。这一晚,韦子耀做了一个没很美好的梦。都说梦境都是黑白色的,可是这一晚,韦子耀的梦是彩色的——一场彩色的婚礼。 梦里,他回到了多年前的教堂,穿着笔挺的西装。她穿着漂亮神圣的婚纱,手捧鲜花,一脸灿烂地缓步向他走来。 在他坚定的“我愿意”之后,他单膝下跪,将戒指为她戴上。 即使是梦中,韦子耀的心也砰砰地跳,直到那枚戒指终于套在她的无名指。梦里的他和梦外的他同时松了口气。 他牵住她的手,用尽所有力气和迟到的悔恨。 “洄沿,我爱你。我再也不会松手。” 睡梦中的韦子耀忽然清醒,他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原来……只是一场梦……” 与此同时,刚刚睡着的倪胭被掌心里的微微刺痛弄醒。她蹙眉醒来,看了看自己掌心里的星图,原来是韦子耀的第六颗星亮了起来。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困倦倒是消了不少。她索性起身下床,在真丝睡裙外面随意披上一件外衣,去楼下厨房找些夜宵。 厨房的灯亮着,传出来切东西的声音。 “哥哥?”倪胭靠在门边,望着花笠的背影。 花笠将一小块苹果扔进嘴里,问:“要吃水果吗?” “还要牛奶。”倪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我去外面等你。” 她推开门,走进庭院的小花园,坐在长椅上。在这样的夏夜,微微凉爽的微风拂面,让人特别舒服。倪胭吸了吸鼻子,闻着周围鲜花的芬芳。她合上眼,任由夜来送来真真花香。 花笠将一碟水果、一碟甜品,还有一杯牛奶放下,在倪胭身侧坐下。 “你看,昙花开了。”花笠说。 倪胭睁开眼睛,顺着花笠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花丛中的昙花在慢慢绽放。倪胭还没有见过昙花盛放的样子,不由好奇地瞧着,十分专注。 花笠看她一眼,笑了笑,将一瓣橘子送进倪胭嘴边喂给她吃。倪胭视线仍旧凝在昙花上,张开嘴吃了,顺便舔了一下花笠指尖上沾到的一点橘子汁。 花笠诧异地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花笠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心想这女人撩人已经成了种本能。 “开了。”倪胭说。 花笠抬眼。 花丛中的几朵昙花同时在一瞬间怒放,芳香的气息浓郁。 花笠咧着嘴角笑笑,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时候似乎应该做些浪漫的事情。” “比如?”倪胭拿起桌子上的一小块甜点小口吃了。 花笠将她唇边沾到的一点点奶油抹去,收手时,倪胭拉住了他的手腕。倪胭唇畔染笑,眸中闪烁着醉人的风光,她拖长了懒散语调:“我好像知道了呢……” 花笠轻轻吹了口气,一瞬间,粉色的花瓣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在翩翩飘落的花瓣雨中,花笠倾身而来。 厉决从车上下来,立在城堡门口。 “嘿,阿决这么急着回家啊?咱们酒局还没结束呢。”车里的人探头出来。 “明天见。”厉决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十分坚决,他语速不快,吐字却极清晰。 “那好吧,咱们明天见了哈。”车子里面的人朝厉决挥了挥手,车子扬长而去。 厉决转身,一步一步走进城堡。两旁的路灯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168章 小狼狗〖12〗 厉决脚上的皮靴一步步踩在庭院里的砖路上, 寂静的夜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阵风拂过, 带来阵阵从花园里飘出来的花香。 厉决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他侧过脸,路灯昏暗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刀削一样的剑眉微微拢皱,他望着花园的方向, 轻轻吸了口气。略微犹豫之后, 他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花墙上攀着的花叶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厉决的脚步停了一瞬,才绕过花墙。 倪胭双手捧着玻璃杯正在喝牛奶,花笠低着头, 挑着盘子里的水果来吃。 厉决漆黑的眼睛瞬间亮起,他朝着倪胭快步走了两步,又莫名停下来,盯着倪胭的目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花笠。他的视线扫过花笠, 又重新放在倪胭身上。 倪胭抬起头, 眼中迅速染上惊喜:“阿决,你回来啦!” 她放下玻璃杯, 站了起来。玻璃杯中的牛奶轻晃。坐在倪胭身旁的花笠将挑中的一块梨肉塞进嘴里, 他上半身向后靠在长椅上,让自己的坐姿更舒服一点,他望着厉决,脸上挂着笑。 厉决又一次看向花笠,花笠一边嚼着水果,一边懒懒散散地朝厉决招了招手。 厉决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看向倪胭。 倪胭已经走到了厉决面前,动作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仰起头来望着他。她抬手比量了一下厉决的个头,弯着眼睛笑:“我的阿决已经比我高了这么多啦。” 如今的厉决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十四岁的野孩子,他的身量彻底拔高,高大挺立。蓝色军装更是将他的身量拉得越发硬朗,胸前的银勋章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着带着寒意的银光。倪胭再也不能将他当成半大孩子搂进怀里,只能仰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他。她站在他身边,只剩下小鸟依人的感觉。 “他是谁?”厉决低下头望着倪胭微微红肿的唇。 倪胭恍惚了一下,不是因为厉决的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厉决的声音对倪胭来说太陌生了。她教会了他说话,而如今分别几年他再回来,却是另外一种低沉磁性的陌生嗓音。 她教他说话的时候,他十四岁,大概正是变声的时期。如今他从少年变成了男人,声音也不再如曾经那样尖细怪异。 倪胭觉得有一点欣慰,却又有一点失落。 “他是我哥哥,许洄河。”倪胭给厉决介绍。 花笠站了起来,扯着嘴角笑着开口:“晚上好啊,妹夫。这居然是我们第一次见。” 厉决拢皱的眉峰这才舒展开,周身散发的冷意也悄然消散。他冲花笠略微颔首,抬起手臂搭在倪胭的肩上,轻易一带,就将倪胭带进怀里,揽着倪胭的肩转身就走。 望着厉决揽着倪胭离开的背影,花笠脸上的笑慢慢散去。 走到花墙处,倪胭回过头望向花笠。四目相对,倪胭挑起眼尾,眸中是尚未褪去的蜜意旖色。就在刚刚,厉决绕过花墙的前一瞬,倪胭才匆忙将花笠推开。如果她的动作慢了一瞬,又或者厉决多迈出一步,此时定然是另外一番情景。 倪胭朝花笠挥了一下手,语气轻快:“哥哥晚安呐。” “晚安——”花笠拖长了腔调,神色不明的眼中噙着一抹浅笑。长椅后的路灯打下来光照在他身上,他身后的花草隐在暗处,只有他现身于光圈中。 倪胭在厉决停下脚步之前,转过身,仰头望向厉决,问:“怎么深更半夜回来?回来之前也没说一声。” 第221节 厉决本来要停下的脚步便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他“嗯”了一声。 “嗯什么啊?”倪胭轻笑出声,轻轻在厉决的胸口推了一下。 绕过花墙,厉决松开倪胭,他大长腿往前迈了一大步,在倪胭身前蹲下来。倪胭无奈地笑了笑,趴上他的背。厉决手臂穿过倪胭膝下,小心翼翼地背着她。他站起来,踩着院子里铺满的方砖,一步一步往前走。 倪胭将下巴搭在厉决的肩窝,歪着头望着他的侧脸。不过两年多一点,他不仅身量迅速拔高,就连五官都发生了变化,像是被时光或经历打磨过,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十分硬朗。他的眼神从小时候的干净单纯变得冷而深,不变的却是眼睛里一如既然的坚决。许是因为匆忙赶回来,他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剃去。 倪胭抬手,用手背摩挲着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厉决转过头来,近距离地静静望着倪胭。倪胭翘起嘴角,她抬起手,像多年前那样揉了揉厉决的头发。 厉决眼中的眸光忽然滞了一瞬,一瞬间,那些记忆涌上来,那些回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记忆里的倪胭和面前的倪胭逐渐重合。 厉决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三年,他靠着回忆度日。将她想了千万遍,念了千万回。一次次极限的训练,一次次生死交错的瞬间,是记忆里的她让他撑了过去。他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回来见她。他得变得最强的人,只有最强才能让她完完整整地只属于自己。 他想了一千次一万次的她,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如今她真的就在自己身边,鼻息间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为什么深更半夜回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哪里顾得上白天和黑夜。他甚至因为能够回来见到她,而几个日夜未曾合过眼。 他睡不着。 无论是睁开眼还是合上眼,眼前都是她。 厉决深深吸了一口气,贪恋痴迷地吸取有她的味道。 “阿决,走啦。”倪胭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 “嗯。”厉决点头,他转过头,目视前方,背着倪胭一步一步往回走。探过倪胭膝下的手臂越发收紧。他背的不是倪胭,而是他的全世界。 花笠斜靠在花墙上,手里端着一碟点心,含笑望着厉决背着倪胭远走的背影。他脸上挂着笑,漫不经心地吃着点心。点心很甜,上面一层奶油,里面一层果肉,外面还涂着巧克力。 特别甜,特别甜。 整块点心被花笠吃下,口腔中还是萦绕着浓郁的甜味儿。他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唇。 啊…… 花笠后知后觉地发现甜的不是点心,而是倪胭留下的味道。 远处,厉决已经背着倪胭走进了楼中,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花笠没心没肺地笑笑。 · 回到卧室,倪胭踢了拖鞋,光着脚走在地毯上,随意地坐在床角,弯下腰来随手揉了揉角。 厉决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倪胭身前单膝跪下,一手握住她的脚腕,一手给她揉脚。 即使他学会了说话,可是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是喜欢沉默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倪胭双手搭在床上撑着身子,身子找了个比较舒服的角度,微微向后仰着。她含笑望着厉决的手。大概是他幼时生活环境的缘故,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的手就比倪胭的手大了很多。倪胭还记得那时候强硬地给他修剪指甲时,曾惊讶了一下他的大手大脚。 没想到三年之后,他的手又长大不少。她的脚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那么小。 倪胭忽然皱起来,她欠身拉住厉决的手腕,问:“你的手怎么了?” 厉决左手的小手指缺了一小节。 厉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说:“没事。” 倪胭蹙眉。 即使他不说,倪胭也能想到这三年他受了多少苦。和他一起接受培训的人有很多死在那里再也没有回来,而就算是活下来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九死一生? 倪胭抬起头望向厉决眨了眨眼,问:“我不在身边,阿决怕不怕?” 厉决犹豫了一下,他抿着唇,点了下头。 “来,抱抱。”倪胭伸开双臂。 厉决的沉静的眸光闪过一抹异色,他眼睫颤了一下,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倪胭的怀里,将脸埋在她胸口蹭了蹭。 倪胭轻轻拍着厉决的后背,温柔地开口:“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厉决在她怀里点头。 “我们睡觉好不好?” 厉决在她怀里又一次点点头。 倪胭笑了笑,她将怀里的厉决拉开一点点,望着他的眼睛,像他小时候那样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要先洗澡哦。” 厉决忽然抬手,在倪胭眼前晃了一下。 “怎么了?”倪胭诧异地问。 厉决试探地将手贴在倪胭的脸上,又学倪胭那样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紧抿的唇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倪胭在最初的疑惑中回过神来。她弯下腰,将额头贴在厉决的眉心,轻轻蹭了蹭,说:“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你回家了,我是真的。” 厉决眼中的亮色一点一点绽开。 倪胭好笑地摇摇头,她望着厉决问:“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有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吗?” 厉决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咦?”倪胭睁大了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来,“该不会是三年没洗澡吧?” “有洗。”厉决皱眉。 “真的?”倪胭故意逗他。 厉决的眉头皱得更紧:“三年不洗澡会臭。” 他声音有点闷闷的,还有一点急。 倪胭失笑:“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我要生气了。”厉决闷声说。 倪胭一下子笑出来,她歪着头含笑望着厉决,问:“怎么还能不生气?比如我给你洗澡?” “我自己洗。”厉决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抵触。 倪胭托腮,眸光流转:“害羞吗?阿决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教会你洗澡的?” 厉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闷声说了一句“我去洗澡”,然后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倪胭笑笑,也不阻止。卫生间里响起水声,倪胭懒散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随意整理着长发,看见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唇,倪胭愣了一下,她回头望向卫生间的方向。 她将手搭在唇上,这才想起唇上沾染的花香。略作犹豫之后,倪胭去了另外一间浴室,仔细洗了个澡。 倪胭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厉决已经洗完了澡。他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身上狰狞的疤痕。他坐在床角,正低着头用毛巾擦头发。听见开门声,他抬头望向倪胭。 倪胭走过去,手轻抚过厉决硬邦邦的胸膛,指尖儿反反复复抚摸着他心口位置上的疤痕。狰狞的疤痕证明着曾经这里有着怎样可怕的伤口。而且这个位置就在心口,显然当时他受的伤万分凶险。 厉决拉住倪胭的手腕,不舍得将目光移开半寸地望着她,说:“那次我以为再也回不来。” 大概是因为他是后来才慢慢学会说话,又说话不多,说这样长度的句子时,他的语速很慢,稳稳地咬重每一个音。 倪胭温柔地笑着,她将亲吻落在厉决的额头,柔声说:“你已经回来了,都过去了。不怕,不怕了。” 厉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蜷缩在倪胭的怀里睡觉,只是现在的他身高已经比倪胭高了太多,这样的姿势蜷缩在倪胭的怀里有些怪异。 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如今靠在倪胭的怀里,顷刻间入眠。只是他在睡着半个小时之后忽然惊醒,他整个身体紧绷,睁开眼睛望见倪胭的睡颜时,才逐渐放松下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很久,才重新合上眼。 又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厉决再次从睡梦中睁开眼,他不安分地猛地抬头望向倪胭。莫名的紧张让他胸口起伏不歇。 倪胭这三年都是一个人睡,忽然怀里多了一个人有些微不适应,她睡得并不沉,每次厉决醒过来她都知道。 “我在呢,一直都在呢。”倪胭懒懒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凑到厉决面前,吻了吻他的眼睛,“阿决睡觉了……” 虽然知道倪胭看不见,厉决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倪胭又打了个哈欠,半眯的眼睛缓缓合上。厉决在她怀里抬眼望着她许久,他动作轻微地从倪胭的怀里出来。他蜷缩的大长腿慢慢伸直,枕着枕头,动作缓慢地将手臂从倪胭颈下穿过去。 倪胭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窝进厉决的怀里,双膝微微蜷缩抵在厉决的腿上。 厉决在一片黑暗的夜里望着怀里的倪胭,慢慢笑了起来。 · 第二天清晨,倪胭迷迷糊糊醒来。她睁开眼,便对上厉决的目光。倪胭扯了扯嘴角,说:“早啊。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倪胭笑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厉决身上起了变化的部分。倪胭愣了一下,剩下的困顿也消散了。她翘起嘴角,仰着头望向厉决,眸中闪烁着温柔而又妩媚的笑意。 “小阿决今天早上又尿裤子了吗?” 厉决愣住。他转瞬间又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倪胭忍俊不禁。 “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吗?”倪胭伸出手来捏了捏厉决的脸。 厉决皱着眉推开倪胭的手,闷声闷语:“不要再笑话我了。” “好啦,不和你闹了。”倪胭坐了起来,“走吧,今天早点起来。二哥应该已经知道你回来了,现在说不定在楼下等着呢。” 厉决犹豫了一下,他还不想这么快下楼,他还有事情没有对倪胭做,还有话没有对倪胭说。可是习惯性地听从倪胭,让他没有拒绝。 倪胭说的不错。 厉决是昨天夜里回来的,回来的时间太晚,仆人没有惊动厉准,而今天一早,厉准醒来时,就从仆人口中得知了厉决昨天夜里回来的事情。 倪胭和厉决下楼的时候,厉准、云莎莎还有花笠都坐在楼下客厅里。 云莎莎时不时望向楼梯的方向,将倪胭和厉决下楼,她最先站起来,温柔笑着问:“阿决还记得我吗?” 厉决轻轻点了下头,喊了声:“二嫂。” 云莎莎笑笑,默然低下头。谁都没有发现她低下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不是说后天才回来?怎么昨天夜里就回来了?”厉准问。 厉决随口敷衍了一个“嗯”。 厉准皱眉。心想这是什么回答?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厉决不管是对他还是在特训基地一向很少说话,寡言到像个哑巴的程度。 花笠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匕首,一直没抬头。 第222节 “走吧,先吃饭。”厉准道。 几个人一起走进餐厅吃早饭,厉准偶尔问厉决两句关于在培训基地时候的事情,厉决每次都是一两个字回答。如果他用三个字回答,那一定是——不知道。 在厉决第五次回答“嗯”的时候,倪胭轻笑了一声。 厉决和餐桌上的其他人都转过头望向倪胭。 倪胭轻咳了一声,转过头望向身侧的厉决,说:“二哥是想问你在培训基地有没有被人欺负,二哥在担心你。” 厉决望着倪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没有人能欺负他,他们都打不过我。” 也只有对着倪胭,厉决才会说这么多话。虽然他学会了说话,但是厉决并不习惯于说话,对于他来说,他觉得说话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笠忽然笑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哈,我还以为妹夫是个结巴,每次只能说一两个字,原来还能说这么长的句子啊。” 厉决面无表情地看向花笠。 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倪胭还是感觉到了他对花笠的敌意。倪胭再转过头去看向花笠,花笠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是……呃,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倪胭拿起玻璃杯小口喝了一口牛奶,漫不经心地笑笑。 厉准一般很早就会出门,也很少会留在家里吃早饭,今日是为了等着见一见厉决。吃过早饭,他关切地嘱咐了厉决两句,便匆匆出门去。 倪胭站起来的时候,厉决习惯性地将手递给她。 倪胭低下头,对上厉决漆黑的眼睛,忽然想起曾经那段日子,每天吃过饭,她都要逼着他练习走路,时间久了,小狼崽子养成了习惯,吃晚饭会乖乖地将手递给倪胭,任由倪胭带着他爬楼梯、散步,亦或是奔跑。 “走吧。”倪胭牵起厉决的手,将他宽大的手掌握入手中,牵着他走到庭院里散步。 两个人沿着庭院中的林荫路散步,都没有说话。不久之后,倪胭终于意识到厉决长大了长高了,手掌也变大了许多。她停下来,低着头望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厉决也跟着她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不解地望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倪胭娇小的手将厉决的手掌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很快,她的手却很小,她横握着他的手掌,看上去有些握不住。 两个人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半晌,厉决的手动了动,他反手将倪胭的手握入掌中,紧紧握着。 倪胭抬眼望向厉决,含笑道:“阿决真的长大了。” 厉决望着倪胭的眼睛,忽然将她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抬起握住倪胭的后腰,将她娇软的身子摁进自己的怀里。倪胭软软的胸口贴在厉决硬邦邦的胸膛,硌得她胸口有些发疼。她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去,厉决已经弯下腰,吻了上来。 他的吻带着一种狂热的索取,用力而疯狂。毫无任何技巧,只是蛮横地横冲直撞,霸道地侵占。 血腥味儿在两个人的口腔中蔓延。 倪胭的身子在他怀里软下去,她想要逃离,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然而身后是挺拔的柏树。她的后背抵在树干上,退无可退。而厉决硬邦邦的胸膛已经压了上来。 倪胭快要喘不上气。 厉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久之后,厉决终于将倪胭松开,他近距离地盯着倪胭的眼睛,大口喘着气。他喘息着沉声嘶哑说:“你是我的。”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我的。 分别近三年,他回来,终于从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狼崽子变成了男人。他再次说出当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身份变了,模样变了,声音变了,情景变了,唯独不变的是那颗坚定不移的心。 倪胭慢悠悠地将耳侧的长发撩到而后,她微微仰着头,望着面前目光炙热的高大男人,嫣然而笑。她双手贴着厉决的腰侧,揽住他的腰身,拥抱着他。 “接吻不是这样的,我教你。”倪胭踮起脚尖,吻上厉决的唇。 轻拢慢捻抹复挑。 她慢慢离开厉决一些,偏着头,媚眼如丝地望着厉决,娇声低语:“学会了吗?” 厉决自小就喜欢模仿倪胭,倪胭教他的东西他总能很快学会。 他重新俯下身来,用倪胭教给他的温柔再一次吻上倪胭微微红肿的唇。 专注、深情,而又带着一种神圣的虔诚。 远处,花笠懒懒散散地站在高处台阶上,望向拥吻在林荫路上的两个人。 “啊……”花笠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差点忘了我是她哥啊……啧。” 林荫路里拥吻的两个人终于分开,倪胭挽起厉决的手臂,说:“我们回去吧。” 厉决点头。 倪胭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台阶上的花笠。倪胭愣了一下,脚步也跟着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 厉决一直望着倪胭,见她眸光微凝,他顺着她的视线朝前看去,在看见花笠时,他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 中午,厉决在卧室里睡午觉。倪胭却因为天热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离开卧室。 客厅中,云莎莎坐在沙发里。她双手贴在自己的腹部,眼睛望着前方,目光有些空空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失神,倪胭走到她身边了她还没有发现。 “莎莎?” 云莎莎这才回过神来,她望向倪胭露出灿烂的笑脸,说:“没有午睡呀?” “睡了一会儿,太累了睡不好,所以就下来了。你呢?最近不是很嗜睡吗?怎么没去卧室休息?” 云莎莎看了一眼客厅墙壁上挂的时钟,才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望着倪胭笑起来,说:“瞧呀,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自己困了。那我上楼去睡一会儿。” 她扶着肚子起身,将手递给一旁的女佣,让女佣扶着她上楼。 倪胭立在客厅望着云莎莎上楼的动作。 云莎莎并不是一个特别娇气的人,可是自从怀孕以后,越发谨慎起来,就连上下楼都要别人扶着。而且她现在走动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倪胭好笑地摇摇头,她是不太懂这种母性。 倪胭走到庭院里,远远看见花笠拉着长长的水管,正在给花园里的园艺浇水。倪胭走到他身后,说:“园艺师傅呢?你怎么亲自做这个。” “无聊啊。”花笠连头都没回,“也不像别人身边总有人陪着。啧。” “呦,我听着这语气怎么有点怪怪的?” 花笠沉默了,他也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酸。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偏偏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花笠沉默地拉扯长水管浇水,倪胭沉默地立在他身后瞧着他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倪胭开口:“后面的那一块月季没浇到水。” 倪胭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花笠身边给他指了一下。 花笠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猛地拉动长水管,将喷出来的水对准月季丛。他两手握住水管,固定了水管的位置。喷洒出来的水一直朝着月季丛浇去,好半天都没换位置。 倪胭轻笑出声。 “要涝死了。”倪胭说。 花笠仿佛没听见一样,水管中的水仍旧朝月季丛浇灌着。 倪胭微微侧过脸,手指穿过长发,将蓬松的长发向后撩了撩,轻声说了一句:“幼稚鬼。” 花笠手腕一抖,手中的水管立刻换了个方向,喷溅出来的水落在围着花丛的砖墙上,又溅起来,喷溅到倪胭的小腿上。 倪胭“哎呀”了一声,她眉心轻轻拢起,眼中却仍旧是浅浅的笑意。她侧过脸望向身侧的花笠,眸中的那一汪秋水撩得花笠心里颤了一下。 “你在吃醋吗?”倪胭娇嗔地轻声问。 花笠的眸光滞了滞,握着水管的手慢慢垂下去,清水落在方砖上,蜿蜒而流。 而倪胭掌心里,花笠的星图中第四颗星闪烁了两下之后轻缓地亮了起来,而第五颗星也轻微闪烁了一下,重新熄灭。 感受着掌心里星图变化,倪胭决定再接再厉。 “哥哥脸上有水呢。”倪胭凑过去,用指腹将花笠眼下的一滴水珠儿抹去。她的手指离开花笠脸颊的时候,她适时抬眼,眸中流光浮动,“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落进眼睛里可是要眼睛疼的。” 她动作缓慢地收了手。 望着她收回去的手,花笠有一种想要拉住她的手的冲动。然而他眼睁睁看着倪胭收回手,直到她的手重新垂在身侧,他也没有动作。 他不能。 如果说接近她是因为最初的试探、调查,以及后来的利用,那么他更不应该将太多的心神花费在她的身上。 他是暗灵党研制出来的克隆机器人。他是人,也不是人。他是克隆人,又是机器人。可不管他是不是人,是克隆人还是机器人,他之所以活着,指令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高科技赋予了他人类的情感,密密麻麻的千亿条代码布满他的脑海,一切都是程序预设。 他按照程序预设,懂人生五味,也有爱恨。然而所有的情绪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像人,更好地完成任务罢了。 这个时候,对倪胭的情感几乎要影响到他的任务。他应该拿出机器人的理智,输入命令代码,强制执行终止情绪程序,将对倪胭的情感熄灭。 然而,他看着眼前倪胭风情万种的眉眼,心中生出不舍的情绪。 犹豫,或者说强烈地挣扎。 打量着花笠脸上的表情,倪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心里的预感不太好,刚想采取下一步措施,然而却看见厉决站在远处。 倪胭心里顿了一下。 她怎么就忘了小狼崽子小时候就喜欢黏着她。看来即使他长大了,也改不了喜欢黏着她的习惯。倪胭的视线越过花笠,望着厉决翘起嘴角,温柔地说:“睡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厉决视线扫过花笠,凝望着倪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又和他在一起。” 他声音沉沉,带着浓浓地不满。 倪胭心里再次顿了一下。 厉决对她的占有欲一直很强,他小的时候,倪胭和别人多说几句话,他就要不高兴。这无关于情爱,而是一种绝对占有。就像动物对配偶甚至领地的绝对占有,那是一种可以付出生命代价的占有。只要被他认定了是他的东西,那么谁也无法抢去,除非他死。 第169章 小狼狗〖13〗 花笠古怪地扯了扯嘴角, 他转过身, 将手臂搭在倪胭的肩上,强势地将倪胭整个人带进怀里。他望着厉决充满敌意的眼睛,笑着问:“洄沿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怎么了?” 花笠搭在倪胭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将倪胭又往怀里带了带, 倪胭纤细的肩头撞上他的胸膛。 厉决在花笠含笑的眼中感觉到了挑衅。厉决漆黑的眼中逐渐浮现一抹跳跃的火焰。他一步步朝花笠走来, 掌心凝聚成火。他慢慢握拳,将炙热的火焰握入掌中。 杀气腾腾。 倪胭侧脸埋怨地瞥了花笠一眼。 一个两个都是幼稚鬼。 花笠不能暴露身份,而许洄河的实力很弱,完全抗不了厉决的一击。 “阿决。”倪胭甩开花笠搭在她肩上的手, 从离花笠怀中离开,几步迎上厉决,拉住他的手腕。她微笑着说:“哥哥跟你开玩笑呢。” 第223节 厉决转过头,将盯着花笠的目光落在倪胭的脸上, 不发一言地望着她。倪胭和他对视, 眸中噙着从容淡然的浅笑。 许久之后,厉决周身带着怒意的灵力慢慢散去。他甩开倪胭的手, 转身大步离开。 “阿决!”倪胭立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声。 厉决脚步稍顿, 可终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花笠“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待倪胭回过头望向他,他才无辜地摊了摊手,问:“我有说错什么吗?” 倪胭不答反问:“如果我不阻拦你打算怎么做?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还是活活被他打死?” “这不是有你在吗?”花笠放慢了语速放低了声音, “你怎么会舍得我死……” 倪胭轻轻拍了拍花笠的脸,眼尾挑起一抹笑,柔声娇语:“真够臭美的。” “我以为你就喜欢我这样。”花笠眸中盈着灿烂的笑。 “不要再故意气他,他要是真发怒,我也未必拦得住。”倪胭轻轻推了花笠一下,转身朝着厉决离开的方向追去。 花笠立在原地,笑着目送倪胭离开。直到倪胭的背影看不见了,花笠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 花笠隐约明白在倪胭心里他是比不上厉决的——看,她去哄他了。 是啊,他是机器人,随便输入一个程序代码就可以了,又不会真的难受。花笠低下头,自嘲地笑笑。 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是机器人,他的所有情感都可以用具体的数值体现出来。正如现在,他大脑中的数据告诉他,他对倪胭的喜欢又多了那么一点。 也就是多出来的这一点,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图中曾经闪烁过的第五颗星稳定地亮了起来。 “不就是个女人……大不了克隆一个嘛……”花笠随口念叨着。他望着地上仍旧在淌水的水管,却明白即使他真的回到暗灵党克隆了一个倪胭,那也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她。 花笠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水管,继续浇水。直到把这一片花丛园艺都浇了水,他才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往回走。 花笠刚刚踏上二楼,便看见云莎莎从厉准的书房出来。云莎莎也看见了花笠,她稍微愣了一下,立刻露出笑脸,冲花笠点了下头。 两个人擦肩而过,花笠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望着云莎莎,慢悠悠地说:“听说夫人一大早吩咐下人给厉决定制了很多新衣服,又格外吩咐厨房按照厉决的口味来烹饪。” 云莎莎诧异地回过头来,问:“阿决离家几年刚回来,我作为嫂子对他好一些不应该吗?” 花笠嗤笑了一声:“只是因为这个?” 云莎莎那张可爱的娃娃脸逐渐带了愠色,肃然开口:“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但是还是劝你慎言。阿决可是你妹夫,你总要替洄沿积点口德。” 花笠朝云莎莎走近一步,逼视着她,压低了声音,问:“你刚刚该不会在厉准的书房偷东西吧?” “越说越过分!厉准是我的丈夫!”云莎莎真的恼了。 花笠却仍旧嬉皮笑脸,他低声说:“你想偷的东西在我手里。” 云莎莎怔了怔,她很快回过神来,恼怒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如果再胡说八道,我只能让洄沿带你离开城堡!” 纵使长了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蛋儿,平日里脾气也好,可到底是皇室公主出身,发怒时的气势还是有些震慑威压。 “嘘……”花笠半眯着眼睛,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说你哥哥去年因为意外重伤,至今没有调理好身体。” 云莎莎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还不少。” 云莎莎审视着花笠,此时此刻,她当然已经觉察到了花笠的不对劲。 “当然,我还知道祭护日只有两个月了。” 云莎莎眼中迅速攀上惊愕,她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匆忙扶住自己的肚子。 花笠的视线落在云莎莎的肚子上,笑着说:“那个时候,这个小家伙还没足月呢。” 云莎莎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扶着墙壁。她慢慢冷静下来,抬眼望向花笠,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想要在祭护日搞破坏的人。” 云莎莎的脸色冷下去:“你是暗灵党的人。” 她眸光迅速流转,立刻补充:“不,你不是洄沿的哥哥,你是克隆机器人。” 花笠一手负在身后,绅士地深深作了一揖,说:“公主好眼力。” 云莎莎的掌心逐渐萦绕出青色的光芒,已经调动了体内的灵力。 “别别别。”花笠举起双手,“我可不想和你交手,机器人也是有原则的,是绝对不能欺负孕妇的。再说,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谁和你是一样的目标!” 花笠缓步朝云莎莎走去,他将云莎莎逼到墙角,笑着说:“你哥哥不可能在祭护日之前康复,所以你被曜南帝国挑中成为了祀者。看看,我一个机器人都知道不伤孕妇,你的国家却要献祭你的生命。” 云莎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淡漠地望着花笠,说:“你一个机器人是不会懂的。” “懂什么?”花笠笑笑,“厉决回来第一天你就这么关心他,那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让我这个机器人的大脑猜猜看……” “有了!”花笠在云莎莎的耳边打了个响指,“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用洄沿哄骗厉决,让厉决拒绝成为祀者?” 云莎莎有些失神。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侥幸,侥幸厉准舍不得他最亲的弟弟,侥幸厉决舍不得离开倪胭。 不过如果说到哄骗那倒不至于。 她是曜南帝国的公主,身为皇室的人生来继承了无尚的荣耀,也同样要担负起责任。帝国要她的命,她不能不给。 花笠望着云莎莎的神色,慢慢皱起眉。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曜南帝国那份地图在你手里,所以为什么不和我合作?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花笠继续劝说,“厉准是《和平法》的坚定拥护者,他曾说过这是他毕生的理想和事业。他连厉决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政治联姻的你?” “把地图交出来,让我们一起找到灵泉,将灵力释放出来……” 云莎莎眼中的茫然和凄苦逐渐消失,她冷静沉着地看向花笠,开口:“所以你是机器人。” 花笠皱眉。 “如果拥护《和平法》是厉准毕生的理想和事业,那么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云莎莎坦然地笑起来,“谢谢你,本来我还在犹豫。是你的话让我坚定了想法。” 花笠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是说你要为了厉准的理想去送死?这算什么?女人的无脑?” “因为我爱他,所以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花笠的眸中浮现错愕。 “因为你是机器人,所以你不懂爱。”云莎莎将花笠推开,一步步离开。她还是如往常那样,步子小小的,也很轻。低垂眉眼时,她温柔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祭护日那一天,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还没有足月,但是已经可以剖腹取出。 云莎莎嘴角微扬,是她这一生最温柔的时刻。 人一旦有了方向,再娇小的肩膀也可以顶天立地、无坚不摧。 一直到云莎莎走远,花笠才从失神的状态中缓过来。因为他是机器人,所以纵使他的大脑里写满代码也不懂爱? 花笠的眼中浮现茫然。 他忽然转身往楼下疾步走去。他很想现在立刻就见到倪胭。 · 倪胭一路跟着厉决,一直跟着他走进城堡后山的梧桐园。 厉决终于停了下来。 倪胭绕到厉决面前,柔柔开口:“消气了?有什么好气的呢?哥哥总是口无遮拦,故意逗你而已。” 厉决不发一言,安静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倪胭凑到他身前,牵起他的手,抬眼含笑望着他,说:“这才走了几年脾气越来越差,现在是对我也要发脾气了吗?” 厉决喉结滚动了两下,才缓慢开口:“他亲你了。” 倪胭怔住。 原来昨天夜里厉决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厉决慢慢推开倪胭的手,转过身去。 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生气,一直闷闷生气到现在。 倪胭沉默了一会儿,向后退了两步,懒散地靠着身后的梧桐树,继续沉默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很久,厉决才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生气地瞪向倪胭。 倪胭只是随意笑笑,漫不经心地拢着长卷发。 厉决气冲冲地跨了两步走到倪胭前面,他生气地闷声说:“你是我的!” 倪胭还是只是浅浅笑着。 她越是这个样子,厉决越是生气。他再往前迈出一步,身体几乎贴在倪胭的身上。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睛,气得胸口起伏。 “你是我的!”他固执地闷声重复。 倪胭轻笑:“我只属于自己。” 厉决抓住倪胭的手腕,抵过她头顶,将她的双手压在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上。 倪胭微微蹙眉,说:“你把我弄疼了。” 厉决瞬间松了手。 倪胭垂下眼睛,揉着手腕,懒懒散散地轻声埋怨着:“一点分寸都没有,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吗?也不管我疼不疼。” “我、我没有……”厉决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僵在那里。 倪胭瞥了一眼厉决僵在那里的手,将自己的手递给他。轻轻挑起眼睑,半嗔半撒娇地说:“还不给我揉揉?” 厉决点头,将倪胭的手攥紧掌心,小心翼翼地揉着倪胭手腕处的红痕。 倪胭望着厉决低头认真的模样,虽然他的五官变化了很多,眼睫却依然如小时候那样浓密纤长,投下弯弯的阴影。 “除了修炼,这几年还在外面学了什么?”倪胭问。 “吃饭、说话、读书识字。” 倪胭轻笑,问:“还有呢?” 厉决认真想了一下,才说:“剪指甲、洗衣服、修家具、开车……” 倪胭笑得花枝烂颤伏在厉决胸膛,她指尖儿在厉决的胸膛轻轻划动,慢悠悠地问:“还有呢?有没有学会怎么讨女人开心?” “特训基地没有女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没课程的时候,别人会拉你去酒吧。他们会教你喝酒跳舞,还会有漂亮的大胸妹投怀送抱。” 第224节 厉决皱眉,闷声开口:“我不去。” “才不信。” “真的!”因为倪胭的不相信,厉决眉头皱得更紧,又急又气,“我没时间!” “那你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了?一直修炼吗?” 厉决望着软软靠在他怀里的倪胭,认真点头。 “只有成为最强大的人才能保护你,才能让你完全属于我。” 倪胭随口问:“那要是有人跟你抢我怎么办?” “杀了。”厉决毫不犹豫,眼中一片坚定。 倪胭想了想,问:“如果我不准你杀呢?” 厉决紧紧抿着唇,沉默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心不服气,可如果她真的不准,他也只能放弃。 “好啦,我们先不说杀不杀的。阿决告诉我,有没有漂亮性感的女人向你投怀送抱呐?” 厉决眸光躲闪游移了一瞬。 “哦——”倪胭指着厉决,歪着头,做出生气的表情来,“好哇,我不在身边的时候有别的美女陪着,看来是把我忘到脑后啦!” “没有!”厉决立刻反驳,又气又急,“我可以用死来证明!” 他垂着身侧的手徐徐凝聚起灵气。 倪胭一下子笑出来。 “我逗你的呢。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她双手环过厉决的腰侧拥着他,将身子贴在他胸膛,仰着头望向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太多的厉决。 厉决仔细盯着倪胭的眼睛,终于分辨出她是真的开玩笑,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缓和下来。 他这一放松,倪胭贴在他怀里的娇软身子触觉那么明显,引发了某种冲动。 厉决皱眉,有些慌乱地想要向后退。 倪胭却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她妩媚开口:“傻孩子,你昨天回来就应该用力地吻我、要我。” 厉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闷声说:“你没准。” “小傻子……”倪胭笑着侧过脸,眼尾嘴角都是笑。 “你准了吗?”厉决问。 倪胭笑出声来。 “准了是不是?”厉决皱着眉又问了一遍,眼神有一丝小孩子的别扭。 倪胭转过头来重新望进他漆黑明亮的眼睛,笑着说:“不准啊,你走开啊。” “你说谎!”厉决的声音越发沉闷,舌头下面像含了一块小石头。 倪胭收起玩笑的模样,正视着厉决的眼睛,开口:“你要你说你爱我。” 厉决想了一下,才说:“我爱你。” 他话音刚落,倪胭掌心里,厉决的第六颗星便亮了起来。 “真是好孩子。”倪胭勾住厉决的脖子,踮起脚主动去吻他。 厉决却忽然别开脸躲开,他皱着眉捏住倪胭的下巴,严肃地说:“别叫我孩子,我是你男人!” 他将倪胭推到身后的梧桐树干上,狂热地吻她,去撕她身上的衣服。 倪胭去拉他的手,喘息着说:“别,这里可不是好地方……” 厉决胸口起伏,眼中赤红一片。 一千个日日夜夜,他早已肖想她千千万万遍。 可是她说这里不行,他只能停下来。 倪胭靠在厉决的肩上,她目光不经意一扫,看见花笠匆匆寻来的身影。 倪胭轻缓地眨了下眼睛,嘴角勾起狡猾的笑,她在厉决的怀里仰起头来望着他,媚眼如丝:“树上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厉决抱着倪胭一跃而起,到了梧桐树枝杈间。茂密的枝叶晃动,掉落碧绿的梧桐叶,随之一起纷纷扬扬落下的还有倪胭的衣服。 远处寻来的花笠脚步僵在那里。他眼睁睁看着倪胭的衣裙和梧桐叶一起飘落。花笠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斑驳叶影间交缠的身影。 “因为你是机器人,所以你不懂爱。”——云莎莎的话轻飘飘地钻进花笠的耳朵里,又在他想心里重重落下,沉甸甸的。 爱? 对于他来说,爱是上亿条编码组成的程序。 因为他的喜怒哀乐是由代码组成,所以就不是喜怒哀乐了吗? 花笠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木讷地转身,踩着铺满地的落叶一步步离开。 反正他是机器人,既然所有人都说机器人不懂爱,那就是了。 可是大脑中飞速运转的程序输出的报告结果却告诉他,他大脑中“爱”这种数据正在不断增加。 正如,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图中亮起的第六颗星。 · 厉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周围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很久都没有见他笑过。 他立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出神。在他身侧的桌子上,厚厚的《和平法》摊开。他在上面密密麻麻标准了些小字,有些内容是他打算下一次四国会议时重新商定的。 他应该全神贯注地思考重新修订《和平法》的问题,可是他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云莎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换上一壶热的。她如今怀孕将近八个月,肚子很大,行动不是很方便。她自己又格外宝贵肚子里的小家伙,走路的时候,越发轻慢。 “莎莎。”厉准转过身来。 “没有吵到你吧?我只是想给你换一壶茶。”云莎莎动作很缓慢地转过身。 厉准大步走过去,从她手里将那壶已经凉了的茶拿过来放在一旁,扶着她到一边的沙发里坐下。他说:“不用你做这些。” “我不觉得累,反而很喜欢为你多做一点事情。”云莎莎低着头,双手覆在腹部,眸色黯淡下去,“医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会做手术。以后……对他好一点。” 云莎莎搭在腹部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厉准握住云莎莎的手,沉声说:“莎莎,是我对不起你。” 云莎莎立刻扯起嘴角甜甜地笑了起来,说:“我代表的是曜南帝国,这是我的使命,你怎么能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呢?倒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日后要你一个人照顾我们的孩子……” 她不想告诉他她有多怕死她又是多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她更不想告诉他她之所以毅然选择成为祀者只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理想和事业。 就算云莎莎努力笑得灿烂,可是眼泪还是一瞬间落了下来,落在厉准的手背上。 “莎莎……” 厉准合上眼,忍下眼中的湿意。 纵使再铁骨铮铮的厉准,也忍不住心疼。 为了维护《和平法》,为了消灭死心不改的暗灵党,为了整个世界能够和平发展,必须有人要牺牲。 厉准多希望牺牲的那个人是他。 每一百年便会有四个人牺牲,偏偏这一次牺牲的四个人中两个人是他最亲的人。 云莎莎剖腹产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刚出生的婴儿总是又小又皱皱巴巴,更何况这个孩子不足月,更是小小的一丁点。 厉准愣是没敢伸手去抱他的女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么小的小东西。 云莎莎倒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可是她没有力气,抬不起胳膊。 因为不足月的关系,小婴儿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隔离罩中,云莎莎便一直守着玻璃罩,根本不舍得离开。她甚至连睡觉都不舍得,因为她时间有限,少看一眼,那就真的是少一眼。 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和女儿相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距离祭护日也不剩几天。 整个城堡中的氛围也变得更加压抑了些。 倪胭也不知道厉准是怎么对厉决说的,那次厉准将厉决叫到书房谈了一整天的话,其中伴随着争执。而当厉决从厉准的书房中走出来后,明显已经同意了祀者的身份。 他竟然又像小时候那样越来越依赖倪胭,就连切牛排这样的事情也让倪胭帮他做。他恨不得不眠不休,一直看着倪胭。 他时间不多,他舍不得。 倪胭都知道,可是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祀者的事情。厉决的性格自然更不会主动提起。 厉决被厉准叫到书房,倪胭难得一个人在小花园里闲坐。 “你真的舍得他去送死?”花笠挑拣着桌子上的甜品,选了一个彩色的糕点塞进嘴里。 “他的事情不用我来管。”倪胭慢悠悠地说。 “如果你不同意,他一定会听你的。”花笠忽然想到了什么,耍帅一样眨了下眼,“难道你是希望他死了,好跟我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无聊了。”倪胭身子前倾,一手托腮好奇地看着花笠,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最近这两个月好像也太安分了,你那个组织没有给你命令?如果我猜的不错,暗灵党给你的命令应该是杀掉厉决或者云莎莎。” 花笠愣了一下,他迅速收起眼中神色,重新扯出无所谓的笑脸。 虽然只有一瞬,可是倪胭还是抓住了他眼神的变化。她嘴角的笑意更浓,问:“为什么没下手,嗯?” “着什么急,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下手也来得及。”花笠开玩笑一样的语气,然而他刚说完,身子忽然一晃,他双手撑在桌面稳住身体。他双臂下的血管逐渐变成黑色,似乎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倪胭忽然想起来,三年前他第一次受伤被她所救时,她以为他是什么组织培养的杀手,体内被种了蛊。 倪胭指尖儿划过花笠的小臂,问:“你又不是人,体内自然不可能是蛊,那这些是什么?” 花笠的气息慢慢恢复,他在倪胭的眼前打了个响指:“病毒啊,蠢。” 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问:“格式化不就好啦?” 花笠抬眼看向倪胭,没说话。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克隆机器人都不想被格式化,那是他们区别于人类的证据。格式化,删除的是他们全部的人生。 “我得回去了,阿决看不见我又要闹脾气。”倪胭起身。 花笠笑笑。 第225节 病毒在他体内不断蔓延,时间不多了的不仅是厉决,不舍得她的也不仅是厉决。 可她不在乎。 花笠又拿了一块甜点来吃。切,他也不要在乎了。 · 倪胭上楼刚好遇见厉准。 厉准犹豫了一下,开口:“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想请你以后多留下一下安安。照顾她的人都安排好了,只是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来偶尔看看她就更好了。” 安安是厉准和云莎莎女儿的小名。 倪胭抱着胳膊靠在楼梯扶手上,没有答应厉准的话,而是说:“二哥就一定要坚持《和平法》?” “当然。” “你说灵泉里的力量全部放出来会造成不可控的局面,从而让公民的人身安全无法得到保证。可是神界、仙界、妖界不是好好的?而且比人类更长久。万物发展自有其规律,又何必逆其道而行。” 厉准皱眉。倪胭说的这番话他当然也有考虑过,只是这无疑是一种冒险,他没有把握。 “二哥,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真的有那么崇高?你心疼公民丧生于恶人之手,可是千万年来不断献祭自己生命的祀者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他们的人权在哪里?他们的家人不会难过吗?”倪胭勾唇浅笑,顿了顿,“二哥难过吗?” 厉准抿着唇,没吭声。 倪胭不再多说,经过厉准身侧回到卧室。 卧室里乱七八糟的,椅子倒在地上,花瓶和玻璃制品碎了一地。厉决坐在墙角,他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又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倪胭在厉决面前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小时候那样安抚着他。 厉决抬眼望向倪胭,他的眼睛里猩红一片。 他向来寡言,更是不会说情话。千言万语都藏在他痛苦的眼睛里。 半晌,他喉间滚动,只闷闷念出一句:“你是我的!” 倪胭垂着眼睛轻笑,她凑过去吻了吻厉决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只是这样轻轻的一个鼻音,就让厉决的眼睛里迅速染上欣喜。 厉准说——如果你做了逃兵,那你就是一个懦夫,洄沿会看不起你。而且日后天下大乱,你的洄沿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把倪胭抱上床,疯狂索取。 明天就是祭护日,今夜是他们相伴的最后一夜。厉决不舍的泪落下来,滚落在倪胭的颈间。 第七颗星,亮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倪胭醒来时,厉决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揉了揉头,匆匆下床,身上一阵酸痛,她不由“嘶”了一声。 倪胭收拾下楼,发现厉决、厉准、花笠和云莎莎居然都已经出门了。 “我睡得这么死吗?还是阿决这只小狼崽子学坏了给我下了安眠药啊……” 倪胭打着哈欠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李寒冰的电话。 三年,倪胭差不多快把这个又狂傲又愚蠢的女人给忘了。李寒冰三年前出国,原来已经回来了? “如果不想韦子耀死,立刻赶过来!” 倪胭沉默了。 她真的不想管韦子耀的死活,可是她得要韦子耀的第七颗星。 那就速战速决吧。 反正她今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下子可以彻底不用顾虑,随意使用妖术了。 倪胭说速战速决,就真的是速战速决。 韦子耀看着一地的尸体,僵硬地抬起脖子,望向彷如神祇一样的倪胭。他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许洄沿,而是神。 他甚至根本没有看见倪胭出手。 “洄沿……” 倪胭走到韦子耀面前,解开他身上绳索,说:“我要去灵泉,你要一起吗?” 韦子耀甚至都没听清倪胭说了什么,就呆呆望着她点了点头。 “乖。”倪胭勾唇,手背轻轻划过韦子耀的脸颊。 韦子耀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也回过神来,眼神中迅速染上黯然,问:“你要去找厉决?” “对,我要陪他一起死。”倪胭漫不经心地说。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韦子耀的心瞬间揪起来,一刀一刀戳过的疼痛。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她过来救他…… 倪胭带着韦子耀赶到灵泉的时候,四大帝国的人和暗灵党的人打得不可开交。暗灵党派出的克隆机器人绝对不会只有花笠一个,今日的祭护日,暗灵党早有埋伏。暗灵党的势力的确可怕,渗入到了四大帝国许多高官之中,比如李寒冰的父亲。 巨大的四方阵光影浮动,然而本应该站在四方阵四角的四个祀者只有三个人,云莎莎躺在南方,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暗灵党的人今日既然决定与四大帝国正式开战,必然计划周全。云莎莎生下安安不过半个月,是四个祀者中实力最差的,暗灵党的人自然先对她下手,破坏阵法的启动,然而倾巢而出和四大帝国的高手交战。 倪胭看着虚弱蹙眉的云莎莎,不悦地皱起眉。 那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被这群可恶的家伙欺负成这样! 一片粉红色的花瓣缓缓落下来,倪胭转过头,看见花笠抱着胳膊,冲她笑笑。 “你还是过来了。”花笠说。 “你最好告诉我不是你打伤了云莎莎。”倪胭语气幽幽,只有最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慢悠悠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怒意。 花笠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不打女人的。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这话对倪胭的胃口,倪胭心里的怒意才散去。她丢下一句“这还差不多”,朝着云莎莎一跃而起。 “莎莎?”倪胭把云莎莎扶了起来。 云莎莎虚弱地几乎不能言语,她努力冲着倪胭扯起嘴角,用一贯温柔乖巧的语气细细说着:“你不要怪阿决给你喂了安眠药,是我出的馊主意。他说怕你难过……” 倪胭抬头望向四方阵的北方,厉决立在光圈之中,吃光的浮光将他围绕。他遥遥望着倪胭,紧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花笠和韦子耀追了过来。 倪胭将云莎莎交付给花笠,故意做出凶巴巴的表情,说:“可要帮我照顾好她哦,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哦。” 花笠心里的预感很糟糕,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大脑分析的出来的结论,他仍旧笑嘻嘻的,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口气随意地说:“哎呀,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提死啊鬼啊的……” “洄沿,你要做什么?”云莎莎蹙着眉,眉宇之间担忧一片。 倪胭捏了捏她的脸,说:“你们还是别把看孩子的事情交给我了吧,我更喜欢被你们记住。” 云莎莎疑惑地将眉头皱得更紧。 “安安在家里等你哦。”倪胭不紧不慢地将云莎莎鬓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给她掖到耳后。 耳后朝着阵法北方飞掠而去。 也就是她朝着厉决奔去的瞬间,花笠和韦子耀同时心里一沉。 倪胭落在厉决面前,温柔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几乎将自己软软的身子挂在他身上。她说:“阿决,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多久?” 厉决忘了一眼远处沸腾的灵泉,重新收拾目光,凝望着倪胭的眼睛,说:“没多久。” 倪胭蹙眉,不满意地瞪他一眼:“就算是实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说出来?哪怕你说个十天半个月也……” “我会陪你一起死。”厉决打断她的话。 “真是个傻孩子……”倪胭抚摸着厉决的脸颊。 曾经也有人想要和她一起死,偏偏她是永生的,只不过是换个身份永无尽头地活下去罢了。 “阿决,你信不信我呐?” 厉决点头。 “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解决灵泉的事情。等一下我就会跳进灵泉里。” 厉决的眉头瞬间拢皱,他用力握住倪胭的手,其力道之大让倪胭微微发疼。 倪胭继续温柔地说:“我跳进灵泉之后,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祀者。” 倪胭用灵力放大了声音,她的声音传开,正在打斗的人纷纷停了下来。 “灵泉中的灵力逐渐被消耗,总有一天会消失殆尽。可是我跳进去之后,这里的灵力会增加一千倍。” 一片哗然。 “每个人能够从天地之间得到的灵力越发充盈,而且灵力永恒永无消耗殆尽之日。修者可以突破五阶的束缚,寻求更高的能力。” 人群议论纷纷,尤其是暗灵党的人不停地向倪胭发问。 然而倪胭谁也没理,她只是望着面前的厉决,继续说下去:“不管哪个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只有拥有能够匹配的能力,才能成为领袖。” 厉准眯起眼睛望着倪胭,不由想起倪胭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所以你要答应我,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小王子哦。” 厉决紧紧抱住倪胭,坚定地说:“不,我要和你一起。” “不听我的话了?” 厉决咬着牙,薄唇抿成了一条缝。 倪胭捧起厉决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她弯着眼睛温柔地说:“等到你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我就回来。” 厉决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不骗人,咱们来拉钩。”倪胭用自己的小手指勾起厉决的小手指轻轻晃了两下。 下一瞬,倪胭猛地推开厉决,朝着灵泉的方向飞去。 “洄沿!”厉决想要去追。 倪胭冲他轻轻勾起嘴角,只是轻轻一挥手,就将厉决封于冰中。厉决在寒冷的冰中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倪胭跳进沸腾的灵泉中。困住他的寒冰再冷,也敌不过他冷下去的心。 “洄沿!” “洄沿——” 漫天的粉红色的花瓣翩翩飞舞,花笠用尽所有的力气冲到灵泉,然而他的指尖只是碰到了倪胭的袖子。倪胭冲他勾唇,无声说着什么。 花笠呆怔地立在灵泉边,还呈现伸手去抓倪胭的姿势。 第226节 人声喧闹,他的世界却是一片死寂。 韦子耀跌坐在地,失魂落魄。他甚至不能像花笠那样冲过去,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能力。就连见她最后一面,都要离得遥远,看不清她的眉眼…… 韦子耀和花笠的第七颗星在倪胭纵身跃入沸腾的灵泉时亮起。 当倪胭纵身跃进灵泉,沸腾的灵泉水中隐隐浮动着龙纹。似有一条游龙在灵泉之中呼啸徘徊。 下一瞬,惊雷轰鸣,阴云密布。忽然而来的大雨,铺天盖地。 天地异象。 然而这样的大雨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立刻晴空万里,彩虹当空。 一朵一朵嫩绿的芽儿、娇嫩的花儿突破而出。灵泉周边的土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出花草。 所有人都震惊于所见之幕。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乱动,呆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原本荒芜的地方在片刻之后芳草萋萋。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他们能够真切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力更加充盈! 这是一场狂欢。 · 暗灵党被厉准全部消灭,经过国会商议,最终决定不摧毁克隆机器人,而是给予克隆机器人公民身份,让他们在社会中享受一定合法权利。 当然,可以享受公民身份权利的克隆机器人必须签署一份协议。 ——格式化,消除一切记忆,彻底与暗灵党划清界限,成为全新的机器人。 “哦,这样啊……”花笠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鲜花面具,他留恋不舍地将鲜花面具戴上,笑哈哈地说,“那我岂不是要忘了自己是大名鼎鼎的a+++级通缉犯?啧,那些光辉事迹都忘了还有什么意思嘛。” 可是如果他不同意格式化,等待他的结果只有逃亡或者被销毁。 机器人的爱是亿万条的程序代码,代码生成的爱算不算爱? 花笠站在灵泉边,张开双臂,身体逐渐向后仰,落入灵泉水中。他脸上挂着笑,灿烂迷人。 忘了那些光辉事迹就算了,忘了她可怎么好。 当初他们交换三个问题,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她啊。花笠最讨厌吃亏,他得追她去,他得把第三个问题问了才不吃亏。 第三个问题问什么?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花笠还没想好。 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铺满了灵泉。 · 十年后。 厉准继承了曜北帝国的皇位,他继续坚持维护《和平法》,只是《和平法》的条约修改了许多。他坚持在崇尚武力至上的修真世界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合法权利。当然,他的想法也发现了很多转变。在这样的修真世界想要推行法律,比如要掌权者拥有十分强大的实力。所以他在从政理国的同时没有忘记修炼,实力十分强悍。 当然,纵使他实力再强悍也无法和厉决比。 如今的厉决俨然已经成了四大帝国第一修者。 厉决穿过大片蓝色的勿忘我走向灵泉。他弯下腰摘了一朵勿忘我,想起少年时代背着倪胭踩毁的大片勿忘我。他现在已经认识了这种花,知道了这种花的花语。而他背上的她却永远沉在了灵泉中。 厉决立在灵泉边,望着沸腾的灵泉水,脸色发冷:“你骗我。” 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可是她没有回来。 她骗了他。 “不管你是神也好,妖也好。纵使屠遍三千界,我也要把你找回来。”厉决漆黑的眼中一片坚定。 第170章 女团练习生〖01〗 白石头一句“暂时没有合适的任务世界”将倪胭的攻略之旅终止了。 “为什么没有任务世界可以去玩?”倪胭慵懒地侧躺在床上, 把玩着白玉石。 白石头坐在藤椅里, 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正在查阅资料。他没抬头,一边继续敲字, 一边说:“系统还没有搜寻到合适的任务世界, 再等一等。” “撒谎。”倪胭赤着脚下床,绕到白石头身后,俯下身来趴在白石头的肩上,将手中的白玉石垂在白石头眼前, “明明有一颗任务星是亮着的,只要我将它移到中央就可以开启新世界了。” 白石头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下来,白玉面具后面的眼睛缓缓抬起,望向轻晃着的白玉石。那里的确有一颗星亮着,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亮着的。 “为什么不让我去这个世界?”倪胭问。 “危险。” 倪胭嗤笑了一声, 说:“危险?这三界之内还有比我更危险的存在?” 白石头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我实话告诉你, 这个世界很普通,任务也很简单。但是……咳,但是需要攻略的几个目标都有点丑……” “丑?怎么个丑法?白石头,你是觉得我珍珠娘只在乎外表?”倪胭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白石头犹豫了一下,“一个小时候得了天花,满脸麻子。一个两百多斤全身肥肉的胖子。还有一个歪嘴斜眼的矮子, 还没你高。” 倪胭的脸色变了。 白石头从倪胭手中把白玉石扯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我和你一样着急早日攒够星值。是我太小看珍珠娘了,珍珠娘怎么会只看中外表。这几个人虽然不堪入目,但定然有他们内在的魅力。是我狭隘了。我这就给珍珠娘开启任务世界。” “开开开开你妹!”倪胭从白石头手中夺了白玉石,黑着脸直起身,大步往外走。 白石头望着倪胭气冲冲的背影,白玉面具下的嘴角轻轻扯起一道温柔又怅然的弧度。 直接倪胭离开卧室将门关上,白石头轻叹了一声。只要还有选择,他就不希望倪胭进入那个世界。 倪胭趁着没有新任务出现,她悠闲了几天。刚好是这一世养父母一家人的祭日,她去墓地扫了墓。 而当她回家之后,白玉石中刚好亮起了一个新的任务世界之星。 倪胭刚要关合蚌壳儿,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问:“确定不是麻子、胖子、矮子等等等丑八怪?” “放心。”白石头的声音里是压不下去的笑意,“这个世界所有攻略目标颜值都很高,不仅是攻略目标,你周围的每一个人,不管男女都是高颜值。”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倪胭放心地将蚌壳儿关上,在蚌壳中合上眼进入下个世界。 《严亦恪女儿严弃惨遭绑架勒索五千万,事后发现竟是母女两个演的一出年度大戏。》 《网爆,严亦恪的女儿私生活混乱。抽烟打架纹身,疑似吸毒。》 《精子库少女严弃惨遭男友抛弃,醉酒之后割腕自杀,遗书曝光。》 《严亦恪女儿再次直播哭诉想要得到父爱。》 《严亦恪女儿参加女团选拔,引起粉丝强烈反感。究竟是不是又一次的勒索?》 《严亦恪女儿比赛现场哭诉想要证明自己,希望“得到爸爸的承认”。》 一条又一条新闻报道打乱了顺序涌入倪胭脑海…… · 三碗大米饭:“这个小疯子怎么还不死!她爸是天王巨星才整天作妖。如果她爸是个乞丐流氓,看看她什么反应!” 撬开你脑子舀水:“承认?怎么承认啊?要不要脸!和她妈妈周媛美一个德性,赖上严亦恪了!” 严亦恪脑残粉:“可怜严亦恪被这对母女纠缠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当初严亦恪正是大红的时候,被这对母女搞得人人喊打,有多少人根本不去看真相!心疼二十岁的严亦恪被逼得抑郁自杀!再赖着严亦恪,粉丝要众筹掐死这对母女了!” 慧子最美:“我是安佳莹的粉,我们佳莹和严亦恪结婚还没多久,那对母女能不闹了吗?心疼我的佳莹。[跪了][跪了][跪了]” 小妞妞:“路人经过,楼上姐姐们好凶的样子,05后表示不懂。有人科普吗?” 严亦恪假太太:“严亦恪二十岁时为公益广告捐精,在精子库工作的脑残粉周媛美偷精受孕,产女后召开新闻发布会,称严亦恪抛妻弃女。大红的严亦恪事业瞬间跌入谷底,粉丝脱粉、公司毁约,骂声一片。后来虽然扒出真相,严亦恪也不复当初荣耀,甚至患上抑郁症。后用十年摸爬滚打,终于登上天王宝座。每当严亦恪新作品面试,周媛美必然带女出现。周媛美声称不要钱,只为女儿讨一个完整的家。却自导自演绑架女儿勒索严亦恪。去年严亦恪和人气女星安佳莹结婚,周媛美再推女儿参加大型选秀造星女团节目。科普完毕。” “周媛美真的不是精神病吗?口口声声爱女儿,结果一直拿女儿接近、勒索严亦恪。她要是真的爱女儿,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名严弃?” “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一口一个‘精子库’少女啊?那孩子才十六岁。能不能积点口德。” “无辜?严亦恪就不无辜了吗!好心做个公益,被折磨了十七年!他当年也才二十出头,被逼得自杀以证清白!他都给周媛美跪下了好吗?精子库少女叫错了吗?严弃对于严亦恪来说就是一颗精啊!” “严弃跟她妈妈一个德行,说她无辜的不知道看没看节目,故意用露点这种行为博出位,才十六岁就这样,居然还有人说她无辜,周媛美的水军666” “哎,我是很期待彩虹少女组合的。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严弃是怎么撑到总决赛的?不会唱歌不会跳舞,还整天哭丧着脸。服气。” “呵呵哒,因为她就是流量。瞬影视频精明着呢。没看最近她天天上热搜被全网嘲,给这个节目带来多少热度……” 严弃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一条一条浏览着网上的言论,眼泪落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难受之余,还有茫然。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错。也许网上的人说的都对。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渴望父爱。可是这些年妈妈拎着她的耳朵教训的话一遍一遍回响。 是妈妈错了,还是网上的这些陌生人错了? 电话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周媛美的照片。 严弃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下去,才接通电话。 “妈妈……” “昨天的比赛我看见了,怎么发挥这么不好?真让妈妈失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好好表现,只有成功了才能让你爸爸承认你。” 严弃咬着嘴唇,没吭声。 周媛美叹了口气,“瞬影的杜总和你爸爸是好朋友,虽然节目已经播出了几期,你爸爸都没有出现。可是妈妈猜总决赛的时候,你爸爸一定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场的。到时候啊……” 严弃垂着头,目光有些空洞。妈妈的话钻进她的左耳,又从右耳流走。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你这孩子是不是接触人多了,开始不听妈妈的话了?” 严弃苦笑,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妈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是世上最贴心的小棉袄。难道真的是因为长大了接触的人多了,不再是每天和妈妈在一起,所以她的想法变了? “阿弃?阿弃?” 严弃回过神来,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说:“妈妈,我要去排练了。” 也不管电话那一头的唠叨,她匆匆挂断了电话,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挂断妈妈的电话。 严弃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眼泪仔细擦干净,她刚要推开卫生间的门,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严弃犹豫了一下,性格原因,她不太想和训练基地的其他女生过多接触。所以她搭在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想要对方进了单间,才推门出去。 “跃然,你到了没有?” 严弃愣住了。 说话的人是杨晴,而她口中提到的跃然是严弃的男朋友。 严弃的心沉了下去。景跃然不是说杨晴一直缠着他,他已经跟杨晴说清楚再也不联系了吗? 第227节 “说话方便啊,我特意来了卫生间的。别人都在练舞,没人。哼,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严弃分手?我看着你在微博上放你和她的合照,又鼓励她什么的……心里很不爽啦。” 景跃然在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杨晴开始不耐烦:“我知道你要炒热度。可是你要炒到什么时候?和这种垃圾丑闻搅在一起,小心以后成为你黑历史!这可是你说的,等你新专辑发布立刻和她断了……” 严弃眼中的最后一抹亮光,便也消散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冲出去跟杨晴质问,或者立刻打电话质问景跃然。可是她不敢。 从小被灌输的“你爸爸嫌弃你不要你”的想法,让她嫉妒的自卑胆小。 她不敢。 她甚至第二天亲手做了糕点送去给景跃然。她心里有一丝侥幸,也许杨晴胡说八道呢?也许杨晴知道她在卫生间故意说出来气她的呢?也许景跃然有什么苦衷呢?也许是她听错了呢…… 她不敢去质问,不敢去求证,继续做沉默的小绵羊。她甚至想,也许只是景跃然一时糊涂,也许他会回头。她乖乖地等着,等景跃然给她解释。 她等啊等,等到《彩虹少女》节目结束,无缘女团,网络上对她的议论也暂时降了下去。 她等啊等,等到景跃然的新专辑发布。 景跃然的新专辑很成功,他甚至开心地带着严弃逛街、吃饭。严弃想,景跃然应该已经和杨晴彻底断了吧? 直到景跃然诱导严弃抽烟。 直到景跃然给严弃的香烟中加了毒品。 景跃然写了长文,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表达了对严弃的失望。总而言之,中心思想是他以为他能拉这个无辜的女孩走出深渊,却不想她根本不想离开。所以景跃然悲痛地决定放弃严弃。 好一个痴情又善良的人设,就像他唱的情歌。 网络上的谩骂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周媛美给她写了一篇稿子,让她将抽烟喝酒,甚至是吸毒的原因全部推给缺少父爱。 看着妈妈教她怎么哭怎么扮可怜的脸,严弃忽然觉得很累,连呼吸都累。 大概,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她生来就是个笑话。 她鬼使神差地去了严亦恪的家,蹲守在别墅外。她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严亦恪回家。严亦恪坐在车里,侧过脸和他的妻子安佳莹说笑。温柔的眉眼让严弃嫉妒得一瞬间落下眼泪。 她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严亦恪的车离开。她根本没有勇气站出来,也根本就不想站出来。 她只是来看他一眼。 严弃只在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录视频的时候喊过严亦恪爸爸,后来她稍微懂事了,不管周媛美怎么逼她打她,她都不在明面上乱喊爸爸,只是偶尔在心里这样喊。 纵使她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疼爱她的爸爸,可是她知道严亦恪并不想承认她这个女儿。 她算是他的女儿吗? 小的时候不懂事,妈妈让她哭她就哭,让她喊爸爸她就喊爸爸,让她恨严亦恪她就去恨严亦恪。 她稍微懂事了之后,自己也茫然这种生理上的父女到底算不算真正的父女。她慢慢知道妈妈的所作所为,她慢慢知道就算严亦恪不承认她,这些年也一直有通过经纪人送来抚养费。她更是慢慢知道了她的存在给严亦恪曾经带来的伤害。 她去找陈年旧新闻,找到严亦恪抑郁时的照片。那个时候骨瘦如柴的严亦恪和现在的巨星完全像两个人。 “爸爸当初自杀的时候应该很绝望吧?”严弃蹲在卫生间的角落,用刀子划向动脉。 鲜红的血蜿蜒而流,染红了白色的地砖。严弃望着地砖上蔓延开的鲜血,慢慢笑了起来。 她如释重负,甚至因为做了和严亦恪当年一样的事情,觉得是离爸爸最近的时刻。 “爸爸,我再也不会让你困扰了……” 严弃的遗书只有一句话——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倒在血泊里的严弃却不知道在她死后严亦恪赶去医院看望她,她仰望了一生的爸爸第一次俯下身来抱了抱她。甚至就连她的葬礼都是严亦恪给她办的。 任务世界:女团练习生。 原主:严弃。 任务攻略目标一:景跃然。 任务攻略目标二:杜引。 任务攻略目标三:贝宥清。 原主遗愿:得到爸爸的承认。 · 大致接收完毕原主的记忆,倪胭皱着眉,胸口有点闷。 大概是因为她和原主的经历有一点相像之处,这让她稍微有一些感同身受,倪胭的脸色有些差。 “这位选手?你可以做自我介绍了。” 倪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舞台上。原来她穿过来的时间点,正是原主严弃参加女团比赛的第一天。这个女团选秀活动由新出现的瞬影视频网站独家播放,一方面是给娱乐公司造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这个新的视频播放网站做广告。 而至于瞬影背后的大佬,正是此次攻略目标之一的杜引。而另外一个攻略目标则是正坐在评审席的音乐天才贝宥清。 四位导师坐在评审席,导师后面坐满一百位选手,都是些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倪胭的视线扫过这些女孩子的脸,怪不得白石头说这个原主身边的人都是高颜值。 这些女孩子望着倪胭的目光有好奇,有怜悯同情,还有鄙夷轻视。想来,虽然今天是第一天,她们也立刻把“大名鼎鼎”的严弃认了出来。 “我是严弃。”倪胭顿了一下,“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精子库少女。” 选手席中的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 四个导师交流了一下眼神,竟然谁都没有立刻接话。 有点冷场。 谐星赵丑丑用一个喷嚏化解了冷场。 肖丽在一旁配合地笑话他两句。 贝宥清拿起话筒,开口:“你需要再准备一下吗?” “不需要。” 音乐重新响起来,倪胭听了个前奏,无奈地发现她并没有听过这首歌,自然也不会唱。 不过那又怎么样?多大点事。 音乐响起来,即兴唱出来。歌词不够,哼哼呀呀来凑。挺胸抬头,眼神找对镜头。身体随着音乐动起来,扭腰提胯,拍拍脸,撩撩发,再转一个圈。起个范儿,数个一二三四五,再来一遍。 胡乱瞎唱的歌词,偏偏又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表演让选手席的女孩儿们有些懵。 “不是说精子库少女脑子不太正常吗?我看不像个傻子啊……”一群女生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评委席的四位导师除了音乐天才贝宥清,还有前爆红女团第一舞者肖丽,综艺谐星赵丑丑,和偶像男演员出身的主持人明可凯。 肖丽惊讶地看着舞台上的倪胭,略偏过身子问坐在她身边的贝宥清:“她唱的不是你的歌《第一千次记忆》吗?” 刚好音乐在这个时候结束,倪胭转过身来,冲着评审席上的贝宥清送了个飞吻。贝宥清望着舞台上的倪胭,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赵丑丑搞怪地哼了一句这首歌里最好听的旋律,拿起话筒,问:“这是你自己改编的?” “不,我只是忘词了。”倪胭将因为跳舞稍微有些乱的长发朝后撩起。 扫过选手席的摄像头刚好转过来,对准倪胭。倪胭准确无误地找到镜头,轻轻眨了下眼。 “哈哈哈哈”肖丽瞬间爆笑,冲舞台上的倪胭伸出手,摆了个“六”。 “这样啊……”明可凯努力憋笑了一下,“你当着原创的面承认忘词不怕贝宥清给你减分哦?” 倪胭这才知道原主准备的这首歌居然是贝宥清的。她看向贝宥清,丝毫没有因为忘词而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地问:“我改的词怎么样呀?” “可以。”贝宥清言简意赅,他把话筒放下,朝倪胭竖起拇指。 “哇哦,就这样得到称赞了!恭喜严弃得到本场第一次导师的称赞!”赵丑丑努力拍了拍手,带起选手席的小姑娘们都拍起手。 摄像头无处不在,任何表情都可能被收入,然后播放。选手席里的这些女孩子们除了几个笨的,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称赞对手、可爱卖萌,尽量在摄像头照过来的时候留下最好的形象。 赵丑丑按照惯例询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女团的选拔?” 原主严弃当初的回答是——为了让爸爸看见我没有那么差劲。 因为她的这个被周媛美指点过的回答,成功地将她送上热搜榜。当然了,仍旧引来骂声一片。 摄像头对准倪胭的脸,不肯遗漏她脸上的表情。 倪胭想了一下,然后望向评审席的贝宥清,慢慢勾起嘴角,说:“为了让音乐王子贝宥清教我唱歌。” 贝宥清惊讶地挑眼。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最先接触的乐器是钢琴,后来又陆续学了各种各样乐器,音乐在他身上留下了优雅的影子。他眼睑轻挑时,带出一抹平日里少见的亮色。 倪胭与他对视,眸光果敢坚定。 “我好像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哇哦,你是说你来参加这次活动是为了贝宥清。” “对。”倪胭望着贝宥清点头,又补充:“顺便再拿一个c位。” “这口气有点大哦。好吧,来给自己定位,选择自己的序列号。明可凯指向序号墙。 在序号墙上贴着1到100的序号,每名选手在初次表演之后需要给自己选一个名次。下一轮中,将按照这个名次序号的顺序进行表演。倪胭是第十二个登台的,此时序号墙上的序号大部分都还在。 倪胭走过去,目光扫过序号墙上还剩下的序号。在几个导师正用谈笑的方式聊着倪胭会选择几号的时候,倪胭转过身来,问:“如果我想选的序号已经被别人选走了怎么办?” “咦?” 四位导师和其他参赛的女孩子们都十分好奇。对于选择序号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第三十和第三十一有区别吗? 除非倪胭想要选择的是独一无二的序号。 演播大厅里所有人在心里都有了一个猜测。独一无二的序号……再想到倪胭刚刚夸下海口说要顺便拿一个c位……难道是一号? 即使知道摄像头无处不在,选手席上的女孩子们还是没忍住小声议论起来。有几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夸张。 贝宥清本来对公司给他安排的这个活动没有太大的兴趣,像这种选秀类的活动,一年中不知道要举行多少次。虽然这次是要选七个优秀的女孩子组成彩虹女团,可是在贝宥清看来和其他选秀、唱歌比赛没有太大区别。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舞台上的倪胭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虽然他专注于唱歌,但是毕竟在娱乐圈混了几年,深深懂得其中的规则。即使只是几分钟的舞台时间,贝宥清知道舞台上自信满满到像要发光一样的倪胭将来一定会大红。 有的艺人天生就是偶像命。 倪胭穿过来的五分钟便拿到了贝宥清的第一颗星。 “你想要选择的序号是?”肖丽睁大了眼睛兴奋地问。 倪胭勾唇:“当然是一号。” 第228节 “这样啊……”明可凯拉长了音,“因为暂时没有这个情况,所以我们导师团先商量一下。” 倪胭站在舞台上,台下所有女孩儿都看向她。其中谷一琳的目光格外显眼。摄像头更是将镜头在倪胭和谷一琳之间切换。 因为选择了一号的选手正是有着丰富舞台经验的谷一琳。 经过导师短暂的讨论之后,明可凯开口:“经过我们导师组的讨论,出于对演出时间的考虑,决定采用最老土的先来后到原则。如果有人选了一号,那么其他人将不能选择。” 赵丑丑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我看了二号还在,如果你真的有信心的话,下一期可以把一号抢回来噢!” “好啊。”倪胭揭下二号的序号贴纸粘在腰上。 她脸上挂着从容的表情,并没有显出惊讶或者失望的神情。倪胭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淡然地回到座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胳膊,悠闲地看着接下来的表演。 漂亮的女孩子很养眼,看漂亮的女孩子表演是一种享受。 不过没过多久倪胭就发现这一百名女孩子的实力参差不齐,有谷一琳那种已经有了丰富舞台经验的,也有刚一登上舞台就变得结结巴巴的。 看了没多久,倪胭就没了什么兴趣。她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垂着眼睛,有些无聊。 不停扫视的摄像头扫过倪胭的脸,摄像大哥愣了一下。镜头里,倪胭半垂着眼睛的侧脸简直堪称完美! 原主严弃很好的继承了严亦恪的美艳,偏偏又不同于严亦恪的俊朗,而是另外一种甜美,双颊上的小雀斑不是瑕疵,反倒成了点睛之笔的可爱。 “大家好,我叫米粒。对,就是吃饭的时候总是要掉到桌子上的米粒。” 倪胭撩起眼睛,看向舞台上的女孩子。舞台上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扎着丸子头,可爱的娃娃脸笑起来时两颊的小梨涡轻陷。她看上去年纪很小。 “资料上显示你才十五岁?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的女团练习生的选拔呢?” “不是的不是的!还没到。再过一个月我才十五岁!”小米粒特别认真地晃头,“我本来想竞选班里的文艺委员,最后输给了班里别的同学。老师说因为那个女生参加过我们镇的晚会,上过舞台。所以让她当。但是我不服气呀,我觉得我唱歌跳舞都比她好,所以今天来参加这个节目,登上更大的舞台,下学期的文艺委员就是我的啦。” 全场爆笑。 就连无聊走神的倪胭都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几位导师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肖丽笑出了眼泪,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直接摆了摆手,示意放音乐。 轻快的旋律响起,竟然是童歌《粉刷匠》。 “童歌啊?”明可凯震惊脸。 赵丑丑摊了摊手:“人家才十五不唱童歌唱什么。” 一向不太爱抢风头的贝宥清笑着插了一句:“小姑娘明明才十四岁。” 米粒的嗓子很甜,年纪虽小,瞧上去傻乎乎的,随着音乐跳舞的时候倒是活力四射,非常出彩。 肖丽和赵丑丑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跟着跳舞。 一百名选手全部表演完毕,所有选手四人一室被带去了宿舍。粉色系的装修风格,处处都给人一种少女心爆棚的感觉。 除了卫生间,宿舍内的监控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这段时间是开着的。 这个活动比拼的是才艺实力,更是人气。除了舞台上的表演,选手们平日的表现也会被剪辑成视频播放。 倪胭的三个室友分别是比她先选了一号的谷一琳,唱童歌的小米粒,还有一个帅气的短发女孩魏巍。 摄像头开着,每间宿舍的女生们就算是做做样子,都要凑到一起亲昵的说话,充分利用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倪胭的宿舍有些特殊。 因为倪胭想要先被谷一琳选走的一号,谷一琳对倪胭的态度有些微妙,保持距离的意图十分明显。 魏巍对着宿舍的镜子练习跳舞,同样一个动作做了一百零八遍。 小米粒趴在地板上,拧着眉头做《五年模拟三年高考》。 至于倪胭?她才懒得管什么摄像头,因为一下子接受太多记忆,头有些沉,她直接躺在床上补觉。 她刚要睡着,小米粒踮着脚,用手指头戳了戳倪胭的手背。 倪胭睁开眼睛,对上小米粒可爱的小圆脸。 “嘿嘿,我们一起做《五三》练习题吧?” 倪胭顿了顿,才开口:“不,我不需要。” “怎么能不需要呢?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念高二?高二不能马虎的!咱们不能因为来参加节目放松学习呀!” 魏巍一下子笑出声来,就连谷一琳也自进了宿舍第一次露出笑脸。 “咚咚咚……” 正在这个时候工作人员敲门送来明天外景的服装——泳衣。 小米粒盘腿坐在地上检查着泳衣,苦着脸抱怨:“我会害羞的怎么办!” 倪胭望着桌子上的泳衣若有所思。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原主就是明天海滩活动时泳衣出了问题,导致走光露点,从而又引来一波骂潮。 作者有话要说:  1请勿代入任何明星,请勿代入任何明星,请勿代入任何明星 2捐精部分纯属瞎写,事实上很严格的。别信我写的! 第171章 女团练习生〖02〗 魏巍拍了拍小米粒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妹儿, 哥比你还不想穿。可是咱们现在属于进了黑店,身不由已只能硬着头皮上。” “啊……”小米粒拖长了音把泳衣袋子拆开,查看泳衣。魏巍和谷一琳也走过来挑选。 为了迎合彩虹少女的团名,泳衣分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 送过来的四件, 分别是红色、橙色、蓝色和紫色。为了整个组合有一个很棒的视觉效果,所以在海选的时候就对女孩子们的身材做出十分严格的要求。如今的一百位女孩子身高胖瘦几乎差不多,所以所有服装也都是一个号码。 “我喜欢橙色,我可以挑这件吗?”小米粒把橙色的泳衣抱在怀里, 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跟魏巍和谷一琳卖萌。 魏巍揉了揉小米粒的头:“哥哥不跟小孩子抢。” 谷一琳也点了头。 小米粒又可怜巴巴地回过头去望躺在床上的倪胭。然后惊讶地发现倪胭好像睡着了…… 小米粒挠了挠头。 魏巍大大咧咧说:“嗨,都是款式一样的泳衣,挑什么挑啊, 哪件不一样。” 她随手拿了件紫色的转身去卫生间换衣服。 “也对哦, 我也要试试!你等等我!”小米粒抱着橙色的泳衣蹦蹦跳跳地去追魏巍。 谷一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红色和蓝色的泳衣,抱着胳膊望向床上的倪胭, 开口:“还剩红色和蓝色, 你要什么?” 她顿了一下:“你先挑吧,别我挑完了你再跟我抢。” 倪胭已经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个“随便”,抱着枕头转身面朝墙里侧。 谷一琳倒是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倪胭是那种什么都要争抢的性格。送过来的四件泳衣虽然是随机四色,但是红色还是比较特殊的。 第一期节目才录制一半,加上明天海滩的内容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一期。到时候会在瞬影视频网站独家播放, 由观众投票排出名次,然后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分成七个班级。一班可是红色。 小米粒和魏巍换好了泳衣,说说笑笑地从卫生间出来照镜子。 泳装是带裙摆的一体式,小v领,肩带滑过锁骨,系在颈后。裙摆一体式的款式本身就比较偏可爱系,符合很多女孩子的甜美形象,而v领的设计又可以让另外一部分走性感妩媚路线的女生显露好身材。 小米粒和魏巍笑闹了一会儿,提前将自己的序号贴粘在泳衣腰际。 “床上的小姐姐,我帮你也粘好了哦!”小米粒说。 倪胭困倦地应了个“谢谢”。 宿舍终于安静下来,倪胭心想这下可以好好补个觉了。偏偏一声尖利的哨声贴着她耳朵响起。 倪胭揉着耳朵坐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现在请所有练习生到舞蹈厅集合,现在请所有练习生到舞蹈厅集合,现在请所有练习生到舞蹈厅集合……”赵丑丑搞怪的声音在走廊里无限循环。 下床的时候,倪胭由衷地觉得自己真的好讨厌集体生活。 · 一百位女生在超大的舞蹈厅集合,舞蹈厅里播放着轻快可爱的旋律。站在最前面的肖丽随着音乐随意摆动身体。到底是顶尖女团出声,随着音乐所以做出来的动作也像舞蹈一样好看,看呆了一群小姑娘。 肖丽关了音乐,扫过这群女生,问:“你们觉得我跳舞好看吗?” “好看。” 肖丽大笑了两声,却说:“可是有很多动作我都做不了啦。” 舞蹈厅里陷入一片安静,一双双单纯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肖丽。 “都说年龄是一个女人的秘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以前几段热舞跳下来完全没问题,现在却不行了。”肖丽顿了顿,“我跟你们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们,艺人的职业生涯很短,尤其是女艺人,尤其是蹦蹦跳跳的女团。我知道你们其中接近一半的女生不满十八岁,甚至还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肖丽目光扫过小米粒,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个不满十五岁的。” 小米粒扯起嘴角灿烂地笑着。 “你们的年纪是不大,但是你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自己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女艺人不要想明天,今天就是你职业生涯中的最当时!”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女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呢,我要教大家跳团舞。你们每一天都要练习这支难度并不小的团舞,一直到决赛的那一天。你们要让这支团舞成为你们跳的最好的一支舞。但是,”肖丽话锋一转,“但是,最后真正能站在舞台上跳这支舞的人只有七个。而剩下的九十三名同学,你们在这里挥汗如雨练习了三个月的舞蹈根本没有资格跳出来。残酷吗?是的,残酷。如果你们将来要继续走这条路,会遇到更多的残酷。” “好啦,现在告诉我,你们想在最后的决赛舞台上跳出这支舞吗?” “想!” 肖丽脸上的严肃瞬间消失不见,又变成八面玲珑的女艺人,开开心心地教这些女孩子们跳舞。 她随着音乐跳了一遍,问:“来,跳给我看。对对对,就是现在,跳!” “不是吧?就看了一遍啊!” “肖丽姐,你饶了我们吧!根本记不住啊,而且动作好难啊。” “肖丽姐……” 肖丽打了个响指,音乐重新播放。她摆动双手,笑着示意大家跳舞:“来来来,动起来!” 一百位女生稀稀拉拉地开始随着音乐跳舞,有的人记住了些动作,有的刚刚没仔细看偷偷去瞟别人的姿势,胡乱跟着学,还有的人干脆随着音乐随便瞎跳。 当然,也有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旁,茫然地望着别人,或小声议论规则太严格。 第229节 肖丽忽然把音乐关了,她说:“刚刚一动没动的人出列。”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舞蹈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十二个女生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女孩子们的最前面。 “我宣布,第一轮投票结果出来之后,你们十二个人的票数自动扣除一万票。”肖丽抱着胳膊,笑着说。 摄像头扫过女孩子们一张又一张惊愕的脸。 “肖丽老师,我只是……” 肖丽做了个“停”的手势,她说:“不需要跟我解释,我不听解释。你们刚刚在干什么?矜持?娱乐圈不是给你们这些新人矜持的地方!你们不是来玩的,这三个月里的每一天都是战场,随时都可能出局。我知道有人不服,但是你们没有资格不服。因为我是导师,而你们是被挑选的大白菜。” 一个个女生低下头,甚至有些抹不开脸的已经掉了眼泪。 “对游戏规则不服气就要有打破规则的能力,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红起来回来打脸。当然,在那之前,在这个舞蹈室,我说了算。” 倪胭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小声抽泣的小米粒,压低了声音,问:“你哭什么?犯错被扣分的又不是你。” 小米粒哭得特别委屈,她小声说:“我、我害怕……” 站位是按照宿舍来排列的,一旁的谷一琳和魏巍也都诧异地看过来。 “肖、肖丽老师训人的时候特别像我们年级主任。呜呜呜,我害怕……” 倪胭主动跟站在她另一侧的魏巍换了个位子,说:“还是你哄吧。”第一回 训练,因为肖丽的杀鸡儆猴,所有人都不敢再马虎大意,跟着肖丽一遍又一遍地学习、训练。 训练的形式很随意,有的女生自己跟着音乐练习,有的女生是几个人围在一起研究,还有的女生大着胆子去请教肖丽。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够了继续起来练习。天色早就黑了下去,肖丽也发话所有人随时都可以回宿舍休息。 然而情绪是可以感染的,当身边的人都特别努力,而大家又是竞争关系,谁也不服输,都不愿意离开。 倪胭又对着镜子跳了一会儿后,走到一旁拿起一瓶矿泉水来喝。坐在休息区的谷一琳抬眼看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注意倪胭有一段时间了,倪胭跳舞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拼命认真,对着镜子跳舞的样子很随意,而且并不是整段地跳,而是十分随性地挑着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在练习。 但是即使是倪胭在不认真的情况下,谷一琳也觉得她的舞特别好看。节奏感很强,力度也刚刚好。 谷一琳放下手里的矿泉水,走到倪胭身边,也开始对着镜子跳起舞。倪胭从镜子里面无表情地看了谷一琳一眼。 刚好音乐放完一遍,重头开始播放。 倪胭和谷一琳十分默契地从头开始跳舞。 肖丽正在指导魏巍一个旋身踢腿的动作,她忽然停下来,朝着远处的大镜子方向看去。 正在跳舞的女孩子们纷纷停下来,你捅捅我,我拍拍你,指向镜子前的倪胭和谷一琳。 “她们两个是已经把整支舞蹈记住了吗?” “动作好连贯啊……” “我去!你看那个转身的姿势好帅啊!” “谷一琳在国外的名气就不小,在女团里跳舞好几年了。可是另外一个人是……是……” 有一个女生忽然模仿起倪胭在第一次上台时的自我表演:“我是严弃。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精子库少女。” 杨晴皱起眉,小声嘟囔一句:“吃错药了吧?” 她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时钟,显示21点55分。她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她,她悄悄从舞蹈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为了视频节目更好,每一间宿舍除了卫生间在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这段时间都有监控。杨晴走到倪胭住的401宿舍门口时,刚好是晚上十点。墙上的摄像头显示灯灭掉了。 她匆匆溜进倪胭的宿舍,一眼看见桌子上的泳衣。她急忙翻了翻,见四件泳衣上已经贴好了序号贴,这才松了口气。原本她还在担心倪胭和几个室友没有分好明天的服装。 她轻哼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准备好的小剪子。 然而杨晴却没有发现倪胭抱着胳膊站在门口,通过门缝将这一幕用手机录了下来。 原主的记忆里虽然没有是谁给原主的泳衣做了手脚,但是倪胭稍微分析了一下就猜到做手脚的人应该是杨晴。出于不冤枉别人的原则,倪胭亲自来取证。 倪胭将手机收起来,转身,看见谷一琳站在她身后。倪胭与谷一琳对视,目光坦然。谷一琳犹豫了一下,向一侧迈开一步。 没有监控的时间段可真好。 倪胭朝着杨晴住的405宿舍走去,她面无表情地推开405宿舍的门。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谷一琳望着倪胭走进405宿舍,不由惊讶。401宿舍里传来杨晴的脚步声,谷一琳收回视线,她在杨晴推开门之前将推门。 杨晴吓了一跳。 谷一琳做出惊讶的表情,问:“你怎么在这儿?” 杨晴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却挂着笑,说:“我妈妈给我带了些她自己手工做的糕点,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所以分给大家一些。看你们宿舍门没锁,就直接进来啦。东西我放在桌子上了。呐,我回去继续练舞啦。” 谷一琳视线越过杨晴,果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盒点心。 杨晴脚步匆匆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对了,我觉得你跳舞特别棒。比精子库少女好看多了,一定能c位!加油哦!” “谢谢。”谷一琳大大方方地笑着。 谷一琳不知道杨晴和倪胭之间的恩怨,她也不关心。她有着在国外女团待过几年的经历,对于女孩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也早就过了非黑即白的懵懂时代,如今她能见招拆招,却懒得主动害别人。 · 倪胭从405宿舍出来,往楼下的舞蹈室去的时候,经过了一间房门紧闭的音乐室。 隔音效果很好,却也能隐约听见里面的钢琴声。 倪胭轻轻将门推开,立在门口。不出她意料,弹钢琴的人果然是贝宥清。倪胭立在门口听贝宥清弹钢琴,直到他将一首曲子演奏完。倪胭才走进去。 贝宥清早就看见了门口的倪胭,待倪胭走过来,他笑着问:“不在舞蹈室练舞,跑出来偷懒?” 倪胭的目光落在贝宥清搭在黑白琴键上的修长手指,说:“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你还没走。” 贝宥清挑眉。 倪胭轻轻扯起嘴角,干净的眼睛浮现少女式的崇拜,她说:“我在找你。” 贝宥清搭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随意摁下一个琴键,钢琴发现一声低沉的声音。他望着倪胭,含笑问:“找我做什么?” 倪胭轻轻垂下眼睛,眼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了一下。室内的灯光落下来,照在她眼下的小雀斑上。少女的青涩美好显露无疑。 贝宥清心神一动,刚刚没有想好的一句旋律忽然来了灵感。 “你等一下。”贝宥清转过身,重新弹钢琴。这一次,滞塞许久的地方忽然被打通,旋律流畅。 贝宥清呼出一口气。 倪胭往前迈出一步,站在贝宥清身侧,开口:“我觉得最后一句改成这样更好。” 贝宥清怔了怔。 倪胭微微偏着头,将手搭在黑白琴键上,把贝宥清最后一句旋律稍作改动。 贝宥清惊讶地望着倪胭,她认真的样子特别好看。 “老师觉得呢?”倪胭侧过脸来,期待地望着贝宥清。 贝宥清玩音乐很多年,倪胭改动的地方并非有多惊艳,但是的确比他原本的设计要好一些。 “很好,特别好。”向来不爱夸人的贝宥清情不自禁夸奖。然后他便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的期待迅速化成灿烂的亮色,最亮的星光也不过如此。 贝宥清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说:“你表现不错,要继续加油。” “加油……”倪胭拉长了音,神色之中似有些难以启齿。 “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我能帮到你的话,说说看。” 倪胭抿了下唇,望着贝宥清的眼睛,问:“老师说加油,是说比赛还是追你?” 贝宥清再一次呆怔。 倪胭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贝宥清一眼,又害羞地迅速移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扯了扯衣摆,瞧着有些紧张。 贝宥清很快反应过来,他笑着说:“你在舞台上的时候可没这么紧张。” “嗯,”倪胭认真地点了下头,“只有和老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紧张。” 贝宥清笑笑,不动声色地避开话题拉开距离:“不用担心,我没有肖丽老师那么严格。如果你再不回舞蹈室练舞,被肖丽发现了她可又要训人了。” 倪胭俏皮地努努嘴,小声说:“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排名。” 她已经在舞台上大大方方地说过是为了贝宥清来参加比赛。贝宥清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他刚想再转话题,还没开口,倪胭先笑着开口:“老师,我去练舞了。等我拿了c位再来追你。” 贝宥清望着倪胭小跑着离开的背影,他摇摇头,哭笑不得。 出挑的颜值和音乐王子的称号,让贝宥清这些年不知道面对了多少女生的告白,他已经足够游刃有余地面对。 可是倪胭已经跑远了,贝宥清的眼前还是能浮现她紧张青涩的脸庞,和舞台上大大方方光芒四射的样子。 贝宥清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弹钢琴。 最后一句旋律,到底还是用了倪胭改过的调子。当他合上钢琴盖,倪胭掌心里,贝宥清的星图中第二颗星亮了起来。 已经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慢慢握紧手心。 · 第二天早上五点,军队的号角声响遍每间宿舍。 “五点?要命了啊!这是鬼什么闹铃啊?我仿佛回到了军训时代。”魏巍坐在床上,夸张地长大了嘴。 小米粒委屈地都快出来了:“我昨天晚上练舞练习到凌晨两点……宝宝想回家呜呜呜……” 倪胭睁开眼睛的时候,完全是黑着脸的状态。 谷一琳到底是在女团里摸爬滚打很多年,她以最快的速度起床,两分钟之后,脸上已经挂着女星式的笑容。她看看三个室友,说:“今天的外景在杜总的私人海岛,听说挺远的,得早点出发吧。” “杜总。”倪胭皱眉念了一遍。 谷一琳略诧异不爱讲话的倪胭对杜总会感兴趣,她鬼使神差地解释:“杜引,瞬影背后的大佬。就是那个买下自己的高中学校只为了偶尔去打球的那个超会花钱的杜引。” 原来今天的外景在杜引的私人海岛?倪胭正愁如何接近另外一个攻略目标杜引,没想到接近他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倪胭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倪胭并不知她笑起来的样子,让谷一琳、魏巍和小米粒都愣了一下。倪胭这两天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慵懒样子。此时她嫣然而笑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好看。 再联想到倪胭昨晚跳舞时的样子,谷一琳摸了摸腰际序号贴上的数字“1”,莫名有了危机感。 第172章 女团练习生〖03〗 第230节 豪华游艇上, 女孩儿们一个个哈欠连天, 没精打采。 肖丽和赵丑丑一人捧着一杯咖啡笑哈哈地走来。肖丽目光在这群女生里扫了一圈,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绝大多数的女生都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她刚想训话,目光不经意间看见靠在船头的倪胭。 倪胭虽然半眯着眼睛,瞧上去有些困倦的样子, 但是没有低着头, 海风吹拂,将她的长发轻轻吹起。远处海天之间的鱼肚白是她的背影板。虽然是素颜,连口红都没有涂抹,但是她有着十六岁这个年纪纯天然的美。那种骨子里浑然不在意的气质, 更是神来一笔,将她的美镂出了一个深度。 肖丽示意了一下录影师,录影师调试镜头,对准倪胭完美的侧脸。 赵丑丑打了个响指, 忽然响起节奏极快的摇滚乐。把船上的女生们吓了一跳。 “看见这些是什么了吗?摄像头!一共四个摄像头正在拍摄, 你们就这个表现?”肖丽严肃地训话。 有一个女生弯着眼睛卖乖讨好地说:“老师,我们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真的好困……” “嗯嗯, 是哦。” “我们现在还是在梦游状态……” 旁边几个女生在应和。 肖丽和赵丑丑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如果你们是普通人,那随便。可你们是打算做艺人的人。什么是艺人啊?”肖丽叹了口气,“平时怎么样都行。但是有摄像头的时候就应该立刻满血复活这是职业操守,明白了吗 ?” 一些女生们点头,仍有一些女生们低着头没吭声, 大概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赵丑丑在一旁“哈哈”笑了两声,他说:“你们肖丽老师平时是严厉,严厉到有时候我也不赞同。但是今天她说的这段话我必须给赞。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吧。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严亦恪吧?” “谁不认识天王啊?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粉丝晕过去的存在!” “颜值、演技、音乐、舞蹈……简直就是全能!他是我男神!” “大概是所有人的男神了吧。” 靠在船头闭目养神的倪胭睁开了眼睛。 赵丑丑的小斗眼眯起来,笑着说:“你们只看见了他现在的荣耀,几个人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 “我知道!”一个叫周千寻的女生举手,“十八岁出道爆红,后来因为丑闻事业毁于一旦。再后来……” 旁边的一个女生拉了她一把。 周千寻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朝倪胭看过去。她忘了严弃也在这里,严弃就是严亦恪的丑闻啊…… 周千寻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游艇上的女孩子们都看向倪胭,眼神交流着,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对于这些女孩子或担忧或尴尬或看戏的眼神,倪胭一律无视。她面无表情,心里还有点期待从赵丑丑口中听到更多关于严亦恪的事情。毕竟原主的遗愿是得到严亦恪的承认。 赵丑丑也把倪胭给忘了,他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到这里,又不能干巴巴地打断转话题,反而显得尴尬。他索性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讲下去。 “刚刚那个女生说的不错,天王属于爆红后一夜之间人人喊打的类型,这种情况给一个艺人的打击特别大。大家也都知道咱们的天王那段时间情绪的确不太好。那个时候经纪公司解约、所有的代言和各种活动全部取消。所有人都以为严亦恪完了,彻底完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他重新站了起来。” “年纪轻轻就拿了影帝奖的他放下一切去做群演,在做群演的时候继续被打压、遭排挤。他一边做群演,一边去学了杂技。” “杂技?”人群里的一个小女生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严亦恪去做过杂技。 “对,就是胸口碎大石的那种杂技。” 肖丽在一旁笑着打断赵丑丑:“喂喂喂,我知道你是严亦恪的小迷弟。但是你是不是跑题了啊?” 赵丑丑拍了拍脑门,一脸懊恼。 “跑题了,我的错我的错!”赵丑丑举起双手投降,“那几年他不仅做群演学杂技,还去做模特。对,这三件事情是同时进行的。你们觉得只睡两三个小时特别辛苦。但是严亦恪整整五年每天都是这样只睡两三个小时,即使是这样,灯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仍旧是发光的。所以你们在网上翻到他那段时间的照片,会发现他即使演个不起眼没台词的群演,也永远都那么耀眼!你们不会知道在他灿烂大笑的前一刻可能刚服用了大量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肖丽在一旁接话:“孩子们,所以你们要珍惜每一个镜头。不管你们多累,镜头给到你们的时候请拿出最好的状态!” “呦吼?”赵丑丑夸张地歪着身子看向肖丽啪啪啪鼓掌,“肖老师就是肖老师,这总结陈词帅气!” 赵丑丑天生长了张喜剧脸,稍微夸张一点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娱乐性十足。本来这些女孩子们前一刻还受到鼓舞一脸的严肃励志,瞧见赵丑丑搞怪,又忍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摄像头扫过每一个女孩子的脸,女孩子们十分配合地冲着镜头打招呼。 倪胭将海风吹拂到脸颊上的长发掖到耳后,她微微蹙着眉,忍着赵丑丑那些所谓励志的废话,思索着关于严亦恪的内容。赵丑丑口中的严亦恪和原主记忆里的差不多,赵丑丑补充的内容,让严亦恪这个人的形象在倪胭的心里形象起来。 “那个……” 倪胭回过神来,看着一个双颊通红的女生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嗯?”倪胭挑眉。 “刚刚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如果让你不开心了很抱歉……”周千寻的声音小小的。 倪胭这才想起来她是谁。 “哦,没事。” 倪胭的语气有点随意。周千寻不太确定倪胭是不是真的不生气,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倪胭脸上的表情。在倪胭看过来的时候,她迅速扯出大大的笑脸。 想捏。 ——倪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种冲动忍了回去。 · “哇!好漂亮的庄园!” “我好像看见了偶像剧里男主角家族的大城堡!” “肖老师、赵老师,我们今天会看见杜总吗?”杨晴好奇地询问。有着同样疑问的其他几个女生也都望了过来。 “你们想见杜总吗?”赵丑丑问。 杨晴使劲儿点头。 赵丑丑摊了摊手:“还是把心思用在拍摄上吧。” 肖丽拍了赵丑丑一下,和他一起走开一些,小声说:“决赛的时候严亦恪真的会出现?” 赵丑丑回头望了一眼人群里的倪胭,摇摇头:“不好说。节目组从来没这么宣传过。但是严亦恪和杜总关系不一般,很多人都觉得严亦恪会来撑场面,可是严弃这孩子在,严亦恪来不来就不好说了。” 肖丽顺着赵丑丑的视线看了倪胭一眼,说:“其实这孩子挺有天分的,跳舞的时候特别有范儿,舞台感染力也很好。再加上长得也像严亦恪,天然带话题。只要她别再跟她那个妈胡闹,想红一把不成问题。” 赵丑丑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海岛的时候接近中午,庄园管家接待了节目组。午宴上,大概是受到肖丽和赵丑丑指点的影响,女孩子的表现尤其好。尤其是当镜头扫过来的时候,该装优雅的装优雅,该直爽的直爽,该艹吃货人设的艹吃货人设。 中午时间阳光太足,节目组安排女孩子们自由活动,下午三点之后才开始去海滩拍摄。 女孩子们好奇地参观庄园,庄园里绝大部分地方都可以随意参观,如果不方便去的地方,会有人守在楼梯口歉意地摇摇头。 倪胭懒得四处走,只在城堡一楼超大的大厅里找了个角落休息。在她身边还有一些怕晒怕累的女孩子们。 同宿舍的魏巍穿着拖鞋出去逛,谷一琳和小米粒都在倪胭身边。谷一琳对着镜子补妆,小米粒蹲在地上,把五三放在沙发上,正在认真做题…… 几个女生好奇地围过来。 “咦?高二数学?小米粒我还以为你是初中生呢。”周千寻问,“跳级了吗?” “嗯嗯,跳了一级。”小米粒一边说着,一边在试卷上唰唰唰写出一道几何题。 周千寻抬头偷偷去看倪胭,倪胭斜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周围这么喧闹,倪胭却像置身事外,特别悠闲淡然。 “我看见严亦恪了!”魏巍忽然跑进来,咋咋呼呼。 女孩子们尖叫起来。 “真的假的啊?你在哪儿看见的啊?” “快带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要到签名!” “还有合影!” “可是你会不会看错了啊?严亦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真的!”魏巍拍着胸脯保证,“庄园后面有一个超大的马场。我不仅看见了严亦恪,还看见了咱们瞬影的大佬杜引!严亦恪和杜引在马场骑马。” “那还等什么,快去要签名啊!” “等等……肖老师,我们可以去吗?”一脚迈出去的周千寻回头请示。 其他想要跑出去的女孩子们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有的眼神偷瞟镜头,有的望向肖丽。 肖丽板着脸沉默了二十秒,然后一下子笑出来:“当然是可以去啊!” 所有留在大厅里的女孩子都往外走,包括倪胭。 如果是别的什么大明星,倪胭可不感兴趣。可是严亦恪和杜引?那她自然要去了。 虽然魏巍说过庄园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马场,可是女孩子们真的到了地方看见马场的规模大小还是惊呼连连。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是啊,没人啊。我只看见好多好多马。” 魏巍举着手发誓:“我真看见了!我是严亦恪铁粉啊,怎么可能把他认错!在那里!” 倪胭顺着魏巍的手指望过去,果然见到两道人影。 杜引和严亦恪骑着马,在马场的另一边,距离这边很远。 他们两个都穿着马术装,杜引戴着黑色头盔,严亦恪却没戴。一黑一白的两匹马悠闲地往前走,杜引和严亦恪在聊天。杜引侧过脸对严亦恪说了什么,严亦恪摇摇头。杜引摘了头盔,立刻有人小跑过去接过头盔。 “只有我觉得咱们杜老大的颜值也不低吗?这个颜值这个气场放在娱乐圈也是顶尖的吧!” “同感。如果咱们杜老大来娱乐圈,说不定就是双天王了!” “我看见了什么!天王在摸杜老大的头!我瞎了!” “你有毒啊哈哈哈哈!杜总摘头盔的时候头发弄乱了,天王顺手帮他理了一下而已!” “我的错我的错,我腐癌犯了,你们原谅我!但是杜老大把自己的高中买下来只为了和严亦恪打篮球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卧槽卧槽我在脑补什么啊……” “你是真有毒!分清次元啊姐姐。严亦恪已经结婚了,别这么讲啦!杜老大真的只是比较爱乱花钱而已。” 资深小腐女忙不迭地点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倪胭本来是想问白石头,不注意问了出来。旁边的女生听见了她的问题,也没注意是她问的,随口说:“听说是发小吧。” 倪胭眯起眼睛,用不属于人类的好视力去打量远处的杜引和严亦恪。 “杜总花钱的确吓人。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办女团选秀吗?”谷一琳开口。 “捧人是假的,主要是为了给新开的视频网站做宣传。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周千寻说。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弄瞬影这个视频网站吗?” 第231节 “赚钱呗。” 谷一琳无奈地摇头:“不,国内第一视频网站时光视频的老总刘总家里养了一只猫,杜总也养猫。刘总的猫挠了杜总的猫一爪子。” 众人:??? “杜总在给他的猫出气,打算挤垮时光视频。不仅是视频网站,刘总名下的各个领域生意都在遭到杜总的全面报复。为了全面报复刘总家的那只猫,杜总把原本几百亿的买卖搁置了。” 众人:??? 倪胭脱口而出:“神经病。” 一众人都望向她。 “好了孩子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肖丽拍了拍手,“刚刚我们节目组去协商了一下。决定在拍摄泳装硬照之前,先在马场拍摄一些照片。是的,你们有可能在马场见到严亦恪。好啦,现在告诉我有多少人会骑马。会骑马的人举手示意我一下。” 会骑马的人不到十个人,其他女生望着举手的人一脸羡慕,恨自己之前没有学这一项技能。 稍等了片刻,全新的女式马术装被送过来,可也只给了会骑马的九个女生。 倪胭戴上手套,翻身上马,漂亮的动作行云流水。站在旁边想要扶她的马术师手还没伸出去,她已经脊背挺直地坐在了马背上。 另外八个女孩子虽然也会骑马,但是最多是出于爱好在马场学过一点,和倪胭这种真正将马当成交通工具骑过无数次的人来说,效果完全不一样。 其他八个女生还在听着马术师讲着注意事项,倪胭已经“驾”的一声,骑着马在马场里飞奔起来。 引来一阵尖叫。 “这也太快了吧?”肖丽有点担心安全问题。 赵丑丑也皱起眉。 摄影师趴在地上,举起摄像机对着飞驰的倪胭拍摄。他的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他有预感,这次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一定特别好。 摄像师的镜头更是对准了倪胭,将这一段录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倪胭骑马的速度快到吓人,倪胭却嫌弃马场里被驯养了的马跑起来太慢。 “真没劲。”倪胭跑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她刚要调转马头跑回去,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小团白色。 她下意识地拉住马缰,黑色的大马两条前腿高高抬起,马身几乎竖起来。 远处的女孩子们一阵惊呼,不少人吓得脸色惨白。 赵丑丑赶紧吩咐工作人员赶过去查看情况,不能让选手出现危险。 倪胭终于看清了前方的那一小团白色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猫咪。雪白的小猫咪似乎吓到了,歪着小脑瓜冲倪胭低声“喵喵喵喵……” 马场里怎么会有猫? 想起刚刚谷一琳说过的话,倪胭瞬间明白这只小猫一定是主人杜引的猫。倪胭将马头转个方向,先拍了拍马脖子安慰马。然后她坐在马背上俯下身来,朝草地上的小猫咪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 小猫咪,身上的长毛慢慢竖起来,随时准备炸毛。 倪胭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撸着它身上的毛发,温和的灵力从她掌心送进小猫咪的身体里。小猫咪红色的眼睛逐渐眯起来,它歪着小脑瓜望着倪胭,有些迷茫。 “你可喜欢我啦。”倪胭摸了摸它的头。 小猫咪“嗷咪”一声,蹭了蹭倪胭的手心。 马蹄声由远及近,杜引骑着马赶来,诧异地打量了倪胭一眼,就将目光落在倪胭怀里的小猫咪身上。 小猫咪转过头看见杜引,迷茫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它“喵呜”一声,挣脱开倪胭,一跃而起,稳稳地跳进杜引的马鞍上。仰着小脑瓜望着杜引,不停细声“喵喵喵”。 杜引目光微凉,他略低着头,咬开手套手腕处粘贴的松紧贴,摘下右手手套,敲了敲小猫咪的头。小猫咪顺势仰着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杜引捡起小猫咪背部毛发里的一片小小的草叶,目光变得略微嫌弃。他把小猫咪拎起来,不远处的男仆跑过来急忙把小猫咪接过来抱在怀里。 “把它洗干净。” “是。” 杜引默然转身。姿态高傲到狂妄,骨子里带出来的一种从容优雅的高贵气质。除了最初扫了倪胭一眼,再也没给她一个眼角的余光。 倪胭“啧”了一声,有趣,想太阳。 “严弃,你没事吧?”赵丑丑问。 听见“严弃”这个名字,杜引倒是稍微意外了一瞬,不过也就只有一瞬罢了。 《彩虹少女》活动组的人匆匆赶过来,询问倪胭有没有受伤、受惊。一个个担忧得不行,偏偏倪胭一脸淡然,诧异地问他们:“怎么了?” 活动组的工作人员各种无语凝噎。 倪胭觉得马场的这些马实在无趣,跳下马不再玩了。她去了换衣室把身上的马术服脱下来给其他女生。 会骑马的九个女生先穿上马,等到她们的拍摄结束,如果有时间的话,才将马术服脱下给其他人。当然,所有人都在抓紧一切机会好好表现。倪胭倒是成了第一个脱下马术服的人。 倪胭把马术服给了别人之后,就去找了个没有大太阳的地方多清净。她是比较喜欢可爱软萌的女孩子,可是一百个女生聚在一起真的太可怕了。像无数只麻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让人头皮发麻。 一百个女生,这样的数量实在是不小,又时间有限。根本轮不到每一个人都骑上马拍照。很快,肖丽就宣布到了去海滩拍照的时间。 没有轮到上马的女孩子们一脸沮丧。可又因为镜头的缘故,谁也没敢多抱怨,仍旧摆出笑脸,开开心心地换上泳装赶去海滩。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七种颜色的裙边泳装穿在一百个女孩子的身上,整个海滩都变得青春感十足,少女气息爆棚。 杨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穿着蓝色泳衣的倪胭。 景跃然告诉她,要在活动组的拍摄活动里,尽力让倪胭出丑。一定要在节目的第一期视频播放出来的时候,让倪胭被骂上热搜。 作为少女组合,故意露点走光搏上位一定会被大骂的。再加上原主严弃在网上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水军稍微推波助澜,何愁不上热搜?景跃然不管是出声安慰还是大方得体地表达歉意,都能蹭上热度,为他的新专辑做宣传…… 穿着泳装的漂亮女孩子们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姿势,“咔嚓”、“咔嚓”声不断。女孩子们的清爽笑声和身后海浪拍击沙滩上的声音交融在一起。 倪胭坐在海边,海浪轻拍时,没上她的小腿,再褪下。 “魏巍说好多人看起来笑哈哈的,其实一直在找镜头。嗯,就像肖丽老师说的,要抓紧一切机会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毕竟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咱们这里面就要淘汰一半人啦。”小米粒挨着倪胭坐下。 “那你怎么不去啊?”倪胭轻撩长发,随意地问。 “我在找呀!摄影大哥哥一直在拍你,我挨着你坐,也会进镜头。” 倪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顺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说:“为什么说出来?” 小米粒笑嘻嘻地说:“其实我的外号不是小米粒,而是小学霸。我用聪明的大脑分析了一下,你应该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果我不说你也会发现,说不定会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一点。还不如我直接说出来,你这么懒大概就懒得赶走我啦。” 倪胭轻笑了一声,双手撑着沙滩,上身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说:“我可是整个娱乐圈的丑闻大户,和我太近小心粘上一身腥。” “那是以前。”小米粒稚气的脸特别认真,“经过我的大脑仔细推算分析,你将来一定会爆红!” 倪胭只是笑笑,没接话。 没多久,给选手们自行发挥的时间结束。夕阳落山,红色的晚霞染透了天海之间。 一百名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手拉着手在海边站成一条长长的七彩线,海水刚刚没过女孩子们的脚踝。 镜头依次走过每一个人,给每一个人一分钟清唱时间。 倪胭这次清唱的歌选了贝宥清的一首情歌。大概遗传的作用很大,原主虽然没有接受过什么音乐、舞蹈上的栽培,但是律感很好,嗓音更是特别好听。 两个人唱歌,如果有音乐可能差别不是特别大。但是如果是清唱,水平立见高下。 倪胭清唱完,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是“哇——”的惊喜脸。 在倪胭前一个清唱的女生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因为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 在倪胭下一个清歌的是小米粒,她倒是心态很好,声音不够表情来凑。她唱了几句脍炙人口的流行歌,唱歌不是重点,重点是对着镜头卖萌。 不远处的杨晴特别急。 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倪胭的泳衣还是没出问题? 杨晴心里越来越焦急。 “噢——杨晴!”几个女生忽然惊呼尖叫了起来。引得远处的女孩子们也望了过来,而摄影师父手中的镜头也跟着这群女生的视线移动。 “怎么了?”杨晴一脸茫然。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才发现系在颈后的系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胸前的布料滑下来。 她因为心里焦急全部注意力放在倪胭那边,自己什么时候走光的都不知道。 杨晴尖叫了一声,立刻转过身去整理衣服。 “是不是故意的啊……” “为了博上位,至于搞这么low的手段嘛……” “就算为了搏上位也要动动脑子好不好?少女团体,主题是少女系呀。又不是单人选秀,这么搞真的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杨晴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大声发誓并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想通过走光露点搏上位!没有没有!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她整理好衣服,扭头看向倪胭的方向。 倪胭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正对着镜头摆造型拍照。 杨晴忽然想到如果严弃如果也出丑,她名声那么烂,到时候就算爆出来,网上的也会全骂严弃,顾不得她!杨晴的心里忽然有了期待。 她眼睁睁看着倪胭弯腰、跳跃,摆出各种恶样的造型。而倪胭身上蓝色的泳衣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完美曲线的同时也将诱人的身子藏在其中。杨晴瞪圆了眼睛,气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倪胭身上的泳衣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杨晴快要气疯了! 倪胭侧过来,遥遥望向杨晴,非常友善地眨了眨眼。 杨晴一怔。 复杂的情绪在杨晴的眼中闪过。难道倪胭知道泳衣出了问题?糟了,谷一琳看见她从宿舍出去。如果倪胭发现了泳衣出问题,谷一琳又告诉了倪胭她去过宿舍,倪胭会不会知道是她干的? 不过她又很快镇定下来。就算倪胭知道了又怎么样? 杨晴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难道是因为倪胭猜到是她在泳衣上做了手脚,所以倪胭也用同样的手段来报复她?要不然她的泳衣好好的,怎么会出问题? 很快,杨晴就不再想倪胭的事情了,她需要想一想如今的窘境该怎么解决…… · 回去之后,女生们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今天杨晴走光的事情。倪胭的宿舍也不意外。 魏巍趴在桌子上,问谷一琳:“能播吗?” 如果是直播杨晴定然完了,可是节目的视频是需要后期处理再播放出来的。 “当然不能。”谷一琳在地毯上练习瑜伽,一个劈叉下去,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想瞒也瞒不住。” “为什么呀?”小米粒好奇地问。 第232节 谷一琳想了想,才说:“猜的。” “切。”小米粒转过身去继续做五三,“一琳姐又糊弄人。” 谷一琳笑笑,没接话。比起魏巍和小米粒,谷一琳显然已经看多了娱乐圈的把戏。 她仰着头望向床上的倪胭,倪胭慵懒地躺在床上,正在玩手机。明明造成今天杨晴出丑的人是倪胭,但是倪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着实让谷一琳惊讶了一番。谷一琳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倪胭。 倪胭一点都不担心杨晴的事情。没错,她走光的片段一定不会出现在正片里。可是一百个女孩子,还都是竞争关系的女孩子,总有那么一两个“好心”地漏出去。 就算没有女孩子的“好心”,流量为上的节目组也不会放过这个炒热度的机会。 倪胭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周媛美一连打过来七八个电话,倪胭一个也没接。她正在网上搜索关于杜引的资料,当周媛美又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倪胭黑着脸直接将周媛美的电话号码拉黑。 “烦。”倪胭翻了个身,睡觉。 晚上,女孩子们大部分都去了舞蹈室练习跳舞,倪胭径自去了音乐室,想要砰砰运气,果然贝宥清今天晚上不在。 倪胭也没去舞蹈室,直接转身回了宿舍,无聊地躺在床上。她睡的很早也很沉,没怎么注意同宿舍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醒来,倪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床下的台灯亮着,小米粒坐在书桌前,埋首写着什么。 该不会又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吧? 倪胭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小米粒调成振动的手机来了电话。小米粒急忙放下笔,拿着电话轻手轻脚地躲进卫生间讲电话。 倪胭眯起眼睛看向桌子,上面果然是一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英语试卷。 小米粒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泪,重新坐在书桌前。她吸了吸鼻子,拿起铅笔,继续做题。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倪胭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强的人。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继续睡觉。 睡得正香的倪胭并不知道,远在外地的周媛美在被倪胭挂点了几个电话后,气冲冲地买了火车票,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 第173章 女团练习生〖04〗 《彩虹少女》节目的第一期视频将在周五晚上八点播出,在这之前网络上已经有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力宣传, 周五下午开始, 宣传广告更是铺天盖地。 一些所谓的爆料、路透, 还有幕后花絮片段, 由官方和非官方各个渠道放出来。 “#取消精子库少女参赛资格#之前听说精子库少女会来参赛, 原来是真的啊?我已经猜到了她说感言的时候会说什么了,一定三句不离严亦恪!” “#取消精子库少女参赛资格#我实名请求节目组取消精子库少女参赛资格!” “#取消精子库少女参赛资格#心情有点复杂。一直对这种女团很感兴趣啊,而且还是瞬影的节目。特别期待了。现在告诉我会看见精子库少女?我实在是不想看见她哭着喊爸爸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决定先不看了,等其他小仙女看完第一遍给我排雷精子库少女出现在第几分钟,我决定略过!” “#期待没有严弃的剪辑版#楼上放心,恶心她的人多了去了。一定有仙女姐姐剪辑出来一份剪掉精子库少女镜头的版本。我期待一下。” “#期待没有严弃的剪辑版#[鲜花][鲜花][鲜花]同期待!” 节目的选手们也对第一期视频很紧张,导师们批准大家今天晚上都不用练习,可以去看节目。 节目还没开始,女孩子们几乎都以宿舍为单位围在一起等节目, 等待的时间她们也会在网上刷刷消息。 “其实我挺羡慕严弃的,别说是新人,就连圈子里的明星也没几个有她这个热度。”宋雪妮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来。 一旁的夏茵却不赞同地摇头,说:“不对吧,黑红也分情况啊。她现在分明是在被全网骂。如果能洗白还好,可是她的情况分明洗不白。我觉得哈, 主要是因为严亦恪太出名, 而且名声实在是太好了。被全娱乐圈尊称一声天王的除了严亦恪没别人了。” 宋雪妮想了想, 才点头:“你说的也对。如果严亦恪有什么黑点, 严弃再经营一下形象,别再像以前那样总和她妈乱来,再别干自导自演的绑架这种蠢事还是能起来的。毕竟严亦恪的黑子、对家都能顺手帮她。可惜啊,她不够聪明,严亦恪也完全没有可以黑点利用。” 夏茵继续说:“我上次听公司的人谈起严亦恪,说是前几年有对家想搞严亦恪,想挖他的黑料,再利用严弃的事情,可是根本找不到黑点。他这么多年唯一的黑点就是娶的老婆安佳莹比他小十一岁。” “这算什么黑点啊?如果严亦恪愿意娶我我完全不介意他比我大十七岁!大二十岁也不介意!安佳莹能嫁给严亦恪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夏莹压低了声音:“对了,我有小道消息。据说安佳莹会来咱们节目组做导师!” 一旁一直默默听着两个室友说话的周千寻这时候才插嘴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啊?那到时候安佳莹对上严弃会不会超级尴尬啊?” “尴尬不怕,就怕精子库少女见了安佳莹发疯。” 周千寻皱了皱眉,闷声开口:“其实以前我也在网上骂过严弃和她妈周媛美,但是这几天的接触,我觉得严弃和网上说的也不太一样啊。还是不要再叫她精子库少女了吧?有点难听……” 夏茵和宋雪妮谁都没立刻开口说话,都望着周千寻。 周千寻有些尴尬地笑笑,小声说:“我是觉得严弃虽然做过一些错事,可是她生在那样的环境下,是被周媛美教坏了。如果她没有周媛美那样的妈妈,而是生活在正常家庭就不会做那么多糊涂事了……” 宋雪妮慢吞吞地说:“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小孩子一出生都是一张白纸,会受到身边人的影响。她摊上这么个妈是可怜,可是她现在又不是三岁,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了吧?自导自演绑架?就为了要严亦恪的关心?开什么玩笑啊,她谁啊?对于严亦恪来说,就是一颗精子啊。现在很多不能生的夫妻或者独立自强不婚主义的女性选择精子库受孕。是不是生出来的孩子都要去找爹啊?本来是公益善举这下可好……那以后谁还愿意捐精啊!”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啦。我没有替她洗白的意思,我也说了她以前是做过很多错事。可是这两天的接触我觉得……或许她的思想会慢慢改变呢?她比咱们都小,也才十六嘛。”周千寻忙说。 宋雪妮想了想,才说:“行吧,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她要是不再搞事情,我也不再骂她。” 夏茵在一旁打圆场:“好啦好啦,别争啦,节目开始了。我好紧张啊!” 三个人围在一起看视频,杨晴却一个人坐在床上不停地翻各个八卦网站。她害怕自己走光的视频流出来。她的手有些发抖。 倪胭的宿舍里,魏巍和谷一琳并肩坐在电脑前等视频,小米粒不在宿舍,倪胭则是盘腿坐在床上,抚摸着怀里的小猫咪。 “阿弃,你哪弄来的猫?”魏巍问。 “在走廊里捡到的。”倪胭把小猫咪拎起来,和它平视,“这只小东西居然能溜进来,真是了不起的本事。” 倪胭拎着小猫咪晃了晃,小猫咪喵喵叫着,歪着小脑瓜想要去舔倪胭的手,倪胭顺手在它的小脑门上拍了一下,小猫咪生气地抬起小爪子使劲儿拍了一下的手背——抗议。 魏巍仔细看了看,说:“不像流浪猫,不知道是谁养的。” “不知道啊。”倪胭随口敷衍了一声。 当然不是流浪猫,而是杜引的猫。 听说因为刘总的猫欺负了这只小东西,杜引就扔了几百亿给这小家伙出气。不知道杜引发现这只小东西走丢了会怎么样。 “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倪胭把小猫咪重新抱在怀里,搭在它背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它。 “喵喵喵喵喵喵……” “蠢猫。”倪胭嫌弃地曲起食指,在它的小脑门上弹了一下。 “喵!” “我是不是回来晚了!”小米粒推开宿舍的门,跑得气喘吁吁。 魏巍招了招手:“快来,明可凯在念广告了。” 小米粒丢下双肩包,气喘吁吁地跑到魏巍身边坐下。谷一琳递给她一瓶水。她大口大口喝着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魏巍拍着她的背,劝:“诶,你慢点。” 小米粒把矿泉水瓶放下,冲谷一琳和魏巍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声“谢谢。” 节目已经正式开始,视频里正在播出谷一琳登台时的表演。魏巍和小米粒都连连夸着谷一琳的舞蹈跳得好看。 坐在床上的倪胭扫了一眼,谷一琳跳舞的确好看。 很快轮到倪胭登台。虽然当时其他选手都在现场,可是从屏幕里看到倪胭的表演,大家还是惊讶不小。 原来真的有一种人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是会发光的。 即使她唱的歌和跳的舞蹈只是即兴表演,可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和美感让整个舞台变得十分吸引人,原本是随便看看的心态,却将目光凝在了舞台上自信满满的倪胭身上。 “这是你自己改编的?” “不,我只是忘词了。” “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女团的选拔?” “为了让音乐王子贝宥清教我唱歌。”“顺便再拿一个c位。” “你想要选择的序号是?” “当然是一号。” 颜值爆表,表演出彩,自信满满。 “这个人真的是严弃吗?我有点懵。为什么我印象里严弃总是一张苦瓜脸,永远低着头,一旦抬起头就在哭啊?” “她是忘词了所以即兴表演?可是如果不是她自己说自己忘词了,我根本没发现啊!这个侧着身子冲镜头眨眼的镜头美呆!还有那个冲贝宥清飞吻的表情!我的少女心啊!” “让我震惊的是她居然没有提到严亦恪???她说她来参赛的原因是为了贝宥清!!???” “这孩子是醒悟了还是被穿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了不想看见精子库少女哭着找爸爸,我按捺着没有看视频!有没有科普一下发生了什么?” 热议还没有消退,节目第一部 分的初次登台结束,广告之后,开始海岛部分的内容。倪胭骑马的视频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尤其是她双手拉住马缰,将马整个身子拉得几乎直立起来的瞬间,不知道让多少人尖叫。 当然了,后来她弯下腰抱起小猫咪和杜引骑着马过去抱走小猫咪的镜头则被后期剪掉了。虽然节目组想要热度,但是还不敢让用杜引炒热度。 至于女孩子们身穿泳装手拉手站在海边清唱的部分,倪胭的表现更是让观众很意外。如果说初次登台,她即兴的表演让大家喜欢的原因是颜值、表现力和自信的气场。那么到了清唱这一部分,她则是证明了自己的唱功。 倪胭选择的是贝宥清刚出道时写的歌,联系到她说来参加比赛的原因是贝宥清,这又让很多观众吃起瓜。 网络上议论纷纷,网民陷入一种震惊状态中。 #精子库少女大变样# #精子库少女即兴表演# #彩虹少女严弃# #严亦恪女儿向贝宥清大胆示爱# #严亦恪女儿骑马# #严亦恪女儿清唱示爱# 节目还没有播完,这样的话题已经飘在了微博热搜上游,并且热度仍旧在递增。 安佳莹也看到了倪胭在舞台上的表现,她微微惊讶过后,在网络上搜寻了很多网友截取出来的片段和动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抬起头,从落地窗望向后院,严亦恪正拿着水壶专注地浇花。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后院的等打下来柔和的灯,照出满院的花草。安佳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关掉了视频。 周媛美母女是严亦恪的禁忌,安佳莹不太敢跟他提起。 · 贝宥清洗过澡,穿着睡衣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里。作为《彩虹少女》的导师,他自然要专注一下节目。他打开视频的时候,第一次登台的表演已经结束了,镜头刚好切到倪胭清唱的时候。 第233节 不同于第一次登台时自信的舞台表现力,清唱时的倪胭更像是个单纯青涩的简单少女。 镜头里,她弯着眼睛安静地清唱:“清晨第一抹光,微凉。眨眼,遇见你的眼。揉眼,你还在眼前。讨厌,占了我的梦还不够哦,讨厌。世界这么大,偏偏遇见他。我能想到的好,想象不到的好,他都有,都有。天哦,该不会做梦吧。摸摸发烧的脸,听听噗通的心跳。别眼,捂脸……” 她轻轻眨了下眼,眼睫扑闪,双颊上是浅浅的小雀斑。 怦然心动。 贝宥清轻笑了一声。 这首歌是贝宥清十几岁时写的小情歌。倪胭的清唱已经结束,贝宥清顺嘴哼出接下来部分的小调。 微信忽然响了一下,提示有人添加好友。贝宥清看了一眼,显示对方的微信昵称——严弃。 贝宥清稍微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添加好友。然后他便收到了倪胭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 【我唱的好不好听呀?】 贝宥清鬼使神差地装傻,回复:【什么?】倪胭没有回复。 贝宥清盯着对话框,有些心神不宁。或许他刚刚不应该装傻?要不然再大大方方地回复一句,夸夸她? 正在贝宥清心绪不宁时,倪胭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这次是一段小视频。贝宥清将视频点开,没什么画面,倪胭的声音却流了出来。 “清晨第一抹光,微凉。眨眼,遇见你的眼。揉眼,你还在眼前。讨厌,占了我的梦还不够哦,讨厌……” 黑色的画面一转,露出倪胭的脸,她眨眨眼,弯着眼睛问:“好听吗?” 视频播放结束。 贝宥清的心忽然快跳了两下。视频已经结束,倪胭弯着眼睛的笑脸却仍停留在贝宥清眼前。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的示好,他总能温柔得体地拒绝。然而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慌神。 【好听。】 下意识地回复之后,贝宥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倪胭把手机随意一丢,完全不打算再回复。她摊开掌心,将手搭在小猫咪的脑袋上。小猫咪“喵喵,喵喵”叫着抗议。倪胭理也不理,直到掌心里贝宥清的星图中第三颗星亮了起来。她才展露笑颜,抱起小猫咪捧到眼前,亲了亲它的小脑瓜。 “喵呜……”小猫咪的大眼睛眯起来,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倪胭打了个哈欠抱着小猫咪躺下睡觉,夜里迷迷糊糊睡醒时看见小米粒仍旧坐在下面做《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她仍旧没怎么在意。 · 第二天一早,女孩子们纷纷早起,到舞蹈室继续练习舞蹈。女孩子们都很认真,只是气氛有些严肃。 从昨天晚上视频播出开始,投票通道开启。一共有一周的时间让观众投票,到下周五,几位导师会根据投票情况淘汰掉51名选手,只剩下49位女生。 等待结果的时候总是让人焦急的,偏偏票数并不是即时显示,这让女孩子们更加心慌。 工作人员走进舞蹈室,扫视了一圈,大声说:“严弃,你妈妈来了。” 热热闹闹的舞蹈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女孩子纷纷看向倪胭。 倪胭正在对着镜子旋转,她又转了三圈,完美地结束动作,转过身来,说:“不见。”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这次的选拔培训虽然没有收上女孩子们的手机,并不是让她们彻底与外界隔绝。但是活动开始前曾交代过除了节目组统一组织,不许她们与外界接触,也要求她们尽量不要让家人来看望。 虽然有这样的要求在,但是在选手的家人来时,节目组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到底没有直接赶人,过来通知一声。工作人员倒是没想到倪胭直接拒绝见面,难道不是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她妈妈才过来看她? 肖丽说:“把节目的规则跟她妈妈说一下。” 工作人员了然,点点头,小跑着出去。 肖丽好奇地打量着倪胭。不是说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严弃十分听从她母亲的话?这是闹矛盾了?还是这个无辜的傻姑娘终于醒悟自己只是她妈妈的工具? 好奇地打量着倪胭的也不止一个肖丽,其他女孩子们也是纷纷看向倪胭。 倪胭没管这些目光,继续跳舞。 周媛美被拒之门外,大闹了一通。保安一个个板着脸,硬是没放人进去。周媛美没有办法,只好回了家。 她是本地人,这次也是为了出去散散心,才去外地旅游。 周媛美被倪胭拉黑,周媛美怎么能不生气?她看了昨天晚上的节目,知道倪胭一句也没提到严亦恪,她更生气了。以前每次严弃上微博都是用“严亦恪女儿”的称呼。可是这一次,很多热搜话题直接是严弃这个名字,没提到严亦恪。周媛美气女儿不知道把握机会! 现在又被拒之门外? 周媛美气得脸都白了。 女儿不知道把握机会,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回家之后搜寻了九个倪胭参赛的动图,发布微博。 周媛美:女儿你真棒,你爸爸会看见你的努力的!加油!加油!加油![礼花][礼花][礼花] 骂? 她看不见谩骂的评论,因为她的微博禁止评论。 可是禁止评论并不能阻止别人转发之后骂她。 倪胭刚刚刷出来的一丁点好感度,又几乎被周媛美败光。 “我懂了,这对母女是变聪明了,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啊?呵呵呵呵[微笑][微笑][微笑]” “亏我还以为严弃醒悟了,原来还是为了得到严亦恪的认可。真不要脸。” “就算是被抛弃的小三和私生女都该自立自强吧?这算什么啊,连小三和私生女都算不上。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我拜托这个疯婆子放过严亦恪吧!”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只是被周媛美养歪了。这个时候,自然有人拿出严弃曾经假装被绑架,又撒谎生病等等石锤。甚至有人嘲讽地说“十六岁已经不小了,请不要再用‘她只是个孩子’这样的借口”。 就在这个时候,杨晴在海边时泳衣脱落走光露点的视频不知道被谁发了出来。起初发布出来的视频无码,在被河蟹了几次之后,象征性地放上来打码版,但是仍旧有人截了图。 一些微博下面,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广告:“彩虹少女走光视频无码版私信我。” 一直关注着的杨晴终于刷到了,她心里“咯噔”一声,颤颤巍巍地搜索评论。 “这谁?好丑啊。” “a吗?好神奇,a居然还能下垂。这身材怎么好意思玩走光搏上位这一出?” “一看就是整容脸,放在人群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不流行这一出了姐姐。” “她是几号啊?34号?好的,记住了。我会告诉全班学生都不要给她投票的。” 评论不是骂声就是广告。 但是被没有上热搜。热搜榜上还是被倪胭的名字霸占着。 杨晴发抖地紧紧握住手机,跑到宿舍,钻进一间空的乐器室,给景跃然打电话。 “跃然……”她刚喊出景跃然的名字,就哭了出来。 景跃然叹了口气,质问:“你怎么搞的啊?我让你给严弃制造点丑闻,你居然给自己玩了这一出?你晃晃头,听听脑子里大海的声音!” “跃然!你要相信我啊,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个意外。或者……或者是严弃她故意害我的!” 景跃然冷笑了一声,语气不善:“严弃害你?你算了吧。那傻丫头人蠢,根本就没那个脑子害你!” “跃然你在怪我吗?我知道是我没有把事情办好,可是我也不想啊!你怎么这么凶我,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干嘛要说这种话啊……” 景跃然稍微收了收语气里的不耐烦,敷衍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别多想,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吧。” 虽然景跃然已经猜到对于完全没有背景和人气的杨晴来说,可能没有下一轮的比赛了。 杨晴还想说什么,景跃然随意敷衍了一句“我这边正忙,先挂了”,就把电话挂断了。 景跃然低着头,想了又想,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他登陆微博账号,挑选了几张倪胭比赛时的截图。 景跃然:我一直都相信你,你是最优秀的。@严弃[图片][图片][图片] 景跃然的粉丝在下面评论: “不管严弃什么样子,跃然一直都支持着她,守护着她,真让人感动。” “我们跃然值得更好的qaq” “虽然我很讨厌精子库少女,可是如果跃然喜欢她。那我能怎么办?只能哭着接受她[心碎了]只希望精子库少女早日醒悟,早日成为能配得上跃然的人[心碎了]” · 贝宥清正在音乐室里为节目组写歌,他写了一部分,有些没灵感,随意翻翻微博,不由自主翻看有关倪胭的内容。 他看着看着,就刷到了景跃然最新发布的微博。 贝宥清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景跃然这个人。以前在一个唱歌比赛里,贝宥清做评委,景跃然是来参赛的选手。贝宥清无情地淘汰了他。 景跃然这个人长了一张偶像脸,打着音乐是毕生梦想的旗号。但是实在没什么音乐天赋。 当时贝宥清淘汰景跃然的时候还算给面子,如果让贝宥清真实评价景跃然的音乐,那只有两个字——垃圾。 后来网上陆续爆料景跃然和严弃在一起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的,他在网络上营造了一种“拯救失足少女”的温柔人设。 慢慢的,他的粉丝数量日益多了起来。 景跃然虽然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他和严弃的关系,但是一直都是鼓励着严弃。在粉丝说他们是恋人关系时,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贝宥清想了想,放下手机,去了楼下舞蹈室。 除了最大的那个舞蹈室,这里还有很多小一些的舞蹈室。第一天肖丽教大家跳舞的时候,是将所有人就集中在一号舞蹈室,后来女孩子们练习则是分散开来,随便去各个舞蹈室。 贝宥清走到一间舞蹈室门口,视线扫过里面跳舞的女孩子们。有几个女孩子发现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宥清老师怎么来啦?” “是不是写歌没灵感啦?” “随便看看。”贝宥清笑着点点头。 几个女孩子跳舞问他的意见,他笑着说自己是外行,让她们去请教肖丽,然后离开了这间舞蹈室,去了另外一间。 随意走了三四间舞蹈室之后,贝宥清在走廊里忽然停下脚步。他愣了一下,在心里问自己:“我在干嘛?” 片刻之后,贝宥清失笑摇摇头,转身打算回楼上。他走到电梯前等电梯。电梯门开了,倪胭一个人站在里面。 看见对方,两个人都微微惊讶了一下。 倪胭很快笑起来,轻声喊了一声“宥清老师。” 贝宥清迈进电梯,问:“你也要去楼上?” “嗯。”倪胭偏过头望着他点头。 第234节 贝宥清摁下三楼的按钮,电梯门逐渐关上。 倪胭没有说话,贝宥清也没有。 快到三楼时,贝宥清忽然问:“你在和景跃然谈恋爱?” “没有。”倪胭想也不想,直接否认。 贝宥清在听见倪胭回答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甚至没有怀疑倪胭说的话是真是假。 电梯门打开,贝宥清刚要出去,忽然想起刚刚等电梯的时候,电梯好像是从三楼下来的。他回过头望向倪胭,诧异地说:“不对,刚刚是在一楼。你本来就是从三楼下去的?” 倪胭没说话,望着贝宥清浅浅笑着。 四目相对,贝宥清望着倪胭的眼睛,慢慢想到了什么。 电梯门开了很久,终于逐渐关合。 倪胭向前迈出一步,手擦着贝宥清的手臂摁下开门的按钮。她抬起眼睛含笑望着贝宥清,说:“宥清老师,我们到了。” 她离的很近,贝宥清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小雀斑。 “对。”贝宥清收回视线,转身走出电梯。 倪胭也跟了出去。 贝宥清将手搭在音乐室门把手上时轻笑了一声,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倪胭,笑着问:“刚刚……在找我?” 倪胭弯起眼睛:“嗯,写了一首歌,想让宥清老师指点一下。” “好。”贝宥清带着倪胭走进音乐室。 贝宥清让倪胭随便坐,倪胭摇摇头,她走到钢琴前,问:“我可以用吗?” “当然。” 倪胭冲贝宥清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开始弹钢琴。几句前奏之后,她轻轻哼唱。 一首轻快的小情歌,满满少女心事。 贝宥清靠着窗台,眯着眼睛望着倪胭,低沉的钢琴声和倪胭清爽的嗓音流淌进他的耳中。 一首歌结束,倪胭偏过头望向贝宥清:“老师?” 贝宥清回过神来,忙说:“挺好的。” 倪胭清澈的眼睛里立刻染上了一丝失望。她翘起的嘴角也慢慢耷拉下来,有些沮丧。 瞧着她眉眼唇畔的变化,贝宥清心里忽然滞了一瞬。他鬼使神差地补充:“我说的是真的,没有敷衍你。” “真的?”倪胭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仿佛最亮的星辰。 贝宥清心间滞停的感觉也在一瞬间流畅。 他笑着说:“真的。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是真的很好。已经完全是歌手的水准。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新人的表现。” 说完,贝宥清自己愣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倪胭才十六岁。 心间百转千回,他再看向倪胭的目光就变得疏离起来。 倪胭在心里“咦”了一声,倪胭觉察到了贝宥清对她态度的转变,可是她不明白明明贝宥清已经对她心动了,又为什么在一瞬间疏离? 倪胭站起来,朝贝宥清走了一步,大胆地问出来:“老师,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贝宥清靠着窗台退无可退,他便向一旁迈了两步,和倪胭保持距离。 他走到一旁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装作随意地喝了口水,然后用长辈的口吻对倪胭说:“人的精力有限,你还小,应该多在比赛的事情上用心。” 倪胭皱眉。 贝宥清斟酌了语句,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又装作随意地笑着补充了一句:“小孩子。” 倪胭瞬间明白贝宥清是觉得她年纪小,她怎么忘了在现代社会十六岁还是高中生,是未成年的小朋友。 十六岁谈恋爱是早恋,如果男方年纪大一些,更容易被指责。 “喔——”倪胭恍然大悟地拉长了音,她歪着头望着贝宥清,一脸无辜地问:“老师今年多大啦?” “比你大十岁。” 倪胭轻轻咬了下嘴角,她点点头,认真地说:“老师,我知道了。” 贝宥清握着水杯的手僵了一下。他心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但是他很快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他装成随意的样子,说:“不是第一次看见你偷懒了,虽然你底子好,但是舞蹈训练最好别落下。” “阿弃听老师的。”倪胭走到门口,又停下,她犹豫地转过身来,望向贝宥清,问:“老师两年内会谈恋爱吗?” 贝宥清下意识地摇头。 倪胭弯着眼睛笑起来,笑得特别甜。 笑容总是有一种感染力,贝宥清也跟着笑起来,说:“为什么这么高兴?” 倪胭望着贝宥清,干净的眼眸一片澄澈和坚定:“两年之后,老师还是单身,而我又成年了,那么老师就不会拒绝我啦。” 第174章 女团练习生〖05〗 望着倪胭满怀期待的笑脸,贝宥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拒绝?默认? 倪胭总是懂得进退有度的道理, 她不逼贝宥清回答, 在他开口之前, 她先笑着说:“宥清老师,那我先下去练舞啦。唔, 如果我以后还有音乐上的问题想请教你,你会帮我吗?” “当然。” 倪胭处理事情的方式让贝宥清觉得很舒服。 倪胭对贝宥清挥了挥手, 转身往楼下走。她刚回到舞蹈室, 小米粒使劲儿冲她挥手,喊:“阿弃, 你手机刚刚响了好几次。” “谢谢。”倪胭弯腰拿起放在地板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是景跃然打过来的电话,她一边回拨一边往外走。 “阿弃,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景跃然焦急地询问。 “刚刚在练习跳舞。” 景跃然松了口气, 他说:“我看了昨天晚上的视频,你表现得很好。另外就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受到网络上那些言论的影响……” 景跃然以一种安慰劝解的口吻一直说着。倪胭默默听着, 悠闲地走到走廊尽头。她将走廊尽头的窗户推开一些,靠着窗台, 神态悠闲慵懒。 “阿弃?你还在听吗?” “在听。” “在听就好,你一直不说话,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起来, 凉爽舒适。倪胭享受地眯起眼睛, 慢悠悠地开口:“景跃然, 不要再烦我了。” “什么?”景跃然懵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严弃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就算严弃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闷声不语或者独自掉眼泪,从来不会这样对景跃然说话。 倪胭懒懒重复:“我说,不要再烦我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然这样,你跟节目组请一天假。我们见一面……” 倪胭这才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谁是你亲爱的?景跃然你够了吧。换个傻子去蹭热度,离我远点!” “阿弃你到底怎么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的……” “以前的阿弃已经死了。”倪胭的忍耐到了极限,丢下这么一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阿弃?亲爱的?”景跃然连连喊了几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倪胭把电话挂断了。 景跃然慢慢放下手机,眉头是皱着的,眼神是冷着的。眼神的冷里面加入些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还是她的声音,景跃然就要怀疑电话另一边的人根本不是严弃了。 他自认为很了解严弃。这个傻姑娘很单纯,也很好骗。虽然世界对她恶意很大,她心里却是善良的,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该不会是杨晴那边出了问题,让她发现了什么吧?还是她现在离开了她妈妈,和节目组那么多女生在一起,在她身边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的性子特别好哄,而且十分容易被别人教唆、哄骗。 不行。 景跃然有着远大的音乐梦想,曾经多次失败。后来他懂得了在娱乐圈混需要炒作的道理。一次无意间的机会,他的商场里碰见了低着头跟在周媛美身后的严弃。 他心神一动,想到了炒作的法子。 的确,他利用严弃炒作是成功的。虽然如今在娱乐圈仍旧是名不见经传,可是粉丝在日益增多,就连自己的专辑也要发布了不是吗? 只要再努力一点点,等他的新歌取得成功,到时候他是有了自己作品的歌手。他有信心新歌一定会大爆,他的粉丝数量会迅速增加…… · 倪胭吹着夏日的凉风,懒懒散散地登陆微博,找到景跃然的主页,看见他最新发布的微博。 果然。 倪胭就知道贝宥清之所以会问起景跃然,一定是因为景跃然干了什么。 倪胭想了想,转发了景跃然的这条微博。 严弃:谢谢,但是请不要再骚扰我。//景跃然:我一直都相信你,你是最优秀的。@严弃[图片][图片][图片] 倪胭懒得去看这条微博会引来什么轰动。她翻到了周媛美的微博主页。 周媛美:女儿你真棒,你爸爸会看见你的努力的!加油!加油!加油![礼花][礼花][礼花] 周媛美这条微博简直将倪胭在《彩虹少女》节目稍微挽回的形象又一次抹黑。 倪胭面无表情。不出她所料,在她晾着周媛美几天后,周媛美果然在网上乱说话。 倪胭本来想转发周媛美的那条微博。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转发,而是先把自己的微博认证昵称改成了“永不言弃”,然后单独发布了一条微博。 永不言弃:我诞生于人类伟大发明——精子库人工受孕。严亦恪先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父亲。另外,我已与周媛美女式断绝关系,她以后的任何言论与我无关。 倪胭完全可以想象到网络上会出现什么言论,她懒得看,而是翻到了杜引的主页。 杜引的最新一条微博是一个多月前发布的,有关于瞬影的内容。倪胭往下翻了翻,他的微博内容几乎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偶尔一两条生活中的微博都是关于猫的。 倪胭把昨天晚上给小猫咪拍的照片私信发给了杜引。 虽然杜引不常上微博的样子,但是倪胭觉得他的微博应该是有公司的人打理的。他的特助看见这条私信自然会转达给杜引。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转达给杜引,那倪胭就不知道了,她也不关心。 第235节 她将手机放进口袋,悠闲地往宿舍走去。舞蹈这种事情,她练了一遍就已经完全记住,天赋足以让她将每一个动作展现得十分完美。她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类那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倪胭没有什么不会的事情。不是她多聪明多博学,而是她有着永生的岁月,永生的无尽年岁里,她打发时间一样学学这个学学那个,也就没什么不会的了。 是啊,永生的岁月将她打磨成如今似乎无所不能的模样,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跟着尊神磕磕绊绊学说话学吃饭,甚至学呼吸的仙草了。 · 郊区一间简陋狭窄的一居室里,周媛美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倪胭刚刚发布的微博。以及下面的评论。 “普天同庆,周媛美这个疯婆子再也不能摆布她的女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严弃发的这条微博有点心酸。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摆脱了她妈妈的教唆啊。也是替严亦恪松了一半的气。” “她连微博昵称都改了。是真的长大了醒悟了吧。笔芯。” “说真的,我以前骂过她们母女。甚至到了现在,我也怀疑是不是周媛美故意让严弃这么说。怀疑这是不是又一个阴谋。我会继续观察下去的,如果严弃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和那个神经病妈断绝关系,我实名道歉。” “你们会不会太天真了?确定她不是为了这次《彩虹少女》比赛故意拉好感度?” “我不管我不管!我之前看见她这次参加女团比赛的照片就觉得她精气神完全变了,和以前是真的不一样!我就是相信她醒悟了!” “她才十六岁,之前一直被周媛美这个疯婆子懵逼而已。她现在和同龄的小姐姐们在一起,一定是真的长大了醒悟了。你们不要再恶意揣摩她是为了比赛好不好?” “反正我现在已经能够想象到周媛美那个臭女人现在抓狂的样子,哈哈哈哈![大笑][大笑][大笑]” 周媛美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用颤动的手拿起手机,给倪胭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个女儿是真的把她拉黑了。 她开始给倪胭的微博发私信: “你这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居然想跟我断绝关系?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爸爸不要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好啊,现在翅膀硬了,无法无天!再也不听妈妈的话了!” “供你念书,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百事孝为先懂不懂?世上只有妈妈好懂不懂?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认,你还是个人吗?你没有良心!你不配当人!” “到底是谁在你耳边说妈妈的坏话!十六年,妈妈是怎么对你的?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离开妈妈眼皮子才几天就被别人拐走了!是谁?是节目组?和你同宿舍的女生?还是哪个狼心狗肺的臭男人!” “你不要给我装死!你给我出来!”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你会遭报应的!天打五雷轰!” “我告诉你,我手里有你的裸。照!你再不回复,我就把这死丫头的裸。照发到网上去!” 周媛美双眼通红,几乎疯狂。她在打字的时候,双手死死握着手机,拇指发颤地打字。 她并没有什么裸。照,不过是人到了悬崖边,口不择言,用尽要挟的本事。 她不停地给倪胭发私信,谩骂、恐吓。 许久之后,她又放缓了语气:“宝贝儿,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唯一。如果连你都不要妈妈了,妈妈该怎么办好。你就算是可怜可怜妈妈,不要不理妈妈好不好?” 黑暗的房间里,周媛美坐在角落,一边打字,一边双肩抖动,颤声哭泣。哭声越来越大,委屈的哭声幽怨地回荡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 屋子里很暗,但是仍旧能够看见墙壁上密密麻麻贴着严亦恪的海报、照片。这些从二十年前开始贴的照片、海报充塞在四周墙壁的每一个角落。把四面墙贴满了还不够,一层又一层地叠加着。最下层的海报和照片已经发黄,打了卷儿。 海报上的严亦恪帅气得光芒万丈,和抖着双肩幽怨哭泣的周媛美形成及其鲜明地对比。 · 一周时间眨眼而过,第二期节目的录制先从公布淘汰名单开始。 还是第一次登台表演的场地,一百名女孩子坐在座位里,等着宣判。镜头扫过女孩子们的脸,女孩子看见了镜头,对着镜头招招手或卖萌。镜头收入的表情更多的是紧张。 毕竟过了今晚,这些女孩子们当中一半多的人要离开节目组,也无缘彩虹少女的组合。正如当初肖丽所说,这些女孩子们将是第一批没有资格站在舞台上表演毕业舞的人。 这一次主持的人是赵丑丑,开场白之后,他开始念名次。从第49名开始倒着往前念。每次念到一个名字,选手就会激动地走到前面来说感言。 说感言可是个技术活儿,也是难得可贵地单人镜头。女孩子们在进场前就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交待要提前将感言准备好。如果足够自信,可以将感言说得特别一点,而如果没有那个高智商,就走诚恳路线,真诚一点,激动一点,亲民一点,感人一点…… 于是,倪胭惊讶地发现不过是一个宣布名次的环节,竟然变成了催泪大会。 哭哭啼啼。 自己对着镜头哭还不够,还要和好朋友抱在一起哭。 ——真的很少女。 倪胭无奈地神游在外,开始调戏起白石头来。白石头早就习惯了倪胭每次无聊了就来撩拨撩拨他。他“呵呵”一声,从容应对。 “白石头,你没死之前是什么人物?瞧你总喜欢读书,难道是个状元?” “不,只是个算命的。” “算命的?” “对,背个旗子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个碗,给人算命的。” “还替人写家书不?” “替。” 倪胭“啧”了一声,说:“原来是个糊弄人的神棍。骗了不少人吧?” “那是自然,全靠一张嘴骗钱吃饭。” 倪胭笑着在心里与他说:“实在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靠嘴皮子过日子的。” 倪胭又问:“对了,白石头你为什么一直戴着一个面具?是不是长得特别丑。丑到我看见了就想拍死你的程度。” 这回白石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心爱之人所赠之物。” “咦?”倪胭大感惊奇,“就你这种人还有过心上人?娶妻生子了?” 白石头漫不经心地说:“没。嫌我算命的工作不稳定,跑了。” “满口胡话分不清真假。”倪胭笑笑,并没怎么相信白石头半真半假的话。 倪胭不喜欢这么多女孩子围在一起哭哭啼啼的场面,无聊地和白石头聊天。她可以在心里和白石头说话,脸上的笑却没隐藏。 扫视选手们的镜头扫到了倪胭。在所有人都是一种悲悲戚戚的状态下,倪胭嫣然的笑脸格外显眼。 “阿弃姐!”小米粒拽了倪胭一把。 倪胭回过神来,原来念叨她的名次了——第六。 这一轮淘汰之后,只会留下49个女孩儿,每七个人一班。倪胭第六,自然被分在了一般。 对于倪胭来说不高,可是却让被淘汰的女孩子们和没有被分到一班的女孩子们十分羡慕了。 倪胭走到前面,站在话筒前。 赵丑丑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取得这样的成绩?是不是特别高兴?” “还行吧。”倪胭语气随意。 赵丑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其他女孩子们也是一个比一个懵。 赵丑丑很快反应过来,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取得这样的名次,你有什么感言?” 倪胭将手搭在话筒上,不紧不慢地调试着角度。她对着镜头,说:“下次会争取第一的。” 神态自若,浅浅的慵懒随意,还有骨子里的傲慢。 演播大厅里的氛围更古怪了。 “我说完了。”倪胭离开感言区,挺胸抬头一步步朝着晋级区的座位走去。 仍旧站在待定区的谷一琳惊讶挑眉,有些意外倪胭的回答。不过转瞬之间,她又淡然,以她这段日子对倪胭的观察,倪胭能这么说也没什么意外的。 站在谷一琳身边的小米粒却是惊愕地张着小嘴儿,情不自禁地说:“阿弃姐好自信噢!” “第五名,米粒!” 小米粒脸上的惊愕更浓。镜头照过来,刚好看见她“妈呀”的口型。 身边的人在恭喜她,她懵懵懂懂地走出来,一直走到感言区,她睁大的圆眼睛里满满溢出泪珠儿儿,圆滚滚的泪珠儿滚落下来,我见犹怜。 她年纪本来就小,五官模样也青涩稚嫩,完全是小妹妹形象。她哭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疼。 “我、我……”小米粒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她深深鞠了一躬,再直起身的时候,她双手捂着嘴,唔噜唔噜吐字不清地说着什么,完全听不清。 几个女生急忙小跑着过来,轻轻拍着她,哄着她。 小米粒吸了吸鼻子,她从周围的姐姐们怀抱里出来,抓着不知道被谁碰歪的话筒,踮着脚尖大声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谷一琳也跑过去安慰了小米粒,可是当小米粒走向晋级区,谷一琳转身回到待定区的时候,她的脸上的神色倒是淡淡。 她不清楚小米粒的表现几分真几分假,不过这不重要。大家都是演,演技好坏不同罢了。包括她跑过去安慰小米粒的行为也是演戏。 她看惯了,也习以为常。不讨厌不反感,都是营生的手段罢了。 谷一琳取得了第一名。 谷一琳并不意外,却也并没有太多的高兴。她来参加这期节目之前就有很多粉丝,这才第一期而已。在节目组里,她看了太多有实力的女孩子,她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一直第一名。 不过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还是有的。 谷一琳走到感言区,她的眼眶盈满泪水,泪光闪烁,眼泪却并不轻易落下来。虽然眼眶挂满泪水,脸上仍旧是标志性的笑容。 “谢谢大家的支持让我暂时坐在第一名的位置,”谷一琳的目光扫过坐在晋级区的倪胭,“我知道有很多想要第一名的位置,可是既然我坐在了这里就不会轻易让出去。” 赵丑丑搞怪地“呦呼”叫了一声,赞成好气势。 晋级部分的录制结束了。晋级之后的四十九的女孩子十分高兴,被第一轮淘汰的五十一个女孩子们则是十分沮丧。 杨晴受到走光事件的影响,果然被淘汰了。 她站在待定区,遥遥望着坐在晋级区的倪胭,使劲儿咬着牙。明明应该走光露点的人是严弃!该被第一轮淘汰的人是严弃! 不应该是她! 被淘汰的女孩子们纷纷垂头耷脑地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回家。而晋级了的女孩子们则要去补妆、休息,等一下还有下一环节的拍摄内容。 杨晴甩开同行人的手,固执地去化妆间找倪胭。 “严弃,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谈一谈。”杨晴故意大声说出来,让其他人都听见。 喜气洋洋的化妆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女孩子们都诧异地望向倪胭和杨晴。 倪胭正靠在椅子上,合着眼睛任由化妆师给她补妆。她连眼睛都没挣开,懒洋洋地开口:“没话和你讲。” “你!”本来站在化妆间门口的杨晴直接冲进来,气冲冲地走到倪胭前面,大声质问:“是不是你在我的泳衣上做了手脚!是你故意坑我!” 整个化妆间都安静下来,女孩子们好奇地张望着这边。工作人员交头接耳小声说了两句什么,其中一个人立刻走出化妆间去找负责人。 正在给倪胭补妆的化妆师给倪胭补好眼影,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第236节 倪胭慢慢睁开眼,她拿起随意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翻找上次拍摄的视频。然后她举起手,把视频播放给杨晴看。 杨晴震惊地看见视频里的自己鬼鬼祟祟地在倪胭的宿舍里用剪子磨倪胭泳衣的肩带。 围过来的女孩子们也都看见了视频内容,窃窃私语起来。 杨晴的脸红一道白一道,她双唇颤了颤,胸腔里的心脏“噗通”、“噗通”地加快跳动频率。 这无疑证明了她先前的猜测!原来真的是倪胭发现了她做了手脚,所以倪胭也把她的泳衣做了手脚,让她出丑! 这种被自己的手段坑回来的事情,让杨晴心里憋屈得快喘不上气来。她指着倪胭,气愤地说:“是你!果然是你给我的泳衣做了手脚!你故意害我!” 小米粒瞪大了眼睛,重重一声“我呸”,大声气愤地说:“你这个人太可气了!我们大家都看见视频里你给阿弃姐使坏,你居然反咬一口!为什么你的泳衣出问题?哇——原来不是你故意用走光的手段博出位,而是遭到报应啦!幸好阿弃姐没有被你坑到!” “你给我住口!再乱掺和,我掐死你这个矫情做作装纯的表子!” 小米粒睁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魏巍急忙拨开人群走过来,抱住小米粒拍着她安慰。魏巍对杨晴说:“杨晴你说话把嘴巴放干净点。” 谷一琳扫了一眼倪胭,倪胭一副懒得搭理杨晴的样子。 谷一琳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说:“上次我从舞蹈室回去,看见你在我们宿舍,你说给我们送糕点原来是假的,真相是你跑来给阿弃的泳衣做手脚……” 谷一琳的脸色冷下去:“虽然大家是竞争关系,可也都是朋友一场。你至于为了一个节目去害身边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害阿弃?还是……你不止给阿弃的泳衣做过手脚?” 谷一琳此话一出,其他女孩子们的脸色变了。围观别人的事情时,会气愤,可这种气愤远远不及危害到自己的危机感。尤其是跟杨晴同一个宿舍的夏茵、宋雪妮和周千寻简直不寒而栗。 杨晴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知道此时解释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愤恨地看向倪胭。 倪胭一手托腮,神态悠闲。她这才懒散开口:“杨晴,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吗?就算我真的走光仍旧有留下来的资格。而你,付出走光露点的代价仍然炒不出什么热度。” “严弃!你真的太狂妄自大了!”杨晴咬牙切齿。 倪胭很诚恳地点头:“没错,我是狂妄。因为我有这个资本。” 她挑起眼尾,气势一瞬间大开,晃得人睁不开眼。 工作人员匆匆走进化妆间,扫视了一眼,拍拍手,说:“好了,别聊天了,补好妆该回去继续录制节目了。” 选手们再不耽搁,小跑着往演播大厅赶去。 倪胭起身,经过杨晴身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前一刻塞满了人的化妆间变得冷冷清清。几个化妆师交流了一下眼神,沉默地收拾着化妆台上的东西,全当杨晴不存在。 杨晴手脚冰凉。她慢慢意识到这些同时和她进组的女孩子们继续去录制下一期的节目,而她真正地拦截在外。 她失败了。 · 女孩子们重新回到演播大厅,赵丑丑站在前面,弯着小对眼,笑嘻嘻的。 “现在留在这里的女孩子们一共有四十九人,你们将会被分成七组。好了,现在一班的七位同学出列。” 第一次分班,被分在一班的女生除了倪胭、谷一琳、小米粒、夏茵之外,还有莫芷、甄月香和古依柔。 七个女生完全是不同风格,擅长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你们七个人将成为这七支队伍的队长,在选择曲目、编舞等等方面享受一切队长的权利。当然,也是队伍的c位。”赵丑丑张开双臂,“其他女孩子们,现在到了你们挑选队长的时候,你们想选择谁的队伍就选择谁的队伍。每个队伍七个人,如果你想挑选的队伍人满就不能再选择。所以……动作要快哦!好了,现在开始选择第一次公演的队长!” 其他女孩子们纷纷选择队伍。 谷一琳名气最大,也是目前的第一名,她身后的位置最先战满。小米粒人缘很好,几个偏可爱的女孩子都选择了她。 比起其他人,倪胭身后就显得冷清多了。 毕竟她这些年极烂的名声没有那么快拯救,而且她自从来到节目组之后并没有故意和别的女孩子交际,总是一个人。 第一个站在倪胭身后的人是周千寻。 魏巍本来想选择谷一琳,可是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谷一琳身后的位置已经战满了。而她自身风格和小米粒萌系可爱风的队伍也不太搭,她想了想,在倪胭和其他人中间,最后选择了倪胭。 倪胭的队伍是最后一个满员的。倪胭并不意外,也不在乎。在没有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之前,现在的结果再正常不过,而等她站得更高,自然有人围上来。 “既然大家已经把队伍选完,接下来请队长们选择第一次公演要表演的……”赵丑丑的话还没有说完,工作人员匆匆走进来,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什么?终止录制?”赵丑丑有些惊愕。 工作人员又小声说了两句话。 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茫然。 赵丑丑点点头,他看向女孩子们,说:“选节目的事情明天再录,今天的录制到这里结束。” 他欢呼:“大家可以回去休息啦!” 女孩子们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都很高兴可以回宿舍休息。毕竟今天哭了好几场,累呀。 倪胭随着人流往外走,赵丑丑轻咳了一声,说:“严弃,去顶楼3301室,现在。” 还没有离场的女孩子们八卦的望过来。 对比这些局外人,身为当事人的倪胭则要淡定多了,她根本没有问愿意,略点了下头,往外走。 她经过赵丑丑身边的时候,赵丑丑压低了声音,说:“把小公主带去。” “什么?” 赵丑丑轻咳:“杜总的猫。” 赵丑丑一种说不出的眼神望着倪胭,像有点惋惜。 倪胭才懒得深究赵丑丑一言难尽的神色,她回到宿舍,把窝成一球躺在她床上睡觉的小猫咪拎起来。 她拍了拍它的小脑瓜,说:“你居然叫小公主。” 小猫咪在听见“小公主”这个词儿的时候,圆圆的猫眼一瞬间亮起来。它“喵呜”一声,开心地歪着小脑瓜去舔倪胭的手。 倪胭抱着小公主坐电梯直接去了顶层。 3301? 这个门牌号简直多次一句,整个顶层只有一个01室。 倪胭立在门前轻声叩门,她拍了一下小公主的头,小公主乖巧地“咪呜”撒娇叫着。 “请进。” 倪胭推开门。 杜引坐在沙发里,一只纯黑色的小猫坐在蹲在他腿上,他正在神情专注地给小黑猫修剪指甲。 “杜总,我来送猫。”倪胭弯下腰,将小公主放在地上。 小公主几跃之间,跳到杜引的腿上,它用身子撞了一下小黑猫。小黑猫“嗷呜”一声,一爪子拍在小公主的脸上。 小公主全身上下的毛竖了起来,演示了什么是炸毛,充满敌意地盯着黑猫,“喵喵喵”叫个不停。 杜引皱眉,他捻了一下手指。小黑猫抬爪子的时候,尚未修好的指甲划到了他的指腹。 小公主发现了,竖起的雪白长毛瞬间柔软。它抬起前爪搭着杜引的衬衫,伸出舌头去舔杜引的手指。 一旁的小黑猫看了看情敌小白猫,又去看杜引的脸色。它的眼睛眯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心虚地缩成一个球,乖巧地缩在杜引的腿上,再也不敢乱动。 倪胭轻笑了一声。 杜引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倪胭。 杜引身体里有一部分英国贵族的血统,但是他的五官除了立体一些,并看不出来太多混血儿的特征,甚至连眸子也是漆黑的。 然而血脉里的贵族血统却是掩不掉的。 “你笑什么?”他问。 低沉的嗓音像夏夜里独自浅酌的一口红酒。 第175章 女团练习生〖06〗 倪胭望着杜引,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才说:“杜总明明不常用微博, 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微博私信呢?” 她垂下眼睛,望着坐在杜引腿上的小公主,眼神略微有些不舍和失落。小公主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 竟然歪着小脑瓜望向倪胭。 杜引瞥了一眼腿上的小猫, 不紧不慢地问:“喜欢猫?” “以前也没有特别喜欢猫, 但是小公主这么可爱怎么能不喜欢呢。”倪胭弯着眼睛, 对小公主眨了眨眼。 小公主“喵喵”叫了两声。 杜引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也是。” 他将手搭在小公主的身上, 小公主歪着头去蹭杜引的掌心。 一旁的小黑猫将下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它吃醋, 可是意识到自己刚刚闯了祸,不敢再放肆。 林助理敲门进来:“杜总,车已经备好了。” 杜引把腿上的两只小猫放到地毯上,捡起两根粘在他腿上的猫毛。他起身,倪胭才发现他这么高,他身上着实没有什么亲和的气质。甚至因为神情之中太过傲慢, 连贵族的那种绅士风度也没有多少。 杜引经过倪胭身边, 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真狂傲。 不过倪胭喜欢。 主人都走了, 倪胭自然也不能赖在这里。她也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 走在她前面的杜引停下来转身看向倪胭, 说:“对了, 这两天公主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一点都不麻烦。”倪胭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杜引略颔首,继续往前走。 通往顶层的电梯只有一个专属电梯,杜引带着林助理走进电梯。倪胭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林助理看了倪胭一眼,又去看杜引的脸色,见杜引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介意的样子,林助理这才没有出声制止倪胭。 林助理摁下一楼的按钮。 倪胭往前迈出一步,跟着按下了二楼的按钮。她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狡猾的弧度。她不介意电梯里多一个电灯泡,觉得小小的玩一把。 于是,当电梯往下运行时忽然猛地晃动。 第237节 林助理一个没注意,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杜引扶着电梯扶手,身体却仍旧纹丝未动。 倪胭低声惊呼了一声,身子随着电梯的晃动,向后跌去,撞到杜引身前。 杜引稍微扶了一下倪胭的小臂。 倪胭急忙踉踉跄跄地从杜引怀里退出去,抓住扶手,慌忙说:“不、不好意思。” 杜引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助理摸着电梯壁爬起来,狂摁紧急按钮按钮。然而电梯并没有紧急停靠,仍旧剧烈晃着往下坠。 电梯开始逐渐倾斜。 “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啊!不好使!这些按钮通通都失灵了!停不下来!喂喂喂!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林助理双手在电梯紧急按钮上使劲儿拍个不停,他双腿微微发颤,脸色一片惨白。 倪胭节目录制了一半,被杜引喊上楼还猫,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此时穿着节目组的统一校服。节目组的校服仿照高中生制服,改成舞台效果更好看的薄荷绿颜色——白色紧身衬衫,薄荷绿的小领结,薄荷绿的百褶裙,过膝小白袜。 少女气息浓浓,不过她也本来就只有十六岁。 倪胭双手抓着扶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斜滑去,再一次撞在杜引的怀里。她紧张地死死抓着扶手,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撞进了杜引怀里。 杜引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观察着电梯里的情况。 他并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电梯异常,只是最起码的安全问题。显然,林助理就没有杜引的淡定,他本能得吓得不轻。 倪胭也知道负责电梯安全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她的时间并不多,她悄悄做了手脚,下坠的电梯忽然停下来。 “停了?”林助理愣了愣,顿时满脸喜悦地回头看向杜引。他刚朝杜引刚刚迈了一步,电梯又晃了一下。 “妈妈呀!”林助理抓着扶手,他的双腿吓得哆嗦个不停。 倪胭瞧着林助理这样子,真担心他会吓得尿裤子。 早知道林助理胆子这么小,倪胭就会找个借口把林助理先支开了。分明她是想用这种小把戏,演一出瑟瑟发抖的少女小鸟依人的戏码。 结果……她要演的戏完全被林助理给抢戏了…… “林助理,电梯门开了!”倪胭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兴奋地说。 “真的?”林助理这次不敢大意,缓慢地转过头去,果然看见电梯门开了。只是此时电梯停在两层楼中间。地面的水平线在电梯三分之一的地方。 倪胭说:“我们爬上去是不是就可以了?可是会不会爬到一半的时候电梯再往下掉呀?” 倪胭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完之后她打了个哆嗦。 林助理望着打开的电梯门咽了口唾沫,那开着的电梯门像是一道生机,偏偏这种生机有很大的危险。 一瞬间,林助理的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电梯惊魂的鬼片。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也是电梯悬浮在两层楼之间,被困在电梯里的人想要往外爬,然而爬到一半的时候,电梯追下去,想要往外爬的人也跟着掉了下去。他还记得另外一个电影里也上演了一出电梯惊魂,被困在电梯里的人往外钻,然而钻到一半的时候,电梯猛地向上升,那个人的身体活活被压成了两截! 林助理心里凉了。 虽然林助理脑补了那么多血腥的画面,甚至是把这辈子看过的所有有关于电梯惊魂的电影片段全部回忆了一遍,但是其实时间只不过过去了几秒钟。 杜引扶着倪胭的小臂,轻轻将她往身前推开一些。倪胭愣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望向杜引说:“不好意思。” 她向一侧迈出小小的两步,从杜引怀里逃出去。 “没事。”杜引朝着电梯门走去。 林助理一下子清醒过来,职责操守让他瞬间拦在了杜引身前,信誓旦旦地说:“杜总,危险!我先去探探路。” 杜引扫了他一眼,问:“你确定?” 林助理硬着头皮点头:“确、确定!” 林助理拍了拍胸膛,英勇地转身,迈出烈士一样的步伐。他小心翼翼地迈出脚,踩在电梯外面的平地上,双手紧紧抓住电梯门。他逐渐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迈出去的那条腿上,然后迅速迈出后面的腿跟上。他几乎是瞬间跪在了外面的地面上,发软的双腿让他根本站不起来。那些劫后余生的喜悦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大脑。他下意识地“哈哈”大笑了两声,“我活了!我活了!我没有被压成两截!” 情不自禁喊完这一句,林助理才想起来仍旧在电梯里的人。他瘫坐在地上的身体挪动着转过身,兴高采烈地喊:“没问题!杜总快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声巨响,电梯门重新关合,往下坠去。林助理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爬到电梯口,看见不断下坠的电梯,脸色惨白得比刚刚他自己困在电梯里还要可怕。 电梯门关合的瞬间,随着电梯的剧烈晃动,倪胭身子重心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身子向后滑去,直到后背抵住电梯。 杜引即使抓住扶手,稳住身形。 电梯顶部琵琶炸响了两声,火花闪烁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来。 杜引不发一言,迅速扑过去,将倪胭护在身下。 原来是电梯里的呼叫电话在电梯的剧烈晃动下,电话线被扯断,电话落下来,砸在杜引的背上。 杜引虽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倪胭,但是他的身体和倪胭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他用一种弯腰半跪的姿势,用自己高大的身躯罩住倪胭,他一手扶着电梯,一手悬空护在倪胭头顶。 这种毫无身体接触的保护让倪胭愣了一下。下一瞬,倪胭用微微发颤的手抓住杜引的衣襟。她使劲儿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轻颤。 头顶忽然传来杜引不急不缓的声音:“害怕?” 倪胭仰起头,用噙着湿意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杜引。她摇头:“不怕。” 杜引低沉轻笑了一声。他瞧着倪胭憋泪的眼睛,觉得这小丫头有点像他家的小公主。 倪胭望着杜引,她的眼中浮现茫然,下意识地问:“杜总怕吗?” 杜引唇角略微勾起,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而他傲慢沉静的眼神已经给了倪胭回答。 电梯的剧烈晃动终于结束,逐渐安稳了下来。 杜引起身,查看了一下电梯。电梯门打不开,紧急按钮也失灵。 他转过身去,看见倪胭跪坐的地上,眼神看上去呆呆的。杜引没有安慰别人的习惯,他移开视线,双手插入裤兜,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久,他感觉自己的裤管被人扯了扯。他低下头,就看见倪胭跪坐在地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拉了拉他的裤腿。 “坐下来重心更稳,要不然等下电梯再晃,会让你摔倒的。”倪胭一本正经地说。 杜引沉默了一瞬,才迈出两步,在倪胭身侧蹲下来。他蹲下来的时候,两膝一高一低,手随意朝前搭着。瞧上去似乎很随意,上本身却腰背笔直。 倪胭轻轻舒了口气,她似乎害怕自己的动作引起电梯的晃动,换坐姿的时候动作小心翼翼的。 杜引即使不用故意去看,也能从电梯里四面的镜子墙看见倪胭的动作和表情。 倪胭先是将一条腿挪到前面来,再动作缓慢地移动另外一条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比较短的薄荷绿百褶裙,遮住自己的臀腿。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又舒了一口气,然后拧着眉头轻轻去揉膝盖。 刚刚电梯剧烈晃动,她被摔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使得膝盖青淤一片。 过了一会儿。 “杜总,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被困在了这里是不是?” “嗯。” 又过了一会儿。 “杜总,林助理已经去搬救兵了对不对?” “嗯。” 再过了一会儿。 “杜总,是不是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几分钟而已。” “真的吗?” 杜引懒得跟她讲。 倪胭眸光流转。心想要不是看在杜引关键时刻还知道保护弱小的份上,她真想胖揍杜引这张高冷的脸。 身边的小丫头终于不再烦人,耳朵可以清净了——杜引如是想。 可是没过多久,身侧响起低低的啜涕声。 杜引转过头去,看见倪胭抱着膝小声地哭。 杜引忍了又忍。 倪胭像是才注意到杜引的目光,她转过头望着杜引,眼睛里盈着泪花,委屈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杜引默了默,才开口:“裙子很短,这个姿势会走光。” 倪胭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扭头望向对面的电梯,镜面一样的电梯门上映出她的身影。她细细轻轻地“呀”了一声,迅速把两腿放下,胡乱整理百褶裙遮盖着自己的腿。 她拧着眉,小声嘟囔:“杜总干嘛要说出来,说不定我一会儿自己就发现了……” “这叫转移注意力。这不是不哭了,嗯?” 杜引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本来倪胭已经不哭了,他刚说完这句话,倪胭又开始小声哭起来。 倪胭用手背去擦脸上的眼泪,哭诉:“我害怕!我不想死,我还没有c位出道……呜呜呜……” 杜引不咸不淡地说:“每年全球死于电梯事故的人数很少,比例比中彩票还低,你没那么好运,死不了。” 倪胭睁大了眼睛,愣愣望着杜引。 杜引瞧着她眼角挂着泪珠将落不落的楚楚模样,越看越觉得她有点像他的小公主。杜引鬼使神差地开口:“上次车祸,公主都没哭。” “公主?”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喵喵?” 杜引瞥着她,问:“你在学猫叫吗?” 倪胭捂住自己的嘴,身子向后缩了缩。她睁大着湿润的眼睛望着杜引,说:“杜总,你和我说说话吧。你和我说说话我就不怕了。嗯……比如你怎么知道全球死于电梯事故的人数比例比中奖还低?” “随口瞎说唬你的。” 倪胭望着杜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使劲儿剐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一副再也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没有人过来,久到让杜引都觉得不太正常。他正思索着,身侧的倪胭忽然凑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杜引怔了一瞬,立刻皱眉。他转头看向倪胭,刚要发怒,猛地撞见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睛。 就要出口的训斥被他压了下去,稍微放缓了语气,但仍旧生疏不耐地问:“你做什么?” 倪胭吸了吸鼻子,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她仍旧睁大了眼睛望着杜引,努力克制鼻腔里的酸涩哽咽,尽量吐字清楚地说:“你骗我的。我知道我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我才十六岁,如果就这么死了会很不甘心的……” “这和你亲我有什么关系,嗯?”杜引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 倪胭又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初吻都还没送出去。就这么死了我会好遗憾的……” “你以为亲一下脸就是初吻,嗯?” 倪胭的声音更低了,她说:“我本来是想亲你嘴的。但是你太高了,我亲不到……” 杜引终于“哈”的一声笑出声来。 倪胭低着头小声抱怨:“有什么好笑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地死也是一种缘分好不好。你看,你那个助理先逃出去了,所以他就跟你没缘分……” 第238节 杜引忽然觉得现在的小孩子脑回路和他不太一样,这大概就是代沟? 他抬手揉了揉倪胭的头,带着一丝揉小公主时候的宠溺,说:“嗯,你说的有道理。” 倪胭想了想,才抗议地躲开杜引的手,拧眉看向杜引,问:“我怎么感觉你像在撸猫?” 杜引嘴角噙笑,一副默认的表情。 倪胭重重地“哼”了一声,电梯忽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倪胭脸上的表情瞬变,下意识地趴在杜引的腿上。 电梯只是猛地晃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杜引漆色的眸中浮现一抹异色,觉察出电梯的不对劲。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伏在他腿上的倪胭又开始哭。 杜引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倪胭仰起头来望向杜引,“我们还能活多久?” 杜引薄唇紧抿,拒绝回答。 倪胭去摇杜引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杜总,你假扮成赵丑丑老师宣布我c位出道吧!” 杜引对上倪胭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严弃,你真的很幼稚。” 倪胭“咦”了一声,“杜总居然知道我的吗?” 杜引再次拒绝回答。 倪胭想了想,试探着说:“杜总,如果你觉得这个提议幼稚。那你帮我完成第二个心愿好不好呀?你假扮我的初恋男友吧?唔……我还没有被人追求过。你只要说一声‘严弃,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然后我说‘愿意!’就可以啦!” 杜引盯着倪胭的眼睛,他食指微曲,敲了敲倪胭的头,问:“这里是什么?” “脑子呀。”倪胭一脸无辜。 杜引认输。 如果不是倪胭眼睛里的眼泪就没有断过,而且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杜引简直要认为倪胭在故意耍他玩。 杜引转过头去,决定身边这丫头哭死了,也不再理她。 过了片刻,杜引不由自主地侧过脸看向倪胭。倪胭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垂着头,一副失落的样子。她脸上的小雀斑显示着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还是个孩子罢了。 杜引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大概是从小养猫的缘故,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特别像揉猫咪的小脑瓜。 倪胭推开杜引的手,闷声说:“不要你帮忙了,我在脑子里幻想着死了之后到另外一个世界实现梦想呢!” 杜引轻笑了一声,说:“别总想着死,等你活着出去,你那两个梦想我都帮你实现。” 杜引自以为很大度。 却听见倪胭坚定地说:“那可不行!” “虽然你是瞬影的大佬,但是c位要自己挣,不能走后门!初恋也要和一个真正喜欢我追求我的人好好谈!” 杜引望着倪胭又青涩又认真的脸,想了又想,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此时的心情,最后无奈地发现他词穷。 但是他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倪胭—— 这孩子真他妈可爱啊。 第176章 女团练习生〖07〗 杜引拿出手机想要看时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虽然不太注意这个, 但是隐约觉得手机不该这个时候没电。 看不到时间, 又是这样密闭的空间, 会让人的时间观念混乱。杜引沉着地感受着时间。 他们被困在电梯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这太诡异了。 他自然不知道倪胭对时间做了手脚,电梯里的时间飞快运转, 外面世界的时间却被倪胭放慢了速度。 长久的密闭环境困束之后, 杜引开始想逃出去的方法。可是倪胭做的手脚, 哪里会那么容易被他逃出去。 杜引在使了很多方法之后, 不过还是徒劳。 杜引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望向安静地坐在电梯角落里的倪胭。这个小丫头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 该不会真的吓到了吧。 “严弃?” 倪胭眼睛空空地望着前方发呆,像是没听见杜引的声音。 杜引走到她身前, 低着头俯视着她。一大片阴影罩下来,倪胭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眼神木讷地望着他。 “怎么了?”杜引问。 倪胭的目光有些躲闪,她犹豫之后,轻轻摇头:“没事……” 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 杜引动作随意地拉了一下裤子,在倪胭面前蹲下来, 与她平视, 问:“到底怎么了?” 倪胭抬眼, 望进杜引漆黑的眼睛里。她咬着嘴唇,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可偏偏什么都不肯说。 杜引耐着性子, 又问她:“不是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地死是一种缘分?既然都是要一起死的有缘人了,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倪胭张了张嘴, 又迅速死死闭上嘴巴。 杜引眉峰皱起,再次开口:“我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哇——”倪胭一下子哭出来。 这下,杜引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 倪胭委屈地哭诉:“我在舞台上录节目的时候就想上厕所了。他们告诉我要去楼上给你还猫,我以为不会花费很多时间的,就没先去厕所。没想到,呜呜呜呜……” 她扯着腿上的薄荷绿百褶裙,两条白腿使劲儿并拢。 纵使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杜引,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他只能无力地安慰一句:“维修人员很快就会到。” “骗人!”倪胭委屈地哭个不停。 杜引轻咳了一声,他别开眼,说:“我不会偷看的。” 倪胭含着泪珠儿的眼睛瞬间睁大,然后吐出一句:“流氓!” 杜引:…… “那你继续忍着吧。”杜引起身,走到电梯里的另一侧。 听着另一侧角落里倪胭的哭声,杜引觉得时间变得更加难熬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我可以封闭自己的视觉、听觉和嗅觉。” “不!”倪胭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哭着说,“太丢人了!如果活着出去,我还怎么在你的公司里参赛。如果今天死在这里,那岂不是到了阴曹地府还要被你笑话……” 明明应该是很紧张危机的情况,可是杜引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含笑望着倪胭,说:“你会觉得看见三岁孩子尿尿而尴尬吗?” 他略偏过头,微微蜷缩的修长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在我眼里,你也就三岁。” 倪胭松开手,睁着噙满泪珠儿的眼睛,呆呆望着杜引。 “你在骂我蠢吗?哦——”倪胭气得连哭都忘了。 杜引“哈哈”笑了两声,一边笑着一边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扔给倪胭。 “干什么用的?”倪胭问。 杜引随意地靠着身后的扶手,漫不经心地说:“猜猜看,猜对了叔叔给你买棒棒糖。” 倪胭瞪了他一眼,她把杜引的西装外套围在腰上,将两条袖子系上。她一边系,一边在心里说:杜引,你给我等着。 倪胭坐得很不老实,两条并在一起的腿一会儿使劲儿并着,一会儿一上一下搭着,一会儿又将上下两条腿的位置换一下。反反复复。 过了一会儿,她再站起来,跺了跺脚,在电梯里走两步,再重新并着双腿慢吞吞地坐下来。 即使杜引想不注意,也不行。 倪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解除了外面世界的时间异常,维修人员几分钟就会赶到。 几分钟也得利用一下。 “杜总,你能过来一下吗?”倪胭问。 杜引没接话,直接走过去。 倪胭把手递给杜引,可怜兮兮地说:“我的腿麻了,你拉我起来。” 杜引微微用力,就将倪胭拉了起来。倪胭的脚步一个踉跄,朝着杜引的胸膛撞上去。 “你小心一些。” 杜引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 林助理哭天嚎地:“杜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如果你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那我……” 林助理的话生生卡在嗓子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大老板抱着倪胭,而且倪胭的腰上围着杜引的西装外套。 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电梯门口的其他人也都是一个个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倪胭腰际围着的西装外套和杜引微微凌乱的衬衫领口,略微让人不由自主遐想起来…… 还有……倪胭的膝盖似乎是青的…… 倪胭慌慌张张推开杜引,转身往外走,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卫生间、卫生间、卫生间……” “卫、卫生间?”林助理不由自主跟着重复了一遍。 林助理和一众维修人员脸上的表情不由微妙起来。杜老大这么饥渴的吗…… 他们想去偷看杜引,却畏于权威,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瞟。 杜引整理了一下被倪胭抓皱的衬衫,神态自若地往外走,他经过林助理的身边,侧过脸看向他,说:“耽误了这么久误了航班,给我订最近的机票。” “好好好!”林助理连忙应着。他答应之后,诧异地说:“杜总,没有误航班啊。” 杜引刚往前走了一步的脚步顿住,他诧异地问:“现在几点。” 林助理抬腕告诉了杜引现在的时间。 杜引眼中闪现诧异的神色。他和倪胭困在倪胭里那么久,居然只过去了二十几分钟? “电梯为什么出故障?”杜引冷声质问。 第239节 维修的人立刻说:“前天才做过安全检查,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为什么会出故障?”杜引进一步逼问。 “按理说不会出故障的……我们还仔细去查故障原因!”维修员工拍着胸脯保证。 杜引转身往外走。他面无表情,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倪胭慌慌张张地一路跑进卫生间,当她冲进卫生间,感应了一下卫生间里并没有别人,她脸上的慌张、委屈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抱着胳膊缓步走到洗手台洗脸。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脸上挂着水珠儿,脸上的泪水虽然消失不见了,眼圈周围的红晕尚未褪去。 她懒懒散散地站直身子,抽出纸巾慢悠悠地擦去脸上的水渍,她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走出卫生间。当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她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却低低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给人以遐想的空间。 · 倪胭和杜引被困在电梯的事情传了出去,虽然倪胭将电梯里的监控做了手脚,可是倪胭从电梯里出来时的模样却被楼里的监控拍摄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将监控视频传了出去。 还有人用手机偷拍了倪胭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场景。 “阿弃?电梯怎么会突然出故障呀?你一定吓坏了吧?” “还好没事,我之前在舞蹈室听说有人被困在电梯里简直要吓死了。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啦!” 女孩子们涌进倪胭的宿舍,好心地关心着倪胭,可是她们的眼神总是一次次扫过倪胭淤青的膝盖,和挂着阳台上的西装外套。 八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杜引身为瞬影的大佬,身份特殊。女孩子们担心倪胭玩潜规则这一出,影响她们的比赛。 终于有人问了出来:“阿弃,幸好你不是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有杜总陪着你。杜总一定给了吃了定心丸吧?” 其他几个女生交流了一下目光。 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旁附和:“是哦,幸好是和杜总一起困在电梯里。我想了想,如果是我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一定会吓坏了呢!” 倪胭点头,说:“是啊,幸好有杜总陪着。电梯里可真冷,杜总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了。” 一个叫肖潇的女生脱口而出:“冷的话为什么不穿着外套,而是围着下半身啊?” 倪胭望着肖潇的眼睛,微笑着。她站起来,转身往阳台走去,将悬挂的西装外套收起来。 肖潇小声问旁边的人:“她不回答我对我笑是什么意思啊?” 旁边的女生也同样小声说:“我们学校礼仪课老师说如果对方问到一个让你尴尬的问题,你就望着对方的眼睛微笑……” 女孩子没能从倪胭这里打听到什么,扫兴而归。原本视频只是在节目组小范围流传,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将视频发到了网上。 第177章 女团练习生〖08〗 倪胭不得不谢谢周媛美的存在,让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就会被送上热搜榜——虽然总是被骂上热搜榜。 骂吧、骂吧, 骂着骂着早晚会成粉。 #《彩虹少女》潜规则# #精子库少女电梯事故# #精子库少女杜引# “心情再次复杂。上次《彩虹少女》节目第一期播出, 我替这孩子高兴,她终于走出了她妈妈的阴影。可是这打脸也太快了吧?潜规则上位?她才十六岁啊!” “呵呵, 没看出来这孩子功利心这么强。她第一次登台的时候一副狂傲的样子说要c位出道, 还以为她年少轻狂。啧, 原来是有备而来啊。竟然傍上了杜引。” “连杜引都能傍上,不一般不一般, 实在是不一般啊666” “我说什么来着?我上次就说了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人的生长环境是会影响他一生的。一朝醒悟摆脱这些年的教唆?怎么可能。我看啊, 她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跟她那个妈一个德行。” “这是不是证实了她上次的证明是假的?” 倪胭置顶的那条宣称自己没有父亲且和周媛美断绝关系的微博下, 曾经鼓励她的人开始破口大骂, 发泄着失望和不满。 当然, 也有人替倪胭说话, 或者持中立态度。 “不是说被困在电梯里吗?一个小姑娘吓得慌神了很正常吧?电梯故障身上擦伤了而已, 看见人家膝盖青了就瞎想。要是她嘴角破了,你们还要脑补说什么?电梯里啊, 还是出了故障的电梯。这种情况下, 哪个男人能硬起来?” “现在流行空口鉴?拿出亲密视频来,没证据不掺和。” 更有人从杜引的角度发言: “我还以为是谁, 点开视频发现是杜引。脑补电梯惊魂小黄片的人啊,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 那个人是杜引啊!大影后投怀送抱都看不上的真正贵族杜引啊!瞎脑补的人敢不敢先去查一查杜引的百度百科!” “要是别的男人就罢了, 杜引会干这种事情?打死我都不信!精子库少女被杜引欺负哭?我宁愿相信她是被杜引吓哭的好么……[吃瓜][吃瓜][吃瓜]” 网络上的热议从傍晚视频爆出来,几乎持续了一个通宵。而作为当事人的倪胭根本没有打开微博,她今天下午哭累了,天刚黑下去,就舒舒服服地爬上床睡觉。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她睡得饱饱起床,同宿舍的谷一琳、小米粒和魏巍都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的脸色,发现她脸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三个女孩子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统一保持沉默。 “阿弃姐难得起这么早呀,刚好和我们一起去楼下吃早饭。今天上午还要拍摄昨天没录完的节目呢!”小米粒说。 “好啊。”倪胭眯着眼睛,眼睛里的困倦尚未散去。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从梯子爬下去,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去楼下吃早餐。 她知道她恐怕又要被挂在网上,她不在意,也懒得去看。 今天需要拍摄的内容主要是七个队伍选择第一次公演时要表演的节目。赵丑丑让工作人员依次播放了七段歌舞的片段,然后让女孩子们商议着挑选。 七段歌舞风格各有不同,看完视频片段之后,倪胭转身对身后的六名队员说:“我要选《盘扣》。” 完全不像询问,而是宣布的口吻。 短暂的沉默之后,队伍里的陈小兮小声说:“呃……其实我觉得《星期天的早上》很可爱呀。” 倪胭含笑望着她,说:“我觉得《盘扣》更合适。” 其他组的七个女孩子都在笑闹着商议,倪胭这个队伍里的气氛实在与众不同,摄像大哥不由把镜头对准了倪胭这一组。 倪胭之所以选择《盘扣》这首歌,是因为《盘扣》是七首歌中唯一含有古风元素的歌曲。倪胭相信只要将她完美呈现,这首歌是很棒的选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这首歌是贝宥清写的。 魏巍开口:“我同意《盘扣》。” 周千寻也说:“我没什么意见,不过我相信队长这么选一定有她的原因。” 包括陈小兮在内的另外四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下,她们有人希望选别的歌,也有人是因为不喜欢倪胭的态度。 另外一个叫孙凌的女孩子说:“其实我更喜欢《下一秒》,节奏快,而且舞蹈很好看,可以呈现出一种很炸的舞台效果。” 倪胭的目光扫过陈小兮和孙凌,问:“你们能保证听从你们的意见拿第一名吗?” 孙凌和陈小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谁能保证一定拿第一啊?”孙凌脱口而出。 “我能。”倪胭说。 几个女孩子愣愣望向倪胭,惊愕之余,是被倪胭此时自信的气场所折服。明明倪胭五官看起来属于小清晰的风格,可当她眼底的神韵流转时,让人移不开眼。 candy举起手,笑得露出一对小梨涡:“我绝对相信队长!” 她甜甜的声音吸引了周围几组其他女孩子们望过来。 倪胭冲candy笑了笑,转身走到黑板上,揭下《盘扣》的歌名牌。 · 七个队伍的女孩子敲定了第一次公演要表演的节目之后,分开到七个舞蹈教室分开练习准备。明可凯、贝宥清、肖丽和赵丑丑四个导师每天不定时到七个班级查看女孩子们准备的情况,给予他们一定的指导。 “宥清,你气色不太好啊,昨晚没睡好吗?”赵丑丑问。 贝宥清摸了一下眼角,随口敷衍:“嗯,忙着写歌。” “虽然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嘛。”赵丑丑拍了拍贝宥清的肩膀,走进一间舞蹈室。 贝宥清撒谎了。他昨天晚上不是忙着写歌,而是一直在网上搜关于倪胭的消息。看着那些人谩骂倪胭,他甚至没忍住注册了一个小号——举报,和骂回去。 明明他自己被骂时,都没有干过这么幼稚的事情。 贝宥清站在倪胭教室的门口,望向里面正在跳舞的倪胭。 昨天晚上他几次三番想要给倪胭发消息,问她的情况。他不相信什么潜规则的谣传,他只是担心她经历了电梯事故会害怕。 他辗转反侧,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发出把消息发过去。 说好了保持距离,他担心他的关心会让她误解。 第178章 女团练习生〖09〗 倪胭穿着节目组统一的薄荷绿色调校服,对着舞蹈室的大镜子跳舞。另外六个女孩子围坐在一起望向倪胭, 倪胭应该是在给她们做师范。 《盘扣》这首歌曲含有古风元素, 倪胭身上穿的校服跳这支舞蹈显然是有些违和。可是倪胭偏偏能够用唯美的身姿吸引别人的眼球, 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她的舞姿吸引,从而忽略她身上不太搭的服装。 贝宥清站在门口望着倪胭跳舞, 他看得出来倪胭将原本的舞蹈进行了一些改编。 作为这期《彩虹少女》节目的导师, 而且是四位导师中唯一一个擅长创作的导师, 对节目里的每一个表演都很清楚。更何况,这首《盘扣》还是贝宥清三四年前的作品。 盘扣, 指的是旗袍上的盘扣。原本这首歌曲的舞蹈是由身穿婀娜旗袍的锦绣女人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体现女人如水的柔美。 贝宥清观察着倪胭的舞步,显然她将原本的舞蹈改编了不少。加快了节奏, 一些节点也做了些改编。 倪胭做了一个迅速旋转三圈的动作, 当她望向门口看见贝宥清时, 配合舞蹈的慵懒眼神一瞬间亮起来, 掺进了少女气息。她停下来, 开心地说:“宥清老师来啦。” 其他六个女生完全被倪胭的舞蹈吸引,根本没有发现贝宥清在门口站了很久, 听倪胭这么说, 她们才起身跟贝宥清问好。 贝宥清把眼睛里的温柔藏起来,点点头走进去, 正经地说:“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刚刚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你们似乎把舞蹈做了些改编?” candy急忙说:“是的, 我们队长说原本的舞蹈给人的感觉太妩媚了, 可以稍微加进去一点少女的调皮气息。” 周千寻也在一旁夸:“我们队长改得好棒啊!果然听队长的话绝对没错!” 陈小兮和孙凌,这两个当初在队伍选择歌舞时不赞同《盘扣》的女生,此时在看了倪胭的改编之后,也不得不心悦诚服。 贝宥清对倪胭竖起拇指,笑着说:“看来很不错,根本不需要我帮忙了哦。” “才不是。虽然我改编了一部分,可还有一些地方不够完美。当然是要请宥清老师来帮忙啦!”倪胭推着贝宥清,一直将他推到椅子里坐下,“宥清老师,我再完整地跳一遍给你看。” “好。” 倪胭将曲子也做了改动,所以没有放音乐,直接跳舞。 已经看她跳过几次,知道她改动的队友拿出本子,上面是倪胭修改后的版本。倪胭跳舞,她们哼着调子给倪胭伴奏。 第240节 “宥清老师?”周千寻将一份曲子递给贝宥清。 贝宥清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别说有其他几个女生在一旁打拍子、哼调子,即使没有她们,贝宥清看倪胭跳舞,便知晓她改动了那些部分。 贝宥清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敲着节奏。一次次轻轻扣下的指尖儿和倪胭踩着乐点的脚步完美融合。 倪胭结束最后一个回眸的动作,脸上慵懒妩媚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她站在贝宥清面前,因为连续跳了几遍舞蹈,胸口微微起伏着。她问:“宥清老师,我是不是把你歌改毁了?” “没有,挺好的。只是有几个小细节的地方可以再推敲一下。” “嗯嗯,我的确有几个地方不知道怎么修改。”倪胭拿起一份改过的曲子递给贝宥清,“宥清老师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嗯,我看看。”贝宥清虽然这样说着,手中的笔已经开始大刀阔斧改了起来。 倪胭弯着腰,双手伏在自己的膝上凑近贝宥清。她专注地望着贝宥清改动的地方,“哇——”地发出钦佩的赞叹。 其他几个女生也围在这边,只是她们几个人不会创作,看不太懂。 “曲子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贝宥清手中的铅笔一下又一下敲着纸张,“我看了你的舞蹈觉得原本的歌词最好也改动一下,你有改歌词吗?” 倪胭急忙摇头,说:“没有呢,我不会写词,等着宥清老师帮忙呢!” 贝宥清抬眼,这才发现倪胭离他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她脸上的小雀斑,他不由自主眸中染上了笑,他低下头,把本子翻到有歌词的那一页,认真修改。 魏巍拍了拍手,说:“我看不懂诶,你们能看懂吗?这样吧,改编这回事咱们还是交给宥清老师和队长,咱们先去练练跳舞。” 其他几个人也都同意,她们走到舞蹈教室另外一侧,对着镜子回忆着倪胭刚刚给她们演示过几次的舞蹈,认真练习起来。 《盘扣》这首歌本来就是贝宥清自己作词作曲,如今改编对他来说游刃有余。他眸光微凝在词曲之间,神情格外专注。沉思半晌,等他下笔时,唰唰唰,十分流畅地将歌词改完。 “试试看。”贝宥清抬头,将手手中的本子递给倪胭。 倪胭也在同时直立起身。 两个人靠得本来就近,他们同时抬头,额头轻撞了一下。倪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贝宥清愣了愣,忙问:“没事吧?” 倪胭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贝宥清扯了扯嘴角,目光却仍旧凝在倪胭的额头。 倪胭望着贝宥清的目光逐渐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她的目光呆了呆,急忙转过头去,别开眼不再去看贝宥清。 贝宥清轻咳了一声,说:“听节目组的人说昨天下午电梯出了故障,你被困在里面。没有被吓到吧?” 身为音乐王子,贝宥清不仅唱歌的时候声音好听,平时说话的时候嗓音也很好听,宛若轻轻流淌过的溪水。 倪胭拧了下眉,五官揪起来。 “真的吓到了?”贝宥清追问。 倪胭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古怪地转了一圈儿,最后看向贝宥清。她凑到贝宥清的耳旁,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以为我要死了,哭个不停。偏偏还让瞬影的大佬看见,真是又倒霉又丢人哦……” 倪胭的声音软软甜甜地钻进贝宥清的耳朵,有些痒。贝宥清从左耳开始,半边身子逐渐酥麻。 他轻笑了一声,开口:“不要放在心上,平平安安就好。” “嗯!”倪胭弯着眼睛笑,重重点了下头。 她拿起贝宥清改好的歌,轻轻哼唱。 没有伴奏的清唱最是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唱歌能力,《彩虹少女》第一期节目时倪胭在海边的清唱就为她加分不少。此时,她再次清唱,原本在远处专心练舞的几个女生都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刚好她们也练得有些累了,索性坐在地板上,听倪胭唱歌。 “真好听!”周千寻拿出手机,将弯着眼睛清唱的倪胭录下来。 贝宥清望着倪胭清唱的侧脸,心里升起一种美妙的滋味,这种滋味就像他深夜偶得的灵感,让他全身舒畅。 虽然,他只是望着她罢了。 贝宥清目光所以一扫,看见一旁地板上随意搁置的吉他。他走过去,随意坐在地板上,抱着吉他给倪胭伴奏。 第一个吉他音响起,一旁的几个女生尖叫惊呼起来。 倪胭抬眼望向贝宥清,四目相对,倪胭眼睛里的笑容越发甜蜜。她望着贝宥清唱歌,将每一句歌词唱得千回百转。 两个人合作完毕,相视一笑。其他六个女孩子同时拍手欢呼,引得对面舞蹈教室的女孩子们好奇地张望。 “已经十分完美,至于舞蹈部分需要肖丽老师帮你们修改完善。期待你们在舞台上的表现。”贝宥清的目光扫过七个女孩子每一个人的脸庞,最后长久地落在倪胭的脸上。 “一定不辱使命!”倪胭一本正经地敬礼。 等到肖丽来到倪胭的舞蹈室指点舞蹈部分内容时,肖丽惊讶地发现倪胭改变的舞蹈几乎没有什么瑕疵。她没有做任何改动,只是在七个女孩子们一起跳舞的时候,纠正和完善其他六个女孩子们的动作。 至于倪胭? 肖丽纠正魏巍一个扭腰的动作,转头看向站在最前面跳舞的倪胭,肖丽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指点倪胭。 · 倪胭在搞定自己的表演部分后,开始依次帮助六个队友。她很严格,如果其他六个女孩子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她绝对会指出来。她并不凶,总是慵懒随意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十分简洁,类似——“不行”、“丑”、“练”、“渣”。 女孩子们脸皮薄,大家都是选手谁又能完全听别人指挥,甚至批评? 然而,她们只要稍微表现出不服气的样子。倪胭一句话不说,把属于她们的部分表演出来给她们看。她不仅掌握了自己表演的部分,而且将其他六个队友的部分也掌握了。 她常说:“来,和我一起。” 两个人站在大镜子前一起跳舞。跳着跳着,不服气的队友自己不由停了下来,因为她自己都能看出来巨大的差距。 慢慢的,在倪胭的实力下,队友中不服气的女孩子也彻底服气。甚至因为她们看得出来自己和倪胭的差距,而更加努力,不分日夜地在舞蹈室中挥汗如雨。 第179章 女团练习生〖10〗 身在国外的杜引刚开完会,走进休息室。他坐在沙发里, 微微后仰, 他合着掺着疲惫的眼睛, 问:“电梯故障的原因查到了?” 林助理在一旁尴尬地开口:“杜总,他们还在继续查……” 杜引没说话。 他没有太多意外。 整个大楼都属于瞬影, 安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而那部电梯又是只能通往顶层他休息室的专属电梯。 故障? 杜引倒是愿意相信是有人故意对电梯做了手脚。偏偏维修人员检查的时候, 并没有发现人工破坏的痕迹。 杜引曾经怀疑过倪胭。不过这种怀疑只有一瞬罢了。杜引想不到倪胭这么做的动机, 也不觉得这个智商三岁的幼稚鬼有这样的手段。 林助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林助理将手机拿出来看见来电是杜引国内的家, 才没有走出去直接接了电话。 “什么?好的, 我知道了。已经派人找了没有?好的。” 林助理放下手机,对杜引说:“杜总, 小公主又走丢了。” 杜引的眉头皱起。 林助理补充了一句:“已经派人去找了。” 杜引睁开眼, 他身子坐直, 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倒茶水。林助理看见了急忙向前迈出两步, 想要帮忙。杜引抬手, 制止了他的动作。 杜引一边倒茶水,一边说:“让人去看看在不在严弃那里。” “啊?”林助理懵了一瞬。 一瞬间, 他脑子里想起前天倪胭腰间围着杜引西装外套双膝乌青, 哭着往卫生间跑的画面。 呃…… 小公主上次溜出去就是跑到了倪胭那里。小公主和它主子一样傲慢的性子谁也不爱搭理,怎么会跑去倪胭那里? 难道在这之前大老板就和倪胭认识? 林助理向来有着瞬间脑补一大堆狗血剧情的本事, 他在脑子里脑补了各种青梅竹马、带猫跑、久别重逢、霸总白月光、养成系统等等狗血剧本, 然而也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罢了。 他很快就说:“是, 我这就通知下去!” 林助理拿出电话回拨过去, 还没来得及转达杜引的意思,电话那边告诉他就在刚刚倪胭将小公主送了回去。 林助理古怪地挂断电话,转达给杜引。 杜引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那个……”林助理语气稍微有点犹豫,“不知道哪个爱八卦的把前两天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现在网上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觉得您潜规则了严弃。” 杜引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助理仔细打量着杜引脸上的表情,见杜引也不表态,显然不想提起,林助理悄然退了出去。 网上的事情,杜引知道。 他甚至想看看出现这些谣传之后,倪胭会怎么回应。然而这个小丫头根本没回应。 默认故意让网络上的人误解? 杜引眯起眼睛,漆色的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滑开屏幕,点开倪胭置顶的那条她没有父亲且和周媛美断绝关系的声明。他不经意一扫,看见评论区的一条评论:“全世界都知道杜引和严亦恪是发小,你居然想到傍上杜引的方式接近严亦恪,也是呵呵了。” 杜引略讶然。 他退出倪胭的微博主页,搜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有一名网友发布了这样一条微博:“严弃参加《彩虹少女》不过是因为杜总和严亦恪的关系,她发布一条可笑的微博向全世界宣布自己醒悟,然后功于心计地接近杜引,重新用一个好形象通过杜引打入严亦恪的生活。你们还说她傻?精明着呢。猜错了不直播吃翔。[拇指][拇指][拇指]” 这条微博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媛美点赞了这条微博。 杜引忽然笑了。 倪胭的智商先不说,就周媛美这个智商显然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 在倪胭完全不关注网上消息带着队友练舞的时候,景跃然却坐不住了。他将网上的那两段视频看了又看,心里有点担忧。 她不会真的爬上了杜引的床吧? 他是不介意倪胭去爬谁的床,但是像她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必上热搜的体质,利用价值还是很大的。 然而上次倪胭挂断他的电话之后,就将他的电话号码拉黑了。倪胭现在又在节目组接受封闭式训练,景跃然想见到倪胭都不行。 第241节 这可怎么办好。 景跃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想着法子。 他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彩虹少女》节目组虽然平时是近乎封闭式的培训,可是公演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距离第一次公演也没有多久了,景跃然立刻订门票,又在网上定制了一些倪胭的灯牌。 时间很快到了《彩虹少女》节目组第一次公演。和第一期节目不同,第二期节目是在瞬影视频上直播。 · “我有点紧张怎么办?你们都不紧张的吗?” “我也紧张啊。你们听见外面观众的欢呼声了没?” “你摸摸看,摸到我心跳没?噗通噗通的。” “也不是第一次登上舞台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这么紧张。还是舞台经验不够吧?我看谷一琳就一点都不紧张。” “谷一琳舞台经验那么丰富,怎么会紧张嘛。不过我刚刚看见严弃他们队说说笑笑的,好像谁都不甘心成绩的样子。” 后台的女孩子们小声议论着,直到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声:“该上台了!” 女孩子们匆匆压下心里的紧张,摆出灿烂的笑脸往前台去,经过镜头时,不忘对着镜头打招呼。 四十九名选手同时站在舞台上,导师席中的贝宥清一眼就看见了倪胭。即使她和其他人一样,都穿着节目组统一的薄荷绿制服。 四名导师一大段开场白之后,女孩子们纷纷赶回后台准备室,忐忑地等着主持人喊队长的名字。 第一个出场的队伍是谷一琳的队伍。谷一琳这支队伍选了一首英文快歌,炸裂的音乐响起来,谷一琳一出场就带起了一阵欢呼。 劲歌热舞将整个现场的气氛瞬间点燃。 谷一琳和队友的表演结束,她带着队友站在舞台上鞠躬,全场高喊着谷一琳的名字,队伍里其他选手的名字也有被喊起,但气势完全不能和谷一琳的粉丝相提并论。 小米粒的表现走可爱风。 她身上套着圣诞老人的袜子蹦蹦跳跳地出场,滑稽地摔倒之后对着镜头卖萌,引得全程爆笑。 不算出彩的唱功和舞蹈,却凭借着令人舒畅的舞台效果取得了不少称赞。 七支队伍出场的顺序按照队长的名次,倪胭是上次投票之后是第六名,所以出场的顺序比较偏后,是倒数第二组。 舞台上的灯光全部熄灭,一束微弱的光打在舞台正中央的地方。接近着,一束又一束的光亮了起来。 舞台上,七扇屏风道具落次摆放。 琵琶声响起。前一组选手热辣性感舞蹈带来的热烈气氛慢慢降下去,观众席逐渐安静下来。 倪胭哼唱着江南小调,一袭水墨短旗袍,缓缓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她曳着纤柔腰线缓步而来,挽起的长发间斜插碧玉簪。 她身后的屏幕亮起,随着她婀娜的脚步,大屏幕上浮现一滴又一滴的水墨。水墨晕开,呈现出江南黑白色调的徽派建筑风格。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长满青苔的长街。 倪胭停在舞台中央,微微侧身而立,曲线完美。随着她口中哼唱的最后一个调子声音逐渐低下去,她缓缓抬手打在领侧,做出解盘扣的姿势。她抬眸,眸光潋滟的眸子出现在镜头里。浩眸中窝着的那一汪秋水,足以让人溺毙其中。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举着倪胭名字灯牌的景跃然望着舞台上的倪胭愣住了。 他望着倪胭的眼睛,有些慌神。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她的光芒? 倪胭站在舞台上时的魅力实在太夺目。景跃然被震撼到了。他星图中的第一颗星就在望着倪胭发怔的时候亮了起来。 坐在导师席四位导师脸上露出称赞的表情。贝宥清眼中却是浓浓的惊讶。他虽然听过倪胭唱改编后的歌曲,可是他没有想到她换上旗袍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转变。 在贝宥清的眼里,她就是十六岁的单纯小女生。然而此时站在舞台上尽数展现女儿娇女儿媚的她,实在和“单纯”、“小女生”这样的词语贴不上边。 贝宥清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倪胭,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倪胭单独的部分结束,其他六个女孩子依次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表演自己的部分。 七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相似却并不完全相同的水墨短旗袍服帖地贴在她们的身上,让整个舞台散发出如水的温柔气息。 琵琶声断,旋律忽然加快。 倪胭站在c位,带着身后六个队友随着音乐加快了舞步。 温柔逐渐发酵,变成了妩媚风情。 当七个人同时侧过身,微微屈膝,垂眸解盘扣时,那样美轮美奂的画面使任何人都不能移开视线。 不管是七个人舞姿相同还是不同时,倪胭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即使随着队形转变,她站在角落,台下观众的目光追随着她。 摄像师将镜头对准别人时,外面看直播的观众会盼着镜头快点走到倪胭身上。 音乐结束,七个人停下动作。其他人保持着结束动作,对着镜头微笑。站在c位的倪胭慢悠悠地转身,她背对着镜头,缓缓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望向镜头,唇畔勾勒出妩媚的笑。 片刻的安静之后,全场爆发热烈的欢呼声。呆怔的景跃然反应过来,他举起倪胭的灯牌,大声呼唤,他望着倪胭的目光竟是一种奇异的狂热之色。 在他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声中,他的星图里第二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和其他队友走下舞台之前,她抬眼望向远处导师席的贝宥清,对着贝宥清的眼睛,轻轻翘起嘴角。 贝宥清刚要去拿水杯的手不由顿住。 “哇哦,真的是非常棒的表演。我第一次看见可以将古风表现得这么……狂热!”赵丑丑说。 明可凯在一旁点头,说:“严弃的表演太出色了,比第一次登台时还要好。” “对,”肖丽在一旁附和,“她是那种站在舞台上会发光的人。” 几个导师短暂点评,然后请出最后一组选手登台。有了倪胭这一组表演的对比,最后一组明明还算不错的表演也变得晦涩许多。 七个队伍表演全部结束,明可凯站在舞台中央说了会儿广告,然后将所有选手请到舞台上。 又是一串广告之后,明可凯说:“现在是给场内和场外所有观众投票的时间,由你们来评选出今晚表演最出彩的队伍。那观众们投票的这段时间,节目组悄悄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要送给这些女孩子们。” 站在舞台上的女孩子们一脸惊讶。、 “我们的选手年纪都不大,来到节目组封闭式训练离开家人,一定很想家人。所以节目组偷偷去采访了选手们的家人,录下了你们家人要对你们说的话!” 女孩子们惊讶地捂着嘴,甚至有的女孩子眼圈已经红了。 倪胭无语。 居然又是催泪环节。 等等…… 家人?倪胭的眉头皱了起来,节目组不会去采访周媛美吧? 第180章 女团练习生〖11〗 第一个播放的是小米粒的家人。大屏幕切换画面, 露出一大家子的人。的确是一大家子——小米粒的父母,还有四五个小孩子。 四个女孩子乖巧地坐在父母身边, 小米粒妈妈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 这个画面一切出来,台上的选手和台下的观众眼神有些微妙。 “米粒,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很想你,你要早点比赛回家哦!”小米粒的妈妈抓着腿上儿子的手对着镜头挥舞。 四个女孩子看上去五岁到十二三岁, 这真的是一个女儿接一个女儿的生下去,直到生出最小的儿子。 这样的画面不用多说什么,便懂了。 倪胭侧过脸,去看远处的小米粒。小米粒弯着月牙眼笑得很甜,样子又乖巧又单纯,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怜悯的眼神。 倪胭想到小米粒熬夜做学校里的试卷,想到她夜里接过电话躲起来哭的样子,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来到这里参赛的女孩子们来参赛的缘由可能都不一样,可是没有哪个不想赢。 活着不易,都只不过是努力向上爬的手段罢了。 “哇,几个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哇!”赵丑丑笑哈哈夸了几句,和明可凯对视一眼, 明可凯眼里的神色也有些无奈。明可凯很快开始主持播放接下来其他选手的家人视频。 不出倪胭意料, 果然变成了催泪大戏。 爹妈在屏幕里哭,女孩子站在舞台上哭。 倪胭一脸冷漠, 完全理解不了。 大屏幕上是画面一转, 光线暗下去, 出现一间光线昏暗的狭小房间, 房间四壁上密密麻麻贴着严亦恪的海报和照片。周媛美擦了厚厚一层粉的脸,在镜头里显得有些瘆人。 贝宥清不悦地皱眉,不满节目组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台下小声窃窃私语,台上的选手们偷偷去看倪胭的表情。 “我就知道我的阿弃最棒了,就算没有爸爸从小教她,她骨子里也流着她爸爸的艺术天分。妈妈听说你和杜总交上了好朋友?杜总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你多和他接触没有错……” 倪胭忽然从选手区起身,大步走到舞台前设立的发表感言区。她调整了一下话筒的角度,话筒发出一道尖利的刺耳声音。摄像镜头和所有观众都看向倪胭。 倪胭冷冷地开口:“节目组安排的这个环节是家人对选手的鼓励。可是我和屏幕上的女人没有关系,我要求停止播放这段视频。” “这……”明可凯的目光有些游移,他看了看倪胭,又询问似地看向坐在台下的导演。 candy没有话筒,她把双手放在嘴边当成小喇叭,扯着嗓子大喊:“关掉无关人员的视频!” 明可凯一直看着台下的导演等意见,导演皱着眉也在犹豫。 贝宥清拿起话筒,严肃地说:“可凯,关掉。” 明可凯狠了狠心,没等导演的吩咐,直接开口:“看来是节目组弄错了视频,下面来播放魏巍家人的祝福!” 视频关掉,倪胭转身走回选手区。女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同队伍的几个女生起身迎上倪胭。她们都知道倪胭的性格不喜欢哭哭啼啼,她们也没有劝慰和拥抱,而是陪着倪胭沿着长长的座椅走回座位。 倪胭一直面无表情,说不出生气或是难过。镜头和观众的眼睛却总是停留在她脸上,想在她的脸上挖出些什么情绪来。 根据现场投票,七个队伍的排名里,倪胭队伍毫无疑问地拿到了第一名。获得第一名的队伍中,在单人排名时,队长可以加两万票,而其他队员也都可以加九千九百九十票。 在说感言时,倪胭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谢谢”,其他的感言交给队里其他人。 明可凯宣布休息,女孩子们回到后台换下表演时的服装,换上统一的薄荷绿制服。节目组后台也在统计着最新排名,要根据排名,给女孩子们重新分班。当然,还要再淘汰掉十四人。 “严弃,有人找。”工作人员来到后台。 倪胭刚换好衣服,走出后台的化妆间,在走廊里看见了景跃然。景跃然手里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朝着化妆间的方向张望着。看见倪胭走出来,景跃然满脸喜色地迎上去。 “阿弃,你今天的表现可真是太棒了!” 说起来,这还是倪胭穿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和景跃然面对面接触。倪胭盯着景跃然的眼睛,想分辨他眼中的欢喜是真是假。 第242节 “谢谢。”倪胭语气淡淡。 景跃然试探着问:“阿弃,你真的和周媛美断绝关系了?” “不然呢?”倪胭反问。 景跃然顿时变得语气十分不好,生气地说:“节目组真的太过分了,根本就不应该为了流量去采访周媛美,而且事先一点招呼不打就播出来!” 倪胭没接话,她在仔细打量着景跃然的神色。 不是说景跃然一直利用原主严弃的臭名,只为了流量?甚至干过诱导原主喝酒纹身吸。毒等事情? 可是为什么倪胭惊讶地发现景跃然此时的关心和气愤并不像装出来的? 倪胭并不知道她只是在舞台上表演了一个节目,景跃然对她的态度就变了。想要蹭热度的心仍旧在,可是景跃然心里对倪胭悄然增加了点别的东西。 “对了,你最喜欢兴安街那家糖果店的彩色糖。我过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一盒。平日你在节目组,又见不到你。正好今天过来,就给你买了。”景跃然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倪胭。 原本景跃然来之前买这份糖果只是出于功利性地哄骗,而此时此刻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送给倪胭。 “彩色糖?”倪胭垂下眼睛,看向景跃然手中的袋子。 “对,你最喜欢的七彩糖。”景跃然拉起倪胭的手,将袋子塞进倪胭手中。 贝宥清担心刚刚节目组安排的视频影像倪胭的心情,他估摸着倪胭应该换好了服装,来到后台看望倪胭。 他刚下楼,拐过走廊的拐角,就看见景跃然和倪胭面对面站立,离得很近,而且景跃然拉着倪胭的手。 瞧着这一幕,贝宥清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声。 第181章 女团练习生〖12〗 倪胭扫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看着掌心里景跃然的星图中亮起的两颗星,她再抬眼打量着景跃然明亮的眼睛。 倪胭恍然。 她勾起嘴角而笑,说:“谢谢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景跃然忙说。虽然倪胭仍旧言简意赅,但是景跃然能够感觉到倪胭的语气和之前跟他打电话时有了区别。 “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太让我意外了, 我会一直支持你,加油!加油!” 倪胭觉得景跃然现在对她简直就是粉丝的行为。倪胭忽然找到了攻略景跃然的方式。 “我把东西送到就先去前面观众席了,你多休息一会儿!争取等下到了舞台上”景跃然情真意切。 其实这个时候景跃然自己也有些茫然。他对倪胭好的确因为倪胭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他不想放弃倪胭的热度。但是另外一方面, 他是真的被倪胭今天的表现震撼到。他甚至想, 这两者所占比重并不重要,又能利用她, 又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讨厌她,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景跃然转身打算离开,倪胭的目光随着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贝宥清。 倪胭微怔。 倪胭立刻笑起来,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宥清老师怎么到后台来了?” “坐了太久, 随便走走。”贝宥清找了个借口敷衍, 他的目光滑过倪胭手中的袋子。 “对啦, 这家彩色糖特别好吃。宥清老师要不要尝尝看?”倪胭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糖果撞击包装盒, 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贝宥清笑着说:“不了,我不喜欢吃甜。” “噢——”倪胭嘟起了嘴。 “阿弃,魏巍四处找你呢!”陈小兮站在化妆间门口, 冲走廊里的倪胭喊了一声。 “就来!” 倪胭应了一声, 她朝贝宥清和景跃然挥了挥手, 就小跑着回化妆间。 景跃然目送倪胭的身影走进化妆间,才转身往外走。 因为当初景跃然参加选秀时贝宥清是评委,而且无情地淘汰了他,所以景跃然不太喜欢贝宥清。即使景跃然不喜欢贝宥清,即使他和贝宥清同岁,他还是要恭敬地尊称一句“宥清老师”,他一步步走向贝宥清,笑着说:“居然在这里又看见宥清老师,真巧啊。” 贝宥清点点头。 两个人同时往外走,景跃然习惯性地拉关系,他笑着说:“宥清老师,阿弃在节目组推给你们导师添麻烦了。” 贝宥清顿了顿,才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听景跃然这么说,贝宥清心里不太舒服。 “那就好,那接下来还请宥清老师多多照顾一下阿弃。” “我先走一步。”贝宥清疏离地点了下头,转身上楼。 景跃然脸上挂着笑,站在原地目送贝宥清上楼,可当贝宥清的身影看不见了,景跃然的脸色冷下去。 “狂什么狂……”他低声念了一句,转身往前面的观众席走去。他回到观众席坐下,舞台上还没开始,他悠闲地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去。 景跃然:来看阿弃表演[图片] 立刻有粉丝留言:“跃然对严弃真好,羡慕嫉妒[大哭][大哭][大哭]” 景跃然给她点了个赞。 · 因为节目组播放了周媛美的视频,立刻又引来一大波热议。 “怎么一会儿断绝关系,一会儿周媛美又以家人身份出现啊?耍猴玩吗?[怒][怒][怒][刀][刀][刀]” “服气了,今天这个操作让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精子库少女了。大概这种诞生于精子库的孩子智商高超,而且和普通人类不在一个维度。我已经搞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了?” 也有人反驳: “没看见严弃脸色都变了,不惜得罪节目组直接走出来要求停止播放吗?” “我看就是节目组为了流量故意坑害小阿弃呀![心碎][心碎][心碎]” “呵呵,我宁愿相信这是精子库少女母女和节目组合伙演的一出戏。啧,真是要热度有热度,还能把责任推给节目组。现在的节目组啊,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其实严弃走上舞台要求停止播放是事先安排好的吧?这种节目随便看看就好,都是有剧本的。照我看,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所谓的断绝母女关系是假的,今天这一出也是故意安排的戏。啧,不要脸的节目组。流量为上的娱乐圈啊。肮脏。[大粪][大粪][大粪]” 网络上众说纷纭,这也影响到了倪胭的成绩。 《彩虹少女》节目的投票环节比较特殊,因为节目组公演当天就要公布成绩,所以为了让观众充分考虑选手公演上的表现,所以平时每人每天只能投一票,而公演直播时的投票一票相当于一千票。 在给予场内外观众充分地投票时间之后,明可凯带着三位导师和四十九名选手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我宣布,投票通道暂时关闭。”明可凯游刃有余地在舞台上主持,给后台工作人员时间统计每名选手的投票情况。 不久后,统计结果被送到了明可凯手中。他晃了晃手中的卡片,笑着对选手们:“今天是四十九进三十五,你们紧不紧张啊?” 回答他的是场上女孩子们统一的“紧张——” 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明可凯故意吊着胃口,挑了几个女孩子询问她们给自己的排名预测。然后他一本正经地念出十四个被淘汰的名字,等十四个女孩子站出来,哭哭啼啼地发表告别舞台感言之后,他忽然大笑一声:“我逗你们的!刚刚只不过是随便念了十四个名字而已!” 十四个女孩子又哭又笑。 倪胭无语地说:“幼稚。” 站在倪胭身边的孙凌强憋着没笑出来。 “好啦好啦,现在开始从第三十五名念。”明可凯稍微严肃起来,正式公布名单。 在这次公演之前,倪胭的票数虽然不是第一,但是一直很高,然而经过这场公演之后,她的名次迅速落后,即使有队伍夺得第一名的加分,她也只获得了第二十七名的成绩,比队伍里其他六个人的名次都要低。 节目组故意将成绩起伏比较大的选手请上来,包括进步幅度大和退步幅度大的选手,让她们来说感受。 ——又到了倪胭最讨厌的环节。 “我没什么可说的,下次公演见。”倪胭抬眼看向镜头,唇角轻勾,骄傲无比。 · 国外。 “我真的好喜欢严弃的表演,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不管舞台上有多少人,不管别人的表演多精彩,我只想看她。哎,我是不太懂那些真情实感的粉丝。其实只要不触及底线问题,我一点都不介意艺人的私生活,只想看表演。” 另一个人说:“又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想。粉丝中的中坚力量还是很在意艺人各方面的。本来这次严弃的成绩不会这么差的,还不是因为在粉丝眼里不够完美。如果不是公演队伍得了第一名加分,说不定会被淘汰呢。” 两个小助理坐在一起,一边看着直播,一边聊着。 杜引经过,脚步停下,瞟了一眼电脑屏幕。 “杜总!”两个助理一起站起来。 杜引问:“她第几?” “二十七。” “让林富贵到我办公室来。”杜引直接走进办公室。他坐进椅子里,随意一招手,一只加菲猫跳过来,乖巧地趴在他腿上。 杜引将手搭在加菲猫的身上,抚着它身上柔软的毛发。 没过多久,林助理脚步匆匆地敲门进来:“杜总,你找我。” 杜引敲了一下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林助理快走走过去,迅速扫了一眼,开口:“《彩虹少女》的企划案?杜总,是这个节目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换策划,换导演。把那个主持人也给我换了。”杜引轻拍加菲猫的动作一个力度没掌握好,加菲猫“喵”一声,委屈地抬起头望向杜引。 杜引脸上的表情有点冷,他抬手,林助理立刻赶过来,将加菲猫从杜引的腿上抱起来。 林助理用抱小孩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加菲猫,样子有点滑稽。 “杜总,那个……有合适的人选吗?还有策划哪里要改?主、主题是什么啊?距离下一期播放时间也没多久了,如果现在……” 杜引撩起眼皮看向林助理,说:“我不想再看见她们哭哭啼啼。” 林助理瞬间了然。 “是!”他抱着加菲猫疾步往外走。胖胖的加菲猫有点不喜欢他,在他怀里使劲儿挣扎着。 杜引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出去:“佳莹嫂,想请你帮个忙。” 安佳莹正趴在床上玩手机,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原来是杜引呀,什么事?你说。”安佳莹翻了个身,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按压着脸上的面膜。 她听着杜引说,逐渐有些走神。 最近严亦恪在外地拍戏,不在家里,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看了《彩虹少女》的节目。她虽然从来不关注周媛美的消息,但是一直都会关注严弃的消息。 第243节 ——因为严弃长得像严亦恪。 第182章 女团练习生〖13〗 纵然网络上腥风血雨, 倪胭岿然不动。声明做过一次就足够,只有拿出成绩才能打他们的脸。否则再多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废话。 作为女团,不仅要求团队整体,也要求女团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特色, 和过硬的本事。所以第二次公演是个人展示。 节目组为了考量选手的综合实力,甚至不给选手规定曲目让她们从中挑,而是完全放手让选手们自己准备。 当然了, 四位导师每天都来音乐室和舞蹈室, 女孩子们有问题还是可以请教导师的。 倪胭发现贝宥清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虽然上次贝宥清说倪胭年纪还小, 委婉地拒绝了她。但是他对倪胭的关心还是存在的,而今天倪胭发现了贝宥清的刻意疏远。 “宥清导师?”倪胭走到他面前, “我选了这首歌, 做了一些改动,想请老师帮忙指点一下。” 贝宥清疏离地接过来, 看过一遍,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很快将本子还给倪胭, 淡淡说:“试试看。” 倪胭望着贝宥清的眼睛, 把本子接过来。 然而贝宥清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宥清老师!”另外一个女孩子有东西要请教贝宥清。贝宥清应了一声, 走过去帮忙。 还是没有看倪胭一眼。 倪胭抱着被贝宥清改过的本子,略微偏着头望着贝宥清的背影。 生气了吗? 因为景跃然? 倪胭笑笑。 她也不再去找贝宥清,自己去认真地准备第二次公演上的表演。虽然第一次公演的表演, 她带领的队伍拿了第一名, 但是为了要迁就队友, 她在歌舞的设计上做了让步。毫不客气地说,另外六个人拖了她的后腿。 第二次公演是个人展示,倪胭开心多了。 倪胭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看着手中的本子,轻声哼唱。她声音又轻又低,还是缓缓飘进了远处贝宥清的耳中。 “宥清老师?”俞湘再一次喊了贝宥清一声。 出神的贝宥清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将倪胭萦绕在耳边的歌声挥开,对俞湘说:“抱歉,我分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倪胭挑歌挑得很快,几乎没什么犹豫,其他女孩子很多还在犹豫挑选什么歌曲。跳舞是短板的就挑一支劲舞,没怎么学过舞蹈的干脆选择一首歌来唱。大家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互相出参谋,听见倪胭唱歌,都被她吸引。 原主严弃的声线很干净。 女孩子们逐渐不说话了,安静地听着倪胭唱歌。 原本舞蹈室里的十来个女孩子们小声说话,还能掩盖倪胭的歌声,当所有人都静下来去听倪胭唱歌。贝宥清再也不能将倪胭的声音赶走。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俞湘谢过贝宥清,抱着平板电脑小跑到周千寻身边坐下,也去听倪胭唱歌。 贝宥清靠在钢琴旁,看向坐在角落里安静唱歌的倪胭,目光再也移不开。 倪胭唱完,女孩子们一起拍手夸赞着。 贝宥清收回视线,打算去隔壁的舞蹈室。 倪胭睁开眼睛,她笑笑,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递给周围的女孩子们,说:“喏,别人带过来的彩色糖。” “哇,谁给你带来的呀?是不是男孩子?”近处的一个女孩子问。 倪胭口气随意地说:“一个讨厌的人。” 贝宥清往外走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噢——”陈小兮拉长了音,“我懂了,一定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围坐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发出默契的笑声。 倪胭没说话,从孙凌手里拿过一片薯片来吃。 背对着女孩子们的贝宥清没等到倪胭的回答,他转过头去,望向倪胭。女孩子们只是无意识的行为,就将围在了中间,让她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女孩子们穿着节目组的统一制服,可是贝宥清还是一眼看见倪胭,看见了倪胭,便也再看不见其他人。 贝宥清走过去,站在女孩子们面前。围坐的女孩子们仰起头来望着他。 贝宥清望着倪胭的眼睛,说:“我刚刚给你改动的地方还可以再修一下。” 倪胭的眼睛在一瞬间亮起来。她急忙站起来,将本子递给贝宥清。 “你还有备份吗?”贝宥清问。 “嗯嗯!”倪胭点头。 “好,我带到楼上给你再修一下,你可以先练习一下舞蹈部分。” “好好好。”倪胭连忙答应。 贝宥清离开之后,倪胭练习了一会儿舞蹈。其他女孩子已经对她跳舞的本事十分佩服,会小心翼翼地来求教倪胭。倪胭倒是会耐着性子教一点。 倪胭又把舞蹈跳了一遍,望着大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无聊。想了想,她弯腰拿起地上的手机,往外走。 “阿弃,你去哪儿?”周千寻问。 倪胭随口说:“我去楼上看看宥清老师有没有帮我把曲子改完。” 倪胭走了以后,周千寻朝其他女孩子们招手,把她们都召集在身边。周千寻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还将食指放在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紧张兮兮、鬼鬼祟祟的。 “你干嘛啊你?” “你有什么事情想背着严弃?” “有话快说嘛你,我还想练习舞蹈呢。不仅第二次公演的舞蹈,还有毕业舞蹈我都快忘光了……” 周千寻压低了声音,说:“自从上次直播,严弃的名次向下降了好多。都是因为她妈妈周媛美。” 其他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看看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呢?”谷一琳抱着胳膊问。 “在没有参加这个节目之前我也对严弃的印象很不好,可是来参加了这个节目,和严弃接触多了,我发现她和网络上说的不太一样。尤其是和她妈妈断绝关系的事情我觉得是真的。我看见她把她妈妈的手机号码都拉黑了。”周千寻说。 魏巍在一旁补充:“今天早上工作人员送来一包东西给严弃。我无意间听见是周媛美带给她的。严弃连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去。哎,她是真的想和周媛美断绝关系,可是以前年纪小的时候给别人的印象不太好,形象没有那么快扭转。狗屁节目组居然在直播的时候放了周媛美的视频,这下网上的人更不相信严弃了。” “就是!”陈小兮重重哼了一声,“还有那个周媛美在乱说什么啊?居然说让阿弃和杜总打好关系?本来上次电梯事故的视频已经让网上的人传阿弃和杜总的绯闻,周媛美居然这么说,她是在搞自己女儿吧?” 小米粒挠了挠自己的头,一脸茫然地问:“所以我们能做什么?” “上次第一次公演之前,阿弃唱歌给宥清老师听,让他指导你们还记不记得?” “记得啊,我还帮着打拍子了呢。”candy说道。 一旁的陈小兮说:“哎呦,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阿弃清唱的时候特别好听。当时宥清老师还弹吉他给她伴奏了呢。” 周千寻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刚刚阿弃清唱的时候我又录屏了。” “你想做什么?” “我是想,我们不能看着那些谣言污蔑阿弃,更不能让周媛美这个疯子继续毁阿弃。我们联合发一个声明怎么样?就简单一点夸夸阿弃,然后大家一起转发!再配上阿弃清唱的这两段视频!” “可以是可以,不过语言要好好组织组织……” 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具体该如何操作。 · 倪胭轻叩音乐室的门,她将半掩的门推开,看见贝宥清抱着吉他在试音。 “宥清老师,我过来看看……” “我刚想给你送下去。”贝宥清把吉他放下,拿起桌子上的本子。 “哇——宥清老师好效率!”倪胭开心地小跑过去,举起本子照着贝宥清刚改完的曲子轻声哼唱。 贝宥清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着倪胭的目光缱绻着温柔。 倪胭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贝宥清问。 倪胭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蹙眉望进贝宥清的眼睛,她声音小小的,却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问:“宥清老师下午在楼下的时候为什么生我的气?” 贝宥清一怔,目光有些躲闪。 他总不能说误以为倪胭正和景跃然交往而又骗他没有和景跃然在一起。 贝宥清轻咳了一声,神态自若地说:“有吗?没有吧。你误会了。” “老师不骗人?”倪胭歪着头,不太相信地望着贝宥清。 贝宥清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没有骗你。你又没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他顿了顿,胡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在几个舞蹈室里穿梭太忙了,让你误会我脸色不好。” 倪胭望着贝宥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睛里仍旧是半信半疑。 贝宥清对上倪胭的眼睛,轻声说:“真的。不会生你的气?” “以后也都不会生我的气?”倪胭顺势问。 贝宥清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过线,犹豫过后,望着倪胭的眼睛,仍旧点了头。 倪胭弯起眼睛笑起来。 看着她笑了,贝宥清心里忽然一动,藏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小欢喜在雀跃。 倪胭掌心里贝宥清的星图中第四颗星轻轻闪烁了一下。 感受到掌心里星图的变化,倪胭开心地说:“老师,那我先回到楼下继续练习啦。” “好。”贝宥清点头。 倪胭抱着本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望向贝宥清,说:“老师不一起下去吗?我刚刚瞧好像有其他女生想找你帮忙改歌词呢。” 贝宥清笑着站起来,和倪胭一起往外走。 倪胭先迈出音乐室,贝宥清跟上,贝宥清将门关上,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了倪胭一下,倪胭“哎呀”一声,身子想要向后躲。 第244节 “抱歉。”贝宥清伸手扶住倪胭。 倪胭踉踉跄跄站稳身子,将手搭在贝宥清的手臂上。倪胭的身体离贝宥清很近。她望着贝宥清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慌神。 三楼电梯的门打开,杜引从电梯里走出来。窝在杜引怀里的小公主一下子看见倪胭,“喵喵”叫了起来。 倪胭一怔,回过头去。 第183章 女团练习生〖14〗 倪胭扫了一眼杜引,迅速将目光移开, 落在他怀里的小公主身上。她的眼睛迅速弯起来, 冲小公主眨眨眼。 “喵喵!”小公主藏在杜引臂弯里的爪子挣扎出来, “啪叽”一声拍在杜引的手臂上。 倪胭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杜引一样, 和贝宥清往继续往前走。她跟在贝宥清身后,恨不得后背贴在墙上往前走。杜引打招呼的时候, 倪胭跟着贝宥清小声喊了一声“杜总”。她低着头, 连看都不敢看杜引。 经过了杜引身边,倪胭迅速钻进了电梯里, 急急忙忙地按下向下的按键。因为太过慌张,手里的本子掉到地上,夹子摔开, 纸张在电梯里凌乱地落了一地。 倪胭变得更加手足无措, 她蹲下来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张。贝宥清迈进电梯,诧异地看了倪胭一眼, 蹲下来帮她捡。 杜引侧过身望着电梯。电梯门逐渐关合,蹲在地上那个娇小慌乱的身影消失里视线里。 杜引收回视线, 他摸了摸小公主的头,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喵……” 杜引皱眉, 在小公主的头上拍了一下, 问:“知道你哥哥跑哪儿去了吗?” 小公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 “去找你哥。”杜引蹲下来, 把怀里的小公主放在地面。 小公主甩了甩尾巴, 就势趴在地上, 把下巴搭在杜引的鞋上。 杜引把它拎起来,与小东西平视,拍了拍它的屁股:“要你有什么用?连狗都不如。” “喵呜……”小公主歪着小脑瓜眯起眼睛来。 黑影一闪而过,小王子从某间空舞蹈室的窗户跳出来,扒拉着杜引的裤子,跟他撒娇。 杜引凉凉瞥了它一眼,小王子把爪子缩回去,蹲在杜引面前,仰着头冲杜引“喵喵喵”叫个不停。 “一个两个整天乱跑。”杜引把小公主也放了下来。小公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蹲好。 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咪并排蹲着,仰着小脑瓜等训话。 杜引站起来,随意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转身走向电梯。小公主和小王子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进电梯。 杜引抬眼扫了一圈电梯,最后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公主。 正当小王子吃醋杜引一眼都不看它时,杜引弯下腰把小公主拎了起来,在电梯门关合之前,把它送到了电梯外。 小公主大大的圆猫眼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懵了。它后知后觉地“喵喵喵”叫个不停。 杜引嘴角轻轻勾起一道细小的弧度。 不是喜欢去找她吗?那去吧。 · “刚刚怎么了?”贝宥清一边走一边问。 倪胭转过头对贝宥清做个鬼脸,说:“杜总超级可怕的!” 贝宥清笑笑,说:“有吗?” “有的。特凶!” “还好吧,起码对他的猫不凶。” 倪胭想了想,才说:“很同情他的猫了,还不知道怎么被他虐待呢。” “别胡说。”贝宥清在一间舞蹈室停下来,“我去这个教室看看,你回去好好练歌。” “嗯!会好好练的!” 倪胭回到舞蹈室,发现其他人都围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压腿的谷一琳最先看见倪胭,她轻咳了一声,其他围在一起的女孩子瞬间四散开,该练歌的练歌,该练舞的练舞。 倪胭扫了她们一眼,也没怎么在意,回到原本的角落里盘腿坐下,翻看着贝宥清刚改过的歌。 “咪呜……” 一只雪白的小猫咪站在舞蹈教室的门口。 “哇,好可爱的小猫。咦?阿弃,我上次去你宿舍看见的猫是不是这只啊?”夏茵说。 倪胭把耳机摘下来,抬眼看向门口的小公主。倪胭朝它招招手,小公主懒洋洋地迈着小猫步一爪子一爪子走进来。它嫌弃脸地远远绕开舞蹈室中央的人,走向倪胭。 被绕过去的俞湘指着自己说:“怎么回事?连猫都这么嫌弃我了?” “你长得太凶,像我这么可爱的人喵咪就不会躲。”candy学了一声猫叫,蹲下来想要去抱小公主。 小公主瞬间炸毛,尖利地“喵呜”一声,朝candy的手臂一爪子拍过去。candy一惊,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妈呀!”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没事吧?”七个女生围过来。 candy抬起手,看见护腕被抓破了。也幸好她戴着护腕,要不然一定会被抓出来一道不浅的伤口。 “小公举?”倪胭皱眉喊了一声。 小公主身上的毛发瞬间柔软下来。它抬着高贵的头颅,绕着人群朝倪胭走去。 倪胭把它拎起来,朝它的屁股拍了一巴掌。 “喵喵喵?”小公主抗议地挣扎了一下,在倪胭的目光注视下,它知道抗议无效,低下头去舔倪胭的手,“喵呜喵”地撒娇。 陈小兮说:“阿弃,你这猫好凶。” “这是杜总的猫。”倪胭把小公主抱在怀里,戴上耳机准备继续练歌。 谷一琳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倪胭怀里的小白猫。 “杜总的猫?”candy抵触地望着倪胭怀里的小公主,“还真是……猫如其主。” 倪胭笑笑没接话,她继续练歌。其他女孩子也都开始各忙各的。 小公主去舔倪胭的手,去拍倪胭的腰,想要倪胭跟它玩。 “安静一点。”倪胭继续练歌,再也不理腿上的小东西。 小公主觉得无聊,“喵喵”叫了两声,张开大嘴打哈欠,懒洋洋地窝成一个雪白的球,缩在倪胭腿上睡觉。 · 杜引坐在沙发里,一边浏览着属下发过来的几份工作邮件,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腿上的小王子。 ……顺便等着某人送猫。 小王子高兴呀! 在无数和小公主争宠的经历中,它往往都是失败者。可是今天主人把那只讨厌的小白丢出去了,它可以独享了哈哈哈哈…… 杜引把邮件全部看完,某人也没上来送猫。 办公桌上的茶都已经凉了。 杜引无聊地查看起《彩虹少女》里有关倪胭的视频。虽然瞬影是他的,但是他手下的生意实在太多,视频网站的事情是完全交给属下的。他之所以常来这边顶楼办公室办公,是因为小公主很喜欢这里的沙发。 杜引很快刷到了谷一琳、周千寻几个女生刚刚发的联名微博。 谷一琳:很喜欢阿弃唱歌,也喜欢和她一起努力的日子。[奋斗][奋斗][奋斗] 下面配了一段倪胭唱歌的视频。 然后是包括小米粒、魏巍、周千寻、孙凌、甄月香等十来个《彩虹少女》选手的转发。 女孩子们商量之后决定最先由谷一琳来发布,因为谷一琳是她们当中粉丝数量最多的。 周千寻本来录了两段倪胭唱歌的视频。她们讨论了一下,选了上次倪胭在练习室唱《盘扣》的视频。 毕竟今天倪胭清唱的歌是打算第二次公演的时候表演,提前透露出来恐怕不好。 杜引把这段视频看了三遍。 问题出在这段视频里并不是倪胭一个人,还有弹其他的贝宥清。 贝宥清身为《彩虹少女》请来的导师有义务指导选手。但是网络上有一种生物叫做cp粉。 我在东北玩泥巴:“这对cp有点甜。” 这条评论在众多评论里不怎么起眼,但是还是被杜引看见了。 “啧,”杜引把腿上的小王子拎起来,“这个破节目组都请了些什么人啊。” “喵喵喵?”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送猫的人终于来了吗?杜引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一点,他把小王子放在腿上,开口:“进。” 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倪胭,而是杜引的一个女助理。 “杜总,您的猫跑到楼下被节目组的女孩子捡到送上来了。” 杜引沉默了三秒,问:“送猫的人呢?” “已经走了。”女助理弯下腰,把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转身往外走。 已经走了。 走了。 了。 杜引盯着小脑瓜朝后舔自己的小公主,开口:“把严弃给我叫上来。” 女助理愣了一下,杜总怎么知道捡到猫的人是严弃?她不敢耽搁,立刻应下,转身出去。 倪胭走得很慢,她还没走到电梯,女助理跑着追上来:“严弃!杜总让你进去!” 第245节 倪胭翘起嘴角。她转过身来,一脸惊恐地望向女助理:“杜总找我做什么?” 女助理也想知道。 “咚咚咚。” “进。” 倪胭走进杜引的办公室,轻轻将门关上。她目光躲闪没敢看杜引,声音也小小的,说:“杜总您找我?” 杜引上下打量了倪胭两遍,问:“为什么这么怕我,嗯?” “没、没有怕您……” 杜引把腿上的猫拎起来随意放在办公桌上,他起身一步一步朝立在门口的倪胭走去,最后停在倪胭身前一步远的地方,俯视着她,缓声开口:“不怕?”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着门,退无可退。她这才拧起眉,古怪地说:“是有点怕……” 杜引俯下身来凑近倪胭耳畔,声音低沉:“连强吻的事情都敢做,现在告诉我你怕我,嗯?”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的鼻音让倪胭双肩缩了一下。 她犹豫着像是陷入巨大的挣扎,然后忽然伸手用力把杜引推开,气愤地说:“因为太丢脸了!” 第184章 女团练习生〖15〗 倪胭不仅动作突然, 而且用的力气很大。杜引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似笑非笑地看向倪胭。 倪胭双手捂住脸,转过身去,将额头抵在门上, 闷声说:“杜总能不能把那天的事情给忘了啊?没什么电梯故障,杜总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杜引“咦”了一声,惊讶地问:“那我为什么会梦到你?”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因为……”倪胭接不下去了。 她又转过身来, 双手合十, 对杜引深深鞠躬, 可怜巴巴地求:“杜总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我知道,我亲了您高贵的脸, 是对您的一种冒犯。我真心诚意地给您道歉。求求您了, 就不要再拿那天的事情笑话我了。那天简直是我这一辈子最丢人最糗的一天。” 杜引沉默地瞧着她。 倪胭直起身来,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下, 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杜引。 四目相对,杜引还是沉默。 “我名声很烂的, 第二轮就会被淘汰, 那时候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杜总尊重的眼前……”倪胭继续可怜巴巴地说, “本来我现在就想退赛, 可是签了合同的,退赛要赔偿好多钱……” 杜引望着倪胭卧着一汪秋水的眼睛,还是态度不明的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倪胭漂亮的杏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流光。她望着杜引, 慢慢握起小拳头放在脸侧, “喵”了一声。 杜引怔住。他心里,落下一根柔软的羽毛。 远处窗台上的小公主听见声音瞬间转过头来,跟着“喵”了一声。 死命挠着沙发的小王子后知后觉地看看小公主,又去看看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它用猫脑子思考了一下,也跟着“喵”了一声——争宠! 倪胭看见小黑猫,“哇——”地惊呼了一声,“居然还有一只墨水版的小公主。” 杜引瞧着倪胭眼睛里明亮的星辰,慢悠悠地说:“是啊,本来和小公主一胎出生,长得也一模一样。我分不清,就把它丢进墨水里染了下色。” 倪胭不可思议地望向杜引,脱口而出:“那不臭吗?” 杜引勾了勾嘴角,说:“你去闻闻。” 倪胭怀疑地望着杜引。杜引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去看。 倪胭犹豫了一下,才转身朝小王子走去。 “当心一些,它喜欢挠人。”杜引在倪胭身后说。 挠沙发的小王子歪头望着倪胭,圆眼中有瞬间升出一种敌意。 倪胭眯起眼睛,银色的流光在她的瞳中浮动,像两条游走的蛊虫。小王子逐渐眯起眼睛,眼中的敌意也跟着消失不见。 倪胭朝小王子伸出手,小王子乖巧地缩起指甲,将两只小爪子搭在倪胭的掌心。 杜引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他身边的时候,小王子比小公主脾气还要好,虽然笨了点。但是对外人的时候,小王子比小公主还要脾气暴躁,根本不许别人碰。 “好可爱啊。”倪胭蹲下来,凑到小王子身上仔细闻了闻。 没有什么墨汁的丑闻,倪胭只闻到杜引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倪胭捏起小王子身上的毛,贴近了仔细去瞧。 杜引一下子笑出声来,忍不住说了一句:“真笨。” 倪胭转过头去,一脸震惊地望着杜引,质问:“你骗了人还骂人?” “怎么不用‘您’了?”杜引抬步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坐下。 窗台上的小公主轻轻一跃,跳到杜引的肩上。雪白的小尾巴轻轻扫过杜引的脖子。 杜引随意挥了一下,把它的尾巴挥开,倒是没把它赶走,想来小公主平时就喜欢爬杜引的肩。杜引手掌抚过小公主的身侧,顺手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 倪胭瞧着他的动作,有一种想脱掉他身上衬衫的动作。不过她脸上还是一副幼稚的少女表情,无辜地望着杜引,说:“因为我突然发现杜总也没那么老。” 杜引想要去拿水杯的手一顿,挑眉看向倪胭,问:“您是敬称,和年纪没关系。” 倪胭反问:“可谁也不会喊一个三岁孩子‘您’。” 杜引把手中的水杯放下了,他沉下脸,说:“把猫还我。” 倪胭低头望着窝在她怀里的小王子。 “是你让我过来看看的,我又没想跟你抢猫……”倪胭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抱着小王子朝杜引走过去。 杜引努力克制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尽量用开会时的严肃表情。 倪胭绕过长长的办公桌,走到杜引身边,双手抱着小王子递给杜引。杜引还没有抬手接过来,倪胭怀里的小王子低声“喵呜”了两声,舍不得地舔了舔倪胭的手背。 杜引刚打算抬起的手就没有抬起。 倪胭孩子气地撇撇嘴,弯下腰将小王子放在地上。小王子仰着小脑瓜,不舍地“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倪胭笑着蹲下来,揉着它的头,说:“真乖。” 林助理敲了一下门,便抱着一大摞材料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杜引的办公桌很长,林助理只看见坐在后面的杜引,没看见蹲着的倪胭。 他急忙汇报:“杜总,这是《彩虹少女》新的策划案,因为时间实在太紧迫了,大家一直加班到现在还没走,最后制定出了这样几个版本,我拿过来给您先过目。还有这是比较合适的几个导演资料,具体要用哪个导演继任还需要杜总您来定夺……” 滔滔不绝。 倪胭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她随意地用拇指擦了下嘴角,望向林助理问好:“林助理好。” 林助理汇报了一半的话卡在嗓子眼,他满脸呆滞地望着倪胭。 刚刚,她,蹲在,杜总,身前? 林助理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得像晚霞。 下一秒,林助理又惊觉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啊! 他的脸又“唰”的一下,瞬间惨白。 倪胭自然知道林助理在想些什么,她偏偏装成懵懂不知的样子,说:“林助理,你生病了吗?” “林富贵。”杜引语气不明不紧不慢地叫出他的名字。 林助理打了个哆嗦,忙说:“杜总,我我我我……我实在是忙疯了所以没等您答应一声就进来……我我我……” “杜总,既然你还有公事要做,那我先下楼啦。”倪胭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神态、语气。 杜引深看了她一眼,点头。 倪胭朝小公主和小王子挥了挥手,走到林助理身边的时候,又甜又乖巧地朝林助理笑起来。 林助理只觉得不寒而栗! 倪胭才不要管林助理心里的千回百转,她开心地离开杜引的办公室,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随着她将办公室的门关合,右手掌心里杜引的星图中第二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原本觉得攻略有钱有权又年长的老男人有点小难度,谁知道杜引看上去油盐不进无懈可击,骨子里却是幼稚鬼。 · 凌晨四点,安佳莹还没有睡。她在等严亦恪回家。严亦恪最近去深山里为之前拍摄的一部电影补镜头,今天晚上会回来。 工作一结束,严亦恪就让助理订了最早的一趟航班。不是不能休息一天,而是这是他和安佳莹之间的默契,不管是谁工作结束都要立刻回家,不管几点。 安佳莹打着哈欠,有些困。 她趴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姐姐发过的小外甥女的视频。小外甥女刚一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安佳莹的姐姐时常给她发一些女儿的视频。 安佳莹把小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一直挂着宠溺的笑容。 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可是严亦恪因为周媛美母女的事情大概有了心理阴影,特别讨厌小孩子。严亦恪和安佳莹在婚前开诚布公地谈过,安佳莹理解严亦恪,也尊重他的喜好。 在小孩子和严亦恪之间,安佳莹当然选严亦恪。 安佳莹是演偶像剧出身,演技一般般,长相放在娱乐圈也算不上一等一的大美女。但是凭借着善解人意的性格和可爱乖巧的外形,被称作娱乐圈的甜美公主。 当初安佳莹和严亦恪结婚的时候,很多人不看好这一对,因为严亦恪比安佳莹大了十二岁。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安佳莹的眼睛在一瞬间亮起来,溢满幸福的温柔。 第185章 女团练习生〖16〗 “亦恪, 你回来啦!”安佳莹从沙发下去,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小跑到门口迎接严亦恪。 严亦恪张开双臂,把娇小的妻子拥在怀里。 “连鞋子都不穿。”严亦恪狭长的眼睛眼尾轻轻挑起, 扫出一抹温柔宠溺的笑意。 “因为想你迫不及待想给你拥抱,就把什么都忘了呀。”安佳莹皱起眉埋怨地说,“你都走了快一个月啦。” 第246节 严亦恪笑着弯下腰, 把安佳莹抱起来往楼上的卧室走, 一边走一边说:“怎么这么晚还在客厅, 不去卧室躺着。” “因为这里离家门最近,你一回来我就能第一时间看见你呀。” “天天给我灌迷魂汤。你啊……”拉长的尾音里都是对妻子的宠爱。 经过沙发的时候, 安佳莹欠身伸着胳膊去拿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手机。” 严亦恪略弯腰,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屏幕还没有暗下去,停留在安佳莹姐姐发过来的小外甥女的视频上。 严亦恪收回视线, 抱着安佳莹回到楼上的卧室。他轻轻将安佳莹放下, 说:“我去冲个澡。” “抱一会儿再走!” 严亦恪刚把安佳莹放下, 腰还没直起来, 他抬眼好笑地望着安佳莹的眼睛,干脆又把她抱起来,直接把她抱进了浴室, 一起洗。 花洒下, 水流进安佳莹眼睛里, 她低着头揉眼睛。 严亦恪取了干毛巾给她擦眼睛,无奈地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只许说我的好。”安佳莹抱住严亦恪的腰,在他怀里弯着眼睛笑。 严亦恪捏着她的脸,笑着说:“姑娘,你这是要长在我身上了。” 说着嫌弃的话,眼睛里却没有半分不喜欢。 安佳莹轻轻哼了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严亦恪胸口,说:“我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三年一小劫,七年一大劫。熬过了七年,那就是无期徒刑。所以哦,你要珍惜我现在喜欢粘着你的时光。新鲜感没了我就要讨厌你啦!” “讨厌我?你敢。” 严亦恪把想要往后逃的安佳莹拉回怀里,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在花洒下相拥而吻。 两个人折腾到快天亮才睡。安佳莹困得蔫蔫地,窝在严亦恪怀里说:“杜引亲自联系我,希望我去他旗下那个新的视频网站举办的选秀女团里做特邀导师。” “想拒绝又不好意思?和杜引有话直说就行。” “没有。”安佳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想去呢。结婚以后一直没接活动,已经开始无聊了。就是跟你说一声……” 尾音渐低。 严亦恪侧过脸去看怀里的安佳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严亦恪拉过被子,将她光洁的手臂放进被子里。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安佳莹是因为严弃在《彩虹少女》节目组,才特意跟他说一声。 严亦恪顿了一下。 因为当初在网上被骂的太惨,以至于他自那以后不怎么关注网络上的消息,微博也是经纪人打理。关于倪胭的事情,他都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谁说她去参加了《彩虹少女》这个节目。 具体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杜引和严亦恪坐在高中篮球场中,身边是滚落的篮球。 严亦恪摇摇头,说:“接风宴原来是来这里吃土喝风啊。” “还有薯片。”杜引递给严亦恪一包薯片。 严亦恪没接,身子向后仰躺在操场上,说:“心意我领了,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电影我就不接了。今年不打算再拍戏。” “陪嫂子啊?” “对。”严亦恪毫不遮掩。 “呦,当初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这辈子做不婚族,结果闪婚。” “那是你没遇见喜欢的人。” 杜引嗤笑了一声,朝严亦恪伸出手:“赔钱。当初咱们打赌都不结婚,赌约可有一千亿呢。” 他们十来岁的时候曾随口说过这辈子都不结婚,杜引当时随口开玩笑说做不到赌约一千亿。自从严亦恪和安佳莹结婚,杜引就把二十多年的这话翻出来笑了严亦恪好几次。 严亦恪笑着把杜引的手拍开,说:“杜大猫你幼不幼稚?” 杜引没答话,他抬头看向校门口的方向。严亦恪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看见一辆巴士停在校门口,一群女孩子陆续从巴士里下来。 “什么情况啊?”严亦恪坐起来。 杜引懊恼地说:“一个节目今天要在这里录制视频,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杜大猫你是不是鱼吃多了,有了鱼一样的记性。”严亦恪无语地站了起来。 “请叫我杜总。” 杜引也站了起来,和严亦恪一起往教学楼里走,避开节目组的镜头。 严亦恪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倪胭。 因为倪胭长得和他太像了。 “走啊,喂猫去。”杜引将手搭在严亦恪的肩上。 严亦恪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和杜引快步离开操场。 今天来高中录制视频的正是《彩虹少女》节目组。节目组为了多给选手们准备第二次公演的时间,所以她们第二次公演安排在第四期节目。在公演之前的第三期节目是播放选手们生活中的视频。 正好贝宥清将要发新唱片,节目组和贝宥清商量了一下,争取到了从选手中挑选mv女主角的机会。 贝宥清的新歌是小清新的怀旧风,mv一半内容是回忆校园时光,所以选手们今天来高中拍摄。 小米粒很诧异地问:“今天不是周四吗?学校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这所高中就是杜总买下的那个。”谷一琳说。 小米粒茫然地望着她。 “没懂吗?他不是把高中买下来自己当校长,而是买下来留纪念的。这里已经不是学校了。” “空、空的?” “有猫。”倪胭拍了拍小米粒的肩,示意她看向院墙。 远处校园的围墙墙头上,四五只猫在散步。 “有钱真好……”小米粒望着操场上悠闲散步的几只猫,喃喃自语。 三十五名选手换上高中校服,坐满一间教室。贝宥清穿着白衬衫,戴上一副眼镜。他推了推眼镜,望着教室里坐好的三十五个女孩子,笑着问:“我像老师吗?” “像——”异口同声。 贝宥清笑着说:“来,拿出你们的数学书。”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何题,一本正经地开始上课。他将题目写完,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女孩子们,目光落在倪胭身上的时候停了停。 他是在扮演高中老师,可是教室里的这些女孩子们有一小部分本来就是高中生。 又一次想到倪胭的年纪,贝宥清皱了下眉。他收起思绪,认真录制节目。 模拟课堂结束后,节目组还设计了一些广播体操、跳绳、拔河等校园日常。几个摄影师从不同角度拍摄着女孩子们。这群女孩子又晒又累,偏偏还要时刻注意镜头,时刻保持美好漂亮的一面。 顶层某间办公室里,严亦恪和杜引站在窗前望向操场上的女孩子们。 很久之后,杜引开口:“亦恪,我怎么觉得咱们看的是同一个人。” 严亦恪收回思绪,如果说最初看见倪胭是因为她长得和他太像了,那么他和杜引在顶楼无聊往外看又被倪胭吸引了目光,则是因为倪胭太过显眼。明明都穿着同样的校服,又都是些样貌不错的女孩子,她神奇地举手投足之间成为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一个。即使她站在一旁不动,目光扫过她的时候还是会停下来。 “她在节目组没乱来吧?”严亦恪问。 杜引不答反问:“你看过她在节目里的视频吗?” “没有。” “看看吧。”杜引补充了一句,“也算给瞬影加一个点击。” “没兴趣。”严亦恪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帽子、口罩、外套,全副武装。打算离开学校。 严亦恪虽然说没兴趣,但还是看了《彩虹少女》节目的第三期。因为安佳莹想在看,他跟着看了两眼。 看过节目之后,他顺手在网上搜了一下倪胭的账号,看见了她置顶的微博。 他目光凝在倪胭置顶的那条声明自己没有父亲且与周媛美断绝关系的声明,微微出神。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关上电脑。 严亦恪一直在做慈善,在偏院山区建了很多学校,孤儿院也建立了不少。他愿意养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但是严弃这个孩子——他不想要。 · 眨眼又是一个多星期过去,到了《彩虹少女》的第四期节目,也是第二次公演。 后台化妆间里,女孩子们都很紧张。 一百个女孩子如今不过剩下三分之一,化妆间里也没有了最初的拥挤。然而紧张的气氛却越来越浓。今天会再次淘汰十四名选手,留下二十一名女生进到总决赛。越是走到后面,越是不能轻易放下。 “我听说今天主持人换成丑丑老师了。”周千寻八卦地对坐在旁边的小米粒说。 小米粒有点魂不守舍,像没听见似的。 “米粒?”周千寻拍了拍她的肩膀,“紧张吗?感觉你以前赛前没这么紧张呀。还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小米粒笑笑。 已经化好妆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倪胭睁开眼扫了小米粒一眼。 第186章 女团练习生〖17〗 景跃然早早来到了现场。如果是普通观众, 他自然不能随意进出后台,可是他也是个歌手,所以去后台找倪胭还是很容易的。 “你看!”景跃然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在他的额头上的绑带写着“阿弃必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倪胭有些无语。 景跃然满脸堆笑,说:“还好比赛已经进行一半还多, 要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住在节目组安排的宿舍。哎,现在想见你一面真难。” 景跃然满脸堆笑的样子似乎已经彻底忘了上次他发微博给倪胭打气,倪胭毫不客气地打了他的脸。 倪胭真的很怀疑景跃然是脸皮厚还是忘性大。 倪胭很想告诉他节目介绍之后她也懒得见他。看在剩下的五颗星的份儿上, 倪胭耐着性子说:“谢谢你来现场给我加油, 不过我要回后台继续准备了。” “应该的, 应该的。我就过来看看你,给你打气。你去忙你的。” 倪胭转身就走。 第247节 景跃然想了想, 在口袋里摸了摸, 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倪胭已经走远的背影照。 他转身往前面的观众席走去,一边走一边发微博。 回到化妆间的倪胭猜到了他又在网上搞动作, 她自己的手机忘记丢哪儿了,跟别人借了手机看了一下微博。 景跃然:一直跟大家公布我们的关系, 但是因为阿弃年纪还小, 担心引起不好的社会影响, 所以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嗯, 阿弃加油。 下面陪着他刚刚在后台走廊里偷拍的倪胭背影照。 “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倪胭嗤笑了一声。 景跃然还以为她是原主那个缺爱的性子会感动? 可笑。 倪胭想了想,没有立刻反驳打脸回去。 ——既然景跃然这个傻子自己跳出来送机会,倪胭不介意利用一下。这回, 倪胭决定不要亲自打他的脸。 · 直播正式开始, 赵丑丑带着三十五名选手一起登场, 然后三位导师坐上导师席。 赵丑丑一直是搞怪担当,由他来说主持人,整个现场的气氛变得和明可凯主持时完全不一样。 开场秀之后,三十五名选手回到后台休息室,按照顺序进行单独表演。 倪胭因为上次直播的时候节目组播放了周媛美的视频,导致人气下滑成为二十七名。即使上一期校园秀也没能给她拉回人气,仍旧停留在第二十七名。她的表演比较偏后期,索性在后台眯着眼小憩。 小米粒上一期播放的家人视频里的四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让观众对这个全节目组年纪最小的孩子十分同情。有同情分的加成,导致她的名次朝前跨步很大,目前是第二名。 谷一琳下场,小米粒登台。 然后小米粒的表演造成了最大的车祸现场,不仅走音,而且在跳舞的时候摔倒了。 后台通过直播平台观看前台表情的选手们一片哗然。 倪胭被吵醒了。 “怎么了?”倪胭蹙着眉睁开眼。 “米粒可能要跟咱们说再见了。”魏巍示意倪胭去看大屏幕。 大屏幕里,小米粒已经站了起来,继续表演。她年纪比较小,平时完全不穿高跟鞋,为了今天舞台效果还是穿了高跟鞋。屏幕里很清楚显示她的脚踝已经肿了,不过她仍旧在唱跳,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小米粒的表演还没结束,女孩子们已经跑出了休息室去接她。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小米粒却没一起跟着回来。 其他人问小米粒去了哪儿,去接的人只说她下了舞台就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向另一侧的走廊。 谷一琳开口:“你们好好准备自己的节目,我已经表演结束了,我去看看。” 倪胭跟了出去。 谷一琳诧异地回头看向倪胭。 倪胭回视又移开视线。 长长的走廊里,光线很暗。 倪胭和谷一琳并排走着,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谷一琳先开口:“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是啊,因为一直没管所以那小孩出事了。”倪胭懒洋洋开口。 谷一琳诧异地看了倪胭一眼,问:“什么意思?” 倪胭没回答,反而说:“你也不像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谷一琳被噎了一口,她顿了顿,才说:“我是为自己考虑。我希望最终成团的队友都有实力。要不然会影响女团以后的发展。米粒可以在七个人里面。” 倪胭笑笑没说话。 谷一琳不喜欢倪胭这个态度,她沉默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由也笑了一声。 遇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谷一琳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小米粒的家人过来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在二楼的休息室见面。 倪胭和谷一琳走上二楼的时候,刚好看见小米粒从走廊另一边的休息室里气冲冲地走出来。后面两男一女跟着追出来,其中一个男人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小米粒使劲儿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她恼怒地用另一只手去推男人,大喊了一句:“我没钱!” 跟在后面的女人生气地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节目组每天都有给你们补助。你有没有接代言?还有你身上这衣服多少钱买的?” “这都是节目组的服装,不是我买的!” 倪胭和谷一琳对视一眼,他们看过第二期节目时放的视频,知道说话的人是小米粒的妈妈。而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人是小米粒的爸爸。拉住小米粒的男人倒是不知道是谁,不过长相和小米粒的妈妈有点像,应该是小米粒的舅舅。 离得距离有点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低下去,倪胭和谷一琳听不太清。后来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小米粒的舅舅拉着小米粒,把她拖回了休息室。 谷一琳稍微犹豫了一下,身侧的倪胭已经大步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谷一琳急忙跟了上去。 走得近了,才听见休息室里的哭声。倪胭和谷一琳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从半开的门看见小米粒跪在地上护着怀里的一个小女孩。她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父亲忽然大步跨过去,揪住小米粒的头发把她拎起来,一巴掌打了下去。 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哇哇大哭。 谷一琳还没反应过来,倪胭已经一脚踹开门,大步走进去。她经过一把椅子,顺手抓住椅子,朝着小米粒父亲的头砸了下去。 “你干嘛呀你!”小米粒的妈妈尖叫了一声,立刻冲上去。 倪胭抬起一脚直接踹在她胸口,一脚将她踹开。 小米粒的舅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椅子,倪胭又是干净利落的一脚。小米粒这个虎背熊腰的舅舅直接跌坐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谷一琳惊愕地张大了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不到十秒钟。 小米粒在舞台上出了重大事故,偏偏她的家人过来。节目组觉得有料可以挖,正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看着这边的情况。两个工作人员甚至在思考要从哪个角度发爆料。 可他们没想到倪胭和谷一琳忽然出现。而且倪胭出现之后竟然直接动手! “这下……是该从暴力少女的角度还是团结的友谊这个角度发爆料?” 另一个说:“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哪怕一个字不写只发视频都是狠料……这瓜有点大啊……” 两个人用小号假装不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把小米粒挨骂被打和倪胭打人的视频发到了网上去。 杜引看着这段视频一下子没认出来打人的那个人是倪胭。在他的印象里,倪胭就是个青涩的小女生而已。但是她打架的样子实在是太熟练了。 杜引皱起眉。 他想了想,点开《彩虹少女》的直播。 直播正刚好是倪胭登台,舞台上倪胭穿着性感的服装卖弄性感,伴舞是四个赤着上身的猛男。 贴身劲舞。 “啊……”杜引摸了下鼻子。 脚边挠地毯的小公主抬起头望向他。杜引朝它招了招手,小公主直接跳进了杜引的怀里。 杜引慢悠悠地抚摸着小公主背上的柔软毛发,问:“公主,你说我是不是被这个小戏精给耍了,嗯?” “喵呜喵呜……”小公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来去舔杜引的手。 第187章 女团练习生〖18〗 杜引眼前浮现那一日他和倪胭被困在电梯里的情景。他还记得倪胭的眼泪和慌张, 也记得她人畜无害的单纯眼神。记得她哭着说就要死了还没谈过恋爱,记得她偷偷来亲他。 甚至后来他让她上楼送猫,她也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每一次出现在杜引面前的倪胭都是乖巧的小女生。她望着他的眼神甚至都是怯怯的。 如果上一次公演,她穿着旗袍站在舞台上的妩媚温柔都是为了舞台效果演出来的。 那么今天呢? 这个摸着男伴舞胸肌跳舞的她, 这个对着镜头媚眼如丝的她,哪里像个十六岁的单纯女孩子?如果说这种骨子里的妩媚是演出来的,杜引不是太相信。 即使她真的在演戏方面是天才, 舞台效果是演出来的。那段打人视频里她熟练飒爽的打架姿态完全演不出来。 杜引把腿上的小公主放下, 拨了个电话。 “节目结束之后让严弃来我办公室。”他的眼色是沉的, 他的声音是冷的。 · 安佳莹“哎呀”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严亦恪扫了一眼她腿上的平板,看见她在看《彩虹少女》, 他笑笑收回视线, 随口说了句:“小女生。” 安佳莹仔细打量着严亦恪的脸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严亦恪朝她伸出手。 安佳莹就势抱着平板挪到严亦恪身边, 偎在他怀里,说:“你看。全场都在喊她的名字。” 屏幕上, 定格在倪胭刚刚结束表演的时候。 严亦恪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安佳莹说:“因为下一期我要做特邀导师所以才想多看看选手们的表演。” 严亦恪“嗯”了一声。 安佳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这孩子不和她妈妈一起胡来, 也不算太讨厌哦。” 严亦恪沉默着。 安佳莹用更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也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像你, 所以我一点都不讨厌她……” 严亦恪轻笑了一声, 哪里还不明白安佳莹的意思。他揉了揉安佳莹的头,把她揽在怀里。他想了想,才开口:“佳莹, 如果我做错了事情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我不会不管那个孩子, 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亲自抚养他长大。这是责任。可是这个孩子不行,因为她不是我的孩子。父母与子女之间并不仅仅是血脉,还有人伦。如果我认下这个孩子就违背了捐精受孕这项医学创造的宗旨。” 安佳莹捂住自己的嘴,撒娇一样小声念叨着:“我不说了嘛。” · 倪胭选择这首歌是性感热歌中代表,并不是贝宥清写的那首歌。没错,倪胭一开始就没打算表演贝宥清的那首歌,她只是借着改词曲接近贝宥清而已。 音乐响起,贝宥清惊讶地看向舞台上黑色紧身裙的倪胭。 今天的倪胭不太一样。 不需要考虑队友,她将属于珍珠娘的所有妩媚通过这个身体彻底释放出来。让所有人移不开眼,让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坐在第一排的景跃然手中的灯牌掉到了地上,他望着舞台上的倪胭,心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第248节 一种叫做狂热的情感冲上他的大脑。 与这种狂热相对应的,还有自豪。 舞台上这个发光的女人喜欢他!他怎么能不自豪! 他决定了,再也不要只是单纯地利用她!他要求婚,他要和她结婚! 舞台上,靠在男伴舞胸膛的倪胭目光轻轻扫过舞台之下,在景跃然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微微勾唇。 景跃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倪胭掌心里景跃然的第四颗星一下子亮起。 而当倪胭轻飘飘地望了贝宥清一眼时,贝宥清心里也跟着顿了一下。 直到倪胭走下舞台到了后面的休息室,整个观众席都还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 林助理守在选手休息室门口,等着倪胭。他见倪胭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转达杜引的意思,一大群女孩子从选手休息室里涌出来围上倪胭,夸赞着她的表现有多棒。 林助理等了一会儿,给够了这群女生时间,他才用力咳嗽了一声,让周围安静一点后,开口:“杜引让你在节目结束之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好。”倪胭点头。 林助理传达之后立刻离开,他不喜欢周围都是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感觉。 倪胭走进选手休息室,逗了逗小米粒的妹妹。小米粒的妹妹才五岁,今天应该是吓到了,小米粒正在哄她。 “阿弃姐,今天谢谢你。”小米粒蹲在妹妹身边,仰着头看向倪胭。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显然不适合现在说。 倪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生日快乐啊。” 小米粒懵了一瞬。 倪胭勾唇,她略微弯腰,摸了摸小米粒的脸蛋,笑着说:“十五岁的大孩子。” 小米粒的眼睛是红的,却一下子笑出来。 谷一琳踩着高跟鞋几步走过来,凑近倪胭的耳朵,说:“狗比节目组把你打人的视频传到了网上。评论好坏都有。你自己有心。” 倪胭本来没当回事,但是谷一琳口中这个“狗比节目组”的形容让她一下子笑出来。 她脸上画着妩媚的浓妆,此时笑起来,颇有些一笑倾城的味道。 不得不说,倪胭今天的表演的确成功。因为将她的名次直接从第二十七名拉回了第二名。 小米粒本来应该被淘汰,但是因为那段遭到家暴的视频放出来,再加上她之前的票数基础,擦着边,倒数几名留了下来。 小米粒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的她回到宿舍就开始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不至于吧你?”魏巍古怪地看着她。 这一次,小米粒没隐瞒,实话实话:“跳级一年就会省一年学费,而且还可以早一年毕业赚钱。” “可是如果你最后留下来,你要休学两年。” 小米粒把自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竖起来,给魏巍指了指封面上的“高三”二字,说:“所以我打算再跳一级,提前参加高考。” “那、那考上大学以后呢?” “大学课程简单呀,期末考试前几天背书就好啦。” 魏巍呆愣在一旁,无话可说。 · 节目结束之后,倪胭没有卸妆、换衣服,下了舞台直接去顶层,敲响杜引办公室的门。 “进。”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杜引眯着眼睛,盯着站在门口的倪胭。 倪胭穿着紧身的小黑裙,笔直的长腿下是一双尖细的高跟鞋。 杜引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她脚上的这双高跟鞋上,想起她穿着这双鞋跳舞的样子。 杜引摸了下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精子库少女?还是戏精少女?” 他缓慢抬眼对上倪胭的眼睛,像唤猫儿一样朝倪胭招手。 倪胭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扭着细腰,一步步朝杜引走去,站在杜引身前。 杜引眼中的笑意略冷:“怕我?” “装的。”倪胭勾唇。 “以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嗯?” 倪胭懒洋洋地“哎呀”了一声,媚眼如丝:“我有千面,杜总只是见了两个样子的我罢了。” “哈”杜引轻笑了一声,“那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倪胭微微偏着头,思索了一下,问:“杜总当真想知道?” 她优雅抬头环视整个办公室,问:“杜总办公室里有监控吗?我实在是怕了那无处不在的监控,让我这么快崩了人设。我还没玩够呢。” 她尾音慵懒的轻轻挑起,缱绻着丝丝妖娆妩媚,带着一丝娇嗔的埋怨。 “这里没有。”杜引的目光一直凝在倪胭的眼睛上。 “那就好。”倪胭妩媚地笑了起来。 她弯下腰,将坐在杜引腿上的小公主拎起来随手一丢。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小公主瞬间醒过来,它打了个滚儿稳稳落在地上,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喵喵喵”地抗议叫着。 “……喵?”小公主圆圆的猫眼中迷茫更浓了,它的位置怎么被别人给侵占了? 倪胭坐在杜引的腿上,朝地上的小公主招招手,软绵地“喵”了一声。她眼睛里的潋滟流光,让小公主乖巧地趴在地上,低低“喵呜”一声,张大嘴打了个哈气,小脑瓜枕着自己的小爪子——睡觉。 倪胭在杜引的腿上转过身,将一只手软软搭在杜引的肩上。 “本来面目?”倪胭风情万种地笑起来,“没心没肺又坏又渣,不择手段爱谁谁。” 倪胭用手指挑起杜引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慢悠悠懒洋洋地说:“你猜的没错。我故意逗你玩的。你喜欢猫,那我就顺便伴伴可笑的小喵咪喽。喵……” 倪胭轻声学了一声猫叫。 杜引眯起眼睛,抓住倪胭的手,质问:“逗我玩?理由呢?” “理由啊……”倪胭舔了舔嘴唇,她唇上涂着浓浓的大红色调口红。为了舞台效果,口红涂得很重,有点不太舒服。 她挑起杜引领带,优雅地擦掉唇上的口红。她将擦过口红的领带捏在手里,然后她凑近杜引,勾起嘴角:“因为我想上你。” 她俯下身来,唇瓣将要贴到杜引唇上时,杜引忽然开口:“其实这里有监控。” 倪胭狡猾地笑了起来,仍旧一种侵略者的姿态吻了下去。 第188章 女团练习生〖19〗 女人的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 杜引有一阵恍惚。 他微微收起心神,看向近在咫尺的倪胭。她接吻的时候没有合上眼,含笑望着杜引。她的眼睛里是不属于十六岁的妖娆妩媚肆无忌惮地伸展。 杜引在她这双动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沉思的眼。 倪胭离开杜引的唇,笑着问他:“知道了吗?” “什么?”杜引下意识地问。 倪胭含笑望着他。 杜引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告诉他她本来的面目是什么样子。 “知道了。”杜引拖长了腔调。那些惊讶和恍然也在慢慢散去,他又恢复了寻常。 唇齿间有点甜。 杜引半眯着眼睛盯着倪胭,舔了舔嘴上她留下的味道。 倪胭轻笑了一声, 勾着杜引的脖子, 问:“那么杜总喜欢哪样的我?现在这样的, 还是……喵喵喵?” 她化成浓妆学猫叫的时候,杜引心尖猛地一颤。 倪胭掌心里杜引的星图中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喔——”倪胭感受到掌心星图的变动, 她娇滴滴地拉长了音, “看来杜总还是喜欢猫一点。” 她软软地趴在杜引怀里,凑近他的脸颊, 像猫儿一样伸出舌头温柔舔过杜引的脸侧。 杜引半边的身子瞬间酥麻。 杜引立刻抓住了倪胭的手腕,将她稍微推开一些。 倪胭娇笑了一声, 娇滴滴地说:“杜总怎么不直接将我把腿上推走, 而是推开这么一点点呢?” 她酥若无骨的手抚过杜引的脸颊, 顺着他的锁骨一路下移, 最后轻轻放在杜引身上起了变化的某处。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惊奇地说:“杜总的定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哦,难道没有被别人这样撩拨过?” 倪胭微微凑过去一些, 吐气如兰。 杜引叹了口气。他沉默了半晌, 开口说道:“你再不起来, 我要放猫挠你了。” 倪胭微怔,反应过来之后瞬间笑出声来。 杜引擒住倪胭两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绕过她的细腰,背在她身后,他近距离地瞥着倪胭,色厉内荏地问:“又那么好笑?” “那我不笑了。”倪胭神情恹恹,软软的身子向后仰去,想险些从杜引的腿上跌落下去。杜引不得不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 “哇——”倪胭眼中的星河瞬间亮起来,“杜总这是主动抱我了吗?” 杜引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她,问:“你真的才十六?” “噢——”倪胭瞬间变了脸,满脸的不开心,“原来杜总不喜欢年纪小的。” 她挣了挣被杜引握住别在身后的双手,不开心地闷声喃语:“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呗,换个人上。多大点事儿。” 杜引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没准许她挣脱开。他傲慢地开口:“我有说过不喜欢?” 倪胭便歪着头,问:“那杜总是喜欢年纪小的,还是喜欢我呀?” 第249节 杜引沉默着。 倪胭软着嗓子撒娇:“不说我不依哦。” “这么幼稚的问题,我拒绝回答。”杜引傲慢地微微抬着下巴。 “好嘛好嘛,不难为猫总啦。我换个问题。” 猫总? 这个称呼让杜引皱眉。 “问。”杜引将微微抬起的下巴又网上抬了两度。 倪胭背在身后被杜引握住手腕的手轻轻转动,用纤细的指尖儿轻轻滑动杜引的手腕,她媚眼如丝,娇声低语:“给睡吗?” 杜引握住倪胭的手僵了一下。 杜引觉得自己一直处于下风,这一点都不杜引。不行,他得赢回来一局。 所以他直接将倪胭放在办公桌上,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倪胭耳畔,假装凶了吧唧地冷哼一声,假装高傲地开口:“这么逗叔叔,看来叔叔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杜总!出事了!出大事了!”林助理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他看见倪胭躺在办公桌上,杜总俯下身几乎压在倪胭身上。 林助理张大的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林——富——贵——”杜引拉长了音。 林助理身子一趔趄,吓得差点跪下去:“杜杜杜杜杜……” 杜引姿势未变,转过头去看向林助理,目光不是太友好。 “那个……那个……”林助理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转过身去,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看!我没有看见杜总压在严弃身上!” 倪胭娇娇地笑出声来。 杜引瞥了一眼倪胭,将她眼中全是玩味儿,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为情。 杜引直起身,语气不善地开口:“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豆、豆豆豆豆子拉肚子了……”林助理大气不敢喘。 豆子是杜引养的一只猫。 杜引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拉长了腔调:“林——富——贵——” “杜杜杜总……都、都拉拉脱水了,也、也不吃东西……”林助理的声音在发颤。 林助理就被杜引换了个岗位——处理杜引家里几百只猫的猫砂。 · 晚上,杜引坐在家里的庭院中,在他身边环绕了许多只各种颜色各种大小肥瘦的猫。 当然,他身边最尊贵的位置还是留给了小公主。 小公主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杜引盯着景跃然今天发的微博看了足足有半小时。 景跃然:一直跟大家公布我们的关系,但是因为阿弃年纪还小,担心引起不好的社会影响,所以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嗯,阿弃加油。 杜引看着这条微博,心里特不爽,那种感觉就像他的小公主被死胖子刘总家的猫拍了一巴掌似的。 还有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 小蜜瓜:“祝福久久久[玫瑰][玫瑰][玫瑰]” 景竟惊经静:“没关系的!你对她那么好,她也应该回报你真心,笔芯!” 瓜子:“蹲在角落吃了这碗狗粮。” 风流倜傥的我:“天生夫妻相,等着吃喜酒![礼花][玫瑰][婚纱]” “呵。”杜引冷哼了一声。 窝在他腿上的小公主迷茫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杜引强压下打脸景跃然这条微博的冲动。 不行,他得淡定,他不能像愣小子一样在微博上搞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 他很成熟。 他很高冷。 他是杜引,高傲的天生贵族。 为女人争风吃醋? 嗤。 更何况他才没多喜欢倪胭。对,就一点点小小的兴趣罢了,没多少喜欢。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的时候,倪胭掌心里杜引的星图中第四颗星忽然就闪烁亮起。 但是看着景跃然这条微博真的很不爽啊! 杜引打了个电话出去。 “给我黑掉景跃然的微博账号。” 十分钟后,景跃然微博账号密码发了过来。 杜引登陆景跃然的微博,发了条微博—— 景跃然:我是屎。不,我连屎都不如。我配不上严弃,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配不上。[狗屎][狗屎][狗屎] 杜引退出景跃然账号之前,顺手把景跃然微博昵称改成了“狗屎景跃然”。 杜引吹了个口哨,顿时心情大好。 小公主歪着小脑瓜,茫然地望着杜引。它觉得主人今天有点怪怪的。它伸出小爪子拍了拍杜引的手腕,“喵喵喵”叫着撒娇。 杜引低下头,看向坐在他腿上的小公主。他沉思了片刻,把小公主拎了起来,放到地上。 “喵喵?”小公主歪着头,站起来将两只小爪子搭在杜引的腿上。它想上去! 杜引不紧不慢地捡起腿上的一根猫毛,然后揉了揉小公主的头,说:“是的,你失宠了。因为我找到了大公主。” · 第二天一早,第二轮公演后晋级的二十一个女孩儿集合在舞蹈室。 “首先恭喜你们进入总决赛。”贝宥清目光在二十一个女孩子一次扫过,他的目光在扫到倪胭的时候多停留了一秒。 二十一个女孩子们脸上都挂着笑。 “二十一个人会被分成三个队伍。你们有两周时间来准备第三次公演,也就是总决赛。请前三名出列。” 第一名谷一琳,第二名倪胭,第三名甄月香。 “你们将是三支队伍的队长。上一次分队的时候,是其他选手来选择队长。而这一次,则是队长挑队员。”贝宥清解释着规则,“因为节目也是有队长来挑选,所以队长可以挑风格和自己类似的选手。当然,分组之后,你们可以再具体商量表演的细节。好,现在按照一到三名的顺序依次挑选。” 位于第一名的谷一琳第一个挑了魏巍。 倪胭第一个挑中的人是小米粒。 小米粒和其他人都十分惊讶。 “我?”小米粒指了指自己,有点怀疑。 “对。” 小米粒挠了挠头,朝倪胭走过去。 第三名的甄月香挑选的时候,小米粒凑近了倪胭,小声说:“阿弃姐,我们风格差太多了,会不会在表演上有难度呀?” “风格差太多?你是觉得我不够可爱?”倪胭冲小米粒眨眨眼卖萌。 小米粒愣了愣,没再说话。 倪胭不是故意照顾小米粒,而是她想最后一次公演准备的节目风格和前两期不太一样一点。除了小米粒,她挑选的另外五个队友也无一例外都是可爱风。 分组结束,魏巍高高举起手:“宥清老师,今天怎么就知道你在啊?肖丽老师呢?” 旁边的陈小兮附和:“对啊,肖丽老师怎么能不在呢?我们还想跟她请教跳舞呢。噫——或者宥清老师教我们跳舞?” 其他女生跟着笑起来。 贝宥清轻咳了一声,眉眼之中带着笑,说:“肖丽老师今天有点事情来不了,不过今天舞蹈部分会有特邀导师指导你们。” “特邀导师?” “谁呀?比肖丽老师如何?” 贝宥清跟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工作人员小跑着出去请人。当贝宥清再将目光扫过舞蹈室的这些女孩子时,目光停在倪胭的脸上。贝宥清怔了怔,目光略微微妙。 特邀导师自然是安佳莹。 “大家好。”安佳莹穿着长裙走进来。 引得女孩子们齐声“哇——” 安佳莹和贝宥清相视而笑略点头打招呼,她转过身来跟女孩子们打招呼:“虽然我跳舞没有肖丽姐棒,但是我会努力帮你们的哦。” 孙凌忽然从最后一排跑出来,尖叫着张开双臂朝安佳莹狂奔过去。 “佳莹,我是你的头号小迷妹!”孙凌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我前几天听说你回来已经没出息地哭过一次了……” 安佳莹给了孙凌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贴着孙凌的耳朵轻声低语说了几句什么,孙凌瞬间笑起来。 安佳莹的确如她自己所说,她的舞蹈功底是比不上肖丽的。但是安佳莹有一种很神奇的本事,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又或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够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女孩子们中间还有类似孙凌这种小迷妹的存在,但是短短半天,所有女孩子都喜欢和她在一起。那种训练的紧张气氛也得到了缓解。以前的训练是枯燥压抑的,如今训练的强度不变,舞蹈室里却欢声笑语起来。 女孩子们在练习,贝宥清和安佳莹闲下来在前面闲聊。 “舍得复出了?还以为你结婚以后不打算再工作。”贝宥清说。 “我停工还没有一年好不好?”安佳莹弯起眼睛,“不过最近的确不太想工作。亦恪把下半年的行程都推了,我也不想太忙。” 贝宥清比安佳莹小了一岁,他们曾经是大学同学。 贝宥清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人群中央的倪胭,压低了声音对安佳莹说:“你注意点啊,你今天上午看了她很多次。” “我已经很克制了……”安佳莹同样压低了声音,“真的有很明显吗?” 第250节 贝宥清诧异地看了安佳莹,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安佳莹捂住自己的脸,紧紧抿着唇。她还不要告诉贝宥清她看见倪胭的那张脸就会想起严亦恪。 嗯,她想严亦恪了。 安佳莹又望了倪胭一眼,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午休,女孩子们陆续去楼下的餐厅吃饭。舞蹈教室只剩下三五个女孩子,还有安佳莹。 安佳莹坐在地板上,正在帮谷一琳那支队伍想动作。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很安静,走廊间只有保洁阿姨动作打扫的声音。 保洁阿姨走进舞蹈室,手里提着一壶消毒水。 安佳莹随意看了一眼,说:“阿姨,学生们都还在,暂时不要消毒了。” 戴着口罩的保洁阿姨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安佳莹走去。 安佳莹低着头,专心看着平板电脑里的舞蹈短片,没注意。 倪胭无聊地坐在角落,正用手机刷着微博,浏览景跃然账号被黑骂自己是屎的事情。 倪胭隐约猜到是杜引干的。 她嘴角噙了笑,知道杜引幼稚,没想到他幼稚到这种程度。 倪胭抬头,目光随意一扫,看向保洁阿姨手里的瓶子。倪胭没怎么在意地重新低下头。 下一瞬,倪胭隐约又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保洁阿姨的背影…… 倪胭一下子站起来,用不属于人类的速度朝安佳莹冲过去。 安佳莹茫然地抬起头,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倪胭已经抱着她在舞蹈室的地板上滚了一圈。 保洁阿姨瓶子里的“消毒液”拨出去,安佳莹原本坐着的地板立刻被腐蚀。 第189章 女团练习生〖20〗 安佳莹显然吓坏了。 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 她虽然瞧上去很镇静,脸色却仍旧是一片惨白。 倪胭和她并肩坐在休息室里,护士蹲在她们面前处理她们小腿上的伤口。硫酸液喷溅出来,有那么几滴喷溅到了她们两个的小腿上。倪胭穿着节目组统一的白袜子, 那袜子超过小腿。也幸好只是一滴溅到了袜子上, 而且倪胭迅速将袜子脱下, 如果再多一点点硫酸腐蚀了袜子, 恐怕会在她的小腿上留下更严重的疤。 倪胭腿上没有硫酸留下的痕迹, 倒是抱着安佳莹滚开时撞到钢琴, 小腿上淤青了一块。 安佳莹的小腿上却真的是溅到了两滴硫酸液。 “疼吗?”护士抬起头。 安佳莹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你继续。” 不管什么时候, 她总能在人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贝宥清急匆匆赶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刚刚离开舞蹈室。虽然他也知道他即使在舞蹈室也不一定会帮得上忙,可是一想到如果他当时在的话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让事情不发生, 他心里就有些愧疚。 他将两杯水分别递给倪胭和安佳莹,安慰了她们两句,才看向倪胭欲言又止。 “宥清老师有话直说。” 贝宥清皱着眉, 无奈开口:“她针对的人是你。” 安佳莹震惊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是严弃的妈妈啊!” 倪胭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没太多意外。 母爱? 那个女人从来没把原主严弃当过自己的孩子, 从一开始严弃就是她接近严亦恪的工具罢了。 这样的母亲,倪胭又不是第一次见到。 “还在问讯,只知道她前几天就过来做保洁,本来目标是严弃。今天看见你, 突然换了目标。”贝宥清顿了顿,“大概比起严弃,她更想害你。看见你也在,所以……” 安佳莹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这一次可以将她抓起来了吗?” “已经被带走了,但是她手上有精神鉴定报告,所以……” “所以神经病杀人不犯法?” 贝宥清沉默。 安佳莹便也沉默了起来。 贝宥清移开视线,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倪胭。他放柔了声音,询问:“还好吗?严弃?” “嗯?”倪胭回过神来,“什么?” 贝宥清觉得倪胭不应该这样,她可以因为害怕而哭泣,可以因为周媛美手里那瓶硫酸原本是针对她而难过。不应该是现在这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越是这样,贝宥清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她过去的这十六年都是和那样一个疯女人过活…… 贝宥清觉得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只能无力地说:“别难过……” “我不难过。”倪胭笑笑,“习惯了。” 安佳莹睁开眼睛望着倪胭,她眉心轻蹙。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震惊,有心疼,还有一种莫名其妙想做些什么的冲动。 “事情已经惊动了媒体,节目组正在处理。严弃,还好你是住在这里,这几天也不要出去。”贝宥清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絮絮交代着。 “嗯,我都知道。”倪胭站了起来,“既然人已经带走了,那我先下楼。” “现在吗?”安佳莹想要站起来,小腿上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口凉气,重新跌回沙发里。 “佳莹姐,你当心一些。”倪胭扶住安佳莹。 严亦恪匆匆赶来时,第一句听见的话就是倪胭管安佳莹叫姐姐。 倪胭转身往外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严亦恪,又熟视无睹地移开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严亦恪以为自己也会视而不见,可是因为她的熟视无睹,他反倒是诧异地看了倪胭一眼。 倪胭走出休息室没几步,贝宥清急忙追上来。 “我送你回去。” 倪胭脚步停下,微微侧过身:“宥清老师是在担心我吗?” 贝宥清顿了顿,才说:“身为节目组的导师需要照顾你们这群孩子。” 她年纪太小,他在努力克制,努力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对她的关心。可是看见倪胭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贝宥清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 倪胭一个人在宿舍里,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在舞蹈室练习。她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用手机打字,她保持这个动作很久。 她发了一条比较长的微博。 在发布之前,她犹豫了一下,竟然将微博昵称大大咧咧地改成了——精子库少女。 精子库少女:很多人知道我,因为我是一个笑话。于普通大众而言,我和周媛美女士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有人骂我,也有人可怜我。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医学史上的“严弃”事件差点造成捐精受孕这项伟大的医学创举被取缔。其人伦性和社会性都遭到了巨大质疑。 人伦亲情只是以血缘来定论吗? 那些求助于精子库的夫妻所诞下的精子库孩子们,他们的父亲到底是谁?从他们在母亲肚子里便期待着他们降生的父亲?还是那颗不知名精子的所有者?还是两个父亲? 在我之前,每一个精子库孩子们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照顾他们长大的父亲。 而我,诞生于一场重大的医疗事故。周媛美女式利用医者的身份第一次打破了双盲模式,将做公益的捐精者赤。裸裸推至人前,给予巨大的伤害。 在我之后,是捐精数量的锐减。是《精子库男子以没有血缘关系拒绝赡养残疾父亲》,是《女子企图偷精受孕嫁豪门》,是一场又一场效仿的勒索。 我曾说过严亦恪先生不是我的父亲。 这不是赌气,更不是所谓的自立自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尊重且赞扬严亦恪先生不认我的选择,身为一名有影响的公众人物,他维护的是精子库人工受孕这项创举的尊严。 另外,十七年前周媛美女士以孕妇的身份逃脱了法律制裁,今日我已长大,甚至一度被她诱导做了错事。周媛美女士仍旧不知悔改,恳请得到应有的制裁。 最后…… 咳咳,我要众筹好听又响当当的名字啦!嗯,我要给自己改名字。至于姓氏,好听就行。 · 严亦恪看见倪胭微博的时候,瞬间红了眼睛。 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站在他这边的人很多,表示赞同、支持他不认严弃的人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不认这个孩子真正原因的人,居然正是这个孩子。 安佳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她弯下腰抱住严亦恪,轻轻拍着他的背。 “亦恪,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晚生了十二年,没有能陪你走过那段最难最苦的日子。” 严亦恪笑了笑,他用指腹抹去眼角的一点湿意,把安佳莹抱在怀里,温声说:“我倒是庆幸没有让你陪我吃苦,而是用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安佳莹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严亦恪的指缝,十指相扣。严亦恪抬起安佳莹的小腿,看着她的伤,眉心紧皱。不能保护妻子,甚至连累妻子受伤让他无限自责,想起安佳莹每次见到外甥女的目光…… “佳莹,我们要个孩子吧。” “什么?”安佳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可、可是你不是坚定的丁克族吗?” 严亦恪望着她的目光无限温柔,说:“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是坚定的不婚族。” “不骗人?”安佳莹半惊半呆。 严亦恪捏了捏她的脸。 安佳莹盯着严亦恪的眼睛很久,终于知道他是认真的,她才开心地笑起来。她朝严亦恪伸出四根手指:“那能不能生四个?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男孩长得像你,一个男孩长得像我,一个女孩长得像我,一个女孩长得像你!” 严亦恪哭笑不得,无语地说:“把自己当小母猪了?生这么多孩子对身体不好。” 安佳莹完全没听见严亦恪的话,她扒拉着手指头,继续说:“不对不对,四个不够。得六个!还有一男一女,长得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严亦恪呆了半天,更无语地说:“那你要不要再把性格和兴趣像谁也加上?” 安佳莹扭过头来,望向严亦恪的眼睛里一片认真。 严亦恪:…… 第251节 · 倪胭发的微博引起了很大轰动,不仅是网民的热议,更是引发了医学界和各方面的社会学家对精子库人工受孕的探讨。 当然了,倪胭更在意的是微博下粉丝们帮她想的名字。 #帮她想名字#这个话题长久地占据了热搜。 在这个话题里,用的不是“精子库少女”,不是“严亦恪女儿”,也不是“严弃”,而是一个简单的“她”。 正当倪胭的粉丝和各种路人为倪胭的新名字出谋划策的时候,另外一条微博忽然爆掉。 杜引觉得自己思考了三天,才登陆许久不使用的微博,十分冷静地发布了一句话。 杜引:听说准备改姓名?你可以姓杜@精子库少女杜引慵懒地靠在藤椅里,傲慢地翻起评论,心里带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cp粉的出现。 精美壁纸我都有:“杜总要给人当爹?” 杜引看见这条评论,脸色瞬间黑下来。 冷静,冷静。 杜引深吸一口气,新建了一个小号,回复这个讨人厌的营销号。 小可爱喵喵喵:以你之姓冠我之名懂不懂!文盲回家种红薯,你家壁纸丑死了! 第190章 女团练习生〖21〗 杜引切换回自己的大号, 开始等待。 小野猫总要给点反应吧?不管是公开回应还是发一条私信。 等呀等。 换一个姿势等。 杜引向后靠着,举着手机等消息。当忽然来了电话时,他手中的手机差点掉下来砸在他脸上。看见手机屏幕上严亦恪的那张脸,杜引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把电话接通。 “能联系到到付沉吗?”严亦恪问。 心不在焉的杜引愣了一下, 才问:“你找他干嘛?” 严亦恪隔着玻璃门, 望向室内熟睡的安佳莹, 说:“不想再让那个疯女人出来。” 杜引一下子坐直身体, 惊讶地开口:“这就对了, 你早该这么干了!严哥我不是说你, 你就是太磊落。能用钱砸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当初找人直接将那个疯婆子拉去强制堕胎, 还哪能有这么多事情?伯母也不至于……” 杜引说着说着自己怔住了。 强制堕胎?那岂不是就没有严弃了? 那时候严亦恪才刚上大学,又是红到发紫般众星捧月的阶段,他根本就想不到强制堕胎这种事情。更何况周媛美出现的时候已经怀胎七八个月,严亦恪又是公众人物被所有人盯着。 “杜大猫, 你不知道我接到电话那个疯子朝佳莹泼硫酸时的心情。其实你说的对,我太固执,守着原则不肯投降。所以害死了我妈还不够, 又连累了佳莹。” “懂了,我给你办。”杜引沉默了一下, “这种事情你别沾手。” 杜引招了招手,把小王子抱在腿上,捏着它的小爪子玩。悠闲地说:“出来喝一杯啊。” “不了,戒烟戒酒, 备孕。” 杜引吓了一跳:“你疯了?嫂子提出来的?” “不是,她哪里会主动要什么东西。永远只会替别人着想。婚前她那么爽快的答应不要小孩,还以为她也不喜欢。后来才知道她那么喜欢小孩子。”严亦恪靠在围栏上,望着卧室里熟睡的安佳莹,“她为我付出了太多,不能连这点做母亲的权利都剥夺她。” 杜引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口说:“不懂你们这种互相牺牲。” “等你遇见喜欢的人就懂了。” 杜引嗤之以鼻。 “对了,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单独和那个孩子见一面。” “你确定?”杜引皱眉。 “对。她现在住在你公司,应该方便吧?” “方便倒是方便,”杜引沉思了片刻,“决赛还有五天,你是想之前见还是之后见?” “决赛之后吧,让她先安心比赛。” 卧室里熟睡中的安佳莹翻了个身,伸手朝身侧摸了摸——那是她在找严亦恪。严亦恪看着她不禁嘴角噙笑。他挂断电话走进卧室。 这十七年就是一场反抗,严亦恪好像赢了,但是事实上不过是较劲。 当年严亦恪风头正茂,借着周媛美母女的事情,多少对家推波助澜。寄到家里的花圈、死亡的猫狗尸体,粉丝送来的糕点里藏着针又或水银。欢呼和掌声变成谩骂和泼粪。围堵、殴打…… 这些都罢了。 真正困扰严亦恪让他抑郁到自杀的却是他的母亲因为周媛美母女一次次找上门刺激心脏病去世。 一种“我没错”的信念支撑着严亦恪一步步爬起来。如今他不再是那个茫然无能为力的愣头小子。现在,就算是为了安佳莹,他也要从过去真正走出来,释然地面对今后的生活。 他将抽屉里的香烟和治疗抑郁的药物全部收起来。戒烟戒酒戒药,好好备孕。然后退出娱乐圈。 去他妈的天王。 · 杜引把小王子拎起来,有些无语地说:“你姐姐为什么不理我?连个反应都没有。她是不想理我,还是没看见?” “喵喵?”小王子听不懂,伸出小爪子拍了拍杜引的手。 才刚发微博就等着回应的杜引,不会想到他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 正是休息的时候,三个舞蹈室里的女孩子们都聚到了一间舞蹈室里,坐在地板上,一边吃着安佳莹带过来的甜品,一边闲聊。 周千寻示意远处坐在一起的倪胭和安佳莹,悄悄竖起大拇指,说:“她俩不仅能和平相处还能关系好到这种程度,我是服气的。” 谷一琳说:“其实我当初听说安佳莹要过来,还挺担心。” 几个女孩子眼中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小米粒干脆歪了话题:“阿弃姐今天又多了一份。” 魏巍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大声说:“佳莹姐,你再每天给阿弃开小灶,我们要吃醋啦!” 其他几个女孩子们也笑着应和。 安佳莹从包包里取出一块手工糖,撕开包装纸,直接塞进魏巍的嘴里,笑着说:“我得用糖衣炮弹把这张小嘴儿堵上!” 几个女孩子凑过来,都要手工糖吃。 安佳莹把包里的糖都分了,她带的不多,就承诺下次多做一些分给她们吃。 倪胭实话实说:“佳莹姐厨艺好得不像个女明星。” “亦恪胃不好,我就去学了烹饪。”安佳莹随口说完,才发觉失言。她转过头看向倪胭,见倪胭脸色如常,才稍微放下心。 倪胭笑笑,说:“佳莹姐不用避讳,我不介意。全世界都知道你三句不离严亦恪。” “有吗?”安佳莹弯起眼睛,脸上浮现一抹绯红。 倪胭想了想,大方开口:“佳莹姐,我前几年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情。我这个人不喜欢道歉,但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 倪胭是不会道歉的人,更何况那些错事也不是她做的,而是原主做的。 原主在安佳莹的影迷见面会上闹过哭过,甚至在安佳莹和严亦恪结婚的时候也在网络上发布了一些不太善意的言论。 原主还给安佳莹寄过藏着针的围巾,不过是周媛美怂恿的。幸好严亦恪经验丰富,轻易识破。 安佳莹愣了一下,想起围巾里的针。她很快笑起来,动作有些奇怪地摸了摸倪胭的头,说:“那时候你才十二岁,还是小孩子呢。嗯,现在也还是孩子呢。” 倪胭刚想说话,不远处的小米粒喊她:“阿弃姐,你手机响啦!” 倪胭应了一声,过去拿起手机。她不太喜欢用手机,手机经常随便丢。小米粒有时候会帮她看着。 “出来。”杜引的声音懒洋洋的。 倪胭走出舞蹈室,张望了一眼,见杜引站在另一侧的走廊里,弯着腰逗一只全身黑白相间的小猫咪。 “呦,杜总这是有新欢了。” 杜引直起身,小花猫跳着去抓他的裤子。 杜引上下打量了一遍倪胭,问:“改名字的事情想好了?” 倪胭靠在走廊的白墙上,懒洋洋地说:“那条微博太严肃,调解气氛随便说的,名字这东西改不改无所谓的。” 叫“弃”又怎么样?不见得比“厌”更恶意。 杜引轻咳了一声,神情傲慢,开口:“看见我发的微博了没有?” “微博?”倪胭语气散漫,“偶尔才刷一下微博,没怎么注意。” “我有艾特你。”杜引声音低沉、沉稳。 “说了没注意。每天转发那么多,我才懒得去看什么艾特、评论的。”倪胭古怪地看着杜引,似笑非笑地懒懒开口,“猫总,我住在你公司,不过三十二楼的距离。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还要在网上隔空喊话?” 杜引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 “喵喵喵?”小花猫蹦了半天没见杜引弯下腰来抱它,它叫个不停开始闹脾气。 杜引瞪它一眼:“安静点!” “喵呜……”小花猫委屈地趴在地上,胖胖的身子往前挪了挪,将下巴搭在杜引的鞋上。 杜引垂眼看着脚边的猫,又拖长了腔,缓缓开口:“怎么可能没推送到你主页?” “你粉丝太少了吧。”倪胭随口说,“猫总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队友还在等着我练习舞蹈。” 倪胭转身。 “等等。”杜引的眉毛差点竖起来。 倪胭侧身而立,回头望向杜引,勾起嘴角,眉眼勾勒出几许妩媚,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杜引的肩,轻语媚音开口:“走了哦。” 杜引望着倪胭的眼睛,竟然一时之间把想要说的话给忘了。 倪胭收手时,指尖儿在杜引的肩上轻轻划过,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转身离开。 正下楼走在楼梯上的贝宥清不经意间一瞥,瞥见这一幕,微微皱眉。他见倪胭往这边走,他向后退了两步,隐在暗处,目送倪胭回到舞蹈教室。 第252节 贝宥清紧皱的眉头许久不散。 “咪呜?”小花猫抬起头望着杜引,小东西敏感地感觉到杜引的脸色实在有点难看。 杜引的确很不高兴。 ——倪胭居然嫌弃他粉丝少? 呵呵。 倪胭回到舞蹈室,从小米粒那里拿来自己的手机,懒洋洋地盘腿靠坐着大镜子,翻看杜引到底在微博上搞了什么鬼。 杜引的那条微博下乱七八糟,一部分人觉得他是真的想认倪胭做干女儿,一部分人开始传倪胭和杜引的绯闻。鉴于身为当事人的倪胭一直没有表态,所以吃瓜群众大部分还是观望态度。 倪胭点开杜引的微博,刚看见这条微博。她手指不经意间划了一下屏幕,屏幕刷新,刷新出了杜引刚发布的三条微博。 应该说,不仅三条,因为他还在继续发。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送八十八万现金。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清空购物车。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送别墅一座。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送豪车一辆。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送一百万创业基金。 杜引:下周日在粉丝中抽一人再送个一百万。 杜引:…… “哈!”倪胭一下子笑出声来,“幼稚鬼……” 她点开私信框,给杜引发了个小猫的表情。 “严弃?”贝宥清站在舞蹈教室门口喊她。 倪胭站起来走过去:“宥清老师,怎么啦?” 贝宥清望着倪胭干干净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刚刚真的不是他看错了?可是他忽又想起第二次公演时舞台上的倪胭。 “宥清老师?”倪胭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 贝宥清收回思绪,道:“还有两天就要决赛,多多准备,不要总是玩手机。” 倪胭眸光流转,拉长了音应了一声:“噢——” 贝宥清垂下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舞蹈教室,推开对面的另一间舞蹈教室。 · 决赛日如期而至。 视频网站投票通道一直很激烈,倪胭的票数位置一直在一到四名之间浮动。应该说前七名的位置一直都很激烈。前几名虽然位置浮动,至少还在出道位。而六七名这个位置浮动得就比较让人觉得揪心。 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在决战夜请了一些大牌歌手助阵,其中就包括了严亦恪。严亦恪会来的消息一直只是小道传播,直到节目直播前半小时,官方才发布他会压轴出场的正式通告。 很多完全不关注女团消息的粉丝为了出场助阵的大明星们,也纷纷守着时间观看节目。其中尤其以严亦恪的粉丝最多。 然而这些粉丝们并不知道严亦恪这场助阵的表演将会是他告别舞台的最后一次演出。 “需不需要宣传一下这是你最后一次登台?”经纪人问。 “不需要。今天是这群孩子们的战场,不要喧宾夺主。节目热度褪下去之后再宣布我退出娱乐圈的事情。”严亦恪戴上墨镜,下车。 他立在车旁伸出手,亲自扶车里的安佳莹下来。 安佳莹下车时抬眼望着严亦恪的眼神被相机精准记录下来。她挽着严亦恪的胳膊,在闪光灯下往前走。 作为压轴的严亦恪本来可以晚一些再来,但是因为安佳莹要从一开始就出场,所以他便和安佳莹一起过来。没到他登台的时候,他在休息室里等待着。 直播由几位导师的表演串烧拉来序幕。 安佳莹甜美的声音最先响起,瞬间点开了整个现场的欢呼。紧接着贝宥清、肖丽、明可凯和赵丑丑的登台,他们四个没有一个不是流量明星。 决赛分为两轮,一轮是二十一名选手分为三组的团体表演,第二轮是二十一名选手单独的表演。 按照名次的顺序,第一组登台的选手是谷一琳带领的队伍。这一次,谷一琳的队伍准备了一首劲歌热舞。星际软甲的少女装扮,将帅气和性感两种元素完美融合。再加上整个舞台的科幻式灯光效果,直接引爆全场。 “怎么办哦,我好担心严弃那一组。这样是不是有点撞风格?而且谷一琳占据了先登台的优势,如果严弃还是走第二次公演的劲歌热舞性感路线,恐怕要还没登台先输了先机。” “好像是这样?不过也正常啦,谷一琳本来就是十分有实力的小姐姐。她们两个我都喜欢,谁是c位都一样啦。” 导师点评和选手说感想为自己拉票的阶段,不管是舞台下还是直播视频前的观众都在热议谷一琳和倪胭的比较。担心等下要登台的倪胭。 赵丑丑送走谷一琳这一支队伍,宣布第二组的倪胭队伍登台。 舞台下的粉丝们分别喊着这一组中他们支持的人。景跃然当然又来了,他花了钱调查账号被黑的事情,但是一无所获。他怀着一种郁闷的心态来看倪胭的表演。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喊倪胭的名字,他也跟着挥舞着倪胭的灯牌,大声狂热呼喊。 所有坏心情不翼而飞。 舞台上瞬间全部黑下来,那些粉丝的呼唤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一起期待着。 贵宾休息室里,杜引和严亦恪一起看着屏幕。 “喵……” 小猫咪的叫声酥酥麻麻响遍整个演播大厅。 杜引正要去拿水杯的手抖了一下。 严亦恪偏过头诧异地看了杜引一眼。 一束光越过观众席,划过半个演播大厅,最后落在舞台最中央的位置。在舞台最中央的地方摆放着白色沙发,倪胭穿着猫女郎的服装慵懒趴在沙发上,脸上画着三道猫咪的胡子。她缓慢地抬手摸了摸头顶的猫耳朵,随着背景音乐里的小猫咪一起“喵呜”地撒娇一样叫了一声。 只是一个出场,景跃然便已经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当她将穿着黑色高跟鞋和黑色吊袜的大长腿从白色沙发上缓慢抬起时,所有的眼睛都凝在了她的脚尖,随着她优雅地动作落地。 其他六个队友全部穿着相似款式的猫女郎装扮从白色沙发后面出现。 倪胭懒洋洋地坐起来,她“喵呜”地摸了摸脸,伸懒腰。黑色的猫尾巴在她身后轻轻地晃。 杜引的手一抖,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严亦恪收拾凝在屏幕上的视线,侧首看向他,问:“帕金森?” 杜引瞪了严亦恪一眼,他懒撒地靠在沙发里,招招手,小公主和小王子从不远处跳过来,跳进他的怀里。 杜引一边抚摸着怀里的两只小东西,一边望着大屏幕上撒娇发嗲的小野猫。 如果说倪胭在第二次公演上的表演将性感发挥的淋漓尽致。那么这一次,她则是将性感和可爱萌系完美结合。没有什么过分挑逗的舞姿,却让不分男女的所有人感受到了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 她指尖儿轻轻抚过自己腰侧的动作,让人心中一紧。坐在舞台下第一排的景跃然更是狠狠咽了口吐沫,脑补起不可描述的画面。 在他的脑补中,第五颗星静悄悄地亮了起来。 导师席里的贝宥清却微微皱眉。即使他早就见过了倪胭排舞时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这支舞蹈太过让人遐想,不适合十六岁的她。 而当倪胭眨眨眼,摸着猫耳朵,“喵喵喵”的懒懒低叫,所谓“萌化了”也不过如此。 歌舞由慢变快,舞台之上一时之间晃得眼花缭乱,偏偏又在某一个节奏点,所有选手停下动作,一起回首望向镜头,指尖儿捋过嘴边,“喵喵喵……” 热舞之后,音乐再次慢下来。小米粒和dy等六个选手踩着猫步懒洋洋地躲在白色沙发之后。 倪胭微微眯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最后一个回到白色沙发。她像猫儿一样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黑色的猫尾巴轻晃。 灯光再一次暗下去,随之响起她娇软的一声“喵……” “咳咳咳……”杜引剧烈地咳嗦起来,握着玻璃杯的手轻抖——他喝水被呛到了。 严亦恪扶住杜引手中的水杯,古怪地开口:“别再把这个也打了。” 严亦恪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真不用看医生?” 杜引脸色有点黑。他别开脸,尽量用黑脸来隐藏眼下那一道不自然的红。 “才发现我刚刚简直是白替严弃担心了!她总是能给我惊喜!打一百个电话!一辈子都给严弃打电话!” “虽然同组的其他几个人都很棒,可是我发现我刚刚整个演出所有注意力都凝在了严弃身上!谷一琳虽然个人能力也超炸,但是她也没能彻底掩盖其他队友的风采……” “我忽然很期待谷一琳和严弃在一个组的表现!” “不要急。不管是谁c位出道。她们两个都会入选啦!到时候一定会看到既有严弃又有谷一琳的彩虹少女……” 第三组的表演走的是中性风和古风的结合,因为前两组表演的选手本来就人气比较高,舞台表现也太过出色。所以到了第三组选手上场的时候,显然不管从舞台表现力还是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都要比前两组逊色许多。 三组表演结束,赵丑丑站在舞台中央念了几句废话广告词,又鼓励台下观众和看直播的观众大力投票,然后请出节目组邀请来的两三位歌手陆续登台。 歌手们登台的时间也留给选手们在后台准备接下来的单独表演。 嘉宾表演结束,赵丑丑重新登台。 他抬手压了压舞台下喊选手名字的欢呼声,“经过我们后台的统计,最新的名次统计已经在我手中的这张卡片中了。你们是不是想知道现在的第七名是谁?第一名是谁?” “想——” “嘿嘿,我偏偏不宣布。”赵丑丑搞怪地在舞台上转了个圈。 “好啦,不开玩笑啦。因为投票渠道还没有关闭,所以现在选手们的名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动。节目组决定接下来的单人表演,将由即时倒序的顺序登台表演。也就是说,第一个登台的选手将是目前为止的第二十一名。” 赵丑丑指了指身后的大屏幕:“名次会即时显示在大屏幕上。” 他又挥手指向选手休息室的方向:“所有选手准备好,你的名字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大屏幕上成为下一个登台的选手!” 大屏幕亮起,显示出目前的第二十一名莫芷。 休息室中的莫芷立刻小跑着登台。 因为是倒序,是由人气最低的选手开始表演,所以整个现场的气氛是在逐渐升温,越来越火热。 这些选手中,不乏一些平时表演一般忽然炸裂现场的黑马。也有因为紧张和其他原因造成的失误。 登台与下台,不同的心态和不同的表现。 随着登台选手的数量越来越多,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到第七名时,紧张地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尤其是那些在出道位徘徊的选手们的粉丝纷纷大喊着自己爱豆的名字。 而当还没有登台表演的选手只剩下三名时,场内外的气氛更是达到了巅峰。 屏幕上亮起甄月香的照片和名字,倪胭和谷一琳的粉丝先尖叫起来。 甄月香一双丹凤眼,一向走古风路线。她这次的表演也依然是古色古香,完美到无可挑剔。 甄月香表演结束,气氛更是到达了巅峰。所有观众都期待着目前领先的选手。 “希望是严弃!我好喜欢她的表演哦。她真的是每一次给能给不一样的惊喜,超大的惊喜!” 第253节 “可是我觉得谷一琳更有可能吧?节目这么多期,谷一琳几乎都是第一名。严弃之后偶尔才爬上第一名,又被谷一琳挤下去……” 现场内外都在热烈讨论着。 赵丑丑咧着嘴笑得像个小丑:“大家都很紧张是不是?” “是!” “所以这个时候就应该插播一段广告!呦吼……广告回来更精彩!” 不知道多少人这个时候想掐死赵丑丑。 休息室里,谷一琳也很紧张。她回头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和小米粒聊明天吃什么的倪胭。谷一琳上下打量了一遍倪胭身上的装扮,不由微微皱眉。她猜不透倪胭要表演什么。 最后的个人才艺展示理论上表演什么都可以,绝大部分选手表演的都是唱歌或者跳舞。当然也有特殊,比如魏巍的个人展示就表演了一段令人惊叹的魔术,为她增分不少。 赵丑丑重新登上舞台,这一次他没有再拖时间,简单的开场白,直接指向大屏幕。 大屏幕上显示出倪胭的名字和照片时,全场谷一琳的粉丝顿时尖叫狂呼。为爱豆的每一次成功欢呼是粉丝的基础职业操守。 休息室里的杜引皱起眉,喃喃自语:“怎么还是第二啊……” 很多粉丝效应的严亦恪开口:“喜欢严弃的粉丝不少,但是讨厌她的人也不少。讨厌她的人会故意把票投给谷一琳,即使她们原本支持的选手并不是谷一琳。” 杜引古怪地看向严亦恪,问:“如果依你看她俩谁更胜一筹?” “你指哪方面?”严亦恪交叠的大长腿换了个上下顺序。 “什么哪方面?我第一次搞娱乐圈选秀这种东西,听不懂你的专业术语。”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倪胭的粉丝大声欢呼着倪胭名字的场面。 严亦恪十分有经验地开口:“如果你问谁更适合女团,一定是谷一琳。” 杜引不爱听:“我觉得严弃更好啊,不管是唱歌、跳舞、长相、个性……三百六十度完爆谷一琳。” 严亦恪再一次诧异地看向杜引,开口:“难得见你这么夸娱乐圈的人。” 杜引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以前我根本不关注什么明星。这次是自己公司的节目,才看看。” “这孩子个人特色突出,实力又太强,更合适单飞。” 杜引一知半解地说:“你是觉得她会和队友搭配不好?我觉得她在队伍里虽然是更出色一些,但是整体搭配还好啊。” 严亦恪问:“看刚刚那场表演的时候,你的眼睛有离开过她吗?当镜头打在别的选手身上时你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想将其他六个选手擦掉。” 严亦恪抬手,对着大屏幕做了个擦掉的动作,说:“不是她会和队友搭配不好,而是其他人在拖她的后腿。” 杜引深看了严亦恪一眼,他把怀里的小王子抬起来,说:“去,挠挠你严伯伯。” 严亦恪无语地看向他:“杜大猫——” 杜引“哈哈”大笑了两声,才说:“严哥,其实我很意外你会这么……淡然地看她表演,又那么……公正地评价她。” “一码归一码。”严亦恪喝了口水润喉,他脱下外套,随意整理了下衣领,站起来往外走。 比赛进入尾声,倪胭和谷一琳的表演结束之后,很快就要到他登台表演。他要下楼去准备登台。 舞台下,倪胭的粉丝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黑暗的舞台上一束又一束的光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终于照出舞台上的倪胭。 倪胭身上的服装十分简单,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袍子,将她纤细袅娜的身段包裹。 雪色的长发温柔地垂下来,和她身上的白袍子几乎融合为一体。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脸色很白,几乎没有化什么妆,唯眼底贴着几片银色的龙鳞。 在她身前是一架箜篌。 层层叠叠的海浪声全方位响彻在演播大厅,又逐渐归于寂静。 倪胭微微垂着眼,目光有些空。 她将手搭在箜篌弦上拨弄出第一个音,箜篌特有的古朴低沉低沉之音,丝丝缕缕般传开。 倪胭望着远处,像是看着台下的观众,像是透过一张张脸,看尽人生百态。 纤细的手指拨弄间,古老的旋律轻响。她跟着低声轻吟,用蚌妖一族的语言浅浅地唱。 她一开口,所有人像是魂魄抽离,不知身在何处。 肖丽从呆怔中回过神来,问一旁的音乐天才贝宥清:“她唱的是什么语言?” 贝宥清何尝不是被倪胭的歌声惊艳到? 听到肖丽的问话,他有些僵硬地摇头。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倪胭在唱什么。可是他能够感受到倪胭歌声中那种苍凉无边的孤寂。 没有人能听懂倪胭在唱什么,可是所有人好像入了魔一样,被倪胭的这首歌吸引住,她指尖儿拨弄的不是箜篌的弦,而是所有人的心弦。 倪胭已许久不曾这般认真唱起蚌妖一族的歌。 上古时期,蚌妖一族天生绝色,又数量极少,为龙族首享之物。绝美的代价,是永世的玩物之命。那自一出生便背负的命运,将这一种族染上了哀婉的色彩。 时光流转,随着龙族和蚌妖一族各自的发展,蚌妖一族再也不必向龙族献上族女,可于族内自由婚配,可那种自远古时期便对龙族的畏惧之感深埋在蚌妖的族魂之中。 蚌妖一族的歌谣不是带着哀婉之色,便是带着蛊惑之意。 倪胭和所有族人都不同。她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是和所有族人都不一样的。 但是她也同样会这些蚌妖一族的歌谣,那些茫然的年岁里,她便坐在海边轻轻哼唱。 坐在现代化的舞台上,倪胭轻语低吟古老的歌谣,好像又回到了那两万年前的时光。 她是蚌妖一族曾经第一美人骊姬之女,自小被骊姬调。教攻心噬魄之术。这世上最魅的巫蛊藏在她的眼睛里。只要她招招手,三界之内所有生灵都会被她迷惑。 可是她又自一出生就带着上神十万年的修行。族中的老人说她是神人转世。她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手腕翻转间舔舐男人们的心头血。 倪胭忘记了很多事,她也很想把所有过去的人和事忘得干干净净。偏偏那双藏着蛊虫的眼睛会用疼痛让她忆起。 最后一个音哼唱结束,倪胭垂眸,眼泪打湿眼下的龙鳞。 可是等到她再次抬起眼睛,又变得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她,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气场让她变得耀目到无可匹敌。 倪胭表演结束下来,目前领先的谷一琳表演的节目是一段十分帅气的舞蹈。可是等她将这支舞蹈表演完毕,整个现场的情绪还陷在倪胭的歌声里。 谷一琳站在舞台中央弯腰鞠躬,快节奏的舞蹈让她气喘吁吁,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投在舞台上的影子,心里已经知道了结果。 所有二十一名选手换上《彩虹少女》节目组的薄荷绿统一制服重新登台,站在待定区。 赵丑丑重新登上舞台,讲了几个段子充分调动起现场观众和选手的情绪,趁机鼓励场内外的观众利用最后的时间投票。 “下面,是今天晚上的特邀嘉宾——严亦恪!” 严亦恪在全场的欢呼声中登台,他这次选的歌正是他十几岁时的成名曲。虽然是《彩虹少女》的选秀节目,可是今天到场的观众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他而来。即使是为了选手而来的观众,也没有哪个不欢呼着严亦恪的名字。 音乐前奏响起来,严亦恪低头看着脚下的舞台。他又抬起头,望向台下的观众,嘴角勾勒出一道释然的微笑。 他感谢舞台,也因这舞台和所谓天王的身份担负了太多。 七岁登台,眨眼三十年,起起伏伏,这是最后一次了。 表演结束,鞠躬谢礼时,是严亦恪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赵丑丑欢呼着登台,将打算下去的严亦恪拦下来。 “来来来,预测一下哪位选手是今晚的第一名。”赵丑丑发问。 严亦恪的视线扫过待定区的二十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倪胭的脸上的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他对着镜头儒雅地微笑着,开口:“二十一个孩子都很出色。不管今晚的结果如何,在艺人这条路上她们都迈出了里程碑的一步,未来可期。” 舞台下的欢呼声太大,几乎盖住了严亦恪的声音。 严亦恪表演结束便没有被请下台,而是请到了导师席最中央的位置,观看接下来的结果。 赵丑丑拿着最后结果走上舞台,开始宣布《彩虹少女》最终成立团名单。他依旧用所有比赛节目气死不认不偿命的故弄玄虚模式公布成绩,恨不得将每一个晋级选手墨迹个半小时。 最后结果:第七名甄月香,第六名魏巍,第五名米粒,第四名古依柔,第三名夏茵。 剩最后两名的时候,赵丑丑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卖起关子来,他将倪胭和谷一琳请到感言区,发问:“你们觉得谁会登上最后的c位?” 谷一琳落落大方地回答:“我很高兴我和阿弃最终都能成团,不管是谁成为最终的c位,我们都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答了跟没答一样的完美官方发言。 谷一琳向一侧迈出一步,将位置腾给倪胭。 镜头落在倪胭的脸上,倪胭抬眼望向舞台下的观众席。只是她的一个眼神,舞台下的粉丝顿时沸腾,整个直播现场回荡着她的名字。 倪胭勾唇,明眸中是磊落的骄傲,说:“正如他们所喊。” 赵丑丑抬起双手拍了两下手:“好,那么恭喜——严弃!” 在所有人都激动不已时,镜头里的倪胭仍旧是淡淡的表情,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毫无悬念。 二十一个女孩最终只剩下七个人,镜头全部投给这七个女孩子,剩下的十四个女孩再也得不到镜头的照拂。 七个成团女生按照排名顺序换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毕业校服,重新登台表演她们从进入节目组第一天就开始学的团舞。 那些被淘汰的女孩子们望着最终站在舞台上的女生,忽然泪目。她们忽然想起来当初进到节目组的第一堂课里,肖丽导师曾经说过的那一番听上去并不怎么好听的话。 ——“今天呢,我要教大家跳团舞。你们每一天都要练习这支难度并不小的团舞,一直到决赛的那一天。你们要让这支团舞成为你们跳的最好的一支舞。但是最后真正能站在舞台上跳这支舞的人只有七个。而剩下的九十三名同学,你们在这里挥汗如雨练习了三个月的舞蹈根本没有资格跳出来。残酷吗?是的,残酷。如果你们将来要继续走这条路,会遇到更多的残酷。” 原来她们真的成为被没有资格跳这支舞蹈的人,即使她们早已熟练掌握每个动作,让这支舞成为她们跳的最好的一支舞。 因为她们被淘汰了啊…… · 直播在《彩虹少女》的团舞中结束。下了舞台,留下的女孩子和淘汰的女孩子们互相拥抱、鼓励,这是一次分别,也是日后不同的前路。 倪胭并不是特别反感这些女孩子们伤感地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可是如果让她深陷其中被抱着哭,她可就要发火了。 幸好这段时间的相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性格,并不会不识趣地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拥抱她。 倪胭漫不经心地走在最后。 孙助理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凑到倪胭身边,小声说:“杜总找你,现在。” 倪胭直接跟着孙助理上楼。孙助理将倪胭领到三楼。倪胭刚走上三楼,就看见杜引在一间十分普通的休息室门外徘徊。 上到三楼看见了杜引,孙助理就悄悄退到了楼下。 倪胭悠闲地朝杜引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笑着说:“靠送钱成为国内粉丝数量第一人的猫大大有何贵干?” 杜引撩起眼皮,用一种傲慢的神情瞥着倪胭,懒洋洋开口:“你现在是我手下员工,签了卖身契的。” “所以呢?”倪胭又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懒懒勾住杜引的脖子,微微仰着头望着他。 第254节 杜引一脸欠揍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开口:“我记得女团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女团成员不可接受潜规则。” 倪胭轻笑,问:“猫总,我们谁潜谁呐?” 杜引怔了一下。 在杜引微怔的时候,倪胭凑过去闻了闻,问:“猫大大今晚是喝了红酒吗?好甜的味道。” 她说着便凑过去,舔过杜引的唇,小巧的舌探入他口中将他口中的残香卷走。 杜引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和怀里的倪胭稍微保持一些距离,他轻咳了一声,说:“严亦恪在休息室里。” 倪胭惊讶地侧过脸。 “他想单独和你见面。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才没有不愿意。”倪胭毫无留恋地松开杜引。转而想要推开休息室的门。她的手刚搭在门上,身侧的杜引低声开口:“等下去楼上找我。” 倪胭回眸一笑,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推门进去。 倪胭离开了,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儿也跟着没有了,杜引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心想幸好这休息室的门十分隔音,要不然被室内的严亦恪听见刚刚的事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杜引用指腹抹了一下倪胭吻了的唇角,转身往楼上走。 倪胭和杜引都没有发现,一个狗仔趁乱溜了进来。狗仔离得很远,听不见 倪胭和杜引本来就压低了声音的对话,却将倪胭踮起脚来吻杜引的一幕拍摄了下来。虽然这个吻,本来就是倪胭突然袭击十分短暂的一个吻,可是在狗仔拍摄出来的照片里,倒像一个缠绵的拥吻。 狗仔的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芒,他稍加处理,就将这种“拥吻”的照片发布到了网上。 · 倪胭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严亦恪正在无聊翻看着桌子上随意摆放的新一期时尚杂志。 “坐。”严亦恪抬眼看向倪胭。 穿着红色毕业服的倪胭走到严亦恪的对面,整理了一下百褶裙坐下,开口:“你找我什么事?” 严亦恪将杂志关合,工整地放在原本摆放的位置。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那天发布的微博都是真话?你当真那么想?” 他缓慢抬起眼睛,沉思地望着倪胭。 “当然,我懒得打那么假话。”倪胭大大方方地回视着他。 “我替你高兴你终于化茧成蝶。”严亦恪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一个文件袋推给倪胭,“下个月我和佳莹会移民欧洲,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几乎是我所有的财产。我将这些送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严亦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既然你能发布那样一条微博也该知道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会带来怎样的反面效仿恶劣影响。” 倪胭瞥了一眼桌子上厚厚的文件袋,重新对上严亦恪的眼睛,说:“我为什么要你的钱?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倪胭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严亦恪,说:“多谢严先生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倪胭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她背对着严亦恪,站在门口,像是沉思着什么,没有动作。 严亦恪望着倪胭的背影,同样皱眉沉思着。 倪胭将手搭在门把手上,侧转过身望向严亦恪,轻声说:“如果我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一定会穿越到十六年前,抱抱那个时候的你,告诉你你没错。” 严亦恪眨了一下眼,微微恍惚。 时间与空间好像在一瞬间错位。 他好像看见了多年前逼不得已跑去做群演,遭受排挤至于被打的场景。那些丑恶的一张张脸晃过眼前。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是当年自己那张仍旧稚气却执拗的脸。他被人踩在脚底,狠戾的眼中是坚定的“我没错”。 “咔嚓”一声,倪胭推开休息室的门,轻声走出去,又将门关上。 过去了很久很久,严亦恪才抬手,有些疲态的搓了一把脸。 经纪人很快敲门进来,询问是否立刻回家。严亦恪疲惫的揉着眉心,他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袋,说:“帮我都捐出去。” “好。”经纪人应下,他审视着严亦恪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地开口:“网上出了点事情,关于严弃小姐的。” “嗯?”严亦恪抬眼。 · 倪胭进到三十三楼杜引办公室的时候,杜引正坐在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和桌子上的两只小猫咪玩着拍手游戏。 倪胭笑着走到他身侧,靠着办公桌,饶有趣味地瞧着他和小猫咪玩。 “杜总可真是童心未泯啊。”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彩虹少女》总决赛的录制,搞得她有些累。 “说明我心态年轻。” 杜引的办公室占据了整个三十三楼,不仅是办公区,还有休息区,甚至连杜引的卧室都给准备了。虽然杜引从来没在这里留宿过。 “跳舞跳得很累,我要去洗个澡。杜总可以方便吗?”倪胭问。 杜引斜着眼睛看向倪胭,说:“你这孩子……是天真,还是故意的?” 倪胭散漫地笑笑,她逗了逗小公主,说:“我早就和杜总说过我的目标是上你,是你自己不信的。” 倪胭没和杜引多说,转身去一旁的淋浴室。 严亦恪上楼找倪胭的时候,倪胭还在淋浴室里洗澡。 “怎么了?”杜引朝淋浴室的方向瞟了一眼,才看向严亦恪。 严亦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大步走到杜引的办公桌前,将手机扔到办公桌上,沉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杜引歪着头去看手机屏幕。原来是狗仔偷拍到的那张倪胭和杜引拥吻的照片。 杜引皱了皱眉,随口说:“这些狗仔真是烦。” 见杜引这个态度,严亦恪更是恼怒。他双手压在办公桌上,弯下腰来和杜引平视,怒声说:“她才十六岁!” 发现严亦恪用一种把他当成流氓坏蛋的目光看着他,杜引有点头疼。他该怎么说自己其实是被勾引的那一个? 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倪胭穿着杜引的拖鞋“沙沙”走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杜引的白衬衫,甚至连扣子都没有好好系上。 她歪着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看见严亦恪和杜引似乎僵持着的样子,她停下脚步,问:“我打扰到你们谈事情了?” 严亦恪和杜引同时转过头看向倪胭。 瞧着倪胭这个形象,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倪胭没管他们两个,她刚洗完澡,有些口渴,径自走到办公桌旁,弯下腰来去拿桌子上的水杯。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身上的白衬衫又向上提了提,几乎将整个大腿露出来。 严亦恪闭了下眼睛,重新看向杜引,冷声说:“杜大猫,你还是人吗?” 杜引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是一直把我当猫吗?” “杜引!” 杜引脸上的嬉皮笑脸也收起来,略微严肃了些,开口:“怎么?” 严亦恪词穷地重复:“她才十六岁!” “十六岁怎么了?”杜引反问。 他虽然和严亦恪是发小关系好,可也不愿意当着倪胭的面,在严亦恪面前落入下风。他直接拉住倪胭的胳膊,把她抱在了腿上,挑剔似地看向严亦恪,说:“我就跟她好了,怎么?” 倪胭诧异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看见桌子上的手机里的照片。她顿时了然。 “你比她大了十九岁!”严亦恪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过火了。 杜引将手搭在倪胭的细腰上,懒洋洋地开口:“你不也比你老婆大十二岁?” 严亦恪胸口发闷,像是挨了一记重拳。他咬着牙开口:“十二岁和十九岁能一样?” 杜引笑着懒洋洋地语气说:“不都是两位数,一打头。有什么区别?” 严亦恪放缓了语气,用一种他自己以为好言好语的语气说:“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她还没成年!你这种人生走了一半的老人家,不能欺负小孩子!” 杜引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十六岁未成年,所以我打算养两年再宰。要不然你领回去帮我养两年?” 严亦恪自从懂事起就认识杜引,真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真正半辈子的交情,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今天,此时此刻,严亦恪头一回有了想要揍杜引的冲动。 第191章 女团练习生〖22〗 “那个……”倪胭开口。 严亦恪和杜引都转过头看向她。 “团里的人约好今晚一起吃饭,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下楼了。嗯,你们聊。”倪胭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从杜引怀里起来。 “等等,你就穿这样下楼?”杜引皱眉。 严亦恪虽然没说话, 眼中也是写满了不赞同。 倪胭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白衬衫, 说:“反正又不用出去, 坐电梯直接就到了啊。” 倪胭低着头把没有系上的几个扣子慢悠悠系上, 一边系着一边说:“我再系上两个扣子就是连衣裙, 哪儿都没露啊。” 她摊开双手慢悠悠地转了个圈。 “不行!”杜引不同意。 杜引转过头看向严亦恪, 在严亦恪身上上下打量一遍, 严亦恪今天外面穿的长外套是一件休闲风的风衣。 严亦恪顺着杜引的视线低头扫了一眼, 略犹豫了一下,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倪胭。 “谢啦。”倪胭接过来,一边套上一边往外走。 倪胭离开之后,杜引戳着小公主的肚皮, 问:“怎么关心起她了?” “我没资格管她,也不想管她。但是你,杜大猫, 别太禽兽了!”严亦恪敲了敲桌面,“十六岁!” “喵!”小公主扭过头望向严亦恪, 挥手朝严亦恪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杜引大笑了两声,他收了笑,眼中眸色渐深,陷入沉思中。 · 倪胭走出杜引的办公室, 朝电梯走去。电梯门开了,贝宥清站在里面。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时间过了太久,电梯的门自动关合。贝宥清急忙摁下开门键。 第255节 “宥清老师不出来吗?”倪胭向一侧迈出一步,让开些位置。 “忽然想起落了东西,要下楼。”贝宥清说。 贝宥清总不能说他上楼就是为了验证网络上看见的照片真实性,如今看见明显洗过澡连头发还没有干的倪胭,似乎他什么都不用去验证了。 倪胭微笑着走进电梯里。 电梯门重新关合,两个人并肩立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 半晌,贝宥清偏过头看向倪胭身上的衣服。即使知道已经不需要再验证,可是有些话还是要明明白白说出来。贝宥清开口:“这是杜总的衣服?” “不是。” 听倪胭这么说,贝宥清皱眉,心里顿时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相信倪胭而欣喜还是该生气倪胭撒谎。 倪胭侧转过身,对上贝宥清的目光。拉开风衣衣襟,露出风衣里面的白衬衫。 贝宥清所有的思绪被打乱。 “外套是严亦恪的,里面的白衬衫和拖鞋才是杜总的。”倪胭眼中噙着明灿的笑,说得理直气壮。似乎完全不记得两三个月前的她是如何对贝宥清表白。 贝宥清别开眼,不去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贝宥清轻声开口:“你还小。” 倪胭轻笑了一声,她慢慢收拢外套衣襟,懒洋洋地抱着胳膊,笑着说:“宥清老师总是说我小。可我就是想谈恋爱。还好,我找到不嫌弃我小的人和我谈恋爱了。” 贝宥清目光复杂地看向倪胭。 她太小,他不允许自己和未成年的女孩子谈恋爱,可他也清楚地发现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他以为他可以慢慢等待,等她长大。结果她说找到别人了。 贝宥清自嘲地笑笑,问:“所以你找我只是因为想谈恋爱,并不是有多喜欢我?” “喜欢啊。”倪胭用无辜又特别认真的眼神望向贝宥清,“我怎么可能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呢?只不过你不喜欢我拒绝了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你,去喜欢别人了呗。” “叮咚——” 电梯门打开。 倪胭迈出去,又转过身笑着冲贝宥清挥手:“宥清老师再见。” “再见……” 电梯门重新关合,倪胭的笑脸终于看不见。贝宥清搓了一把脸,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后悔吗? 或许他当初不应该简单干脆地拒绝?如果他在发现自己对她动了心的时候及时告诉她,他准备等她长大,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责怪她? 不。贝宥清没办法责怪她。因为是他拒绝了她。 贝宥清侧过脸,望向电梯镜墙上映出的自己,慢慢苦笑。 · 倪胭回到宿舍,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她摊开右手掌心,检查这个世界三个攻略目标的星图。 ——杜引、贝宥清和景跃然都是五颗星。 “才五颗星……”倪胭皱眉,不太开心。 她站在穿衣镜前,拿起梳子梳理着半干半湿的长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下头闻了闻。杜引的衬衫是倪胭熟悉的香水味儿,而严亦恪的风衣外套上却是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暖味儿。 “白石头,你出来。” “说。” “以前的任务世界都隐藏了一个可以备选的攻略目标,那么原主遗愿呢?可不可以换一个?”倪胭问。 “严弃都已经投胎了,换什么换。” 倪胭沉默了片刻,又问:“那如果原主的遗愿没完成会怎么样?” 这一次换成白石头沉默。 倪胭又催了一遍,白石头才说:“不怎么样。” 倪胭的脸色逐渐冷下来,她冷漠开口:“白石头,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我走过这么多任务世界,而所有的原主遗愿只不过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白石头轻咳了一声,解释:“也不是。你问的是后果,后果的确是不会怎么样。但是从道义上,我们应该帮助原主完成遗愿。” “道义?”倪胭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道义这种东西不是正义之士才要遵守的?我这种坏人为什么要讲道义?” 白石头特别无语。不过幸好倪胭不是一次两次让他无语。他无奈地说:“严弃的遗愿又不难,对于珍珠娘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比起喊严亦恪爸爸,我更想和他拜把子。当然了,就是情况不允许。要不然我更愿意攻略他。嗯……也不对,他是佳莹的……” 白石头无语到不想讲话。 倪胭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喜欢严弃。” 倪胭将手搭在镜子上,抚摸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语气懒散地说:“比起坏人,我一向更讨厌蠢笨的弱者。坏人知道自己坏,所有人都知道坏人的坏。而蠢笨的弱者却无意识地助纣为虐伤害别人,再以蠢笨遮掩犯下的错,让人可怜同情他却忘了他做过的错事。” 白石头随口说:“不过是个从小被教唆的孩子罢了。” “看看,你也因为她是弱者而忽略她做过的恶。”倪胭长舒了口气,“不是所有生于黑暗的人都注定站不起来。就算是亲生父亲不认自己就选择自杀?更何况那个人也不是他父亲。” 白石头这才觉察出倪胭语气的不对劲来,他诧异地问:“你怎么了?感觉有些不太对。” 倪胭缓缓合上眼。 这世上很多人陷于深渊,无人来帮,要么沉下去,要么自己爬上来。 白石头皱眉,他转开话题,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你一向喜欢莎莎、安佳莹那种很善良可爱的女孩子。” 白石头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通常情况下,交朋友讲究志趣相投,偏偏倪胭喜欢的女孩子正好是和她自己截然相反的那一种。 倪胭眼中的冷意逐渐散去,慢慢染上了几分笑。 倪胭的确最喜欢天真善良又有一颗赤诚之心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子掉眼泪,她都会很不爽。 ——人啊,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喜欢什么。 白石头提醒:“依严亦恪的意思是想将周媛美关在精神病院一辈子。杜引将事情揽下来,直接将人做掉了。” 倪胭笑笑:“公众人物和奸商的做法就是不一样。” 她又慢慢收了笑,脸色重新冷下去。幸好杜引下手了。周媛美这个人,倪胭不想亲自下手,她嫌恶心。 周媛美对严弃所作所为足够恶心,倪胭的生母对她做的事情却要恶心一万倍。 严弃的母亲给她取名“弃”,倪胭的母亲给她取名“厌”。 倪胭讨厌严弃,倒不如说是对曾经的自己的厌恶。 倪胭很快就将不开心抛之脑后,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重新风情万种地笑起来,说:“这个世界也该结束,去下个世界玩玩啦。” 白石头却说:“不要多想,好好完成这个世界或许就不需要再去下个世界了。” 第192章 女团练习生〖23〗 “杜总, 绯闻的事情需不需要处理一下?”孙助理小心翼翼地询问。因为林助理几次乌龙被罚去铲猫砂,这才轮到孙助理上位。他对现在这个职位可是日日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跟林助理一样去铲猫砂。 杜引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猫爬架上打架的小公主和小王子, 慢悠悠开口:“暂时不用。” 孙助理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不过到底没敢多问。 “好的, 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悄悄退出去。 “公主?”杜引朝小公主招了招手。 正在打架的小公主和小王子立刻停下来, 几下子跳过来, 跳到杜引身边。先是小公主跳过来, 小王子因为杜引只叫叫了妹妹没叫它而有那么十秒的吃醋。不过十秒之后, 它也跟着小公主跳过去。 两只小猫咪并肩蹲在一起, 仰着头朝杜引不停地:“喵喵,喵喵喵,喵……” 杜引揉了揉它们的头,开口:“你们说, 大公主什么时候会来求我帮她搞定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天?三天?” “喵……喵喵,喵喵喵喵……” 杜引摸了摸下巴, 又问:“还是我应该像个合格的大佬一样,默不作声地在暗处将这一切给她摆平?” “喵……喵喵, 喵喵喵喵……” “两只蠢猫。” 杜引嫌弃地瞪了它们俩一眼。 “喵喵……”杜引前面问了什么问题,两只小猫咪完全听不懂,可是它们两个明白最后又是被杜引嫌弃了。两只小猫咪的脑袋瓜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 杜引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望着窗外整个城市的夜景,慢慢思索着。 如果就这么帮倪胭把一切事情处理干净好像有点不爽啊? 还是再等等。 杜引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倪胭撒着娇求他。 一想起倪胭学着猫儿“喵喵喵”叫着跟他撒娇,杜引心里就酥了大片。 不过没过多久,杜引收了笑,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些。他将手搭在玻璃上,轻轻敲着,深色的眼瞳沉静下去。 他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时便是个这个样子。 如果说杜引这辈子第二感兴趣的事情是逗猫,那么他第一感兴趣的事情绝对是赚钱。 他手中的生意涵盖面很广,最主要的是奢侈品,娱乐产业只是随意趟趟水。这次办视频网站也好,办女团选秀也好,不过是想给小公主出出气,也是因为他无聊了。 《彩虹少女》节目结束,女团的后续的确有人打理,但是杜引根本没怎么上心,打理也分不同程度。 但是现在嘛…… 就算是为了捧大公主,他也得拿最好的资源,用最好的团队。 · 严亦恪一回家,安佳莹立刻迎了上去,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你说节目之后有事让我先回来,什么事情呀?” 第256节 严亦恪任由被安佳莹拉到沙发上,他皱眉看向安佳莹,开口:“佳莹,我有事要问你。” “嗯。”安佳莹诧异地点头。 “你说一个女孩子在什么情况下会喜欢比自己年长很多的男人?会不会是因为缺少父爱?”严亦恪思索着,“就比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安佳莹睁大了眼睛:“我爸对我很好的!我才不缺父爱!” 严亦恪一怔,哭笑不得,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有的女孩子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可以照顾她,有的女孩子也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对方,喜欢对方的时候是完全忽略年纪的。怎么啦?为什么问这个?” 严亦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个孩子好像和杜引在一起了。” “严弃?” 严亦恪点头。 “原来网上爆料的照片是真的,不是p图呀?”安佳莹随手抓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眼睛逐渐亮起来,反问严亦恪:“这不挺好的吗?” “什么?”严亦恪不可思议地看向安佳莹,“你觉得挺好?杜大猫比严弃大了十九岁!” 安佳莹抬手摸了摸严亦恪的脸,特认真地说:“你要是比我大十九岁,我对你的喜欢也不会变呀。” “你啊……”严亦恪终于被安佳莹给逗笑了。 “你比谁都清楚杜引是什么样的为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比起为人,年纪又算什么?”安佳莹把手搭在严亦恪的手背上,“亦恪,你在担心严弃吗?” 严亦恪反驳:“我只是觉得杜引过分了。” 安佳莹意味不明地笑笑,没接话。 严亦恪看她一眼,起身往浴室走,说:“洗洗睡。” “哦——”安佳莹长长应了一声,咬了一大口苹果,才小跑着跟严亦恪去浴室。 · 决赛结束,景跃然曾去后台找倪胭,但是当时后台很乱,保安将他拦了下来。他回到家之后想着先在微博上祝贺倪胭,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刷出倪胭和杜引拥吻的照片。 那一瞬间的恼怒,让景跃然直接将手机给砸了。 景跃然很清楚这段时间倪胭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杨晴的事情伤了倪胭的心,只要过一段时间,他再哄哄她,她就会消气,她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成为乖乖的小绵羊一只。 “原来不是生气,而是傍上了杜引……”景跃然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居然敢给我戴绿帽子!” 景跃然一个人在昏暗的卧室里待了很久,然后给杨晴打了个电话。 “晴晴,彩虹少女最后成团的七个人里面有没有跟你关系比较好的?”阴暗的角落里,景跃然的嘴角勾出一道阴暗的弧度。 · #严弃小干爹是杜引# ——这条话题在微博挂了很久,三天过后热度还是不减。然而神奇的是,作为当事人的倪胭和杜引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一般娱乐圈出了这样的绯闻,不管是真是假,工作室一定会立刻跳出来澄清,这回倪胭和杜引竟是谁也没做出回应,这不由让很多人觉得当事人在默认,但是仍旧有一部分不太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杜引和严亦恪关系好,严亦恪和严弃的关系又是那么尴尬。杜引这些年也没闹过包养的新闻,他要真是包养小明星什么人找不到,何必招惹身份尴尬的严弃。 吃瓜群众总是有一种刨根问底的精神,当事人越是不出面解释,他们的好奇心越重。擅长扒皮的网友们大显身手,上一次倪胭和杜引被困在电梯里的视频自然又被扒了出来。 甚至连严弃小时候和杜引同框的照片也扒了出来。其实那张照片不过是当初周媛美拉着严弃去找严亦恪闹,偏巧杜引和严亦恪在一起。杜引和严弃没接触,连话都没说,只是碰巧被拍到了同一张照片里。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照片也让广大网友脑补出各种大戏。 东子:“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困在电梯里的那段视频显示得很清楚了。这个杜引分明就是精虫上脑,逼迫小女生。当时严弃又在《彩虹少女》比赛,她哪敢把事情闹大?只能哑巴吃黄连。上次杜引发微博让严弃姓杜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多加一个奶盖:“正是因为杜引和严亦恪关系好,杜引才拉严弃下水给严亦恪出气嘛。而且严弃也会因为顾虑严亦恪,而不敢得罪杜引。我似乎真相了……?” 团子元子:“这张照片里杜引为什么盯着才七八岁的严弃看?他该不会是恋。童。癖吧?可怕可怕!” 小甜心:“可怜我的阿弃啊!” 雪霁天晴朗:“呼叫贝宥清!快来保护我们的小阿弃,我只萌这对cp啊喂![大哭][大哭][大哭]” 小蝙蝠绿药:“虽然我以前超级讨厌四处蹭热度的景跃然,但是现在也觉得景跃然比杜引好一百倍!小景童靴快来救救小阿弃!” 舆论的发展似乎出乎杜引的意料,他想看见的cp党并没有出现,相反倒是看见了不少刷贝宥清和倪胭的cp的段子、视频。 而他,出身贵族腰缠万贯的大总裁竟然成了强迫未成年少女的流氓恶霸,甚至恋。童。癖。 活了三十五年没说过脏话的杜引头一回爆了粗口。 恼火啊。 舆论影响甚至影响到了股票。 “杜总?”孙助理又一次弱弱地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处理一下这些绯闻。 杜引撩起眼皮懒洋洋地乜了他一眼,道:“不就跌了点股票,多大点事儿。” 孙助理:…… 杜引已经放弃倪胭回来撒娇求他处理的想法了,不过杜引仍旧在等倪胭先做回应。吃瓜群众再怎么刨根问底,也采访不到杜引,但是倪胭就不一样了,因为她所在的女团马上要参加活动,到时候肯定有记者采访。 敌不动,我不动。 杜引瞥一眼桌子上的小公主,他拿起一盒香烟朝另一侧扔过去,对小公主说:“叼回来!” 小公主歪着头好奇地盯着杜引,圆圆的猫眼像看个傻子。 杜引无聊地说:“连条狗都不如。” · 《彩虹少女》决赛之后,公司得了杜引格外吩咐,给这个女团请了最好的团队,拿到的资源也让国内各种男团、女团惊羡。 女孩子们搬出了公司,住到了公司安排的三层小别墅里。别墅不大,却十分精致,一楼是客厅和厨房等生活必须区,二楼是舞蹈室、音乐房等女孩子们排练的地方,三楼则是女孩子们的卧室。当然,虽然她们的家里有训练的地方,平时还是要去公司接受培训。 赛后一周的排练,女孩子们迎来了成团之后的首秀。 三个经纪人和一排保镖护着七个女孩子下车,朝演播大厅走去。记者和粉丝围在路两侧,大声呼喊着女孩子们的名字。 即将走到正门前,女孩子们停下来,接受事先安排好的采访。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采访是必不可少的,一系列模板式的问题之后,记者们果然问到倪胭关于她和杜引绯闻的事情。 “听说你被杜总包养,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记者大声问。 谷一琳、魏巍等几个女生和倪胭的一些粉丝立刻变了脸,哪有这样采访的? 作为当事人的倪胭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她微笑着,说:“我也才听说。” 倪胭漫不经心的样子倒是让提问的记者愣住了。她试想过倪胭的紧张到语无伦次、愤怒到痛哭流涕、义正言辞地辩解……她试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倪胭的回答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我也才听说”。 这是回答了还是没回答? 采访时间差不多了,经纪人也不想倪胭回答这些记者的问题,站出来解释一声,带着女孩子们往前走。 记者哪能甘心?举着话筒追着倪胭继续问:“对于这样的传闻,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倪胭迈上台阶,记者和粉丝被拦在台阶之下不许再往上。 几个记者仍旧高高举着话筒:“请回答一下吧!你到底有没有被杜总包养?这次的女团选秀比赛究竟有没有潜规则?你是不是从小就认识杜总?在你小时候杜总有没有对你表现出格外的关心……” 倪胭目光扫过不停提问的女记者,而后又移开视线看向镜头:“我和杜总不熟。” 说完,她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走进去,不再理会外面的这些记者。 杜引的办公室里,杜引正看着直播,听见倪胭说的那句“我和杜总不熟”,他心里不太舒服。但是转念一想,倪胭现在年纪还小,别说是丑闻,就算是恋情都会影响她的形象。 这种不舒服不算什么,让杜引更不舒服的是那些记者一张张恨不得扒了倪胭皮的嘴脸。 他想看她吃瘪,但是别人不能给她吃瘪。 杜引指了一下电脑屏幕里那个不断向倪胭发问的女记者,站在杜引身后的孙助理立刻了然。 “我这就去办。”孙助理马上往外走,关门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杜引的脸色。 孙助理不太明白,杜总为什么在绯闻刚冒出头的时候就把火星子掐灭,任由网络上的人给他泼脏水? 不过孙助理很快想通,大佬的想法猜不透,要不然怎么是大佬呢。 第二天,杜引去了女团的培训班。他站在门口扫了一圈里面正在上声乐课的女孩子们,倪胭并不在。 杜引不由皱了眉。 “杜总。”声乐老师停下来,带着几个女孩子一起给杜引打招呼。 杜引装作随意地问:“这些孩子有没有偷懒逃课?” “没有,姑娘们都很棒。” 杜引又在女孩子们身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感觉少人啊。” “有一个女孩子比赛的时候被贝宥清选中,今天请假去拍mv了。” 杜引心里“咯噔”一声。 · 贝宥清新单曲讲的是校园师生恋的故事,念高三的女生暗恋上班里来的大四实习代课老师,她自以为将暗恋的心思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同学发现了她写满代课老师名字的日记本。代课老师知道以后,主动疏远了她。一学期很快过去,代课老师回到了自己的学校继续读研。女生一直以为代课老师讨厌她,却在高考前夕在化学作业本上发现老师写的“加油”两个字,女生最后报考了代课老师所在的大学,两个人在大学校园里相遇。 贝宥清写这首歌的时候还不认识倪胭,而当此时此刻,他再演绎这首歌的时候,莫名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儿。 “宥清老师?”倪胭穿着高中制服,微微偏着头,脑后的马尾垂到一侧。 贝宥清回过神来,继续专注地拍摄。 现在正要拍摄的部分是贝宥清教倪胭做实验。试管里的两种透明液体融在一起,试管里的液体逐渐变成蓝色,然后沸腾。 贝宥清穿着白衬衫,袖子往上挽起一节,站得笔直,专注地望着手中的试管。一旁的倪胭偏过头,认真瞧着贝宥清手中的试管,瞧着瞧着,她的目光寸寸移动,凝在贝宥清的侧脸上。 镜头立刻给了倪胭一个特写。 好的演员最擅长用眼睛表达情感。倪胭望着贝宥清的眸光,将一个少女的暗中情愫和小心翼翼演绎得淋漓尽致。 “试试看。”贝宥清侧过脸看向倪胭。 倪胭微怔,瞬间低下头,眼下却飘起一抹绯红,在小雀斑的映衬下,一副小女生的娇憨。 她低着头摆弄试管,回忆着贝宥清刚刚添加的顺序。她知道贝宥清在看着她,所以心里小鹿乱撞,慌忙之中,还是拿错了溶液。 “等一下。”贝宥清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 倪胭抬起头望向他,四目相对。 试管中的液体滴下一滴,容器里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温。 贝宥清顺序捂住倪胭的口鼻,将她拉离试验台。 第257节 贝宥清望着试验台上仍旧在起反应的液体,倪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贝宥清的手遮了倪胭大半的脸,只露出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更将这双眼睛里的戏凸出出来。 似乎这个时候,只要贝宥清侧过脸看她一眼,就能将少女心事全看透。 镜头在切近与拉远之间转换。 贝宥清知道倪胭的目光,偏偏他要演出来浑然不知。望着容器里混成一团变成黑色的液体,贝宥清心里也是一团乱。在不久之前,倪胭也是这样看着他。想同的目光,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在演戏。 倪胭黯然地收回视线,她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贝宥清的手,歉意地低声说:“老师,我又弄错了……” 场景转换,切换到第二场景。 教室里其他同学都走了,课桌上的书本乱七八糟。倪胭坐在第一排认认真真地抄写黑板上的笔记,贝宥清站在讲台上,给她讲解一道实验题。 画面再一转,贝宥清坐在倪胭身边趴在课桌上睡着了,倪胭仍旧低着头答着试卷,最后一道题做完,她偏过头望向贝宥清。 暖融融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贝宥清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暖起来。 倪胭攥紧手中的钢笔,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凹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许久之后,倪胭小心翼翼地凑到贝宥清面前。她离得那么近,近到香甜的气息快要将贝宥清溺毙。 倪胭的眼睫颤了颤,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又再次紧抿。似乎只要再近一点点,她就能将吻落在他的脸颊。 睡梦中的贝宥清忽然皱了下眉。 倪胭脸上的绯红瞬间消散,只剩下惨白。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外跑去——落荒而逃。 贝宥清醒来,迷茫地望着倪胭跑开的背影。 画面再一转,拍摄地点变成了操场。操场周围种了一排排梧桐树。白衬衫的他和白裙子的她在梧桐树下擦肩而过,彷如陌生人。 镜头里的贝宥清眼底一片暗色,沉郁挣扎。 镜头里的倪胭却在和贝宥清错身的那一瞬间,热泪盈了眼眶。她紧紧抿着唇,硬撑着不让泪眼落下来,又对着午后的烈日努力微笑着。她紧紧抱着怀里化学练习册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最后一幕,选在当地的某大学拍摄。 贝宥清还是那个样子,干净得不然一丝尘杂。扎马尾的倪胭已经把长发放下来,温柔地披在肩背上。 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大学校园里,他们相遇。不远处的梧桐树仍旧随着清风摆动枝叶,只是这一次他们两个再也不必装作陌生人。 长久的凝视之后,两个人同时慢慢扬起嘴角。眸光流转间,那些曾经的千回百转和万语千言都已知晓。 遇见倪胭之后,贝宥清将这首原本叫《相逢》的单曲改了歌名为《等她》,连歌词也做了些改动。 等她,等她长大。 等她,等她慢慢发现我还在这里啊。 时光刻镂,穿过风的罅隙。 那一年的夏,那一季的花。 那一场,不复再临的相逢。 等她,等她不再是个孩子呀。 等她,等她…… 忽而今夏,能不能也等我一次呀…… 拍摄结束的那一瞬间,倪胭掌心里贝宥清的星图中第六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收起脸上所有入戏的表情,微笑着说:“谢谢宥清老师给我这个拍摄机会。” 友好,又客套。 完全挑不出毛病。 贝宥清温文尔雅地笑起来,说:“你演得很好,我没找错人。” 贝宥清的经纪人和拍摄的工作人员和贝宥清关系都很好,喊着让贝宥清请客。 “也一起来吧。”贝宥清说。 倪胭犹豫了一下,才说:“下次吧。团里新编的舞蹈我还没有学,不能落太多。” 贝宥清心里有一丝失落,又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庆幸。 贝宥清亲自送倪胭回宿舍,路上遇到了狗仔偷拍。贝宥清和倪胭都没有觉察,直到偷拍的照片被发到网上去。照片里,倪胭跟着贝宥清上了车,贝宥清的司机一直将车开到倪胭宿舍外,倪胭下车时,贝宥清也跟着下车,两个人讲了两三句话,倪胭转身回小别墅,贝宥清重新回到车上。 狗仔可惜跟了一路,又偷拍了这么多张照片,两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亲密互动。不过娱乐圈总是这样,男星和女星被偷拍出现在同一张照片就会有绯闻,更何况网络上曾经就因为倪胭唱歌贝宥清弹吉他的那段视频传过绯闻。 一些本来就喜欢贝宥清和严弃这对cp粉立刻高举大旗。 倪胭是没打算回应,但是贝宥清在第二天就放出了mv拍摄的花絮,用官方的口吻解释倪胭是作为《彩虹少女》第一名得到的mv女主角拍摄机会。 cp粉大哭。 不过半个月,这首本来就为了等倪胭拍摄而迟到了的单曲《等她》终于姗姗而来。 贝宥清的歌一如既然得受欢迎,得奖与流行并重。 而倪胭在mv中的出色表演也让一众路人吃瓜惊叹,原来她不仅会唱会跳,就连拍戏都这么优秀。 这半个月,彩虹少女这个女团也在一直参加这种活动。因为时间紧迫,活动又多,倪胭是没问题,可团里的其他女孩子偶尔犯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 当贝宥清的这支单曲出现,倪胭的粉丝看了她在mv中的表演后,竟是隐隐有了一种希望倪胭单飞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粉还是黑粉,开始说这个女团的水平参差不齐,不希望倪胭在这个女团中被埋没。 女团中的女孩子哪一个没有粉?倪胭的粉这样说,其他女孩子的粉丝自然不甘示弱,立刻掀起一波掐架骂仗。 对于网络上的事情,倪胭一直没什么反应,主要是她上网的次数少,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不过现在女团一共有三个经纪人打理,这样的事情必然要好好公关,首先将事情告诉了倪胭。 倪胭这才登陆很久没上的微博,又发布了一条。 永不言弃:我喜欢女团里的生活。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那些为倪胭叫屈的粉丝顿时熄了声。 弃哥脑残粉:“老公说啥就是啥,撤。” 一场浩浩荡荡的掐架立刻因为倪胭的一句话而结束。还有一些别家粉丝不明所以继续谩骂,倪胭的所有粉丝再也没有一个下场。 不是其他女团成员的声明来得迟,而是因为各种原因,即使艺人表了态,下面的粉丝也没有立刻停止攻击对方。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倪胭的一句话作用这么大,纷纷夸赞她家的粉丝粉质好。殊不知都是些粉丝自发管理,倪胭根本懒得管。 女团里的女生谁都不服输,偏偏有倪胭这种不管什么舞蹈跳一遍就会的可怕存在,逐渐的,其他女孩子变得更加努力。 · “阿弃,来帮我拍mv吧。”景跃然给倪胭打电话。 “哦?”倪胭懒懒散散地问,“为什么找我,你不是应该找杨晴?” “杨晴哪里有你合适!” 倪胭笑笑,没接话。 如果是没有什么名气的小明星,肯定不会错过任何露脸的机会。不过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倪胭的身价已经是景跃然仰望的存在。他想找她拍mv?“找”这个字不合适,“求”这个字比较合适。 景跃然也觉察出了倪胭的态度,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阿弃,怎么说都是朋友一场。你帮贝宥清拍,不愿意帮我拍也怪让人伤心的。” 他又补充:“我听说你在女团里唱跳都比其他人好,你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反复练习,闲着也是闲着就全当过来玩嘛。” “玩啊……那行吧。” 倪胭答应了下来。闲着无聊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景跃然那里还有两颗星没有拿到手。 女团活动多,应酬也多。有些饭局是不得不去的。偏偏女团里的女孩子们其中一半不会喝酒,尤其还有像小米粒这样年纪小的乖学生。 倪胭笑笑,倒是替队友挡了不少酒。队友都很感激她。倪胭也不是为了别人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她本来就爱喝酒而已。 倪胭去景跃然那里拍摄mv的时候,刚从一个饭局出来,虽然没醉,脸上却带着一丝红晕。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怎么喝酒了?是不是那些娱乐圈的人给你灌酒了?”景跃然急忙倒了杯茶水递给倪胭。 “没事。一下午应该够了吧?”倪胭把茶杯放在一旁,没喝。 景跃然恼火倪胭这种虽然不明显但是的确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耐烦。他将这种恼火藏起来,笑着说:“当然。我可听说你给贝宥清那支单曲怕mv的时候,可都是一遍过。咱们今天下午也能行。” 景跃然的这种歌叫《酒色撩人》,mv中的女主角和贝宥清那支《等她》中青涩高中生的形象完全不同,走的是性感路线。 倪胭不是一个人来的,公司派了一个小助理跟过来。小助理虽然不是女团的经纪人,显然也是经验丰富。她了解过拍摄内容后,直接提出来倪胭未成年拍摄的内容不太合适。 景跃然没有想到被一个小助理驳了。他没理小助理,而是看向倪胭,说:“本来我也觉得你还没成年拍摄这种风格可能不太合适,不过想起当初你比赛时的舞台效果就觉得你一定能胜任。当然了,你放心不会有暴露镜头,也不会有亲密戏。” 小助理还想再说什么,倪胭却已经点了头。 倪胭换上黑色的鱼尾裙,脸上也画了比较夸张的烟熏妆。她立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杯红酒。她望着窗外的夕阳落日的风景,偶尔浅酌一小口。单是一个倚窗而立的侧身,就美得无可挑剔。 镜头赖在她身上,一分一秒也舍不得移开。 景跃然朝倪胭走过去,将手搭在她的侧腰,倪胭懒懒抬头轻轻瞥了他一眼,眼尾轻挑的那一抹笑意是风情,却又含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景跃然带着倪胭跳舞。原本应当是男郎女貌的画面,可是从倪胭将手递给景跃然的那一刻开始,这注定是公主心血来潮陪侍卫跳舞玩玩而已。 不管是人是物还是事,都怕比较。 景跃然就是最好的映衬板,有了他的衬托,更是将倪胭那种骨子里的高傲挥洒而出。 镜头里的两个人——完全不搭。 镜头外的工作人员都这么认为,然而镜头里的景跃然却全然不觉。他甚至沉浸在这种天生一对的浪漫里。他是喜欢倪胭的,喜欢到想要永久霸占她。可是他又恨倪胭,恨她的背叛。 他要惩罚她。 几个场景拍摄完毕,中场休息的时候,景跃然走到倪胭身边,说:“等下的片段需要你吸烟。吸烟是为了表达颓废、伤感,还有性感。当然了,我知道你不会吸烟。其实很简单,你只要随便吸上一两口就行。先试试,如果实在不像,就再动用后期。” 倪胭朝景跃然伸出手。 景跃然将早就准备好的细细的女士香烟递给倪胭,倪胭将香烟接过来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 ——香烟里被加了东西。 倪胭将香烟送入口中,微眯着眼看向景跃然。景跃然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给倪胭点了火。 香烟被点燃,烟味儿升起时,景跃然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倪胭懒洋洋地吸了一口。 她知道了。 哦,原来是毒。品。 第258节 她怎么就忘了上辈子景跃然就曾经诱拐过原主严弃染上毒。品。 景跃然盯着倪胭吸烟的样子,心里忽然拒绝地挣扎了一下。 至于这样吗? 这个东西,一旦染上了就戒不掉。 景跃然恍惚间,倪胭踩着高跟鞋朝他走去,立在他身前。她纤细的手指捏起香烟,将口中的烟雾吐到景跃然的脸上。 隔着袅袅烟雾,景跃然凝望着倪胭噬魄般的眼眸,心里猛地跳动了两下。 倪胭璀然而笑,媚声低语:“这烟不错。” 景跃然的心口猛地揪了一下,他朝着倪胭迈出一步,下意识地想要去夺倪胭手里的那支烟。 大概属于作恶时的那一种本能的犹豫。 倪胭夹着香烟的手向后挪了挪,含笑望着景跃然,意味不明地说:“别和我抢烟,咱们可没到共抽一根香烟的关系。” 她另一只手搭在景跃然的肩上,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滑去,从他口袋里翻出另外一盒男士香烟,这一盒香烟只剩了一半,也是景跃然平时抽的烟。倪胭璀然的眼眸望着景跃然轻轻晃着烟盒,将一支香烟晃出来,递给景跃然。 景跃然木讷地接过来。 倪胭亲自给他点烟,打火机跳出火焰时,倪胭抬起眼睛冲他妩媚一笑。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景跃然的星图中第六颗轻轻闪烁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恢复平静。 倪胭软软地扶了一下景跃然的肩,摇曳生姿地经过他身边,去拍摄最后的部分。最后拍摄的场景只有倪胭一个人,没有景跃然。 景跃然站在导演旁边,通过显示屏,看向风情动人的倪胭。 原来她是会抽烟的。 原来她抽烟的样子美得让景跃然略微有些呼吸加重。 结束拍摄之后,倪胭去换衣服,刚从换衣室出来,看见景跃然皱着眉似乎有些忐忑的样子。 倪胭冷笑。 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喂了毒。品,现在忐忑有什么用。 “阿弃,是这样的,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晚上一起吃饭。没问题吧?” “好啊。”倪胭随意应了一声。 倪胭跟着景跃然还有导演、摄影、助理等人一起去吃饭,加上倪胭带的小助理,一共九个人。 席间没过多久,倪胭的小助理频繁地翻看手机。倪胭侧过脸看向她,说:“你先走吧。” 倪胭先前听说过这个小助理的母亲好像刚刚做了个大手术。 小助理犹豫了好久,倪胭再三说不用作陪,她才拿着包匆匆离开。 这下,除了倪胭,其他七个人都是男人。 劝酒这种事似乎成了饭局上男人对女人必做的事情,倪胭笑笑,来者不拒。她脸色绯红,像极了喝醉的样子,不过是这个身体的自然反应,她自己是醉不了的。 连毒。品都奈何不了她,何况这点人间界的酒。 酒过三巡,景跃然开始给倪胭挡酒。偏偏倪胭一个“不需要”,剥夺了他给她挡酒的资格。 这半个月,杜引国外的生意有一笔大买卖,经常几国之间飞来飞去。中不容易休息下来,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任由小公主趴在他胸膛上玩。 这一闲下来,那个叫做“想念”的东西格外爱找存在感。 杜引合着眼犹豫了半天,终于给倪胭打了个电话。他傲慢地懒洋洋地开口:“在训练?” 倪胭尚未开口,是同席的化妆师小哥说的那一声“满上!” 杜引瞬间皱了眉。 倪胭报了个地址,又困倦地补充了一句:“来接我。” 杜引一下子坐起来,原本趴在他胸膛的小公主吓了一跳,直接掉到了地上上,“喵喵”叫着抗议。 杜引哪里还顾得上它,直接出了门。 杜引赶到包间的时候,几个男人喝得七扭八歪,倪胭托着腮,脸色绯红,眼光也有些迷离。 景跃然坐在倪胭身侧,一直望着倪胭。 “杜、杜总怎么来了?”导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温声,倪胭动作有些迟钝地转头望向杜引,她慢吞吞地翘起嘴角,带着微醺困倦的懒散语气:“怎么才来呀?” 杜引舒了口气。 他几步走到倪胭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倪胭很配合地伏在他肩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喝不醉,但是她困了。 喝醉了一半的景跃然跟着站起来,脸色顿时不好。 杜引冷冷瞥了景跃然一眼,收回视线,扶着倪胭离开。 景跃然盯着倪胭软软靠在杜引肩上的娇小身影,逐渐冷了眼神。亏他刚刚还后悔那样对倪胭。对待这样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绝不心慈手软。 · 一走到外面,夜里的凉风一吹,倪胭不太高兴地皱了眉,将脸又往杜引的胸膛埋去。 “别蹭我一脸彩妆。”杜引捏着倪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看看你,化得像个鬼似的。” 倪胭千娇百媚地一声轻笑,杜引顿时溃不成军,扭过头不再看她,扶着她上了车,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把倪胭扶到后排车座,倪胭便懒洋洋地躺了下去,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杜引开车的时候,目光总是从后视镜看向后排座椅里睡着的倪胭。 等绿灯的时候,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合同期内,取消女团所有饭局活动,每个女孩子配上贴身助理和保镖,不准许单独外出工作。” 挂断电话,杜引从后视镜望着倪胭,轻叹了一声。 停了车,杜引小心翼翼地拉开后排的车门,刚要将倪胭抱出来,倪胭已经睁开了眼睛。 “没睡着?” “睡得不舒服。”倪胭充满倦意的应了一声,扶着杜引的手下车。 到了家门,杜引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着急去接倪胭,忘了带家钥匙。 倪胭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说:“猫总,你就该像小学生那样把家钥匙拴着绳子挂在脖子上。” “再笑一会儿睡门外。” 倪胭还是笑。 杜引不理她,拨通了一侧的呼叫电话,让物业送上备用钥匙。 到了杜引的家,倪胭站在门口踢了高跟鞋,说:“我就是太困了,想找个地方睡觉,我知道你家离得近。” 杜引吹了个口哨,四五六七八只小猫咪跑着来迎接他,后面居然还有陆续跟过来的猫。 杜引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反正我家猫窝很多,你随便挑一个喽。” 他弯腰随手捞起地上一只“喵喵”叫的猫抱在怀里,抱着它到沙发里玩。 倪胭没客气,直接去了楼上洗了澡,穿着杜引的浴袍随手推开一间卧室进去睡觉。 许久之后,杜引轻手轻脚地上楼,推开客房的门,看见倪胭蜷缩着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板上大半。 他踮着脚进去,高大的身躯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显得十分别扭。他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被子仔细给倪胭盖好,又同样踮着脚出去,悄悄熄了灯、关了门。 杜引站在客房门口,望着已经关合的房门,略微勾唇。 第二天清晨,杜引像往常那样做了早餐。不过今天他做了两份。做好之后,他上楼走到客房门外,想要敲门,又怕把倪胭吵醒。他轻轻推开房门,见倪胭还在睡着。他刚要关门,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想到了坏主意的杜引眼睛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嘴角也轻轻翘起。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房,确定倪胭还睡着,他悄悄上了床,在倪胭身侧躺下。 他要等她醒过来,等她醒来之后见自己酒后睡在别的男人床上的惊慌。 等呀等。 杜引觉得楼下的粥应该亮了,他就应该吃饱了再来逗大公主玩。 他正想着要不然不玩了还是下去吃饭吧,身侧的倪胭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甚至将手搭在了杜引的胸膛。 杜引垂眼望向倪胭,细细瞧着她熟睡时安静的样子。 乖、好看,想亲。 可是为什么还不醒? 他想看她惊呼一声,抱着被子遮胸口的惊慌样子! 时间缓缓流淌,倪胭仍旧安静睡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杜引一直望着她,他心里那份想要捉弄她的心思倒是逐渐淡了。 倪胭的眼睫很长,投下的阴影刚好罩在她脸颊上的小雀斑上。杜引曾经觉得女孩子身上有疤痕、纹身、雀斑这些东西都不好看,倪胭是唯一一个人让他觉得原来小雀斑可以这么好看的人。 想亲,想舔。 杜引忍了又忍,小心翼翼凑过去。却又在将要亲到她的时候,停下了动作。他抬起望着近在咫尺的倪胭。 想起严亦恪的话,杜引的眉头皱了起来。 十六岁,他是不是太禽兽了点? 杜引无声叹了口气,稍微向后退了一点。 还是个孩子,别逗她了。 杜引刚想悄悄离开,才想起来倪胭的手搭在他身上。他垂着眼睛望向倪胭搭在他胸膛的手,刚犹豫要不要轻轻抬起她的手,倪胭又凑过来一些,蜷缩着的腿也跟着搭在了杜引的腿上。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浴袍松散开一些,有些衣不蔽体。 杜引小心翼翼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将衣摆往下扯,服帖地给她贴在身上。看着她露出来的大腿,杜引又不想动作太大把她吵醒,只好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给她遮着。 杜引又一次无声叹了口气。 什么逗逗她,分明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自己找罪受。 有点煎熬啊。 第259节 她怎么还不醒? 不,还是别醒了,再翻个身转过去,他悄悄离开最好。 杜引刚这么想着,倪胭撒娇一样鼻腔里发出低低的哼音,她搭在杜引胸膛的手随意摸了摸,又收回来揉眼睛。 杜引心里忽得紧张,忽得松了口气。 ……那还要不要按照原计划逗逗她啊? 杜引尚未来得及开口,倪胭半眯着眼睛凑过来,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带着半睡半醒的困倦,奶声嗲气地说了声:“早啊……” 杜引的身体忽然一僵。 倪胭懒懒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又把眼睛合上,她抱着杜引打哈欠,眼看着就是要再次睡觉的架势。 “都快中午了,别睡了。”杜引直接将她推开,动作有些僵硬别扭地坐起来。他立在床边,努力镇静地说:“不饿么?下楼吃饭。” 倪胭撑着坐起来,歪着头茫然地望着杜引。 “我说,下楼吃饭了。”杜引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拉长了音“哦——”了一声,然后朝杜引伸出双臂。杜引稍微犹豫,仍旧探身任由她抱上来。 倪胭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她勾着杜引的脖子去吻他。没有什么侵略性的气势,也没有过分甜蜜的味道儿,更像是一个寻常的早安吻。 杜引仍旧呈现弯着腰的姿势,他的手扶着倪胭的腰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只好保持这样怪异的姿势。 他看向倪胭,倪胭闭着眼睛,他只能看见她的眼睫。 倪胭慢吞吞地松开了杜引,微微嘟着嘴,有些不太高兴:“你一动不动,连个回应都没有。你不喜欢我。” 杜引安静地望着她这个样子。他从来不知道她睡醒时是这样的。 半晌,杜引揉了揉倪胭的头,说:“收拾一下下楼,我先下去把早饭热一遍。” 杜引直起身,转身往外走,身姿挺拔,优雅从容,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长长舒了口气。 总有些情感是需要克制的。 他不是十几岁或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总要把事情想得更周到一些,把她没想到的事情替她想好。 房间里的倪胭垂着头,随意揉了揉眼睛,困倦消了大半,眼中逐渐恢复清明。 杜引什么时候进来的,倪胭知道,杜引都做了什么,倪胭也知道。 不过她也是真的困,醒后迷茫困倦,又加上了几分蓄意勾引罢了。倪胭重新倒下去躺了五分钟,才懒洋洋地下楼去。 餐厅里,杜引已经将早餐摆好。 亮了的煎蛋再热一边味道也不会好,他正在重新煎。 小王子蹲在厨房门口,聚精会神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小公主不知道去了哪里。杜引家里虽然有很多猫,但是大多数住在后院,只有这两只是整日黏在杜引身边的。 倪胭穿着他的大拖鞋,沙沙走到他身后,打着哈欠抱住他的后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她懒洋洋地说:“你这里连我能穿的衣服鞋子都没有,我备一份好不好?” “怎么,真想被我包养?”杜引不咸不淡地问。 倪胭撒娇一样“嗯哼”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说:“我能养活自己,我只想和你谈恋爱。” 杜引将两碟煎蛋举高,转过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未成年的小朋友不许早恋。” “叔叔教训的是!”倪胭扯着他后腰的衣襟,跟在他后面。 入了座,倪胭咬一口烤面包,吐字不清地说:“是你自己说的要先养我两年再宰的。现在说话不算话,不仅不宰,连养也不养了。” “那是我在怼严亦恪好吧?” 倪胭瞪他:“那你怎么能拉无辜的我下水呢?我已经当真啦!” 杜引无话可说,只好把热牛奶塞进倪胭手里,说:“喝光,长个儿!” 倪胭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早饭。吃着吃着,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抬起头望着杜引:“那我要是同意被你包养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杜引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卷起来,朝倪胭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板着脸训话:“把这个词从你脑子里挖出去!” 倪胭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杜引神色,才开口:“杜总是真想做我爸爸?” 杜引:…… “不过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故意板着脸装成熟了,一点都不好看。”倪胭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哈!” 杜引那颗被他关进笼子里的心脏啊,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倪胭却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我先追了贝宥清,他嫌我小,那我就不要他了。你也来这么一套,那我只好再去找别人玩喽。” 杜引的脸色在一瞬间冷下来:“你再说一遍。” “什么?”倪胭不明所以。 “你先追的贝宥清,他拒绝你你才来找我,在你眼里我是备胎吧?” 倪胭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好像从杜引的角度来看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杜引“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生气地大步往外走,走路带风。 倪胭怔了怔,才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自言自语:“这才像你嘛。” 杜引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根鸡毛掸子。 倪胭“卧槽”了一声,“杜大猫你要干嘛?” 杜引握着鸡毛掸子追倪胭,从餐厅追到客厅,客厅里嬉闹的两只小猫咪停下来,肩并肩蹲在一起,好奇地盯着你追我赶的这两个人。 “杜大猫,你也是有身份有年纪的人了,不能这么赖皮!”倪胭在沙发前被杜引抓住手腕,她干脆跳到沙发上去,站在高处气势汹汹地说。 “你居然敢拿我当备胎,看我今天揍扁你的屁股,再把你剁成肉泥,卖人肉包子!”杜引气得咬牙启齿。 倪胭哈哈大笑,她站在沙发上俯下身来抱住杜引,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窝,笑着说:“不行的,你这样犯法!” 杜引的手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最后理了理倪胭腰臀上微微往外翻卷的衣襟。他把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倪胭拎开有些,说:“一楼洗浴室有给你买的衣服,去换了去。” 倪胭“咦”了一声,笑弯了眼睛。她从沙发上跳下去,踩着杜引的拖鞋小跑着朝洗浴室去。 洗浴室的洗手台上放着几个袋子,里面的衣服标签还没有剪开。应该是今天早上杜引让人买了送过来的。 倪胭换上新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到客厅。 杜引懒洋洋躺靠在沙发里,手里拿了一份财经杂志。 “杜总,你决定了吗?”倪胭问。 杜引撩起眼皮看她,问:“决定什么?” 倪胭用拇指指了指自己。 杜引用一种十分嫌弃的口吻说:“还能怎么办,既然被赖上了,那就勉为其难先养两年了。啧,全当又收留了一只流浪猫。” “喵~”倪胭轻声学了一声猫叫。 杜引的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异色。 “我回去训练啦,挥挥。”倪胭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 杜引板板正正地躺靠在沙发上,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直到倪胭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杜引才微微侧过头,从窗户看向她。 倪胭刚走到杜引家的庭院,司机迎上来恭敬地说:“杜总交代过送您回家。” 倪胭回头朝窗户望去,正望向这边的杜引顿时收回视线,将手中的财经杂志又抬高了几分。 倪胭好笑地在心里念了一声“幼稚鬼”,才跟着司机上了早就备好停在一旁的车。 坐在车里的时候,倪胭无聊地翻看手机,这才发现自从昨天晚上和景跃然分开之后,景跃然打过来七个电话,更是发过来十几条微信。 倪胭逐渐眯起眼睛。 今天早上只顾着和杜引打情骂俏,她倒是差点把景跃然的事情给忘了。上辈子景跃然为了蹭一波大热度,引诱了原主严弃吸食了毒。品,没想到这辈子又来了这么一出。 倪胭冷笑。 坐在前面的司机不经意间从后视镜一瞟,看见倪胭冷到让人觉得彻骨寒意的目光,愣了一下,等他想再深究的时候,倪胭已经低下了头,又变成了温柔的样子。 司机摇摇头,心想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 倪胭回到宿舍,接下来几天每天和女团其他女孩子一起吃住玩,还有培训。只是再过去了三天后,倪胭给景跃然发了一条微信——【上次那是什么烟?我还想要。】倪胭勾唇,等着景跃然上钩。 “阿弃,想什么呢?来,一起干一杯。” 倪胭回过神来。 今天是安佳莹请女团的姑娘们吃饭,她就快要和严亦恪出国,许是很多年不会回来。 原本谷一琳提议要酒,安佳莹倒是因为女团里三四个女孩子还不到十八岁,没准喝酒,一律喝果汁。 女孩子们聚到很晚才回家。 既然是女团成员,哪个不是能歌善舞,聚在一起的时候难免嘻嘻哈哈。结伴回来的时候,一路哼着轻快的歌儿。 倪胭坐在车里,听着身边女孩子们唱歌。她无聊地望向窗外,不经意间看见绿化带处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倪胭喊。 “怎么啦?这都到别墅门口啦!”小米粒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饭吃撑了,散步一小会儿。”倪胭随口敷衍了一声,拿着包下了保姆车。 车子继续往外开,驶进小别墅里。 倪胭走到绿化带旁,弯着眼睛望着杜引,问:“杜总大晚上站在这里是打算牺牲自我喂蚊子吗?” 杜引偏过头,看向蹲在他肩上的小公主,漫不经心地说:“遛猫啊。” 他总不能告诉她,他就是忽然想她了,过来看她一眼。 “哦,那杜总慢慢遛猫。我回家啦。”倪胭转身往小别墅走去。她走了几步,身后的人都没有动静。倪胭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人真是奇怪,竟真的是只为了看一眼? 倪胭又朝前走了两步,掌心里杜引的星图中,前两天曾闪烁过的第六颗星忽然亮了起来。她停下来,侧转过身望向远处的杜引。 杜引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 他站在两座路灯中间的地方,光线有些昏暗。 杜引无声地摆口型:“快点长大,快点。” ——你再不长大,我就真的老了。 第260节 倪胭忽然失笑,她微微侧过脸,将掌心搭在侧额,眼尾嘴角皆是动人的笑意。 · 安佳莹人缘很好,自从准备和严亦恪移居国外,她身边的很多朋友很很不舍地跟她约出来小聚。 明天就要走了,安佳莹蹲在地上,检查着行李箱里的东西。 “佳莹,确定不会想国内?”严亦恪靠坐在一个行李箱上,含笑望着小妻子。 “你都问我好几遍啦,有点烦人了哦。一次警告!” 安佳莹没理他,继续收拾东西。 当初严亦恪和她商量的时候,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事业?她并不在意娱乐圈的事情,她当初之所以来闯娱乐圈就是为了严亦恪。 她不仅不反对出国,还比严亦恪更希望移民国外。知道严亦恪曾经抑郁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去修了心理学某方面的硕士学位。她知道即使如今严亦恪已经获得了成功,国内的舆论环境和曾经记忆仍旧会对严亦恪有影响。 “退出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公布?”安佳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着无聊询问。 “到了国外再让公司发布公告,能清净点。” 第二天,两个人一大早赶去机场的时候全副武装,帽子、墨镜、口罩,一个也不少。 取了登机牌,两个人排队过安检的时候,听见身边的议论纷纷,原本他们没怎么在意,后来才隐约听见他们说的是严弃。 “我的天,怎么能吸。毒呢?不管怎么样,毒。品这东西是千万不能沾的啊!” “我还以为这孩子真的学好了,现在看来还是我们太天真了。骨子里又坏又蠢的人,哪能凭借个营销起来的节目大变样。” 另外一个女生凑过去,一脸不可思议:“我看见头条推送的时候都吓傻了。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会碰这个东西啊?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啊?比如经针对谁故意陷害?我记得前几年不就是有一个女明星被污蔑吸。毒吗?” “怎么会有假。你是只看了头条?去微博看看吧,那孩子吸。毒的照片都爆了出来,两眼无神佝偻在角落的样子简直就是了,没跑!” 严亦恪和安佳莹对视一眼,显然都出于一种震惊中。 “先生?”轮到严亦恪过安检,前面的工作人员见他没动,出声催促。 严亦恪回过神来,他对工作人员颔首,低声说了句“抱歉”,微微发凉的手握住安佳莹的手腕,拉着她从队伍最前面往后走。他们稍微留心一下,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严亦恪和安佳莹进到休息区,休息区里没有其他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安佳莹在椅子里坐下来,默不作声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去网上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严亦恪也看了,他只是扫了一眼,目光就凝在那张倪胭蜷缩在角落里吸烟的照片上。他没再多看,直接将电话打给经纪人,要最新的情况。 实际情况比严亦恪和安佳莹想的还要严重。不仅有倪胭酷似发病一样蹲在角落吸烟的照片,还有医院的检测报告。 “佳莹。” “嗯?” 严亦恪叹了口气,说:“先不走了吧。” 他握住安佳莹的手,有些愧疚,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安佳莹都懂。她微笑着说:“是不能现在就走呀,这孩子一口一个‘佳莹姐’地喊我呢,我得去看看她。谁要是欺负了她,我可不准的。” · 贝宥清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教同公司的师弟师妹弹吉他。休息时候,大家围在一起闲聊,贝宥清随意地弹着吉他。 “你们听说了没有,严弃吸。毒了。” “真的假的啊?《彩虹少女》的比较结束也没多久啊,她精神看上去不错,不像吸。毒的样子呀。” “真的!网上有医院的证明,真的是石锤!” “嘣——”的一声,贝宥清怀中抱着的吉他忽然断了弦,琴弦弹在他的手上,留下一块红痕。 贝宥清抬起眼,眼前浮现倪胭浅笑嫣然的样子。 第193章 女团练习生〖24〗 《彩虹少女》原本的演出延迟, 想要采访倪胭的记者全部没了机会。女孩子们居住的小别墅被记者蹲点守着,然而女孩子们一直没出现。找不到当事人,记者们又去采访相关的经纪人、助理,甚至是曾经和倪胭有过接触的化妆师、后期工作人员。 所有相关的人尽量避免被记者找到, 一旦不小心被记者追上来询问, 也一概回答不清楚不知道。 在娱乐圈, 各种黑料都可以被洗白。出轨不过低调一阵再大摇大摆出来继续赚钱。抽烟打架脾气爆也可以用耿直人设糊弄过去, 不仅糊不了还有可能干一场翻身仗。拉踩、虚伪、潜规则……也不过是小事儿, 一个契机就能翻过这一页。如果有优秀的作品, 粉丝会大喊“专注作品, 远离私生活”。 可是毒。品不一样。 踩着无数人的鲜血, 使得它成为最基本的底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对不起,您拨打的电……” 贝宥清立在窗前给倪胭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个也没有接通。他甚至也给瞬影的相关负责人打过电话, 他用他在圈子里的人脉去联系,却一个人也找不到倪胭。 他一夜没睡,今天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下了一天的雨。他将电话放下的时候, 身子趔趄了一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这里站了一整天。双腿上的酥麻感觉一点点传上来。 “你在哪儿啊……” 贝宥清扶着窗棂, 重新站稳。他眉宇之间一片郁色。他一直觉得倪胭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可她越是特立独行,贝宥清越是担心她。毕竟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旦走错了路可怎么办?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 贝宥清长叹了一声。 · 倪胭和景跃然在一起。 倪胭坐在天台里的藤椅中,手中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优雅地吐出一口烟圈。背后是浅红色的大片晚霞蔓延浸染。 景跃然靠着天台护栏,遥遥望着倪胭。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望着倪胭的眼睛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他忽然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醉人的画面,他很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一直这样欣赏着她的美。 景跃然心里生出一种很古怪的窃喜。窃喜他给了她毒。品。吸食毒。品的她就像会菟丝花一样攀着他,再也不能离开他。那些觊觎她的臭男人都会嫌恶她、远离她。她身边就只会剩下一个他,她便完完整整地只属于他了…… 景跃然的眼中浮现兴奋的光芒。 倪胭手中的香烟燃尽,她慢慢抬眼看向远处的景跃然。景跃然顿时回过神来,问:“还要吗?” 倪胭轻轻颔首,一贯的优雅从容。 景跃然立刻将烟递给倪胭,又弯着腰亲自给她打火。 倪胭略微欠身,将香烟点燃。白色的烟雾在她纤细的指尖儿萦绕。她微眯着眼,面容带着几分迷醉。 景跃然心里颤了颤,他在倪胭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倪胭的手,他仰着头望向倪胭的目光无比温柔。 “阿弃,没有关系,以后我养你。” 倪胭懒懒地瞥着他,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轻笑似乎藏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让景跃然心里跟着酥了一块。 景跃然不明所以,只是越发握紧了倪胭的手,继续说:“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倪胭弯下腰,凑近景跃然的眼睛,徐徐开口:“有一种男人喜欢养金丝雀,他们喜欢把女人困在笼子里,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扔掉。我向来不讨厌这种男人,因为至少是你情我愿的勾当,而这种男人也不会折断鸟儿的翅膀。” 景跃然望着倪胭的眼睛,慢慢皱起眉。对于倪胭说的话,他有些半懂不懂。他急忙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要去想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 倪胭顿觉没劲,所谓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陪我跳支舞吧。”倪胭将手递给景跃然,优雅起身。 景跃然自然应允,一手扶着倪胭的细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开始跳舞。没有音乐,只有倪胭轻声哼唱的小调儿。 倪胭今天穿了一条香槟色的短款抹胸鱼尾裙,裙摆前面有些短,露出雪白笔直的腿,鱼尾裙摆在身后将腰臀的轮廓勾勒得几近完美。 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挽起来,两绺儿卷曲的发卷儿垂在两鬓,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精致的小首饰点缀着,更显得优雅迷人。 ——她今天这身打扮并不日常,有些隆重了。 “今天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景跃然吸了吸鼻子,闻到倪胭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 倪胭没回答。她嫣然一笑,问:“好看吗?” “当然好看,今天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样子!”景跃然毫不犹豫地开口。 倪胭缓慢地转了个圈儿,裙摆微微飘起。她忽然松开景跃然的手,退着向后走。她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望着景跃然笑着说:“那就多看看哦,要把我最美的样子记下来才好。” 景跃然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弃?” 倪胭终于退到阳台护栏,她懒懒散散地靠着护栏,将手搭在上面,微微侧过脸,凉风吹动她鬓边的发卷儿。 “别过来。” 倪胭出声制止景跃然朝她这边走的脚步。 “阿弃,你想做什么?” 倪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像是对景跃然说,又像是无聊地自言自语:“我不仅不会爱一个人,也不太清楚恨是什么滋味儿。我隐约记得自己在玩一个游戏,游戏规则不重要,游戏的结局胜负也不重要,过程中开开心心就好。” “阿弃,你在说什么?”景跃然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倪胭妩媚地笑着,她转眼望向景跃然,问:“你喜欢我吗?” “当然。”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啊……”倪胭笑笑,“那我永远都陪着你,再也不和别人接触好不好?” 当然好啊,这正是景跃然想要的!可是他望着不远处浅笑嫣然的倪胭,忽然不敢说出来。 不对劲,不对劲。 倪胭微微偏着头颔首垂眸,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她慢悠悠地说:“你以为让我染上毒。品我就能一辈子做一只听话的小绵羊?你以为你说要养我,我就会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谁稀罕啊。” 她的语气是一贯的懒散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小小的撒娇。可是景跃然听得出来她不是撒娇,那种骨子里的傲慢鄙夷太过明显。 “知道怎么才能永远完完整整地得到一个人吗?”倪胭挑眉,抬眼似笑非笑地望向景跃然,“我教你啊?” “阿弃……”景跃然不由自主向前迈出一步。 倪胭双手撑在围栏上,轻轻一跃,坐在上面,悠闲地晃着两条腿儿。她说:“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忠贞不渝一生一世。” 景跃然再往前迈出一步,急忙反驳:“不会的,我们的爱情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我们的爱情?”倪胭略带嘲讽地勾唇,“我做了什么让你误解的事情让你以为我爱你?” 景跃然坚定地说:“可是我爱你,天长地久你也一样会爱上我。你不记得了吗?以前你很喜欢我,也很依赖我。一切不愉快都过去了,我们也该重新开始了。” 第261节 倪胭更觉讽刺,他口口声声的爱,却连她这个身体里换了个魂儿都一无所觉。 倪胭耐心快要耗尽了,她问:“几点了?” 景跃然看了眼时间,说:“六点四十。” 时间差不多了。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抬脚,在窄窄的护栏上站起来。她穿着和裙子同色的高跟鞋,闲庭信步地走在护栏上,那护栏很窄的一条,还没有她的脚掌宽。 “阿弃你做什么?快下来!不要吓我!”景跃然吓得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倪胭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没有听见景跃然的话一样,继续沿着窄窄的护栏往前走,嘴里哼唱着蚌妖一族古朴的歌谣。 景跃然跟着她往前走,他想冲上去把她抱下来,却又不敢贸然过去,担心她受刺激。事到如今,景跃然怎么还能不明白倪胭动了寻死的念头?她故意穿得这么隆重漂亮,原来是为了准备自杀? 景跃然的心忽然收紧。 倪胭歪着头望向景跃然,笑着问:“你紧张什么?要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阿弃,你别胡闹,你先下来!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解决的,我们一起去面对!” 倪胭终于停了下来,她在护栏上转过身,小心翼翼地踩在护栏上,高跟鞋尖尖的鞋尖和后面尖细的鞋跟悬空着。 “阿弃!有话好好说!你别再乱动了!我求你!”景跃然抬起双手,因为过度的紧张和畏惧,他的双腿在打颤。 “我不怪你给了我毒。品,反正也扯平啦。”倪胭缓缓伸开双臂,风情万种地挑起眼尾,“你说我今天最漂亮,那可要记住我最漂亮的样子哦。” “阿弃——” 倪胭身子朝后仰去,从三十三层的高楼跌下。 她要在他以为得到的时候让他彻底失去。 景跃然朝前奔去,刚跑出一步自己先因为发颤的双腿跌倒。他想爬起来,试了两下腿仍旧在发颤,他抬起头望着倪胭跳下去的地方,奋力爬过去,终于爬到护栏边,他双手用力抓着护栏,勉强撑着半站半跪的姿态往下望去。 三十三层的高度让楼下的景象显得渺小,楼下很空旷,只有倪胭娇小的身体静静躺在那里,鲜血逐渐蔓延。 第七颗星亮得顺其自然。 “阿弃……”景跃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明明刚刚她还在他怀里跳舞,美得晃了他的眼睛。明明就在刚刚他还在畅想着彻底占有。然而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跳了下去,甚至连一个铺垫都不曾给他。 “阿弃!” 景跃然想要站起来冲到楼下,然而他刚跑了两步,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天台上。他“嘶”了一声,费力坐起来,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他的口袋里一共有两盒香烟,一盒是他自己抽的,一盒是给倪胭放过药的女士香烟。 他慌忙拿出他的那盒普通香烟,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他低着头叼起香烟打火,天台上忽然吹过一阵风,将打火机上的火苗吹灭。景跃然急忙又去打火,火苗第二次在风中熄灭。 景跃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烦躁。 他又试了几次,终于将香烟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他半眯着眼,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当他吸第二口香烟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嗜烟的? 他的确吸烟,也不过是正常的抽烟量,三五天不抽一根也不会太想着。他看着手中空空的烟盒,忽然想起今天不到一天的时间他抽了二十支香烟。 来不及他去多琢磨,那种想要抽烟的欲望又来了。他低着头猛吸了两口,让浓烈的味道充满他的口腔,好像冲上他的大脑,他整个人才舒畅开。 口袋里另外一盒女士香烟掉出来。景跃然望着这盒女士香烟忽然想起倪胭抽烟的样子。 景跃然的手一抖,手中的香烟落了地。 他真的只是烟瘾吗? · 倪胭染上毒瘾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偏偏神通广大的记者们根本找不到相关人员来采访,偏巧这个时候瞬影官方就此事举行新闻发布会。 这可是不能忽视的大事。 官方是傍晚五点半放出的消息,新闻发布会六点半开始。 这么紧迫的时间,完全难不倒记者们,记者们立刻停下手中其他的事情,从城市各个角落奔赴而来。生怕错过了第一手的新闻。 六点的时候,接待厅里已经坐了不少记者。瞬影除了几个保安,还没有任何负责人到场。 等到六点半,整个接待厅已经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倪胭的到来,摄影师的手根本不敢离开相机,想要第一时间抓拍到倪胭吸毒之后憔悴阴翳的模样。 六点三十五分,倪胭在经纪人和助理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闪光灯全部对准倪胭,在一瞬间闪个不停。 呃…… 美!美!美! 这样容光焕发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像吸。毒的人? 一身短款香槟色抹胸鱼尾裙的倪胭站在灯光下,她光彩夺目的样子,本身就是光源。 一个摄影师出于职业病,本能地喊了一声:“看这里,这里!” 倪胭眸光流转,微微侧首望过去。那转眸的动作,美得无可挑剔。倪胭微微扬着下巴对着镜头微笑。 有那么一段时间,忙着给倪胭拍照的记者们几乎快要忘了他们这次过来是干嘛的。 倪胭坐下来的时候,记者们才发现她身边空了一个位置。她的经纪人解释稍等片刻。记者们猜测难道瞬影高层有人要过来给她撑场面?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公司还不放弃品行不端的艺人? 记者们小声议论着。 又等了十来分钟,门被推开,记者们纷纷回头去看,惊愕地发现瞬影高层过来的人居然是杜引。 杜引直接从会议室过来,身上还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这样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让他少了许多平时逗猫时的赖皮,多了几分严肃和高冷。 杜引在倪胭身边坐下来,微微颔首示意,负责人立刻发言。赵阔是杜引给倪胭挑的单人经纪人,他用无懈可击的官话否认倪胭吸。毒的传闻,更是宣布将对造谣者追究其法律责任。 记者发问:“网上流传的医院鉴定报告是怎么回事?” 赵阔从善如流:“这里是一份我的艺人今天去医院重新做的鉴定。至于网上那一份……” 赵阔笑了笑,说:“那将会成为我们状告造谣者最有利的证物。” 工作人员将鉴定报告送下来,记者们纷纷传阅,小声议论着。 另外一个记者犹豫地站起来,发问:“可是在网上流传的严弃吸烟照片是怎么回事?那些照片里,严弃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赵阔点点头,说:“我们公司为了艺人的全面发展,不仅会尽全力给女团最好的资源,而且在同时也会注重每一个成员的个人发展。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照片其实是新电影的剧照。” 一片哗然。 女团成立才多久,就连电影这样的资源都有? 他偏过头看向倪胭,夸:“虽然这些照片流出去不是我们公司本意,但是能让众多网友觉得是真的吸。毒状态,也是对艺人演技的一种肯定。我代表个人是十分高兴的,当然,让众多粉丝担心也是我们公司处理不周。在此,我代表公司和艺人向大家道歉。” 倪胭看向杜引,轻轻勾唇。 杜引回望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小小的傲慢。 ——多大点事儿啊,说给你摆平就给你摆平。 众多记者们发现事情和他们原本想象得完全不同,倪胭甚至根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经纪人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当然了,这些记者们都知道赵阔这个人。赵阔在娱乐圈带了很多超级红的艺人,没想到瞬影居然把赵阔从原公司挖了过来。 记者们最会见风使舵,应变能力十分出色,立刻询问其公司给倪胭准备的电影。赵阔以保密为借口无可奉告。 记者们又采访了倪胭一些问题,倪胭回答得毫无破绽。 从始至终,杜引一句话没说,悠闲地坐在一侧。有记者曾想向杜引提问,工作人员一个手势制止了提问。 众多记者们恍惚间明白杜引今天过来就是坐在那里压场子的。他也的确不需要回答什么问题,他来了就是最好的表态。 “阿弃!”站在门口的景跃然脸色惨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作为严弃的绯闻前男友,他一出场就迎来了很多镜头。记者们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这是不是要上映两男共抢一女的戏码? 然而景跃然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你怎么没有死?!!” 众人:…… 倪胭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无辜又无措地望着他,问:“你、你是……是希望我死吗?” 景跃然拨开挡在身前的记者和工作人员,朝着倪胭冲过去。 倪胭惊呼一声,畏惧地向后缩了缩。 景跃然双手压在桌子上,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倪胭的脸:“你活着……你居然没摔死……不不不……三十三层楼怎么可能!”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倪胭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向后退去。 景跃然直接翻过桌子,在倪胭的尖叫声中,用力握住倪胭的胳膊。 他脸色像鬼一样惨白,握着倪胭纤细胳膊的手在发抖,他的声音更是颤抖的:“怎么会这样?不不不……到底是刚刚的事情是做梦,还是现在是做梦?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 “你把我弄疼了!”倪胭五官揪起来,去推景跃然的手。 “公共场合注意下形象。”杜引握住景跃然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他直接拉开。景跃然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直接撞在桌子上。 杜引警告地瞥了景跃然一眼,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西装袖口,再次从容入座。 记者们冲着表情有些怪异的景跃然连连发问,一个个问题在景跃然的耳边炸响,听上去就像一大群麻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偏偏他一个问题也没听见,他死死望着倪胭,仍旧陷在巨大的震惊中。 “刚刚明明你跳下去了!我们还跳舞了……就是刚刚……” 倪胭拧着眉,问:“什么刚刚?刚刚我一直在这里,你说的刚刚是几点?” 景跃然脑子里想起天台上倪胭问他时间,他不假思索地说:“六点四十!你是六点四十跳下去的!” 一旁的杜引冷声开口:“景先生,她六点三十五分已经在这里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作证。” 景跃然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下面的记者们。记者们指着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景跃然忽然陷于一种巨大的茫然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胭抿了下唇,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你发烧烧糊涂了吗?” “阿弃、阿弃……”景跃然盯着倪胭,像是入了魔一样反反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 “该不会是真的发烧烧糊涂了吧?”倪胭上前一步,将掌心贴在景跃然的额头。 也就是在倪胭的手搭在景跃然额头上的时候,景跃然忽然特别想抽烟。他的身体在一瞬间滑下去,倚靠着的桌子被他撞倒,他跌坐在地,在口袋里摸出香烟盒。 第262节 香烟盒是空的。 他握着香烟盒的手晃了又晃,香烟盒空空如也晃不出来香烟。他一个不察,手中的香烟盒飞了出去,落在一边。他几乎是爬着过去,在一个摄影师的脚下捡起香烟盒。他将香烟盒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又闻,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种极其兴奋的光。 记者们面面相觑,隐约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整个大厅忽然陷入一种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佝偻着跪坐在地上的景跃然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一个摄影师,颤声问:“你、你有烟吗?” 他脸色一片惨白,甚至带着一种死气的青灰。阴翳的眼神里偏偏藏着一种狂热的亮色,越发诡异。 摄影师咽了口唾沫,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他。 景跃然一把抢过来,立刻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根香烟用力地抽了两口。他脸上的喜色逐渐消失了。 “不、不是这个烟!”景跃然直接将手里的香烟扔了。他抬起头,环视众人,阴森森地问:“你们谁有烟!我抽的那种烟!” 倪胭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情不自禁惊呼:“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戒。毒的……啊——” 倪胭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惧地望着一屋子的记者向后退去。 “你刚刚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景跃然在吸。毒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景跃然吸。毒的?他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所以其实吸。毒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景跃然。那份吸。毒的鉴定报告其实是景跃然的?” 景跃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来口袋里那盒加了料的女士香烟,他慌忙点燃,用力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升天了。 四肢百骸舒畅的那一瞬间,景跃然的意识也慢慢回归,他望着无数的镜头和远处的倪胭,眼泪滑过眼角。 他知道,他完了。 一部分记者对着景跃然拍照、采访,一部分记者围上倪胭继续询问有关于景跃然吸。毒事件的具体情况。 倪胭面露为难之色,眼眶中还含着一层湿润,楚楚可怜地向后退着。 杜引抬手,将递到倪胭面前最近的话筒推开一些,他轻咳了一声,终于看向镜头开口:“关于景先生的事情,你们可以亲自去采访他或者是他的经纪公司。不要再问严弃。” 很平淡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带着发号施令的命令气场。 杜引侧过身,挡过那些话筒,将手搭在倪胭的肩上,护着她离开。他脚步缓慢,走得从容。面无表情的侧脸是带着些许冷意的维护。其他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将这些记者隔开一些。 这些记者们竟然是连景跃然吸。毒这样的大新闻都暂且放在了一旁,把又哭又笑的景跃然晾在一边,对着倪胭和杜引拍照个不停。 在杜引护着倪胭将要走出去的时候,一个记者在后面忽然大声问:“杜总,请问您和严弃现在是什么关系?您是否觉得您对她的关心和维护有些超出正常范围?” 杜引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略侧过身看向镜头,唇角略勾,开口:“欢迎你两年后再问我这个问题。” 倪胭抬起头,含笑望了他一眼,所谓含情脉脉欲语还休大抵便是如此。 杜引言罢,他转身带着倪胭离开。 “两年后是什么日子啊?” “为什么是两年后?” “两年?” “难道是……两年后严弃成年?” 隔壁目睹了全过程的严亦恪和安佳莹相视一笑,严亦恪牵起安佳莹的手,带着她悄悄离开,再订了最近的航班离开。他们悄悄地离开,就像他们悄悄地过来,没有让人知道。 #景跃然吸。毒神经出现问题# #杜引等严弃成年# 这两个话题一瞬间窜上了热搜榜,并且爆掉。 · 倪胭跟着杜引去了他的办公室没多久,小助理脚步匆匆地赶过来,告诉倪胭有客人。 “谁?” “贝宥清。” 杜引正在处理文件,钢笔在一沓文件上签名。 他连头都没抬。 倪胭也没看杜引,直接起身往外走。当倪胭走出了办公室,杜引签名的动作才停下来,顿时脸黑。 贝宥清一个人站在电梯附近,他略微低着头,眉头微皱,像是陷入沉思。 “宥清老师。”倪胭朝他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下来。 贝宥清抬眼,深看了倪胭一眼,才说:“原本听说你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事情可以帮忙。现在既然事情已经都澄清了,跟你说一声恭喜。” 倪胭“哎呀”了一声,她问:“宥清老师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贝宥清微笑着,随口说:“打过一个。” 岂止一个。 倪胭的神情中便带着几分懊恼:“对不起哦,因为吸。毒的事情,电话快要被打爆,所以我就将电话关机了,一不小心错过宥清老师的电话了……” 瞧着倪胭又是蹙眉又是歉意的模样,贝宥清哪里还会计较那些一个人的担心。他微笑着,柔声说:“没事,没接到一个电话而已。现在没事了就好。” 倪胭慢慢地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眶里,那双灵动的眸子褪去懊恼和歉意,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笑。她的眼睛也逐渐弯起来,一副人畜无害单纯的模样。 贝宥清刚要开口再说话,看见杜引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杜引随意扯了下领带,神情傲慢。 他经过倪胭身边的时候,说:“刘导演等着见你,现在。” 他几乎是脚步微微停顿了那么一下,话说完,又继续往前走,摁下电梯的开关,电梯正停在三十三层,立刻开门,他走进去,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倪胭。 “宥清老师,那我先走啦,下次聊。” 贝宥清微笑着点头,说:“一切顺利。” 倪胭朝贝宥清挥了挥手,小跑着在电梯门关合前跑进去。 贝宥清侧转过身,望向电梯的方向。电梯里,倪胭站在杜引面前,不知道她做了个什么表情,面无表情的杜引垂眼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 电梯门关合,什么都看不见了。 倪胭掌心里贝宥清的星图中第七颗星轻轻闪烁了一下,再次熄灭。 · 倪胭跟着杜引上了车,杜引对司机说:“回家。” 倪胭偏过头,好笑地望着他,装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来,问:“刘导演在杜总家里呀?” 杜引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说了算。” 多意味不明的话。司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根本没有什么刘导演。 到了杜引家,倪胭洗了手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小王子和小公主玩儿。小公主很喜欢黏着倪胭,倒是小王子对倪胭的态度有点不远不近。如果倪胭去挠它的肚皮,它也会勉为其难地撒撒娇。如果倪胭不理它的时候,它就舔舔自己的爪子,才不像旁边的小公主那样没有节操地扑上去。哼。 而杜引,他在做“刘导演”。 在倪胭饿得快睡着了的时候,杜引终于将晚饭做好了。杜引会做饭,不过厨艺也只能算是一般。晚饭很简单,本不用那么久,但是他格外烤了一份饼干花了好些时候。 饼干做成人形,身前写了个“刘”字。 “给,刘导演。”杜引傲慢地将装着饼干的小碟推给倪胭。 倪胭看着盘子里的小人儿饼干忍俊不禁。 倪胭十分给面子的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味道超级好吃。她实话实话:“杜大猫,你炒菜一般,饼干做得很不错嘛。” 倪胭一边吃一边说,弯着一对月牙眼。 杜引一副“多大点事儿”的傲慢神情,堆在眼尾的笑意却没有藏好。 接下来的日子,倪胭才发现杜引不仅会烤饼干,他做的甜品都很好吃。 杜引工作很忙,并不是每天都自己做饭,偶尔自己下厨不过是一时兴趣。做甜品糕点这种东西更是比普通的家常菜花费时间,他才懒得做。 但是…… “好吃,真的。”倪胭凑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 “嗯……还想吃……”倪胭又凑到他面前,轻轻地“喵”了一声。 简直有毒。 倪胭和杜引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她时常主动来杜引家,杜引有时候会主动让司机去接她。但是她再也没有在杜引家里过夜,无论多晚,杜引都会亲自把她送回去。 网上偶尔会传出他们两个的绯闻,但是这些绯闻出现没多久就会悄悄处理掉。网上一片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三个月后,倪胭又和女团其他成员参加完一次演出之后,倪胭觉得无聊了——似乎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回找个什么死法呢? 倪胭托腮,望着桌子上的小公主。小公主“喵喵喵”,她也跟着“喵喵喵”。 一天夜里小米粒忽然急性阑尾炎,倪胭陪着她去了医院。第二天出院的时候,倪胭经过一个病房,无意朝病房里面瞟了一眼,知道病房里面的病人是肾癌晚期的患者。 太好了! 倪胭顺手复制了一下,让自己也得了肾癌。 在下一场女团表演的舞台上,她如愿以偿地倒在了舞台上。倪胭把自己魂魄的灵力抽出去,完全用原主人类的身体来面对癌症。 住院、检查、化疗…… 病房里摆满了鲜花,是女团里其他的女孩子和倪胭的粉丝们送过来的。 倪胭迅速消瘦下去,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从窗户望向外面的风景。没有灵力相护,这种癌症本身和治疗过程给身体带来的痛苦的确不小。 倪胭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舒服,却完全不排斥这种逐步走向死亡的感觉。甚至,她在认真地享受着逐步走向死亡的过程。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对于永生的倪胭来说,死亡却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归路。因为永远碰不到,反而带着好奇。 她曾在九天之上生活了万年,万年的孤寂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一切入了轮回。她渴望像人类一样走过一场又一场的轮回,尝过一场又一场不同的人生,遇见不同的人。 可是大概老天和她作对,她饮下孟婆汤走过轮回路后转世的第一世竟然是也有着永生的珍珠娘。 三万年,是多少个生生世世啊。偏偏于她而言,永远困在了第二世。 第263节 这也是白石头找到她让她去不同世界攻略人心时她毫不犹豫的原因。 “醒了?”杜引推门进来。 “你来啦?”倪胭转过头来,弯着眼睛浅浅笑着。 杜引在床边坐下,将汤盛出来,吹了吹,说:“还有些烫,再等等。” 倪胭偏着头,仔细瞧着杜引。 不仅她瘦了,杜引也瘦了,他甚至比她瘦得还多。 倪胭住院之后,杜引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没有掉过眼泪,没有说过肉麻话,只是每天过来照顾着倪胭,亲自给她熬一些营养汤。 倪胭拽住杜引的袖子轻轻拉了拉,杜引了然,他把手中的汤碗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倪胭坐起来。他的手搭在倪胭的腰侧,顺便捏了一把——又瘦了一圈。 倪胭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苦着脸说:“我是不是变丑了?” “本来就没多好看啊。”杜引漫不经心地说。 倪胭瞪他一眼,又去摸自己的头发,可怜巴巴地说:“化疗让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杜引打量了一会儿,说:“你这脑型长得挺适合光头的,真的。” “你烦不烦呐你!”倪胭随手抓起身侧的枕头去丢杜引。 第二天杜引再来的时候,倪胭惊愕地发现他剃了个光头。 杜引特别总裁范儿地坐在椅子里,大长腿交叠,长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都说光头是检验颜值的第一标准,可是这他妈也太帅了吧?” 倪胭哈哈大笑,她笑着笑着开始咳嗦。 杜引瞬间变了脸色,将她扶起来。 “要不要叫医生?” 倪胭摇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杜引急忙拿过来给她,她喝了两口,脸色逐渐恢复寻常。 倪胭偏过头望着杜引,又一次问:“我是不是变丑了?” “你这个问题太没劲了,真的。”杜引板着张臭脸。 倪胭失落地垂下眼睛,说:“嗯……其实我是想说你好久都没有亲过我了。好吧,其实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亲过我。每次都是我主动的。现在我变丑了,我想亲你,怕你嫌弃我,就一直忍着,忍了好久好久的。” “你这孩子啊……”杜引失笑。 “我已经十七岁了。”倪胭仰起头望着杜引,“我还能活到十八岁听你的答案吗?” 望着倪胭的眼睛,杜引的心里揪了一下。他迅速别开眼,把险些要溢出来的湿润逼回去。当他重新转过头来的时候,俯下身来去细细地吻倪胭。 干净的、虔诚的吻。 贝宥清手里抱着一束鲜花,他站在病房门外,无意间听见里面的对话,看见里面接吻的两个人,他再也不能往前迈出一步。 原来错过一次真的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贝宥清转身,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杜引慌张的一声:“医生——” 这是杜引这辈子第一次六神无主。 倪胭被推进手术室,杜引和贝宥清坐在外面等候,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谁也没说话,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杜引起身暂时离开,他站在另外一条走廊的尽头,将电话打到国外。 “怎么了?你声音有些不太对。”严亦恪一边扯着水管给草坪浇水,一边听杜引说着。杜引说完之后,严亦恪转过头去,望向另一侧的草坪上的安佳莹。安佳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牵着狗狗在散步。 安佳莹怀孕八个月了,肚子里是一对双胞胎,所以肚子比寻常八个月的孕妇更大。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严亦恪望过来的瞬间,安佳莹也转头望向他,对他甜甜笑起来。 严亦恪扯了下嘴角,他收回视线,眸中略沉。 半晌,他对着电话说:“好,我明天回国。” · 倪胭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 她摊开掌心,杜引和贝宥清的第七颗星果然因为她的“死”而全部亮了起来,她的任务完成了。 可是她为什么活了过来? 说好的不治之症呢? 说好的熊猫血找不到合适的捐献肾源呢? “怎么就在我昏迷的时候突然找到肾源了?” 杜引翻看着财经杂志,随口说:“运气好吧,你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另外一家医院里正好有一个出了车祸的死者生前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哦——”倪胭拉长了音,“那得去好好谢谢他才行。” 杜引随意“嗯”了一声,说:“等你好了的。” 倪胭现在是公众人物,她得病的事情众所周知,对于谁把器官捐献给了她这种事情总有人会关注。但是杜引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毫无破绽。 瞒着所有人——这是严亦恪答应捐献的条件。 手术后,倪胭住在医院的四楼,严亦恪住在三楼。405和305,刚好是楼上楼下,两个人却从未见过对方。 安佳莹挺着大肚子给严亦恪盖好被子的时候,楼上的杜引刚好为熟睡的倪胭拉平被角。 严亦恪半个月后出院,被杜引的人悄悄送出国。 他只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侧过脸看了昏迷的倪胭一眼,之后听说手术一切顺利,他没再去见她,也没有再提起她。 · 倪胭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杜引,有些犯愁。 ——想死没死成,想走也没走成,这可怎么好?难道还要再死一次? “吵醒你了?”杜引顿了一下,“也该起来了,今天出院。” “哦——”倪胭缓慢地拉长了音。 很多记者和粉丝来欢迎倪胭出院,为了不妨碍医院工作,记者和粉丝们都等在医院门口,守着倪胭出来。 倪胭坐在床边,任由杜引给她穿衣服。 杜引蹲下来,把鞋子也给她穿好,而后皱眉看向倪胭,问:“怎么最近一直呆呆的?” 倪胭朝杜引伸出胳膊,杜引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倪胭将脸贴在杜引的胸口,闷声说:“是挺愁的。” “嗯?”杜引询问。 倪胭闭口不言。她总不能告诉杜引她在犯愁换个什么死法。 ……好像有点太折腾人了? 杜引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倪胭的后背,温声说:“别整天胡思乱想,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也对不起别人把肾给你。” 杜引略微皱眉,胸口有些发闷。 严亦恪年轻的时候工作太拼,身体一直不太好。其实以他的身体状况是不符合捐献条件的…… 不过杜引听说安佳莹生了一对龙凤胎,严亦恪还在电话里让杜引听过小孩子的哭声。 日子倒也舒适幸福。 杜引略松了口气。 · 倪胭住院太久,从医院白色的环境中走出去,看见众多记者和粉丝,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女团其他几个女孩子也都赶了过来,开开心心地迎接她回家。 “她不跟你们回去住了,她以后住我那里。”杜引懒洋洋地开口。 记者们一个个立刻兴奋起来。 “杜总是在公开你们的关系吗?” “杜总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杜引略颔首,开口:“她刚出院,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今天不接受采访。” 杜引牵着倪胭往下走,医院门前的台阶很高。杜引脚步忽然停下来,直接将倪胭拦腰抱起,抱着她往下走。 引来一阵惊呼声。 倪胭在他怀里笑着问:“叔叔现在不怕诱拐未成年的罪名啦?” 杜引瞥了她一眼,说:“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倪胭当然不知道。 “生日快乐。”杜引低下头,将吻落在倪胭的额头。 噢,原来她今天十八岁了。 无数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幕,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上的公开,这样的举动足以说明一起。 回到杜引家中,那些猫儿亲切地围上来。倪胭逗了一会儿猫儿,杜引已经将晚饭做好了。 倪胭望着桌子上的甜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自从住院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了。她拿了一小块放进口中,还是记忆里那个味道。 倪胭望着杜引,忽然很认真地问:“杜引,你能一直给我做甜品吗?做到你做不动了为止。” 杜引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他让自己立刻镇静下来,假装不在意地问:“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倪胭轻笑了一声,没接话,又拿起一块来吃。 杜引温柔地望着她。 杜引一定想不到,倪胭之所以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多陪他几年只是因为他做的甜品好吃。 · 倪胭从蚌壳儿里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 噢——没有那种甜品的味道了。 白石头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桌子上的白玉石。 倪胭懒洋洋地起身,走到他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开口:“能不能不像块石头似的没有温度?都不欢迎我回来。” 第264节 白石头沉默着。白玉面具下,他眉头紧皱。 倪胭顺着白石头的目光看去,白玉石中的七星阵闪烁着一阵阵光芒,那光芒极为刺眼,但是却不稳定。 代表着任务世界的星辰只有一颗,在角落的地方安静地亮着。正是那一个白石头几次不希望倪胭去的世界。 “所以,最后的最后还是只剩这个世界了?” 白石头终于开口:“再等一等。” 倪胭无所谓地笑笑:“随便。” 她坐在一旁,随手拿了一袋薯片撕开来吃。她吃着吃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问:“我为什么要做任务来着?哦……好像是为了得到重生丸。可是我为什么要重生丸来着?” “你的记性……”白石头惊愕地望着她。 倪胭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瞥见桌子上一家子的合照,这才恍然:“哦,想起来了。” 她低下头,继续没心没肺地吃薯片。 一个月眨眼过去,白玉石中并没有出现新的任务世界。 白石头抬手,望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在逐渐变透明。 “没有时间了……”他轻声喃喃自语。 倪胭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口含笑望着他。 最后,倪胭还是去了白石头不许她去的那个世界。 倪胭问:“你最好告诉我你上次是骗我的,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其实并不丑,对吧?” 白石头犹豫了一下,点头。 “那……到底为什么不准我去这个世界?”倪胭舒舒服服地躺进蚌壳里。 白石头没回答,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在人间游荡了太久,没有多少能量了。所以这个世界将不能给你原主的记忆。” “什么?”倪胭有些错愕。 倪胭眼前浮现一片白色的光晕,那是新世界开启的现象。倪胭远远望着白石头,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世界啦,也是一个和主世界关系比较大的世界。 第194章 美人计〖01〗 任务世界:美人计 原主:阿滟 原主遗愿:未知 任务攻略目标一:扶阙 任务攻略目标二:夷潜 任务攻略目标三:胥青烨 倪胭醒来时, 脑子里一片空白。 倪胭每一次穿越,都会有大量原主记忆一瞬间涌入,涨得她头脑沉沉。这一次没有原主记忆浸入,空空如也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茫然无措。 “这就是你学到的东西, 嗯?” 男人低沉中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倪胭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循声望去。 夷潜坐在轮椅上, 黑袍覆身。他薄唇轻勾, 分明是噙着笑的。望过来的鹰目却是毫无温度的冷意。 倪胭不知道他是谁, 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个时候她不能开口说话, 以免出现破绽。 夷潜将手搭在轮子上滑动,逐渐靠近。随着他的靠近,那种危险的冷意越浓。 轮子抵在床沿,夷潜抬手, 将倪胭身上滑落下去的衣裳拾起。倪胭顺着他的动作去看,才发现自己衣衫滑落,除了藏在被子里的下半身, 上半身几乎全。裸着。 “为师不是教过你,比起全脱, 半露不露的样子才更能吸引男人。”夷潜将倪胭滑落的轻纱衣拉起为她穿上,身前的衣襟垂下来,却并未系上。浅红色的两片衣襟间是雪色的肌肤,一路向下隐于被衾中。 夷潜修长的手指捻着倪胭的衣襟一路向下整理。他的手很凉, 划过倪胭娇软的胸口,一片冰凉。 倪胭向后退了一点。 夷潜诧异地抬眼看她,锐利的鹰目中是精明的审视。 倪胭与他对视,心里有些没谱。 ——没记忆就没记忆吧,正常不是应该一醒过来身边是个丫鬟?她可以从丫鬟的口中打听到原主的情况,实在不行还在装个失忆。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 倪胭发现她根本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主上!”一个身穿紫衣的女人忽然冲了进来,她直接扑到夷潜的脚边,跪在地上哭诉:“年年知道错了,求主上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过年年这一次!” 她跪爬两步,去攥夷潜墨色的衣襟。她仰起头,泪水涟涟。 “主上,您怎么责罚年年都行,求您不要赶我去那地方!我……我会听话的,我还有利用价值。主上不是夸过我又漂亮又聪明吗?我也有努力习武,一定能帮到主上的复国大计!” 夷潜招了招手,罗年年像猫儿一样爬过去。 “瞧瞧,哭得都不漂亮了。”夷潜用手中合着的折扇抬起罗年年的下巴,他的目光是冷的。 罗年年打了个寒颤。 夷潜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倪胭,问:“阿滟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啊? 听不懂! ——倪胭选择沉默。 夷潜忽然轻笑了一声,他轻笑出声时竟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感。他的指腹摩挲着罗年年的下巴,笑言:“年年,你把阿滟吓傻了。” 罗年年皱着眉,显出几分挣扎。 “主上,您一直教我们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我们从小厮杀着长大,阿滟受伤是她技不如人。主上因为年年伤了阿滟而责罚年年,年年不服!” “有道理。”夷潜颔首。 罗年年分明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说出来,却没想到主上居然赞同,她一时懵在那里。 “主上……” “那就不去了。”夷潜说。 罗年年的眼中迅速爬满震惊。 夷潜随意挥了挥手,面色冷下去:“还不退下?” 罗年年急忙爬起来,屈膝行过一礼,匆匆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望了倪胭一眼。 倪胭收回视线,看向夷潜。 “竟然被年年暗算,真让为师失望啊。”夷潜指腹摩挲着倪胭的耳垂,“你说为师要怎么罚你?”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倪胭感觉得到这个身体受了伤,伤口在后背,正隐隐作疼。联想刚刚罗年年的话,倪胭猜到她背上的伤应该是罗年年弄的。 “疼。”倪胭说了穿越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字。 夷潜盯了倪胭半晌,松了手。他扶着床沿从轮椅里起身,坐在床边。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十分缓慢,甚至掩唇轻咳了两声。而后他朝倪胭招手,倪胭作势伏在他的腿上。夷潜拉开倪胭的衣服,细瞧她背后的伤。 “以你的本事年年伤不到你。”夷潜将药脂涂抹在她背后的伤口上。 师徒?哪有这么暧昧的师徒关系。 倪胭决定试探一下。 “受了伤,主上才会疼我。” 夷潜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装着药脂的玉盒合上,而后把伏在他腿上的倪胭推开了。他沉着脸重新回到轮椅上,轱轱离开。 倪胭慢悠悠地坐起来,拢好衣裳。她望着夷潜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 试探错了吗? 虽然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她掌心的星图有所感应,她知道这个人是三个攻略目标中的其中一个。 倪胭下了床,在房间里随便走走看看。 房间很宽敞,摆设却并不多。倪胭随意瞧了瞧,就看出来这里应该并不是原主的房间,这是男人的房间。 倪胭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些,朝外望去。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快要落山。很远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操练场,一些人在舞剑,其中女人占了大半。 桌子上摆了些书,倪胭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看。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罗年年又跑了回来。 倪胭在攻略目标面前会所有顾虑,不代表她在别的无关紧要人面前也需要演戏。她抬眼凉凉瞥着罗年年,开口:“又有什么事?” “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受伤博取主上的同情!你这个狐狸精!” 倪胭挑眉,倒是很想听罗年年继续说下去。 “你是默认了?哼,你做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晚会被主上送去胥国!”罗年年幸灾乐祸地笑着,“也是,主上教你的正是怎么勾引男人的把戏。你倒是对主上用的淋漓尽致啊!” 倪胭眸光流转间,隐约将现在的处境猜到了几分。 她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冷颜瞥着罗年年,淡淡道:“主上在你身后。” 罗年年瞬间脸色大变。她恐惧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倪胭轻笑。 “你竟然玩这样的把戏骗我!” 倪胭倚窗而立,含笑望着她,说:“主上真在你身后。” “我只恨昨天没一剑杀了你!”罗年年拔剑。 “年年。” 夷潜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罗年年的身体瞬间僵住,她手腕忽然疼了一下,她僵硬地转头,望着手中的长剑,长剑竟然寸寸断裂。她的手一抖,握着的剑柄落了地。 罗年年跟着跪下。 第265节 “自己去领罚。”夷潜合着眼,略显不耐。 “是、是……”罗年年知道夷潜的性格,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求情,她慌忙爬起来,离开前又一次恶狠狠地剐了倪胭一眼。 夷潜没有看倪胭,他滑动木轮直接去到长案后,拿起上午看了一半的书卷。 倪胭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倪胭不知道原主是不是也总是这样陪在夷潜身边,但是夷潜对于她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像是习以为常。 倪胭略安心。 入了夜,夷潜终于将书卷放下。 “主上要歇着了吗?” 夷潜揉着眉峰点头。 倪胭起身,推着轮椅,将他推到床旁。夷潜扶着床沿起身,略张开双臂。倪胭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宽衣。 倪胭垂首立在夷潜身前,解开他的束带,将他的外衣脱下来。倪胭正暗中分析着原主是和他同睡还是伺候他更衣之后离开,手腕忽然被夷潜擒住。倪胭抬起眼睛,望向夷潜,低声问:“主上什么时候把我送到胥国?” 夷潜冷笑:“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惑主,怎么勾引国师?” 倪胭心里一顿,暗中揣摩着夷潜的话,她的身子却贴上了夷潜的胸膛,攀上他的腰,妩媚而笑:“主上,阿滟想试试……” 她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妩媚让夷潜的眸子缩了缩。 面前这个女人当然是极美的,否则他也不会将她自幼养在身边调。教。夷潜抚摸着倪胭的脸颊,声色莫测:“哦?用为师来试?” “可以吗?” 夷潜直接将倪胭推到身后的床上,俯身压下来。倪胭身上的浅红色衣裙轻飘飘地落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世界开头和结尾都要卡得醉生梦死▼-▼我什么时候能做一个有存稿每天定时更新的作者啊啊啊! 第195章 美人计〖02〗 倪胭趴在凌乱的床榻上, 望着堆满绣枕的墨发出神,她将凌乱长发撩到耳后,侧过脸,目光复杂地看向夷潜。 夷潜的冰冷的眼神里毫无一丝情。欲, 他用指腹抹去倪胭嘴角的津液, 低头轻吻倪胭的唇。 “睡吧。” 他揽过倪胭纤细的腰身, 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而后平静地合上眼。 倪胭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 有些发怔。 就在刚刚, 他们几乎什么都做了, 只差最后一步, 他停了下来。对,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夷潜就那样忽然云淡风轻地抽身而去,告诉她“睡吧”。 而且倪胭感觉得到他并不是因为觉察出她这个身子换了魂儿才忽然停下来,他的动作那样寻常, 好似以前和原主的相处也是这般。 倪胭将手搭在夷潜的胸前,瞧着掌心里的星图。三个攻略目标之中两个人的星图是全灭状态,只是夷潜的星图里亮着两颗星。再加上刚刚的波动, 倪胭已经可以确定身侧这个男人就是夷潜。 “睡不着?”夷潜略冷的声音在倪胭的头顶响起。 倪胭沉默着。 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得很,在那样的关节停下来准备睡觉, 而且也希望她能一下子睡着? 倪胭向来随心所欲,她自见了夷潜第一面就对他有些好感,完全不介意,或者说想要和他睡, 何况这个男人撩拨的技术是真的好。 可是…… 倪胭在心里喊白石头:“我能一刀宰了他吗?” 白石头沉默片刻,说:“理论上可以,但是最好不要。” “那我能强了他吗?” 白石头:“……我睡了,这个世界你自己玩,不要再喊我。” 夷潜轻叹了一声。 倪胭收起心神,抬眼望进夷潜的眼底。 “阿滟,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夷潜探手在她腿间为她纾解,“为师不是告诉过你,有了倾城倾国容还不够,你要永远冷静,永不动心。” 倪胭试探着问:“对主上也是?” 夷潜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说:“任何人。” 倪胭将夷潜的手推开,她转过身背对着夷潜,自己动手。 女人的轻软低吟萦绕在夷潜耳边,夷潜合上眼一瞬,又睁开,再次恢复清朗。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轻吻倪胭露在外面的肩头,而后为她拉上被子。 · 第二天倪胭睡得很迟才醒过来,房间里药味儿很浓。她转过身,望向长案的方向。夷潜手中握着一卷书在泡脚,木盆里不是清水,而是褐色的药汤。 侍女蹲在一旁,给他在木盆里逐渐添加药粉。 夷潜的脚踝很白,和褐色的药汤形成强烈的对比,药汤起伏间,露出他脚踝处狰狞的疤痕。 倪胭的眸子缩了缩。 如果倪胭猜得不错,这些疤痕是挑断脚筋时留下来的。 夷潜的目光从书卷中抬起,看向倪胭,开口:“既然醒了就去操练场练武,不要再偷懒了。” 倪胭应了一声,走出去。 这里应该是一个山谷,夷潜的住处在最里面。倪胭离开夷潜的住处,站在庭院门口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阿滟姐姐!”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风筝小跑着过来,亲昵地挽住倪胭的胳膊,“我们去放风筝吧!” “主上让我去操练场。” 小姑娘惊讶地眨眨眼,说:“你惹主上生气啦?” 倪胭想了一下,说:“应该没有。” “哦——”小姑娘笑嘻嘻地拉着倪胭往一侧走,嘴里说着:“反正你也总不听主上的话,咱们去玩吧!” 原主总是不听话? 倪胭望了一眼操练场的方向,反正按部就班也没什么好处,搞事情才好玩。她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和她一起去了后山放风筝。 倪胭是有从这小姑娘口中打听点消息的打算,偏偏这个小姑娘傻乎乎的只想放风筝,任凭倪胭怎么试探,愣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哦,还是有成果的。至少知道这个小姑娘叫圆儿。 就在倪胭打算放弃从圆儿口中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圆儿忽然转过头望向倪胭,说:“阿滟姐姐,你真的要去胥国皇宫了?” “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听主上的。”倪胭随口敷衍着。 圆儿拧着眉,稚气的五官带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态。 “阿滟姐姐,我既想你去又不想你去。” 倪胭心里一动,放柔了声音,问:“为什么呀?” “胥国狗皇帝昏庸残暴,你去接近他会很危险的,而且也会受欺负的!”圆儿都快哭了出来,“圆儿舍不得阿滟姐姐被人欺负……” 倪胭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阿滟姐姐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 “真的?”圆儿偏着头,半信半疑。 “真的。” “那咱们拉钩!” 倪胭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圆儿又低下头,耷拉着眼角,低落地说:“算了,圆儿知道阿滟姐姐是安慰我的。” “阿滟姐姐,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我想去找阿爹、娘亲和哥哥!” 倪胭蹲在她面前,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说:“你还太小了。” “可是主上说敌人不会因为我年纪小就放过我。”圆儿去拉倪胭的手,“阿滟姐姐,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人质?” 圆儿蹲下来,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彘”字。她说:“我偷偷看了主上的信,把这个字给记下了。他们说胥国的狗皇帝把阿爹和娘亲做成了人彘。我去问他们什么是人彘,没有人肯告诉我。” 倪胭心里微震。 最初她以为夷潜在培养一个暗中的杀手组织,如今看来并不仅如此。恐怕其中掺和的不仅是家恨,还有国仇。 “阿滟姐姐果然也不愿意告诉我。”圆儿甩开了倪胭的手,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转身往山下走。 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是哥哥给我做的风筝,逃走的时候弄丢了,我壮着胆子哭着求主上,主上才肯带我回去找回来的。以前哥哥总是笑话我个子小,没力气放风筝,我现在已经可以放风筝了,等哥哥回来了,我要告诉他再也不能笑话我了……” 倪胭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下了山,首先要经过宽阔的操练场。只是此时操练场上的人都没有练武,而是聚在夷潜周围。 “是月儿姐姐他们做任务回来啦!”圆儿拉起倪胭的手,带着她小跑起来。 离得很远,圆儿一无所觉,倪胭却闻到了浓重的鲜血味道。 身穿黑衣的男男女女躺在地上,尸体早就凉了。活着回来的人只剩三两个,且受了伤。被捆绑的男人跪在夷潜面前。 “月儿姐姐!月儿姐姐!”圆儿一路跑过来,她喜欢的月儿姐姐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抱她,而是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 圆儿手中的风筝轻飘飘地落了地。 “主上,怎么处置这个人?”罗年年询问。 一双双悲戚的眼睛望着夷潜,夷潜去看向懵懂的圆儿。他招招手,圆儿木讷地朝他走过去。 夷潜揉了揉她的头,开口:“你不是一直在问你爹娘和你哥哥去了哪里吗?” 圆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 “你跟着你年年姐,看看这个人的下场,就知道你爹娘和哥哥都经历了什么。”夷潜指向跪在他面前的男人。 圆儿缓慢地点头,干净的眼睛里却染上了几分异色。 夷潜随意挥了挥手,对罗年年吩咐:“将他做成人彘悬于潜光谷暴晒十日。” “是!”罗年年领令,看了圆儿一眼,指挥两个人将跪地惊恐挣扎的男人拖走。 第266节 圆儿愣了愣才跟上罗年年。 夷潜轻咳了两声,询问回来的人任务办的情况,任务算完成了大半,一共要杀三个人,在外面弄死了一个,带回来一个,还有一个却逃走了。 夷潜令人安葬死去的人,又随意点了几个名字,继续出谷追杀逃走的那个人。 他将事情交代完,又用折扇掩唇,一阵咳嗦。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疲态,他看了倪胭一眼,倪胭走过去,立在他身后,推动轮椅送他回去。 倪胭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夷潜想要回房的意思,大抵是这个身体的习惯。 倪胭推着夷潜刚转身,远处传来圆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操练场上的人无不动容。 夷潜望着远处的山峦,面无表情地说:“阿滟,过几日你出谷。” “是。”倪胭垂下眼睛,默然推着夷潜回去。 · 夷潜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每隔一日都要泡药浴。 他的命像是一直吊着一口气一样。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倪胭明白她虽然和潜光谷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夷潜捡回来的亡国孩子,但是她的身份还是比其他人高一些,总是伴在夷潜的身侧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 罗年年也正是因为不喜她总宿在夷潜的房中而心中怨恨。 罗年年和潜光谷的很多人一样,都是夷潜捡回来的,他们的命是夷潜的,他们对夷潜有一种绝对的臣服和遵从。 更何况夷国被灭,这些人都是无家无国之人。而夷潜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更是代表着无尚的皇权。 在古代,皇权就是一种信仰。 倪胭探手试了试水温,将煮好的汤药倒入水中,又在浴桶中添加了一些药材,整个浴室都弥漫了一种浓郁的药味儿。 夷潜撑着轮椅起身,宽衣解带。 倪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为夷潜宽衣。夷潜的身上有很多疤痕,狰狞可怖。 夷潜坐入浴桶中,舒了口气。 他缓慢地合上眼,交代:“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到了胥国为师不在你身边,你要记着首先护好自己,切莫莽撞。那胥国皇帝残暴荒淫,性情乖戾,行为非常人所能猜测,但是他的武艺却不低,更何况身边还有贴身护卫。你只需要暗中配合即可,不要妄自动手。” “比起胥青烨,你更应该当心胥国的国师扶阙。扶阙此人观星卜卦,延胥国国势,其能不可小觑。” 忽然响起一阵水声,夷潜睁开眼,看见倪胭也坐入了浴桶中。 倪胭微微偏着头,将长发挽起,漫不经心地说:“比起这些,阿滟更想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主上。” 夷潜盯着她半晌,才平静开口:“阿滟,如果你不愿意去,为师可以换人。” “真的?”倪胭惊讶地挑眉。 氤氲的水汽中,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妩媚。美人入浴,美如画。 夷潜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倪胭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她在浴桶中略起身,坐入夷潜的怀里,将脸贴在夷潜的胸口,娇糯低语:“阿滟不会辜负主上这些年的栽培,也不会让主上失望,一定能完成任务。只是想撒撒娇罢了……” 尾音低下去,不见多少撒娇的味道,倒显得几许女儿的落寞。 夷潜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倪胭——这个从八岁起便被他养在身边的孩子。他动作温柔地将倪胭贴在脸上的湿发掖到耳后,徐徐说:“阿滟,我们都是亡国人。亡国人谈何感情。” 倪胭仰起脸来望着他,问:“如果夷国复兴之后呢?” 夷潜平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倪胭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她勾着夷潜的脖子,黏在他身上,轻声说:“阿滟明白了,只是舍不得主上而已。如果阿滟死在胥青烨的手里,主上会为阿滟难过吗?” “会。” 倪胭抿了下唇,仰起脸来去吻夷潜的脸侧。 夷潜别开脸,躲开了。 倪胭从夷潜的怀里推开,她在浴桶里站了起来,想要跨出去。 “阿滟。” 夷潜拉住倪胭的手腕,倪胭回过头,用委屈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些哽咽地低声说:“是阿滟有非分之想了。” 夷潜叹气,他微微用力,将倪胭重新拉进怀里,在她耳畔说:“送给皇帝的女人需完璧之身。” 他轻吻倪胭的头顶,眼中一片澄澈,说:“不是为师不疼你。” 倪胭梗了一下。 原来他极尽所能教她房中术却并不真的要了她,是为了把她完完整整地送给死敌呢。 服气。 倪胭偏不如他的愿,她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第196章 美人计〖03〗 倪胭服顺地贴在夷潜的怀里, 低语开口:“阿滟想让主上再教一次。” 她在夷潜怀里仰起头望着他,氤氲的水汽打湿了倪胭挽起的乌发,潋滟秋眸里亦泅着一抹氤氲。如雪似玉的脸颊上挂着水珠儿,水珠儿轻轻滑落, 沿着她的玉颈和锁骨, 融于沟壑间, 隐于药汤里。 夷潜别开眼。 轻颤的水面上映出两个人紧密相贴的身影。 夷潜岔开话题:“进了宫, 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给你爹娘报仇, 而害了自己性命。” 倪胭娇娇地轻笑了一声, 低语轻喃:“主上已经说过了。” 夷潜便不再言。 室内的博山炉里飘出淡淡的熏香。夷潜一日不可离了药, 药味过浓, 他便在室内点一些熏香。只是那些熏香仍不能散去药的苦。 倪胭瞟了一眼,檀口轻轻吹了口气,博山炉上飘出的袅袅香雾,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 “如果连主上都惑不了, 阿滟入了宫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夷潜锁骨下有一处旧伤留下的疤痕,倪胭凑过去轻轻地啃舔。 夷潜略一犹豫,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 任她胡作非为。 倪胭用夷潜教的手段,也用不仅是他教的手段来勾出他的情。欲。 博山炉里飘出来的香更浓了。 当倪胭跨坐在夷潜腿上时, 夷潜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握住了倪胭的细腰。倪胭妩媚地笑起来,她捧起夷潜的脸,俯下身落下细密的吻。 “我就碰碰, 不让它进来……” 倪胭的声音低低盘旋在夷潜的耳畔,像是一种蛊惑。整个室内温度在升高,熟悉的药味儿中掺着丝丝缕缕的异香。 当鲜血融于水中,夷潜迷乱的眼中瞬间一寒,他猛地将身上的倪胭推开。 倪胭从他的腿上跌落下去,后背靠在浴桶上,激起浴桶中已经凉了的水。 倪胭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博山炉,微微蹙眉。 夷潜的定力比她想的还要强。 虽然倪胭掌心里夷潜的星图中早已亮了两颗星,可是这七颗星前三颗星为基础星,到了五颗星才算是爱情。也就是说,前三颗星不过是个印象分。即使是对身边印象不错的朋友之情亦可亮起。而原主和夷潜是这样旖旎亲密的关系,他居然只亮着两颗星,连第三颗星都没亮起,可见其冷情。 “主上生气了?” 夷潜脸色有些难看,他疲惫地合上眼,冷漠地开口:“出去。” 倪胭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扶着浴桶起身。她拿起架子上的衣袍裹在身上,刚要往外走,夷潜又喊住她。 “阿滟,为师没生你的气,只是气自己罢了。” 倪胭脚步微顿,继续提步往外走。 · 接下来两日倪胭很少见到夷潜,夷潜似乎在忙。而到了第三日,原本倪胭该出谷的那一日,夷潜却通过身边的侍女送下消息——计划取消。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通过这几日的了解,倪胭也知道夷潜筹备了很久。 ——“无意间”流落到皇帝手中的女子背景图画,“千方百计”找出来的正面小像,还有被皇帝“顺藤摸瓜”找到的假身份。甚至还有宫中、朝中的眼线。 换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夷潜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坐在窗前低头一直在写信。在他窗前是一片竹林。倪胭提着裙子,穿过竹林,立在窗外,她弯下腰,胳膊肘搭在窗台,托腮望着夷潜,说:“主上应该相信阿滟的实力,即使不是处子之身,也能勾了狗皇帝的魂儿。” 夷潜没抬头,继续写信。 倪胭探手穿过窗户给他研磨,一边研磨一边说:“主上,你不要生气了。主上秀色可餐,阿滟一时没忍住……” 夷潜这才抬眼看她,倪胭挑起眼尾对他笑,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审视。 “我看你就是想给我出难题!” “咚咚咚——”有人叩门。 夷潜说了一声“进”,木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房中。中年男子张望了一眼,见夷潜坐在窗前,又多看了倪胭一眼。 男子瞧上去四十多年,着实有些丑。而且小斗眼转来转去,给人一种色眯眯的印象。 夷潜凉凉的目光扫过倪胭,直接将窗户关上。 接下来的几日,夷潜几乎没有出过房间,那个中年男子倒是每日都会去见夷潜,他一早来,暮色四合才会离去。 倪胭从谷中其他人口中打探出那个中年男子姓秦,潜光谷里的尊称他一声秦神医。 “阿滟姐姐,我怎么觉得秦神医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杏儿和倪胭一起坐在秋千上,往嘴里塞着果子。 “有吗?”倪胭随口问。 她见过太多男人色眯眯的眼神,早就不当回事。 “嗯!”杏儿认真点头,“那老东西色胆包天,可以前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打量你呀。咦?阿滟姐姐,是不是你惹了主上生气让老东西知道了呀?” 倪胭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弯腰立在夷潜门前叩门的秦神医。看来以前的原主身份还挺高,别人会顾虑着。不过这种顾虑,想来是看在原主在夷潜面前受宠的份上。 “阿滟姐姐?”杏儿塞了倪胭一手小果子,“阿滟姐姐,我可真羡慕你。” 倪胭吃了一口果子,漫不经心地问:“羡慕我什么?” 第267节 “谷里的人都怕主上,可是主上对你最好!” 倪胭笑笑,带着点试探地问:“有吗?” “嗯嗯,当然!哎呀,年年姐又要来找你吵架了……”杏儿压低了声音,悄悄扯了一下倪胭的袖子,“阿滟姐姐,我胆子小先走了!” 杏儿从秋千上跳下来,笑嘻嘻地对罗年年点头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小跑着离开。 倪胭任由罗年年走到身前,她也没看罗年年一眼。她望着远处小径经过的三五个人,圆儿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面。自从上次夷潜让圆儿知道了什么是人彘,圆儿再也没有笑过,整个人变化了不少。 罗年年哪里受得了倪胭这样不可一世的态度,她冷哼一声,笑道:“阿滟,你知不知道你永远这么狂妄的样子特别让人讨厌!” 哦?原主也是狂妄人设?这倒是蛮对倪胭的胃口。 “你有什么事。”倪胭凉凉地瞥着罗年年。 罗年年生气地说:“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不愿意入宫才求主上取消了计划!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计划,我们足足准备了三年!甚至有人付出了生命!” 倪胭又咬了一口果子。 罗年年更是气愤。 “别以为你能骗得过别人就能骗过我,我算是把你看透了!你故意跟主上献上美人计,让主上重视你,格外栽培你,你好接近主上,腻在他身边,现在又反悔!” 等等…… 倪胭蹙眉。 这一出美人计是原主主动向夷潜提出的? 倪胭恍然。 原来是她先入为主猜错了剧情。 她原以为这是亡国皇子为了复国不择手段的故事,没想到竟是一场复仇者联盟,而夷潜不过是这场复仇的领头人罢了,山谷中人人都在时刻准备着复仇,当然也包括原主。 倪胭又想起夷潜曾嘱咐她入宫后不要急着给父母报仇…… 所以,其实是原主打算雄赳赳气昂昂地入宫复仇? 一个主动提出美人计,又让夷潜教她房中术的女人,她对夷潜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有没有感情?忍辱负重爱而不得?同盟者?又或者相互利用? 倪胭忽然发现自己分析不出来。 “阿滟姐!”一个夷潜身边的侍女疾步赶过来,“主上让你沐浴之后去他房中。” 侍女说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罗年年更是因为这句话联想到某些事情,顿时脸色大变,指着倪胭气冲冲地说:“我就知道你勾引主上!你再蓄意勾引主上,我绝对饶不了你!” 倪胭这才看向罗年年,她轻晃秋千靠近罗年年,俯下身来拍了拍罗年年的脸,懒洋洋地说:“别整天咋咋呼呼的,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就别丢人现眼。” 她轻轻一跃,从秋千上跳下来,默然地经过罗年年。 气得罗年年脸色发绿。 “看什么看!”罗年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侍女。 侍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 倪胭依侍女的话先去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去夷潜房中。她刚走到夷潜门口,恰巧碰见秦神医从夷潜房中出来。 秦神医看见倪胭愣了一下,他的一双小对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倪胭。这双小对眼中的眼神着实有些古怪。 “秦神医有事?”倪胭斜眼瞥着他,眸色微冷。 “没事,没事,您请——”秦神医恭敬地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望着倪胭推门进屋的背影,秦神医遗憾地摇摇头,长叹了一身,才摇摇摆摆地离开。 倪胭进到房中,看见屏风上映出里侧夷潜的身影。她一边绕过屏风,一边妩媚低语:“刚刚秦神医的眼神实在古怪,就像主上允了把我送他一样。” “别胡说。”夷潜坐在桌前,手中捏着银针。在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还有各种药物。 倪胭打量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问:“这小半个月主上天天见秦神医,是跟他学了医术不成?” “褪下裙裤,到床上躺下。” 第197章 美人计〖04〗 倪胭重新打量了一遍桌子上的小玩意儿, 她蹙起眉,说:“原来那老东西是以为他要给我修补,所以才整日色眯眯的?没想到主上亲自来……” 她走到夷潜身后,俯下身来, 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吐气如兰。 “我弄破了自然我补。” 倪胭轻笑, 她问:“主上是不相信我依旧能勾了狗皇帝的魂儿吗?” “听话。” 倪胭稍微犹豫了一下, 无所谓地笑笑, 依言去了床榻。她一边走一边解束带, 石榴红的裙装落了一地。 她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侧过头来望向夷潜。 比起她的悠闲自在,夷潜显得略有些紧张。他手中捏着一柄小刀,那刀的刀柄极细,刀头又极细小。 倪胭笑嘻嘻地笑话他:“主上是怕了吗?想来秦老头还没走远, 主上若是怕了可以把他喊回来。” 夷潜的眼中显出些许嫌恶。 “再多话把你的嘴堵上!” 夷潜手指直接探入,带了些薄怒的力度。 倪胭“嘶”了一声,夷潜抬眼看她。四目相对, 倪胭顷刻又妩媚地笑了起来,她抬起脚搭在夷潜的肩上, 甚至用脚趾蹭了蹭夷潜的耳垂。 夷潜盯了她半晌,握住她的脚踝拉过她的脚,轻轻舔啃她的脚趾。 倪胭身侧的手攥紧身下的被衾,蹙眉急道:“不玩了!不玩了!” 他知道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的地方。 夷潜在她的小脚趾上咬下一道红印, 这才松开她。倪胭刚松了口气,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夷潜俯下身来吻上倪胭的唇,又将什么东西送入倪胭口中。 倪胭舔了舔,是姜片。 “会疼,忍着。” 夷潜板着脸,拿起一侧的小刀和细针。 疼,自然是疼的。 只是比起倪胭突破历劫时的痛苦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但是落泪和沁出冷汗却是这个身体本能的反应。 夷潜迅速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迹,俯下身来吻去倪胭的眼泪,又仔仔细细擦去她额头沁出的细密冷汗。 “以后还胡闹吗?”夷潜冷着脸,鹰目中也带着愠意。可这种愠意中又含着心疼。纵使冷情如他,瞧着倪胭香汗淋漓、眼泪滑落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疼。 倪胭吐出嘴里的姜片,皱眉说:“辣。” 她刚说完,一片蜜饯塞进了她的嘴里。 倪胭合上眼稍微平复了一下,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变得风情万种勾人魂魄了。她撑着坐起来,勾住夷潜的脖子,妩媚笑着:“主上有了这样的本事,那岂不是再快活几次也无妨,大不了再补几次。” “不疼?”夷潜冷笑。 “可我愿意。”倪胭的指尖儿轻轻拂过夷潜的眼角,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空,“主上这双眼睛太冷了,我喜欢这双眼睛为我沉醉迷乱的样子。” 倪胭眸光流转,逐渐聚在一起,恨不得望进夷潜的眼底。 夷潜叹了口气,他将倪胭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低沉缓语:“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等着我接你回家。” 倪胭掌心微微刺痛,夷潜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吃吃地笑,问:“我都成了狗皇帝的女人啦,主上接回来还做什么呢?” 夷潜眼底一片清冷,他侧过脸,轻轻啃咬倪胭的耳骨,低声说:“当然是日夜缠绵至死方休。” 耳骨上细微的疼痛,让倪胭眼前忽然晃过原主的片段记忆。在这一段记忆里,夷潜仿佛从血河里爬出来,他背着阿滟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不停地走。 倪胭忽觉头疼,当她再想继续搜寻原主记忆时,却什么都搜刮不出来。 · 又过了五日,倪胭的伤口稍微好些,便到了出谷的日子。 她是美人计中至关重要一节,而美人计也只不过连环计中的一节。当初原主提出美人计,夷潜思来想去将这美人计嵌入他原本计谋中。 乔大人是朝中的三品官员,却也是夷潜放在朝中的棋子。这一次的美人计,倪胭正是假装成乔大人私生女的身份。 一大早,乔大人亲自入谷,见过夷潜,便要带着倪胭离开。 “主上我不送我吗?”倪胭站在夷潜窗外的竹林里。 夷潜垂首写着书信,没有抬头,说:“谷中事物繁忙,便不送了。有事都可与乔玉海说,他可照拂你一二。” 倪胭蹲下来,随手摘了一支海棠从窗户送进去,放在夷潜的桌上。 当倪胭转身离开,夷潜才停下笔。他望着桌上的海棠,天生带着寒意的目光有些出神。 眨眼间,夷国灭国已经十五年了。 夷潜想要做的并不是复国。 当年胥国颁布“灭族策”。将夷国人焚城、活埋,逃出城的夷国人被抓回去做成人彘扔进夷香河,染红了夷香河的水。 国以民为基,而夷国所有的子民只剩下山谷中这不足百人。 那一年,夷潜不过十二岁,眼睁睁看着敌军攻入皇宫奸。淫掳掠,宫中不管是妃子、公主还是宫女,但凡女子被捉住都逃不过奸。淫的下场。他的母后率领宫中女子将三尺白绫高高抛起。那些时日,宫中处处都是女子的哀嚎,还有尸体的恶臭。 而男子则被囚禁,用尽刑罚。他尝过狱中各种酷刑,更被挑断了脚筋。他能够逃走,是幸运,也是责任。 夷潜忽然拂袖,将桌上书册笔墨拂到地上,浓黑的墨汁溅了一地。 他的眼底是森森的寒意。十五年未曾化解一丝一毫的仇恨,反而将国仇家恨刻得更深。 不能复国,但能复仇。 他必要带着这不足百人的子民将整个胥国给夷国三千万亡灵陪葬。 · 第268节 胥国,占星台。 扶阙一袭白衣立于七星阵中,他微微仰头望着空中星辰,薄唇开合,骨节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捻动。 一颗星辰划过夜幕,隐于皇宫方向,扶阙顿时皱眉。 他摊开手掌,三枚铜钱静卧掌中。 他转身疾走,于八卦阵间卜六爻之术。 卦爻为系,思之天干,辅以六兽。 当最后一卦落地,他的脸色沉下去。 胥,气数将尽。 “国师大人!”小童提着灯笼迈上台阶,“夜深了,您怎么还不歇息?” “最近可有女子入宫?”扶阙的声音如溪之击石,清冷如冽。 小童摇头晃脑:“噢——陛下找到画中人啦!” 第198章 美人计〖05〗 倪胭跟在乔玉海身后, 轻纱裙摆曳地,拂过白玉砖。胥国皇宫极近奢华,岂是一个堆金砌玉可以形容。 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 到了宝璋宫。宝璋宫是胥青烨居住玩乐之地。 倪胭随乔玉海立在门外, 经宫人进去禀告。 殿内丝竹管弦之音麋麋,伴着女子的娇笑声。 宫人禀告之后,宣倪胭入殿。至于乔玉海,胥青烨根本没让他进去。 乔玉海皱眉,略担忧地望了倪胭一眼,倪胭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款款走进殿中。 大殿内的歌舞还在继续, 两位美人伴在胥青烨身侧,伺候他饮酒, 陪他观歌舞。 倪胭行至玉案前垂首行礼。 “平身,抬起头来让孤瞧瞧。”胥青烨的声音懒洋洋的。 倪胭抬头。 胥青烨打量她, 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胥青烨。 倪胭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说好的荒淫残暴大昏君呢? 怎么长得唇红齿白秀色可餐?就连他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奶音。 胥青烨的眸中也闪过一抹异色,他拖长了腔调开口:“来人, 取画卷。” 坐在他身侧的两位美人一个于姬,一个林姬。林姬瞧着倪胭的容貌,心里一沉,忆起胥青烨大费周章找这个女人找了三年, 此时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林姬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感。林姬斟了盏酒, 温柔地递给胥青烨,嗲嗲地开口:“陛下……” 胥青烨不耐烦地把她推开,酒樽落了地,清冽的香酒洒满玉案,洒在胥青烨的宽袖上。 林姬大惊失色,顿时跪地等着降罪。就连一旁的于姬也担心受到牵连,一并起身跪地。 “拖出去,杖责五十。” “陛下——”林姬面色惨白地被拖了下去。 一侧的于姬打了个寒颤。 胥青烨朝于姬招了招手,于姬不明所以,急忙跪行朝胥青烨挪动,停在胥青烨面前。胥青烨弯下腰,拍了拍于姬的脸,笑眯眯地说:“美人怕什么?你又没做错事。孤岂是那种奖罚不分的昏君?” “妾不敢妄自揣摩陛下!”于姬急忙说。 于姬刚松了口气,胥青烨却忽然收起脸上的笑,随意挥了挥手,冷着脸下令:“将于姬拖下去,杖责二十。” 于姬身子轻晃,险些跪不住。 较弱的女儿身哪里扛得住棍棒?林姬的五十棍棒几乎要送了命,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而二十棍棒又何尝不是丢了半条命…… 倪胭垂眸。 ——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说长得人畜无害就不能是残暴昏君了? 大太监双手捧着画卷送上来。 胥青烨亲自将画卷展开,他眯着眼睛打量倪胭,让她转过身去。 倪胭依言而做,心里却诧异。胥青烨手中的画像应该有两份,三年前得到的那一份画卷中,是她坐在莲花池旁双足垂于水中的背影。而第二张小像则是临摹了她的正面容貌。 不管是哪一张画像,都是夷潜亲自给阿滟画的。尤其是第二张正面容貌的小像,只要一眼,就能确定正是此时站在这里的倪胭。然而胥青烨居然理都不理放在一旁的正面小像,只握着第一张的背影图和倪胭比对。 倪胭甚至觉得这个小昏君下句话可能是——“拖出去,杖责一百!” “神女!我终于找到神女了!”胥青烨直接从龙椅里起身,几步跨下台阶,立在倪胭面前。他的眼睛好像在放光。 倪胭:“……” 倪胭掌心一连刺痛,胥青烨的星图竟然在一瞬间亮起了四颗星。 倪胭:“…………”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胥青烨的拉住倪胭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跑。他跑了两步,忽然大惊失色地松了手,慌慌张张地说:“不不不……我这手太脏了,怎能碰触圣洁无暇的神女!” 他急忙扯动宽袖,将宽袖覆在倪胭的手腕上,然后隔着衣料握住倪胭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跑。 倪胭:“………………” · “看,这是为你建的神女宫。” 自从三年前,胥青烨得到了那副美人画卷,便将画卷中的阿滟尊为神女,并不惜重金打造了神女宫。 倪胭在胥青烨的陪伴下参观神女宫。倪胭不得不承认这处宫殿着实美如仙境,比起胥青烨的宝璋宫还要奢华。 “喜欢吗?”胥青烨望着倪胭的眼睛里藏满了紧张,顿时有点孩子气。 倪胭嫣然而笑:“喜欢,喜欢得很。” 胥青烨的脸色霎时雨过天晴,期待的眸子在一瞬间璀然亮起。 “来——” 胥青烨拉着倪胭跑向神女宫后花园,他一直把倪胭拉到莲花池旁,让倪胭坐下来,他蹲在倪胭面前去脱她的鞋袜。 “陛下这是做什么?”倪胭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古怪的狗皇帝。总不是要在外面来一发吧?众多宫女太监可都围在一旁呢。 胥青烨捧着倪胭的脚放进莲花池中,他咧着嘴角笑嘻嘻:“给神女洗脚!” 倪胭忽然很想骂一句智障。 蹲在倪胭身前的胥青烨抬起头来望着倪胭,认真地说:“找了千百个像你的女人,可她们都不是你。” 他忽然又古怪一笑:“现在找到了你,她们可以都去死了。” 倪胭心里惊了片刻。 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倪胭在未见到胥青烨之前根据民间风评,猜测了不同种昏君形象,可当她真的入了宫见到胥青烨,吃惊着实不小。她幻想了各种昏君,却没有想到他属于神经病那一类。 让倪胭更没有想到的是——之后一个月里胥青烨的神经病程度比初见时更夸张。 整整一个月,他每日都要给倪胭洗脚。如果倪胭稍微表现得不太乐意,他便委屈得不得了。而他更是直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给倪胭洗脚。 剩下的时间,他总是让倪胭坐在莲花池旁,他在不同角度给倪胭画像。 “不不不……这些画都不能体现神女的风采!一定能画出更美的!” 画画、洗脚,洗脚、画画。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更神奇的是倪胭掌心里胥青烨的星图中第五颗星也跟着亮了起来。 倪胭托腮,悠闲地嗑着瓜子儿。心想她这祸水做得也实在是太容易了点。她懒懒垂眸,望着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的胥青烨,开口说:“陛下,宫里的日子好无聊。” 胥青烨抬起头,清亮的眸子转过一轮,立刻有了主意:“明天我们出宫去玩!” 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大张旗鼓的游行阵仗。 皇帝寻到画中人,为其建造神女宫,自神女入宫,他再也没有上过早朝。这事儿早已传遍乡野,闻言今日皇帝要带着神女出游,百姓纷纷夹道像候,等着盼着一睹神女天容。 华舆由武艺超群的十二美人所抬,四面垂幔相遮,清风吹拂,间或吹开垂幔一角,露出里面的倪胭和胥青烨。 十二美人武艺超群,让这华舆毫无颠簸,位于其中宛如置于平地。 倪胭坐了许久,略有些疲惫,懒懒散散地靠在胥青烨的肩上。她手中握着一柄团扇,轻轻扇动。胥青烨仔细剥着葡萄皮,将一颗颗晶莹的水晶葡萄亲自送入倪胭口中。 能让胥青烨亲自剥葡萄皮喂食的人,倪胭可谓第一人。 垂幔吹动,跪在道路边的百姓惊奇地望着这一幕。 “多谢陛下。”倪胭微微仰头,潋滟秋眸含笑望着胥青烨。 胥青烨笑得像个小孩子。 倪胭掌心又是一道微微刺痛,她略诧异该不会是胥青烨的星图这么容易又亮了一颗吧?她摊开掌心,却发现星图亮起的并不是胥青烨,而是夷潜。是夷潜的星图里第四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坐直了身子,她拉开垂幔,望向道路两旁的百姓,目光迅速在一张张脸上扫过。 虽说先前垂幔几次被分吹起,可倪胭的容貌一直是若隐若现,此时她主动掀开垂幔一角,让她的盛世美颜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百姓睁大了眼睛盯着她来看。这一看不由惊住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怪不得陛下要称她为神女!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被她的目光扫过的人像是魂儿也心甘情愿被她勾走。 倪胭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夷潜的身影。 夷潜还是那个样子,孑然一身地坐在轮椅里、隐于阴影里,沉寂冷情的眼睛一直望着倪胭。 当初投怀送抱的时候,冷情拒绝,现在她靠在另一个男人肩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加深了喜欢的程度? 男人果然是贱骨头。全都是。 倪胭遥遥望着夷潜,缓缓勾唇,妩媚璀然。 “神女在看什么?外面有风,可别受了风寒!”胥青烨的声音里带着点不高兴。 倪胭侧过脸,含笑望着他,问:“陛下好像有点生气了?” 胥青烨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特别认真地说:“不喜欢他们看着你,想挖他们的眼睛。” 第269节 倪胭轻笑,说:“那我们回宫去,不看这些讨厌的人。” 胥青烨的脸色瞬间雨过天晴。 “好好好!回宫去!回宫去!宫里最好!”胥青烨立刻下令回宫。 倪胭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阴影里的夷潜,她浅浅一笑,将手中的垂幔放下,如先前那般懒洋洋地靠在胥青烨的肩上。 随着那垂幔落下,夷潜缓慢地眨了下眼。好似不知道被放在哪里的心被找了回来,他收起心神,眸色渐冷。 · 倪胭随着胥青烨回宫时已是傍晚时分。见他们回来,守着的太监急忙小跑迎上来。 倪胭望着这个小太监小跑的样子觉得有些神奇,宫里的这些太监和宫女总能在疾走、缓步、奔跑三种形态中切换自如,而且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实乃绝技。 “陛下,国师求见!”小太监禀告。 倪胭有注意到胥青烨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在如今这个年代,国师在一国中的身份又特殊又尊贵,即使是再残暴的昏君在面对国师时也要顾虑几分。 于百姓而言,皇权和神权都是极为神圣的。皇室代表着皇权,而国师则代表着神权。 “早就听闻扶阙国师观星卜卦可知天命,阿滟实在是好奇,可以跟陛下一起见见吗?”倪胭软软地挽住胥青烨的手臂。 提到扶阙,胥青烨正烦躁,耳边忽然响起倪胭娇媚的声音,鼻息间也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胥青烨心里的戾气就这么轻易散去。 “当然可以!” · 别看胥青烨在倪胭面前时眉开眼笑,可当他坐在龙椅里时,身为九五之尊的冷傲浑然天成。 “国师不是在外为百姓祈福?怎么回京了啊。”胥青烨不耐烦地开口。 倪胭坐在胥青烨身侧,手中团扇轻晃。 她漫不经心地垂眼打量下方的扶阙,不由眸色微霁。 ——呦呵,好俊俏的小哥哥。 倪胭以团扇掩唇,眸光潋滟,掬着一捧惊艳的笑意。 当初白石头骗她这个世界的三个攻略目标皆是奇丑无比之人,可没有想到事实上,这三个人的颜值没有一个让倪胭失望。 第199章 美人计〖06〗 倪胭走过这么多世界, 见过这么多人, 能称得上一声如玉公子的, 唯扶阙一人尔。清洒风仪,其姣衬得旁人形秽。神骨脱俗,必为十世善人再加上今生极高的悟性才可得知天命之能。 倪胭垂下眼睫,把眸中的惊艳藏起来。 扶阙却抬眼看向倪胭,徐徐开口:“臣夜间观星,得知神女入宫。神女伴陛下左右, 必可佑胥之福泰。” 闻此言, 倪胭微微蹙眉。 胥青烨却高兴得不得了, 开心地说:“国师此言孤甚是爱听!哈哈哈……国师也终于能说出孤爱听的话了!” 扶阙果然不让胥青烨失望, 顿时画风一转:“不过——” 胥青烨脸上的笑容一僵,惊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他沉下脸,拉长了音, 问:“不过什么?” 扶阙从容浅笑, 道:“神女幼时流落乡野间, 其福泽受损, 唯潜心静修方为上。” 胥青烨将手肘搭在玉案上,略欠身, 脸上挂着假笑:“国师,开门见山说人话不好吗?” 扶阙应了一声“是”,淡淡道:“神女需随臣回祈天宫静修且为胥国祈福, 否则将影响胥国国势, 亦将折损陛下阳寿。” 大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顿时变了脸色。 国师是何等神人?国师每每预测, 无不灵验。 胥青烨脸色有些难看,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扶阙,眼中的戾气险些遮不住。他最厌恶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 扶阙将胥青烨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淡然地又补充了一句:“神女亦将惹来杀身之祸。” 胥青烨皱眉,犹豫地看向倪胭。潜意识里,胥青烨也是信扶阙之言的,只是他不在乎罢了,可是关系到神女的话…… 倪胭轻笑,手腕轻轻摆动,团扇轻晃。 “能为陛下和胥国祈福自然是好的。”她握着团扇的手凑过去,轻轻为胥青烨扇了两下,带来丝丝缕缕清浅的香气。 “你真的愿意去?”胥青烨的声音缓和下去,但有些沉闷。 “愿意呀。” 当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多好的接触扶阙的机会呀,简直不知道免去了倪胭多少麻烦。 胥青烨不耐烦地问扶阙:“需要多久?” “自然要依神女的虔心,若顺利大约月余。” 胥青烨脸上的表情类似想要生吞了扶阙。 · 从宝璋宫到皇宫宫门有很远的一段路。倪胭坐着胥青烨的銮舆,而扶阙徒步行于其侧。 倪胭略侧身,指尖儿挑起垂幔一角,望向外面的扶阙,含笑问:“国师大人,我有何样杀身之祸?” “天机不可泄露。” 扶阙目视前方,宽大的白袖随风向后吹动,袖口上指甲大小的一溜儿八卦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倪胭笑笑,多看了扶阙一眼,才将垂幔放下。 到了宫门口,扶阙的马车等在垂柳下。嫩绿的柳条拂过车顶。扶阙立在垂柳下望着轻轻飘动的嫩柳若有所思,片刻后,亲自折了一条细柳。 倪胭已经上了马车,她从小窗户望着扶阙古怪的行为,有些费解。 扶阙没有上马车,继续徒步而行。经过冷冷清清的皇宫前街,便到了整个皇城最热闹的街市。 若是皇帝出行,百姓必跪拜相待。面对国师无需行礼,可百姓皆恭敬地立在一旁,为其让开路。 “小心——” 酒楼高处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许是有人不小心,一个酒坛子从酒楼四楼落了下来。酒楼下方站了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咿咿呀呀蹒跚学步。 扶阙手中的柳条瞬间甩出,酒坛子被柳条猛地一抽转了方向,撞到一侧的墙壁炸裂开,酒水喷溅而出,其中两滴溅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父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急忙把他抱起来,脸色吓得一片惨白。又对扶阙千恩万谢。 马车继续往前走,倪胭惊讶地问:“国师早算到了?” 扶阙哑然一笑,才道:“没有凡事都要算一卦的习惯。” 倪胭蹙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扶阙。 大概是倪胭从车窗里探过来的目光实在太不容易让人忽略,扶阙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瞧那嫩柳有缘是因,顺手挥开酒坛便是果。世间因果大抵便是如此。” “真不是算的?”倪胭懒懒趴在小车窗望着他,还是不太相信。 “卜卦观星之术乃窥探天机,天机者,窥之也是一种因,要偿还相应代价的果。岂是日日为些小事便能窥探用之。” 倪胭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刚好经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书生正在晒书。 扶阙随意扫了一眼,开口:“两刻钟之后会下暴雨,今日不要晒书。” 书生一愣,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刚要反驳,发现说话的人是扶阙,立刻变得深信不疑,招呼着妻子一起收书。 倪胭笑着说:“国师这下算是算了一卦吧?” “非也。”扶阙仍旧目视前方,表情淡淡,“不过是观天罢了,乡野间有经验的农夫大多可以预料。” 扶阙言罢,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前一刻晴空万里,忽然卷过几道阴云。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扶阙,似笑非笑地问:“那国师大人今日在陛下面前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直目视前方的扶阙终于侧首看向倪胭。 倪胭妩媚勾唇,娇柔低语:“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能与国师大人同住月余,我心甚是欢喜。” 倪胭松手,将车窗旁的垂幔放下。 那缓缓落下的垂幔逐渐遮住倪胭令人惊艳的容貌。而她最后望向扶阙的那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却让扶阙微怔。 扶阙略琢磨了一下倪胭所说的“同住”,不由微笑。 他在胥青烨面前所言自然半真半假,可若实话实说让胥青烨离开倪胭,以他对胥青烨的理解,胥青烨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扶阙只好将真话假话相掺。 扶阙所言两刻钟之后有暴雨,所料时刻果真不差一分一毫。 倪胭原本是高兴的,高兴暴雨能让扶阙上马车。两人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更容易发生一点小事情。 然而扶阙并没有上马车。 他穿戴者蓑衣和斗笠,在暴雨中闲庭信步。雨水沿着宽大的笠帽边沿滴落下来,隔着他恬适逸然的容貌。 第200章 美人计〖07〗 祈天宫建造之初想来也是十分气派豪华, 只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没有后续修葺, 也没有大量的奴仆侍者, 这里的肃穆仍在,豪华却减,更多了一种古朴寂寥之感。 空着的亭台楼阁很多, 倪胭可任选居住。她选了又选,最后选了一处很简单的小竹屋。小竹屋搭建在郁郁葱葱竹林尽头,通体由竹子搭建,再由嫩竹铺路, 一片绿色。 这里本来是扶阙前些年的棋室, 近些年一直空着。 扶阙听闻倪胭选了这一处, 倒也允了。 “你们国师大人平时和谁下棋?”倪胭坐在青竹达成的屋前台, 懒懒垂着两条腿, 青色的裙摆堆在竹台上,和嫩竹的颜色融在一起。 小童摇头晃脑:“国师大人棋艺精湛,天下无可与之对弈者。大人便自己与自己下棋。” 这小童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 倪胭好笑地敲了敲小童的脑袋瓜儿。 第270节 小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瞪圆了眼睛。他用手指着倪胭,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倪胭,最后只好用了“你”。 倪胭的身份的确特殊, 胥青烨称她为神女, 更是直言不敢娶她, 彷如娶了神女是对神女的玷辱, 所以天下皆知她得圣宠,却无名分。 “你、你这是做什么?怎能随意敲我的头。” “因为你可爱啊。你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小和尚,难道还怕女人不成。”倪胭懒懒向后仰躺着,枕着自己的手。清风吹拂她的轻纱袖,青色的轻纱吹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视线遮得蒙了一层缥缈。那天上轻快流走的云啊,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小童古怪地盯着倪胭看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是从天上来的神、神女?” 倪胭将吹拂在脸颊上的轻纱袖拂开,眯着眼睛望着九天云霄,漫不经心地说:“对啊,的确是从九天之上下来的。” 小童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人间?” 倪胭笑笑,没说话。 小童在竹台下立了一会儿,见倪胭不理他了,他便说:“我把你安顿在这里算完成了任务,我走了。” “诶,”倪胭侧过脸,朝他招了招手,“你可能给我寻一把琴来解闷?” “好说。国师大人擅音律,宫中好些大人亲手做的琴,我去给你寻一把来。”小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扶着头顶的帽子,摇摇晃晃的小身影隐在竹林深处。 倪胭自然不是随意挑了这一处。她目光移动,望向远处的占星台,这里距离占星台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倪胭轻轻勾起嘴角。 忽想起小童刚刚的问题,倪胭脸上的笑慢慢淡去。她重新眯起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今日有风,吹得天上的云躲难似地逃跑。 她忽然想起几万年前那个懵懂的自己,无聊的时候偷了神尊的法器追打流云,吓得她们四散逃离,跑去神尊面前告她的状。 后来么…… 倪胭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本就喝过孟婆汤,即使后来忆起前世,却又扔了珍珠心,从此便只能一边走一边忘,太多的人和事,时间一久,她都不太记得了。 · 月夜,清风,美人,还有琴。 扶阙立于占星台,蹙眉不展。那丝丝缕缕的琴声无孔不入而来。他擅音律,世间名曲大抵都知晓。即使未曾听过的韵律,听个开头便也猜得到后续音律走向。 然而此时传来的音律…… 还不待他细细琢磨,弹了一半的曲子忽然停歇,换上了另一首曲子。 夜夜观星是他的习惯,然而最近每一夜他来到占星台总是能听见若隐若现的琴音。抚琴便也罢了,偏偏每一首曲子都是残缺的。像是即兴弹奏,高潮时任性掐断,忽然换了调子。 真任性。 在曲子又一次凭空终止换了另一首时,扶阙终于走到高台一侧,望向竹林的方向。占星台是整个祈天宫最高处,几乎可以俯瞰祈天宫的全景。 在竹屋旁边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倪胭来了之后传消息给胥青烨,让他派人在空地处打造了一处莲花池。到底是陛下下令,不过三天时间,莲花池便挖好。又引良种,荷叶铺满水面,碧绿的荷叶随风而动,池水也跟着波光潋滟。 一片绿意的竹屋屋檐下垂着两盏八角宫灯,在轻风下微微吹动,投到竹台上的浅白光影也跟着晃动。竹台上青色的竹叶铺地,古琴安静地放在那里,却并不见倪胭的身影。 人呢? 明明前一刻琴声还未歇。 扶阙诧异地搜寻。 下一瞬,忽然一道破水声。倪胭从荷花池中起身,带起的水珠儿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影。 月光下,她的身体美到无暇。 扶阙微怔,迅速收回视线。他垂首,望着摊开的手掌,三枚铜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忆起卦中谶言,扶阙眉峰紧皱。 夜深人静,不宜相见,唯明日再纠。 倪胭望向高台上扶阙转身的背影,眼尾勾勒出一道近乎妖惑的妩媚。 · 第二日午后,扶阙踩着一地的竹叶来到竹屋处。明明他走来时还听到了琴声,可到了竹屋前却又没见到倪胭的身影。 扶阙垂下眼略思虑片刻,微微一笑。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出几道音。 水声在他身后响起。 倪胭在池水中探出头,池水没过她的胸口,身上的青色轻纱霓裳裙紧贴在身上,三千乌发旖旎铺于水面。 “国师大人今日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是妩媚的,却又含着早已料到的笑意。 扶阙转身,行至荷花池旁,席地而坐,望着水中的倪胭,微笑道:“来解惑。” 倪胭游至池边,将手搭在池边的青砖上,微微仰着头含笑望着国师,问:“国师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来我这里解什么惑?” “卦象中所言你的确来自神界。”扶阙平静开口。 倪胭倒是有些惊讶。 她娇笑一声,道:“国师大人好本事。” 她湿漉漉的手攥起扶阙宽大的衣袖,用指腹上的水打湿扶阙衣袖边的八卦暗纹。她像是忽然之间对这八卦纹路十分感兴趣,好奇地把玩,漫不经心地询问:“看来国师大人的确为我占了一卦。就是不知卦中还说了什么?” 扶阙略显犹豫,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倪胭将手撑在扶阙膝头起身,随意坐在他身旁,双足垂于水中。她全身湿透了,却浑不在意,微微偏着头,将湿漉漉的长发拢到一侧,轻轻拧着发间水。她含笑望向扶阙,开口询问:“难不成卦象竟然让国师大人难以启齿?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说我红颜祸水,又祸国的意思?” “国势兴衰又岂是一女子能左右,不过在胥国的国势中你的确是至关重要一棋。”扶阙语气虽淡,眉心却皱。 倪胭将手肘搭在扶阙的肩上,近距离地凑近他,媚眼如丝:“所以这就是国师大人从陛下身边把我骗过来的原因?” 水珠儿从她腕处跌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扶阙胸前雪白的衣袍上,逐渐将其打湿。 “不。” 扶阙终于转过头来近在咫尺地望着倪胭这张近乎妖孽的脸,缓缓道:“卦象中还言,我与你有横跨万年的奇缘。所有修行,成也唯滟,败也唯滟。” 扶阙冷静地审视着倪胭的脸,微顿,又言:“所以我把你接过来瞧瞧。” “万年?”倪胭娇笑着将手指抵在扶阙唇前,“我倒是还有几万年可活,你却活不了那么久。” 她起身在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下转了个圈儿。身上的轻纱裙仍旧湿着,黏在玲珑毕现的身段上,不甚舒服。她随手解开系带,将身上的衣物轻轻一抛,抛到竹间,被轻风吹拂晾晒。而她则是打了个哈欠,随意躺在荷花池旁的青砖上,在烤人的阳光下舒服地合上眼睛。 扶阙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合上眼睛之后竟真的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扶阙漆黑沉静的眸中终于浮现一抹诧异。 昨夜后半夜下了雨,空气中有淡淡的新笋破土的青草味儿。 扶阙起身,踩着被风吹拂过来的一地竹叶,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雪白的广袖宽袍,经过倪胭身边时,目不斜视,随意将宽袍搭在倪胭的身上。 第201章 美人计〖08〗 占卜未来,却永不将实情尽数说出——这是扶阙占天命的原则。 所以, 他最后告诉倪胭的也不是占卜到的全部内容。 他没有告诉倪胭, 在他几次占卜的卦象中, 不仅倪胭影响了他的命数,他的存在也牵扯着倪胭的未来。 他们两个人的命数在某一个节点, 古怪地纠缠在在一起。这并非寻常男女情爱所体现出来的迹象。 还有那浓郁的森然血光之气。 扶阙点燃博山炉中的熏香,让寝屋内徐徐升腾起淡淡的檀香味儿。他端坐于塌间, 手中执了一卷书册细读。 不是什么专论名书, 不过是在街头巷尾随意寻来的书卷。 扶阙爱书,但凡有字的书册总能静下心来读上一读。 “重生丸?”扶阙笑笑, 打发时间一般随意又翻了两页。 慢慢的,他的目光逐渐凝滞。在写满油墨小字的书页间, 隐约浮现倪胭的身影。是她月下出浴的身影, 是她攀在荷花池边微仰头望他时的眉眼,是她凑到他耳畔时的吐气如兰,也是她在铺满竹叶的青砖路上酣眠的玉体横陈。 美人的身体是上天最美的杰作, 那凝如玉脂的肤质比夜幕中的月光更为皎皎动人。 扶阙皱眉,将书册合上。 与此同时,倪胭坐在屋顶上瞧着下方的小童收拾晾晒的书册。她掌心微微刺痛,摊开掌心, 是扶阙的星图里终于亮起的第一颗星。 倪胭笑笑,她轻缓落地, 走到小童身边帮忙。 “偌大的祈天宫人口实在是少, 你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每日要做的事情倒是不少。” 小童有些不太敢和倪胭接触, 但是瞧着倪胭在帮他的忙,他忍了又忍,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闷声说:“晒书只是小事儿,我下午睡过头忘了收书才忙到现在的。” 倪胭瞧着这小童可爱,又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便帮他收书,一边收书,一边和他说说闲话逗逗他。 “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因为倪胭的帮忙,小童对她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他饶了饶头,说:“你可以和国师大人一样叫我小倪。” “小泥?为什么不是石子儿、沙子?”倪胭继续逗他。 “倪!我姓倪!”小童急得跺了跺脚,一把扔了手里的书,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姓氏。 倪胭笑笑,说:“小倪嘛,你就这么把国师大人的书随手一扔?” 小童吓了一跳,急忙把扔到地上的书捡起来,鼓着软软的两腮吹着上面的泥土。 没过多久,倪胭就和小童混熟了。也从小童口中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再过几日扶阙会去夷香河超度亡魂。 经过小童的解释,倪胭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每一年“灭族策”的纪念日,扶阙都会赶去夷香河,为葬身在那里的夷国亡魂超度。 这倒是让倪胭有些惊讶。 身为胥国的国师,他每年如此当真不介意胥青烨的态度?如此,胥青烨不喜扶阙倒是很正常了。 倪胭又微微皱眉。 据她探听来的消息,十五年前颁布“灭族策”的人的确是胥青烨。可是那个时候……胥青烨不过十岁。 一个十岁的幼帝怎会颁布如此狠毒惨无人道的政策? · 倪胭回到房中,屏退了两个侍女。她来祈天宫,胥青烨自然给她送了一大堆侍从。倪胭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将人都打发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两个侍女,且也不许这两个侍女整日跟在她。 倪胭将侍女屏退,立在屏风处,低声开口:“出来吧。” 杏儿从阴影中现身,将一份密封的信递给倪胭,说:“主上交给你的任务。” 倪胭懒懒靠在竹桌上,将信封拆开,一目十行扫过夷潜苍劲的小字,而后将信纸搭在蜡烛上逐渐燃尽。 第271节 “主上吩咐让我绝对配合你的行动,阿滟姐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交代我。” 倪胭略想了想,狡猾勾唇,她轻轻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杏儿一脸严肃地凑近倪胭耳畔,听着吩咐连连点头。 杏儿悄无声息地离开,倪胭舒服地躺下,想着计策。想着想着,她眼前浮现扶阙衣袖上的八卦暗纹。 扶阙的声音有些熟悉,这个人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倪胭并没有太多诧异,因为这个世界的夷潜和胥青烨都给她一种略熟悉的感觉。甚至连摇头晃脑的小童也有一种熟悉感。 兴许是没有原主的记忆,她更能用这个身体感受周围一切,更能融入这个世界吧。 倪胭如是想。 她打了个哈欠,很快睡着了。 · 倪胭亲自煮了一盏茶给扶阙送去,提出要和他同行去夷香河的时候,扶阙略微犹豫,望着倪胭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终于点头答应。 “不过,陛下兴许不会高兴。”扶阙道。 倪胭随意说:“那就有劳国师随便编一个借口,比如我若不去会有血光之灾。反正整个胥国人人都信国师之言。” 扶阙望着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去夷香河的路上需三日。这次来回需赶路,再也不能任由扶阙闲庭信步。倪胭靠在车壁,悠闲地晃动团扇,带来阵阵浅浅的女儿香。 扶阙坐在她对面的长椅上,手中握着一卷古旧的竹简。他闲时总是手不释卷。 倪胭瞟了一眼,似乎是道家学论。 说来奇怪,倪胭原本以为扶阙身为国师,佛家和道家总要师从一门。偏偏他对佛、道二者皆有所涉猎,却又并不是佛门或道教弟子。 也不知道修的到底是什么。 “国师,路上无聊,我们来下棋吧。”倪胭侧身,从长凳下的箱子里取出棋。 扶阙看她一眼,放下竹简,应了。 小童说扶阙棋技精湛世无其二,的确是出于他本身对扶阙的崇拜,有些夸大。不过扶阙的棋技的确极好,下子稳顺,偏偏又能冷静地在逆局时干净利落地下一步狠棋,扭转乾坤。 倪胭慢慢来了兴致。 扶阙看向倪胭的目光也染上了几分惊艳。 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与人对弈时的如此酣畅之感。 车厢内静悄悄的,只有黑白棋子落下的声音,伴着车辕滚动之音。两人有输有赢,你来我往,夜深渐深。 车厢忽然一阵颠簸,小方桌上的蜡烛一阵晃动瞬间熄灭。沉迷棋局的两个人才惊觉时辰已如此晚。 扶阙在一片黑暗中轻笑了一声,说:“看来这局棋只能明日继续。” 倪胭伸了个懒腰,就势侧躺在长凳上,懒洋洋地说:“国师大人高风亮节,可不许做些夜间流氓的勾当。” 扶阙没说话,车厢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扶阙探手而来,将宽袍递给倪胭,倪胭动作自然地接过来,卷在身上,翻了个身,蜷缩着入眠。 扶阙将车门稍微推开一些,嘱咐车夫夜间慢行。 倪胭向来嗜眠,即使是颠簸的马车,也能睡得安稳。第二日半上午才懒洋洋揉着眼睛醒来。 她一睁开眼,坐在对面读书的扶阙抬眼望向她,浅浅一笑。倪胭回之以笑,坐起来。 小方桌上放着早食,也不知道扶阙什么时候准备的。倪胭懒懒打了个几个哈欠,将东西吃了。 昨夜下了一半的棋局摆在一侧。 倪胭吃过东西,随手抓起棋子,手在棋碗中搅动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扶阙默契地放下书册,略坐过来一些和倪胭下棋。 去往夷香河的路途需三日,这三日间倪胭和扶阙的对话极少,大多时候都是在默契地下棋。 有时候倪胭倦了,扶阙便不发一言地将手中捏着的几颗白棋放回棋碗中。 倪胭忽然抬眼看向扶阙,说:“我总觉得我们相识许多年。” “许是前世见过。”扶阙随意道,手中的白子落于棋盘,“这局你输了。” 陪着下了三天棋,倪胭掌心里扶阙的星图中第二颗星终于亮了起来。 倪胭揉了揉掌心,暗道一声不容易。 她随意丢开手里的棋子,托腮望着扶阙,好奇地问:“国师大人知晓太多凡人穷其一生看不破之事,可曾为自己占过卦?” “不曾。”扶阙实话实说,“看破天机本就有所折损,我每占卜一卦必然要付出些代价。若是事关国之大事,更会折损阳寿。又何必再为了看见自己的未来,损自己的修行。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他的确实话实话,若不是为了占卜国势,发现天降异星,为倪胭占卜了一卦,也不知道自己和倪胭命数中的纠葛。 “既有所折损,国师大人又何必执着于占卜之术?为了国师之职,为了国势?为了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扶阙笑笑,随意道:“为学之道,总要传承。” 他又忽然抬眼望向倪胭,漆黑得宛如静潭的眸子浮现几抹流光,笑道:“也因为有趣。” 于高台之上占卜人间事天下运,而后宠辱不惊地看着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按照命数的转轮而发展,本就十分有趣味。更何况,略施手段改变原本命数更是人间至趣。 哪怕付出阳寿的代价。 · 三日后,终于到了夷香河。 “灭族策”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倪胭站在夷香河前,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还是能闻到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儿。更为奇怪的是,这夷香河的河水在阳光下的确泛着红光。 倪胭眯起眼睛,用不是人类的眼睛望着夷香河河底,她看见了无数支离破碎的亡魂。这些人死状太过凄惨,心中怨恨和愤怒十五年不曾消散,凝在了夷香河河底。让这夷香河成了一处人人不敢靠近的禁地。 扶阙将清酒洒入河中,而后席地而坐,白色的衣袍铺展在地面。他虔诚地合上眼,诵念佛门超度的经文。 倪胭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扶阙,面无表情。 即使是这样凶戾的亡魂之气,也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但是扶阙清冽的诵念之音却让倪胭的心跟着沉静下来。 倪胭不信神佛,她随意在扶阙身边坐下,抱着膝,听扶阙一遍又一遍地诵念超度的经文,有些出神地望着远处红色的河水。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其实她什么都没去想。 夜幕四合,扶阙终于睁开眼睛。他望着一眼抱膝坐在身侧的倪胭,起身道:“该回去了。” 倪胭跟着起身,却因为坐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随意地将手递给扶阙,扶阙略微犹豫了一下,仍旧探手将她扶起。 他的衣袖极为宽大,探手时,手掌隔着衣料去扶倪胭。 “别动,麻。”倪胭隔着绫罗袖,攥住扶阙的手腕,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扶阙便依言,立在那里不动任她短暂地靠着。红色的夷香河旁,扶阙端立的雪色身影潇潇如风中松。 倪胭靠着扶阙一小会儿,待腿上的酥麻感觉褪去,她松了手,笑着说:“走啦,可以回去了。” 扶阙颔首,临行前又望了一眼红色的夷香河,才和倪胭一起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他只怪十五年前的自己太过年幼,不过九岁孩童,虽早已被冠上少年天才之名,却仍旧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场人间惨剧。 但愿,世间再无如此血腥残暴之事。 · 坐在马车中,倪胭拿起小食盒里的点心来吃。她瞧一眼扶阙,知道他自从来了夷香河情绪就不太高。 倪胭悠闲地吃着点心,也不主动与扶阙说话。 不多时,马车忽然一阵剧烈地晃动,车夫尖叫一声,从马车上滚落下去。 倪胭暗中一笑,面上却是一副惊慌的模样。她求助似地望向扶阙,扶阙眼中亦浮现惊讶,不过他这种连自己的寿命都不在意的人,早已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惊慌失措。 他推开车门,眯起眼睛望向外面。车夫已经被射伤滚落,马车如今无人驾驶,马儿受了惊,正发了疯一样朝前狂奔。 夷香河附近山峦起伏、沟壑不断,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落下去,就是一段不低的悬崖峭壁。 此时此刻,马车狂奔的方向似乎就是一段悬崖峭壁。 远处的黑衣人正在朝这边射箭。 扶阙只是一扫,将情况收入眼底,而后平静地将一侧的倪胭拉过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带着她从马车跳出去,沿着一旁倾斜向下的草地滚落下去。 他一手紧紧揽住倪胭的细腰将她整个娇软的身子贴在怀中,另一只手搭在倪胭后脑,宽大的衣袖将倪胭的头脸遮住。 草地上生长的不是青色柔软的野草,而是不知名的灌木,甚至有些灌木上生长着细小的尖刺。 扶阙护着倪胭一直落到到一处平地才松了手,倪胭毫发无损,他的面颊上却被灌木留下了两道浅细的血痕。 倪胭抬手,用指腹轻轻压了一下他脸上血痕周围红肿的地方。 扶阙平静地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黑衣人。 倪胭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扶阙算是真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知之人,更别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或者医理、建筑等。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 扶阙到底是个书生,武艺不精。 这些黑衣人自然是倪胭吩咐杏儿安排的,她已经做好了演一出美人救书生的戏码。 然而…… 她似乎小看了扶阙。 她是看不懂扶阙手腕翻转间,掌心中随意抓起的石子儿有什么用。但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赶过来的时候,地面忽然生出一阵烟雾,地面上的石子儿像是触动了机关一样朝着黑衣人射去。 倪胭一惊。 阵法。 扶阙抱着她滚落下来的时候顺便布了阵? 什么时候的事情? 倪胭难掩眼中惊愕。 “走。”扶阙平静地扶起倪胭。 第272节 倪胭望进扶阙的眼中,他宛如静潭的眸中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倪胭回头望了一眼,困在烟雾中的黑衣人似乎有些迷茫。那样子就像……迷路了。 倪胭很好地掩藏眼中的惊诧。 她一边跟着扶阙疾步而行,一边暗暗思索。 她有些不太相信这些黑衣人这么容易就会被困住。如果是平常的杀手倒也罢了,可夷潜会这么草率?夷潜向来不是个轻敌莽撞之人。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日不久,不太了解扶阙,可是暗中筹谋复仇十五年的夷潜定然不会对扶阙的本事一无所知。 倪胭所料没错。 远处的山头上,夷潜坐在轮椅里。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山林间,扶阙拉着倪胭的手。 “阵法?”夷潜冷笑。 乌鸦的鸣叫撕裂天空。 夷潜抬手,临空虚点,动作行云流水。 困在阵法中的黑衣人循声望向高处的夷潜,遵从他手势的暗号,立刻从阵法中走出。 黑衣人听见了乌鸦声,倪胭和扶阙自然也听见了。 回望追过来的黑衣人,倪胭悄悄翘起嘴角,忽听身侧的扶阙诧异自语:“夷潜?” 扶阙的脚步停下,清冷的目光扫过叠层的山峦,落在远处的夷潜身上。 两人遥遥相望,皆是面无表情。 倪胭来不及细想扶阙为何知道是夷潜出手,她悄悄朝远处的杏儿使了个眼色。 杏儿几不可见地点头,手中的箭矢朝着倪胭和扶阙之间射去。 ——这是夷潜的命令。 因为既不能暴露倪胭的身份,又不想造成分不清这些黑衣人到底是针对扶阙还是倪胭的假象,所以箭矢要朝着两人中间射去,看上去又像是针对扶阙,又像是针对倪胭。 倪胭眼中闪现一抹兴奋的光。 美人救书生的机会来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力,倪胭自然不能用太快夸张的速度。所以,她慢了一拍。 当扶阙抱住她挡下那一箭的时候,倪胭出现了短暂的呆怔。 说好的书生动作缓慢迟钝呢? 这怎么和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啊! 即使受了伤,扶阙眼中的清冷沉着仍旧半分不减。他几乎是在瞬间这段了背后的箭,忽然掐住倪胭的细腰,一跃而起,跳下身侧的断壁悬崖。 这间山峦层叠,虽然断壁的高度都不算高,可这样跳下去也总是有些危险。 杏儿追了两步,回首望向远处的山峦之上。见夷潜缓缓摇头,她略点头,悄无声息地摆手,所有黑衣人迅速撤离。 远山之上,夷潜搭在轮椅扶手的手紧紧攥住。 他望着扶阙抱着倪胭跳下的断崖,心中郁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油然而生。 “主上,回去吗?”圆儿问。 夷潜没开口。 圆儿便不再问,安静地站在夷潜的轮椅后等待着。 夷潜长久地望着远处,鹰目中冷厉染上了几分迷茫。 他到底是怎么忍心让她离他而去? 许久之后,夷潜缓缓合上眼,冷声开口:“走吧。” “是。”圆儿推着轮椅。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挽回的机会。 · 藤蔓沿着断壁而生,服帖地朝下垂着。 下坠的时候,扶阙和倪胭几乎是同时抓住藤蔓沿着陡立的断壁徐徐向下滑去,将降落的速度减缓。 倪胭蹙眉,好奇地审视着扶阙。他脸上细小的伤口溢出的血已经凝了结。 感受到倪胭的目光,扶阙看了她一眼,也只是一眼,而后在藤蔓尾端松了手,如之前抱着倪胭滚下山坡时的动作一般,一手贴在倪胭的后腰,一手护在她的后脑,带着倪胭跳下去。 山下有些湿。 扶阙抱着倪胭沿着倾斜的湿地滚下去,直到最后于平地停下来,终于松开了倪胭。 此时,他的眉峰才微微皱起。 “国师大人,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倪胭急忙挪到扶阙背后,去看他背后的伤口。 为了防止血大量涌出,他是直接将箭矢折断的,另一半箭矢仍旧埋在他体内。 “不是要害,拔出来即可。”扶阙顿了一下,又问:“你可以吗?” 倪胭对上扶阙的眼睛,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 扶阙安慰地微笑着,说:“滚下来的时候可能将断箭又压进去一些,大概需要将伤口扒开,才能将断箭取出来。倒是有些不堪入目,折磨你的眼睛了。” 倪胭心想他这人似乎是忘记了这一箭是他替她挡下的。 倪胭没说什么,跪坐在扶阙身后,将他衣裳伤口处的地方撕开一些,用手扒开伤口,鲜血立刻涌出来湿了她满手。她动作不停,任由鲜血洒在她的手上,直接伸手将埋在他肉中的短箭拔了出来。 短箭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大汩鲜血喷涌而出。倪胭及时用手压在伤口上,刚要扯下衣裙,却看见扶阙探手而来,修长如玉的手指尖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撕下的衣摆布条。 倪胭来不及多说,急忙接过来,仔细替他包扎好。 到底是事先有所预谋,杏儿射过来的箭力道都是有所讲究,也不是命害之处,如今止了血,几乎就没什么大碍了。 做完这些,倪胭挪到扶阙面前,抓起扶阙雪白的宽袍衣摆擦拭手上的血迹。 她底说声:“谢谢。” 扶阙没应,只是笑着说:“可惜让你见了这些血腥,也让你的手沾了这些脏血。” 到底是凡人肉胎,扶阙的额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仍旧清澈干泠,没有太多杂绪。 倪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扶阙许久。 扶阙被她瞧得有些无奈,他微笑着,开口说道:“你不要……” 倪胭忽然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将扶阙尚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第202章 美人计〖09〗 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分。 倪胭稍微向后退了一些, 正视扶阙, 坦坦荡荡地说:“情不自禁。” 随着她退后的动作, 发间唯一的一支步摇轻轻摇晃。 扶阙哑然。 他似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 默然扶着身侧的树站起来, 说:“走吧。” 倪胭抱膝坐在那里没动,她皱着眉说:“天都要黑了,何必急着赶夜路,回去又没什么急事。还是山间这种崎岖的路。今夜风清月朗,十分适合席地而眠, 听风入梦。” 倪胭伸开双臂, 眯着眼睛, 轻嗅傍晚十分凉风中淡淡的青草气息。 扶阙望着倪胭半晌, 倒是依了。 倪胭寻了一处干燥的地方, 舒舒服服地侧躺着, 准备睡觉。她没理一旁的扶阙,也似乎不介意他在一旁。 倪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天大地大不如好梦一场。 · 在倪胭舒舒服服准备睡大觉的时候,她和扶阙去夷香河回来的路上遇到杀手埋伏的事情传回宫中, 震惊朝野。国师不是一个人, 而是代表了一种不可侵犯地神权。 消息暂时压着, 不可传入乡野中。倘若国师大人真的遭遇不测,黎民百姓定然人心惶惶。 轻易不动的皇城军队也出动搜寻。 胥青烨的脸色异常难看。 国师身份极其特殊, 就算胥青烨平时不大喜欢扶阙此人, 可若扶阙出事, 胥青烨必然全力搜救。 但是这一次倪胭也跟着扶阙同路,一起出了事。 这就让胥青烨整个人怒到整个皇宫和朝堂战栗。 望着高台上,一身玄龙黑袍,冷厉的年轻帝王。下首的臣子们竟然隐隐约约看出来胥青烨幼年时一意孤行推行灭族策时的气势。 大殿中的气氛更是紧张。直到胥青烨下了死令“寻不回活人提头来见”,他拂袖离开,大殿中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些。 胥青烨眼中充满阴翳的戾气。他大步穿过后宫,在一处废弃的宫殿前的莲花池旁停下来。 “取画卷。”胥青烨声音沉冷。 虽然胥青烨没有说是什么画卷,但是作为贴身伺候他的宫人早已知道他要的正是夷潜画倪胭背影的那一副画卷。 小太监一路悄声疾跑,去取来那张美人背影的画卷。 胥青烨已经记不清自从三年前得到了这幅画卷,他已经看了这副画卷多少次。而在没有得到这幅画卷之前,他时常来这里,望向前方的莲花池。 这一处宫殿早就荒芜废弃,胥青烨不许宫人修葺,任由杂草丛生,但是却下令悉心照顾这处莲花池。宫里的人都知道,整个皇宫中这一处的莲是开得最好的。 只是可惜如今不到季节,连花苞都不见,唯有接天莲叶无穷碧。 胥青烨握着画卷的手逐渐垂下来,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的莲花池。 幼时遇见的女人坐在莲花池旁,美若神女。 在一晃眼,前方的莲花池空空如也。 胥青烨低头,望向手中的画卷。 第273节 · 倪胭本来美梦相伴,然而枕山而眠的这一夜,倪胭的梦却并不怎么愉快。 她梦到了原主前世记忆中的几段零散的片段。 她梦见胥青烨面目狰狞想要掐死她。 她梦见胥青烨一把大火烧了胥国金碧辉煌的皇宫,避着千军万马,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跑。似下了雨,甬路湿滑,她跟着他一起跌倒,再起身时,对上夷潜毫无温度的眼。夷潜朝倪胭招手,胥青烨发了疯一样地问为什么。她嘴角噙笑,双唇阖动:“我是夷国人。” 胥青烨闭上眼,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夷潜拔刀,胥青烨的头颅滚落在她的脚边。 她梦见扶阙披头散发浑身血泥困在牢笼中,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链,向来纤尘不染的他身上的白衣也成了泥色,肮脏不堪。他缓慢地抬头望向倪胭,而后微微一笑。 倪胭忽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做噩梦了?” 扶阙清冷的声音入耳,倪胭抬头望向天际,正是将要天命时,天色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 倪胭长长舒了口气,声音里仍旧带着刚睡醒时的倦意,说:“嗯,梦到国师大人了。国师大人,是不是把梦说出来就不会应验?” “假的。”扶阙将手中的石子儿摆在地面上的卦象中。 倪胭打着哈欠,偏着头瞧着不远处的扶阙卜卦。她走过去,在扶阙面前蹲下来,细瞧着地上的奇奇怪怪摆放的石子儿,问:“国师大人又在占卜什么?” “夷潜。” 倪胭抿了下唇,问:“他是什么人?” 扶阙没说话,含笑望着倪胭。 他但笑不语的样子,让倪胭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大概是他的卦总是很灵验,倪胭还真是有些担心他已经算出来她和夷潜的关系。 扶阙没让倪胭胡思乱想太久,开口说:“他是三千亡魂的讨债人。” 倪胭无聊地捡起一块小石子儿来把玩,问:“哦,就是昨天派人暗杀我们的那个轮椅上的人吧?国师大人算出什么来了?像他这种恶人是不是没什么好下场?” 扶阙没回答,反而说:“陛下极其厌恶夷国人。” “嗯?” 倪胭望进扶阙漆黑沉静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乎洞察了一切。 “夷潜这个人每走一步棋都不会虚设,我思来想去,他没有杀我的理由。” 倪胭微惊,刚想辩解,扶阙又说:“夷潜是夷国人,如果你还想安安分分地留在陛下身边,万不可与夷国人打交道。” 扶阙微眯着眼望向远处层峦之后徐徐升起的朝阳,说:“该启程回去了。” 倪胭忽然凑近了他。 鼻息间是她的香气,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扶阙有片刻的错愕。 “甜吗?”倪胭妩媚地勾起嘴角,“昨天忘了问的。” “什么?”扶阙下意识地问。 倪胭便又一次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一吻。她迅速退开,弯着眉眼,再问:“甜吗?” 扶阙沉默半晌,终于抬手,用指腹压了压唇上被倪胭吻过的地方。他长叹了一声,开口:“你是夷潜的人吧?” 他笑笑,又道:“这美人计不仅要对陛下用,也要用在我身上?” 第203章 美人计〖10〗 山路漫漫, 两个人一路无言。 扶阙目不斜视,望向前方的目光里却隐约有那么一丝走神。他想起倪胭刚刚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想起, 她的那个眼神便就怎么都挥不去。 走了大半日, 终于可以看见人烟。 两个人去了路边的酒楼,吃了些东西。毕竟是小地方, 这酒楼十分简陋, 饭菜酒水的味道也一般, 倪胭吃了几口就不再吃, 托腮瞧着坐在对面慢条细理吃东西的扶阙。 扶阙自然是知道倪胭在打量他, 他熟视无睹,径自吃着东西。 “其实国师大人对于你我命数纠葛之事是嗤之以鼻的吧?” 扶阙握筷的手稍顿。 “像国师大人这么自傲的人,一定不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 甚至自毁静修。国师大人想要斩断我与你、我与陛下之间的纠葛很容易,杀了我就行。可国师大人不会这么做,因为你不肖如此。”倪胭眉眼间的笑意近乎妖媚, “那么, 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扶阙终于抬眼看她,开口:“赌什么?” 倪胭就是喜欢扶阙这双眼睛永远沉静的样子,她脱口而出:“国师大人的眼睛生得极好。” 扶阙目光微滞。 倪胭吃吃地笑起来,说:“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又一次情不自禁而已。我是实话实话,国师大人的眼睛不仅生得好, 而且让我觉得很熟悉, 像极了一位故人。” 扶阙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他认真地说:“你的眼睛也生得极好,里面像藏了什么东西。” 这次换做倪胭微微怔住。她很快又重新笑起来,说:“就赌……国师大人会在十日内爱上我,然后为我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扶阙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有些不可思议。 倪胭懒懒伸了个懒腰,软糯娇媚地开口:“枕山听风入眠这种事听起来潇洒,却着实睡得不舒服,我上楼去睡觉了。国师大人慢用。” 倪胭起身招呼店小二要了两间客房。临上楼前,回眸一笑。 扶阙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吃东西,筷子在菜间挑开,夹起一块小小的石子儿。 · 夜间,扶阙推开窗,望向夜幕。 心绪不宁的时候,他往往会观星。那天幕之中纵横的棋子仿若命运摆下的棋局。棋局之精妙,是他毕生所研之术。 可惜今夜多云,一颗星也看不见。本该有的圆月也被浓重的阴云遮住。 扶阙不由自主看向对面的房间——倪胭的房间。 小酒楼的建造因地制宜,为了避开一座巨石,建筑是歪的,绕巨石一圈而建。几间客房也不是挨着的,而是相对着的。 倪胭似乎已经睡了,可是她房间的灯没有熄。方方正正的窗户里亮着昏黄温暖的光。 不多时,楼下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顿猛敲。店小二一边穿外衣,一边小跑着去开门。 ——黑压压的军队。 武将开路,军队直接闯进庭院,立在两侧,威严森然。小庭院实在是太小,还装不下这么多兵马,仍旧有大量皇城禁军立在庭院外面。 胥青烨阴沉着脸,大步走进庭院。 扶阙瞳孔猛地一收,胥青烨亲自赶来了? 店小二在一旁对武将点头哈腰,胥青烨看了他一眼,冷着脸继续往前走,迈进大堂,走上三楼。 他自然是得了消息,亲自过来找倪胭的。 扶阙的手搭在窗户上,原本是打算关窗歇息。此时,望向对面房间的窗户,他的手放在那里暂时没有收回来。 不多时,扶阙看见对面房间里的蜡烛一阵轻晃。倪胭从床榻上起身的身影映在窗户上。而后,是胥青烨大步走进房中,直接将倪胭压在窗台,倪胭抬手,去抓窗棂。 两个人的身影紧密相贴。 扶阙一惊,迅速将窗户关上。 他心里突突跳了两声,大步走回床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他再一次把窗户推开望过去的时候,对面房间的窗户里仍旧亮着昏黄的灯光,却不见了倪胭和胥青烨两个人的身影。 不见下楼的声音,许是他们两个已经歇下了。毕竟时辰已经很晚。 扶阙眉峰紧皱,想起傍晚时分,倪胭与他说过的话,他轻叹了一声,刚要再次关窗,忽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吱呀”声,他侧转过头,发现是隔壁房间关上窗户的声音。 隔壁? 扶阙手指捻动,眸中沉沉。 “夷潜竟然也在这里?”扶阙微惊。 · 夷潜平静地关上窗户,却在将手收回来拢于袖中时,有一瞬的发颤。 他阴森的鹰目中是滔天的仇恨。 胥青烨就在对面的房间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胥青烨将倪胭压在窗户上,而他只能隔着这样近的距离看着。 夷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往下滑动,摸到扶手下的暗器。 □□。 他自然是不在意生死的,他活着就是为了夷国三千万亡灵讨债。 胥青烨在射程之内。 只要他想,他可以顷刻间发动暗器,将整个酒楼夷为平地。让所有人一起死。 不,他不能。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胥青烨的性命。 胥青烨的命没那么值钱,赔不了夷国三千万的亡灵! 他蛰伏十五年,要的可不仅仅是胥青烨的狗命啊…… 夷潜缓缓合上眼。 许久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终于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他却不可控制地去猜想此时此刻对面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倪胭的一颦一笑在他的眼前浮现。 情爱这种东西,不是他这种半死人可以肖想的。 甚至连痛苦这种东西,他都已因为尝过太多而变得麻木,早已不知其味。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旧时的画面。 他救下阿滟的时候,阿滟只有四五岁。 第274节 灭族策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要杀掉一国之人哪有那么容易。很多夷国人逃过十五年前的屠杀,四处逃窜。而胥国对逃窜的夷国人也一直在抓捕杀害。 那应该是夷国一个小村子的人为了逃命在荒山中隐居,最终还是被胥国的人发现,胥国朝廷拍军队赶来屠杀了一整个村子。 夷潜赶去的时候,尸横遍野。藏在水中的阿滟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他把阿滟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不怕、不怕”,垂眸,却对上一双十分冷静的眸子。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那个时候,灭族策实行刚两年。夷潜也是刚刚从牢中逃出来,身负重伤的十四岁少年罢了。 “我们一起复仇。”他朝她伸出手。 阿滟眨了眨眼,慢慢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手指勾起他的手指头。 那时候夷潜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人。阿滟成了最早栽培的那批人。阿滟学什么都很快,虽然年纪小,却一路脱颖而出。哪怕后来他创建了潜光谷,又收留培养了越来越多的人,阿滟也一直都是他最器重的孩子。 等到阿滟十四岁的时候,不过是花苞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有了惊人的美貌。她坐在树上,俯下身来对他笑: “主上,你听说过美人计吗?” 他沉声道:“阿滟,下来。” 她从树上跳下来,直接跳进夷潜的怀里。粉色的花絮纷纷扬扬而落,在她的发间还留了一片。 她手里握着的匕首却抵在了夷潜的心口,怒闹地说:“你要是不同意,我杀了你自己当主上!” 夷潜被她气笑了,负气道:“我教你本事是让你对我拔刀的,嗯?” 她瞬间收了刀,弯起眉眼,勾起夷潜的脖子,撒娇着一样说:“主上就让我去吧。咱们里应外合好不好?主上瞧瞧我的脸,天生就是祸水。” 夷潜冷笑了一声,说:“十四岁的祸水?” 阿滟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漫不经心地说:“主上可以利用这三年教我更好实行美人计的本事嘛。” “我会的早已尽数教了你,还想学什么?” “房中术呀。”她回眸,眸光潋滟,一笑倾城。 · 夷潜收回思绪,将轮椅扶手下的暗器重新检查、收好。 这天下都该给夷国三千万亡灵陪葬,他也没打算活。 她跟了他十三年,他想让她活。 他想让夷国活下来的不足百人都活着,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 倪胭告别了扶阙上楼进客房之后的确睡了,只是胥青烨气势汹汹上楼的脚步声将她吵醒了。 她看着踹开门一脸阴沉立在门口的胥青烨,懒洋洋下床,带着倦意地抱怨开口:“陛下怎么才来?” 胥青烨大步走向倪胭直接将她压在窗台上,双手紧紧掐住倪胭的脖子,阴翳的眼睛有些可怕。 他动作实在太快,又让倪胭意外。 倪胭险些跌倒,伸手扶住了窗棂,回过头来对上胥青烨的眼睛。 这一幕似曾相识,逐渐和昨天晚上倪胭的梦境重叠。 胥青烨死死盯着倪胭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是她,孤真想活活掐死你,将你剥皮抽筋,骨头磨成粉!” 倪胭一点都不慌。 因为胥青烨虽然掐着她的脖子,样子狰狞可怖。但是他掐着倪胭脖子的手力道看上去吓人,却并不能真的掐死她。 倪胭抬手搭在他的腰侧,反而轻轻拥着他,甚至轻轻拍了两下,状若安抚。 胥青烨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坍塌破碎。他整个身子也软下来,压在倪胭的身上,他埋首在倪胭的颈间,一动不动。 不久之后,倪胭感觉到了颈间的湿意。 他哭了? “她不见了……”胥青烨埋首在倪胭颈间嚎啕大哭,“你是她,你就是她!我才不管什么年纪不对!你是神女,你是不老的!你就是她,你回来了……” 倪胭轻轻拍着胥青烨的背,无声安慰着他。 倪胭蹙眉。 胥青烨说的“她”是谁?他把她当成了谁? 胥青烨口中的“她”和夷潜画卷里的女人背影又有什么关系?倪胭想去问夷潜,却又顾虑原主本来知道,她倒是不好直接开口去问。 204章 美人计〖11〗 第204章 倪胭斜躺在床外侧, 一手托腮支着身子细瞧身侧的胥青烨。 屋子里角落燃着一支蜡烛,光线晦暗。 胥青烨的面容在昏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白皙,他睡得极不安稳, 像是一直在做噩梦。而他呢喃的低语听着也带着奶音稚气。这个样子的他,像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动辄打杀的暴君。 倪胭凑近了去听, 隐约听清他的呓语,一直在叫喊着要杀光天下所有夷国人。 “陛下为什么要杀夷国人?”倪胭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胥青烨皱眉,睡梦中的声音冷下去:“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倪胭又试探了两回仍旧什么都没问出来。她不太高兴地皱起眉。 之前她住在宫中的一个月从未和他同寝过,哪里知道他还有说梦话的习惯。这吵得倪胭可睡不好。 倪胭懒懒打了个哈欠, 低头凑过去, 在胥青烨的眉心落下一吻,一道温和的灵力灌入胥青烨眉心,可以让他沉沉入眠。 这样她也可以舒舒服服睡觉了。 倪胭刚刚合上眼, 感觉到掌心里细微的刺痛,她摊开手心,看见是夷潜的星图中第五颗星在一次次闪烁后。 夷潜? 倪胭略一思索,猜到夷潜也在这里。她又看了胥青烨一眼, 晓得他天亮前不会醒过来, 她悄声下床走出去。 小酒楼的客房一共也没有几间。 倪胭想找到夷潜并不难。 她停在夷潜房门前叩门,一连轻叩几声后, 房间里响起一道陌生的沙哑老人声音:“这深更半夜的, 谁啊?” 倪胭微怔。 里面不是夷潜?还是别人在夷潜房中? 她刚打算转身, 忽又妩媚轻笑了一声,娇柔地开口:“来听师傅讲口技的人。”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倪胭隐约听见木轮转动的声音。 房门从里面被拉开,“吱呀”一声怪叫,在寂夜里拉开了一道口子。 夷潜冷厉的面容隐在阴影里。 倪胭迈入房中,顺手关了门,倚靠着。她含笑望向夷潜,说:“主上的口技真是精湛,不愧是口活儿好的人。” 夷潜没接她的调戏,沉声道:“不会让他起疑?” “自然是万事妥当才过来的。”倪胭微偏着头,有些略不高兴地把玩着指尖的长发。她带着点娇嗔地说:“四十六日不见主上,主上一开口就是任务,看来是一点都不想阿滟的。” 夷潜毫无声息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起倪胭。 她夜间起来,身上穿着薄薄的月白色寝衣,轻纱曼曼,如云似雾,又带着凉夜当空皎月的冷意。 夷潜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后目光又寸寸上移望向她的眼睛,问:“不冷吗?” “有一点。” 夷潜似乎轻叹了一声,朝倪胭伸出手。 倪胭嫣然一笑,将手递给他,娇软的身子坐入他怀中,靠在他胸膛撒娇:“主上只关心任务不关心我,我要生气的。” 夷潜轻轻抚摸着她如缎的墨发,说道:“何必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是不是关心你,你不知道?” “不知道!” 夷潜垂眼,安静地望着她。 有时候,夷潜会觉得自己早就是个死人了,偏偏怀里的这个人能给他一种烟火气,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活着。 “好啦,不和你闹啦。”倪胭拉着夷潜的手把玩,“杏儿送来的任务恐怕要迟几天,我回去之后要暂时在祈天宫住上十来日才能回宫。” 夷潜皱眉,说:“不急,只是尽量不要招惹扶阙这个人。” “我有分寸。”倪胭说。 “不是担心你栽在他手上,而是不希望他牵扯进来。”夷潜微顿,“他是唯一一个不用死的胥国人。” 倪胭不用多想,便猜到是因为扶阙这些年每一年都去夷香河祭拜。 她笑笑,在夷潜怀里仰起头望他,娇懒开口:“我困了,想睡。” “这里?” “对。”倪胭手指点了点夷潜的胸口,“就睡在这儿。” 夷潜有些犹豫。 倪胭抓着他的衣襟,撒娇一样求他:“我就睡两个时辰,狗皇帝两个时辰之内醒不过来的。好不好嘛?” 夷潜终于颔首。 “主上要记得及时叫我。”倪胭懒懒合上眼。 夷潜瞧着腿上的倪胭靠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他长久地静望她酣眠的睡颜。许久之后,夷潜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被子。他将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倪胭膝下,抱着她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床榻,拥着她躺下。 夷潜的母后极受宠,所以他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尊荣无双让他过分骄傲。即使是后来身陷囹圄遭受非人酷刑,也未能磨去他的骄傲。 经过这些年的医治和调养,他早已可以走路。只是他的骄傲不准许他在人前一瘸一拐地行走。 两个时辰之后,夷潜准时把倪胭喊醒。 第275节 倪胭没怎么睡饱,不太高兴地蹙着眉,等她睁开眼睛,对上夷潜冷静的眼眸,她带着倦意地问:“主上一直都没睡吗?” “快些赶回去,免得被狗皇帝觉察。”夷潜的声音是一贯的阴冷无情。 倪胭笑笑,她起身下床走到门口停下来。 “阿滟去陪着狗皇帝,主上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心疼呀?”倪胭将手搭在门上,回眸望向夷潜,似笑非笑的面容让她的情绪也变得莫测起来。 夷潜冷冰冰地开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只能义无反顾走下去。” “真是无情。”倪胭嘴里这么说,眼尾却挑出几抹风情。 他说着这样无情的话,可是倪胭掌心里的星图不会骗人。就在他说出这番无情话的时候,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图中,那闪烁了一夜的第五颗星终于亮了起来。 倪胭将门推开,老旧的木门又发出尖利的“吱呀”声。 “阿滟,再忍忍。” 倪胭勾起嘴角,没回头。 · 倪胭沿着狭窄弯曲的走廊往回走,经过扶阙房间的时候,扶阙刚好推开门。扶阙看见倪胭,明显愣了一下。 倪胭停下脚步,侧首望向扶阙,说:“国师大人起得好早,这天还没亮呢。” 扶阙收起眼中讶然,道:“你起得也很早,这是要去哪儿?” 倪胭转过身来,含笑开口:“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国师大人。” “找我?” “这天气闷热得很,想让国师大人算算是不是要下大雨。”倪胭拖长了腔调,带着倦意的媚音在暗黑的黎明前带来一道旖旎。 而她的眉眼更像是灰暗的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扶阙收回视线,平静开口:“是,再过一个时辰当有暴雨。” 扶阙的视线里,倪胭素雅的鞋子又朝他迈过来一步,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随之飘来。他抬眼,疏离地望向倪胭的眼睛。 倪胭坦然地面带微笑,说:“我知道国师大人懂医术,不需要请大夫,但是可有让店小二上过外伤药?” 她轻笑一声,补充:“毕竟是为了我受的伤,想到国师大人身上的伤口,阿滟寝食难安。” “伤口重新处理过,已经无碍。”扶阙顿了顿,“费心了。” “那就好。”倪胭轻轻点头。她眸光流转,欲语还休。 扶阙将她的每一个眼神收入眼中,说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倪胭未语先笑,嘴角轻轻地翘起。 “国师大人当初与陛下说阿滟的命数会影响到陛下,需至祈天宫静修至少一个月。如今距离一个月之限还有十日。可如今陛下追到这里来,等到回京,我可还能……随国师大人回祈天宫?”她眸中秋水盈盈,眸光转动带着似小小的祈盼,望向扶阙冷淡沉静的眼底。 扶阙忽然想到倪胭要和他打的赌,不由一阵恍神。 ——“就赌……国师大人会在十日内爱上我,然后为我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不过片刻之间,扶阙收回思绪,淡淡道:“静修之事未必在乎地点,只要……” 倪胭又朝他迈出一步,打断他的话:“十日,就十日。” 倪胭的美艳似乎带着一种攻击性。当她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时,已是美如画。而当她主动将自己的美艳释放出来时,似乎有一种骨子里强势骄傲的美展现而出,让人挪不开眼。 扶阙努力别开眼,克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娇软的轻笑声入耳,一阵酥麻。扶阙惊觉这样的距离似乎太近,但是当他再次抬眼时,发现倪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后了两步,站在走廊中间。两个人之间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倪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说:“的确还早,我回去继续睡了。” 点到为止,绝不将人逼到最后。 倪胭没等扶阙的回话,已经转身离开,腰肢轻盈,随着她走路的姿态腰臀间呈现曼妙的温柔弧度。 扶阙站在门口静望倪胭离开,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他折回房中,继续下了一半的棋局。 不是他起得早,而是他一夜未眠。 昨晚心绪不宁,他让店小二找来一副棋,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因为与人对弈时,一眼就能看透对方落子走向而觉得失了对弈的乐趣,也不太喜欢总是赢而被恭维的结局。所以近些年他很少与人下棋,若实在想碰棋,宁愿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枚黑色的棋子夹在他修长的指间,扶阙望着棋局许久未落下棋子。 他走神了。 马车上与倪胭对弈的三日情景浮现眼前,他还记得倪胭落子时纤细手指捏着棋子的动作,记得她胸有成竹时挑起嘴角的弧度,记得她恍然大悟时眼中闪过的流光,也记得她输掉棋局望向棋局时惊叹的神态。 他都记得。 许久,扶阙手中捏着的白子终于落下。在寂静灰暗的房间中,落下一道清脆的声响。 · 倪胭轻手轻脚地回到客房。房间中光线昏暗,她一直走到床榻旁,才发现胥青烨已经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架子床床顶,一动不动。 倪胭微微惊讶了一下。 胥青烨慢慢转动脖子,望向站在床边的倪胭,问:“你去哪了?” 第205章 美人计〖12〗 倪胭自然地坐在床侧, 温声细语:“陛下怎么醒了?是不是天闷睡不着?我也是觉得闷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出去走走。” “又要打仗了。”胥青烨忽然说起这个。 倪胭只是笑笑, 温声说:“我不懂这些。” 她说完懒懒打了个哈欠, 靠在枕上合了眼。 胥青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好一会儿, 才慢慢转动脖子,重新望向床顶。身侧的倪胭逐渐睡着, 听着倪胭匀称的呼吸声, 胥青烨缓缓合上眼。 胥青烨无疑是个暴君, 自他八岁登基起, 就背着“暴君”的名声。其残暴之名响彻诸国。 历朝历代,但凡龙椅上坐着的是个暴君,总要有大大小小不同规模的起义,至于能不能干掉皇帝自己称帝就不好说了。 但是,胥青烨虽然是个暴君, 自他登基起至今十七载,诸国想灭胥, 但大胥国中却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起义造反之举。 国中百姓一边茶肆间议论胥青烨的暴行, 一边俯首称臣。 无他,只因胥青烨“爆”的是敌国。 他虽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所立刑罚也是历代最重。上数几代, 偷盗奸淫之罪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几年牢狱之苦。胥青烨继位后, 轻则十年牢狱, 斩首、凌迟之刑更是所用颇多。 但是, 让他担上暴君之名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灭族策。灭族策惨无人道, 偏偏针对的是敌国。 夷国再如何惨,到底是敌国,胥国百姓才不会为了敌国的惨状而对自己的皇帝有反意。甚至有百姓会生出一种奇异的自己的国家强大的自豪之感。 回去的路上,倪胭自然与胥青烨同乘一辆马车。而扶阙自己乘坐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来时两个人,回时浩浩荡荡,她已不同乘。 扶阙手中捏着的白瓷小盏转了转,饮了一口茶。 · 倪胭原本以为胥青烨既然亲自寻来,定然是要“抓”她回宫的。却不想回京之后,胥青烨下令车队直接将倪胭送到祈天宫,让倪胭将接下来十日的静修祈福进行完。 回到祈天宫后,倪胭安安分分地住在小竹屋里。想吃什么吩咐宫女去准备,无聊了弹弹琴喝喝酒,偶尔去七星台装模作样地祈福。 她好像把和扶阙的十日之赌给忘了。 她越是像忘干净了,扶阙越是忘不了。 扶阙站在观星台上,望着满天星辰微微出神。 初闻倪胭的十日之赌,扶阙觉得荒谬。不相信之余,是一种等待接招的心态。偏偏夸下海口的女人把这事儿给忘了…… 扶阙失笑。 他望着夜幕中划过的一颗星,忽然惊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在意这件事了? 大和尚和小和尚下山至湍急河流前,遇见不敢过河的弱女子。大和尚亲自背着女子过河,小和尚疑惑地跟在后面。小和尚思来想去,过了大半日未参悟,终于询问大和尚怎么能和女子有肌肤之亲。大和尚哈哈大笑,言,他早已将那女子放下,是小和尚没放下。 扶阙觉得自己如今的境地就是那个小和尚。 十日之期,回去的路上耗掉两日,回到祈天宫又六日。 这八日中,倪胭只在刚回祈天宫时与扶阙说过三两句话,而后闭门不出,再没相见。 “只有两日了……”扶阙轻声自语。 “什么还有两日了?”倪胭一手提裙,拾阶而上。 扶阙微怔,有一丝被揭穿的窘迫。 “没什么。”他转身下意识地否认。 倪胭抿起嘴角,不追问。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说:“春来从百香楼买回来的酒,味道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观星台上被扶阙摆了各种阵法,倪胭便和扶阙在七星阵中央席地而坐,当月对饮。 “总觉得半醉半醒如梦似幻的感觉很美妙,可惜好多年没有醉过。”倪胭微微仰着头望着满天的星辰,用指腹轻轻抹去唇上沾的些微酒水。她微湿的唇被指腹轻轻抹过,立刻浮上一抹浅浅的红,娇艳欲滴。 不知怎么的,扶阙忽觉自己唇上一烫。 他轻咳了一声,站起来,道:“说起来我那里也有几坛友人相赠的佳酿,据说极易醉人。” 倪胭转眸期待地望向他,舔了下唇,弯着眉眼说:“国师大人可不许小气,都带来才好。” 扶阙颔首,转身沿着白玉石阶缓步而下。 倪胭挽起的坠马髻有些沉坠,她微微偏着头,将挽起的长发拆了,乌发落满肩,她悠闲地用手指轻轻理顺。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倪胭慢悠悠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背后没有回应。 倪胭诧异地回过头,入目一片玄色的衣袍。她仰起头来,对上胥青烨的眼。 “陛下怎么过来了?”倪胭温柔笑起来。 胥青烨拧着眉默了半晌,才开口:“来看你一眼。” 第276节 倪胭挑起眼尾,声音越发低柔笑问:“只是为了看一眼?” 对,只为来看你一眼。看看你还在不在。 胥青烨不耐烦地说:“顺路!” 倪胭起身,理了理罩纱裙,走近胥青烨,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笑着说:“陛下政务繁忙,既然只是顺路看阿滟一眼,如今看到了,那就回宫吧,免得耽误朝政。”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胥青烨拂袖,怒道:“孤是昏君,想上朝就上朝,不想管就不管!谁不服谁多言就杀谁!” 倪胭轻笑出声。 倪胭的笑像是刺激到了胥青烨,他的脸顿时扭曲起来。若是旁人瞧见了,定然吓得魂飞魄散,担心他发怒杀人。 倪胭却扯住胥青烨的衣襟,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 胥青烨脸上扭曲的表情僵在那里。 倪胭抬起双手揉了揉胥青烨的脸,又扯了扯他的眼角和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陛下模样生得极俊俏,可是五官拧在一起的样子可不怎么好看。” 堂堂九五之尊,堂堂恶名在外的大暴君,就这么被一个女人揉脸捏鼻子…… 胥青烨的耳朵尖悄悄泛了红。 “嗯,这样好看多了。又是我乖巧的小青烨啦。” “小青烨”这个称呼忽然引燃了胥青烨藏在心底的某样东西,让他整个人怔在那里。 倪胭将手搭在胥青烨的腰侧,软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在他怀里妩媚地仰起脸,说:“陛下是不是不喜欢阿滟啊?” “不是。” 胥青烨的脑子转得有些慢,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立刻反驳。 “是吗?”倪胭歪着头。 高台上有风,吹乱她垂在一侧肩前的长发。她随意撩动长发,将它们掖到耳后,带着点埋怨地开口说:“不管是宫里的人还是朝堂乡野间,都说陛下极宠阿滟。为了阿滟连政务都不理。可……” 倪胭停下来,微微蹙眉。 “可什么?”胥青烨望着倪胭皱起眉的眉头,只想抚平她所有的愁绪。 “可我来到陛下身边这么久,陛下从不亲近我。哦……洗脚不算的!” 胥青烨的眼睛里浮现几许茫然,茫然之后是犹豫。 此时的他,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干净的像个单纯的孩子。 倪胭也不急,抱着他的腰身,含笑望着他的眼睛,等待着。她的确不懂胥青烨像极了十分喜欢她偏偏又不碰她的做法。 胥青烨几经挣扎之后,终于低下头去吻倪胭的额头。 倪胭弯起唇,慢慢展露笑颜。 白玉石阶之下,扶阙一身白衣立在一侧。他整个人身上的白色几乎将他和身后的白玉墙融在了一起。 他静默立在那里,凝视眼前的地面。 那高台之上,相拥交叠的两个人影子投落下来,落在他眼前。 他扯开酒坛的红布塞,举起酒坛饮了口酒。酒水沿着他的嘴角滚落,打湿他身上雪色的衣衫,打湿衣襟上浅色的八卦暗纹。 辣酒入肠,扶阙笑笑,把剩下的酒放在地面,缓步离开,雪色的衣摆拂过地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 胥青烨在观星台上陪了倪胭不到半个时辰便要走。 “后天我来接你。”胥青烨留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倪胭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胥青烨匆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胥青烨好像很忙的样子。 是因为要打仗了? 倪胭笑笑。 小青烨这次恐怕要栽了。 他以为起兵的只是周边几个不成器的小国,却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人是夷潜。哦,还有她。 倪胭收回视线时,目光扫过白玉石阶下,瞧见了扶阙放下的那个酒坛子。 倪胭没什么意外的。 胥青烨留了这么久,扶阙自然回来过。 倪胭沿着高高的观星台一步步走下去,拿起地上的酒坛,仰起头来喝酒。竟是将几乎满坛的烈酒一饮而尽。 她随手将空酒坛一丢,散漫慵懒地回房睡觉。 · 第二日倪胭仍旧闭门不出,并不理扶阙,更是不给他任何解释。 天色逐渐黑下去,扶阙一个人在房间中自己和自己下棋。安静的房中只有一颗颗棋子落下的声音。 小倪挠了挠头,询问:“国师大人,您今晚不去观星台吗?” “不去。” 小倪想了想,又挠了挠头,问:“阿滟姐姐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走?” 扶阙随意“嗯”了一声。 “那……”小倪欲言又止,“那国师大人和阿滟姐姐为什么不告别?不会临行前小聚吗?对饮?对弈?” 扶阙手中的黑子落下,淡淡道:“你今日忘记收晾晒的药材。” “哎呀!”小倪一拍脑门,“我这就去!” 他放下手里的茶壶,转身就跑。 扶阙望着他圆滚滚的小背影,追说:“不急。今夜无风无雨,明日再说也不迟。” 小倪已经跑远了。 扶阙收回思绪,他望着指尖黑色的棋子许久之后才放下。 · 倪胭难得起得很早,吃过侍女静心准备的早食,她倚窗而靠,望着窗外大片竹林的绿色,任由掺杂着草木清香的微分拂面。 “主子,您该换衣裳了。算着时辰,陛下很快就要到了。”侍女秋往说。 另一个侍女春来手里捧着倪胭将要换的衣服。 倪胭看了一眼,才懒懒起身,顺手将小轩窗关上,脱下身上的轻纱寝袍,换上常服。 倪胭刚换好衣裳,胥青烨贴身的小太监赶过来,告知胥青烨的车马已经停在了祈天宫正门外。他并不打算进来。 祈天宫很大,地面砌着雕着八卦暗纹的白色方砖。倪胭带着两个侍女走过长长的甬道。 春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都不跟国师大人说一声的吗?” “哦……”倪胭停下脚步,似恍然。她含笑睥了春来一眼,夸她:“想得挺周到的。” 春来心里一阵窃喜。谁不知道陛下宠这个不是妃子的“神女”,得主子的夸奖可是大好事。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与国师大人说一声,片刻就回。若是陛下身边的人问起,你们也好回一声。”倪胭交代了一声,转身去寻扶阙。 这个时间,扶阙一般都会在书房。 · 扶阙立在檐下台阶上,远远瞧见倪胭走过来。 倪胭走近,立在台阶下,也不再往上走。她仰起头望向高处的扶阙,含笑道:“多谢国师大人这一个月的照拂,阿滟要回宫去了。” 扶阙凝视着倪胭,缓缓开口:“有些东西该放下便放下,不必太过执着于过去。逝者已逝,生者为大。” 倪胭但笑不语。 扶阙点到为止,亦不再多劝,只是又说:“虽然你志不在争宠,但是后宫中向来不安宁。回宫之后多保重。” “国师大人也多多保重。”倪胭双手交叠搭在腰侧,微微行礼,婉静舒雅。 她转身离开,走了七八步的时候忽然又停下。她侧过身含笑望向扶阙,轻启朱唇:“国师大人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十日之赌吗?” 她终于提起了这件事情。 原来她没有忘记。 扶阙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陌生感觉——是果然如此的释然,亦掺杂了几许困惑,甚至还有一丝浅浅的尴尬。他脸色平静,声如清溪,淡淡道:“你输了。” “我真的输了吗?”倪胭嫣然而笑。 原来一个女人的妩媚是可以这样璀然夺目,让天地万物在一瞬间黯然失色,尽数成了她的背景。 倪胭将手搭在自己的心口,遥遥望着扶阙,声音绵缓:“国师大人算尽天下,却算不透自己的心。” 她转身离开,青色的轻纱裙摆曳地,像潋滟的波光。 亦像扶阙宁如静潭的眼中浮现的涟漪,和眼底深处激起的湍窝。 · 倪胭回宫已有五六日。 她站在躬清殿的书架前,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册。 小太监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倪胭回头望向他,问:“我看不得?” 这躬清殿是胥青烨理政之所,每日的奏折便是被送到这里,等着胥青烨批阅。按理说,后宫女人不可干政。不,不仅是女人,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翻阅躬清殿里的书册。哪怕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也到跪地求饶,那是犯了大罪。哪里能让倪胭这样像看小杂书一样地随便翻阅? 但是…… 但是小太监不敢说啊! 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对倪胭极好,倪胭想要什么东西,陛下都能给她弄到。那真是捧在了手心里。 后宫美人这么多,哪个像倪胭这样要什么有什么,并且有这么多特权? 如今的倪胭简直成了后宫之中除了陛下最不可得罪的人。 这种情况下,小太监敢说不准许她翻阅架子上书册的话吗? 可这样又的确于礼不合。 第277节 小太监心惊胆战。 不敢阻止倪胭的动作,却又担心午休小憩的陛下醒来时责怪他没有阻止倪胭翻阅书册。 这…… 这可真是两难啊! 倪胭把小太监的犹豫和担心看在眼里,她全当成没看见,口气随意地说:“陛下午休有一段时间了,你去偏殿悄悄陛下醒了没有。”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也是该醒过来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急忙赶去偏殿,等着伺候陛下午休起来。 倪胭迅速翻开长案下的盒子,找到想要的几封书信,一目十行看过去,又用过目不忘的本事将几封书信的内容给背下来。 胥青烨没过多久进来,他没什么兴趣去看堆在长案上的奏折,而是吩咐小太监去拿笔墨纸砚。 他这是又来了兴趣——打算画倪胭。 倪胭干脆选了个熟睡的姿势,侧躺在美人榻上任由胥青烨来画。 ——他画他的,她睡她的。 傍晚,倪胭回到神女宫,立刻将背下来的书信内容写下来,仔细折好缝进荷包里。然后以散步之名,带着春来在宫中四处走走,走到御花园时,随意和几个小宫女说话。 假扮宫女的杏儿讲了个笑话哄得倪胭笑起来,她便说了声,顺手将腕上的镯子和腰间绣着金丝的荷包赏给了杏儿。 做完这些,倪胭回到神女宫时刚好是用晚膳的时辰。 胥青烨担心倪胭在饮食上亏了嘴,特意交代过御膳房,她的膳食十分丰富。晚膳桌上,摆了三十余道菜。 倪胭坐下之后端起面前的一小碗桂花莲子羹,纤细的手指捏着小白勺在粘稠的粥中轻轻搅动。 敏锐的她很快发现这一小碗规划莲子羹被做过手脚。 她不动声色的把这碗桂花莲子羹放下,随意拿起一块精致的糯米点心。 没毒。 倪胭漫不经心地将点心小口小口吃了。 而后她用试了试其他几道菜,终于发现这些菜都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她的餐具。 谁下的毒? 倪胭心想难道是她遇到了后宫之中争风吃醋残害她人的戏码? 倪胭略一思索,嘴角不由自主划过了一道浅笑。 她重新端起那碗规划莲子羹,用小白勺一口一口将香甜的羹汁送入口中。 至于那些涂抹在勺子上的毒药自然也被她尽数吃了进去。 “陛下驾到——” 倪胭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碗,起身相迎,含笑问:“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派春来去躬清殿打听过了,听说今日朝中很多大臣在躬清殿与陛下议事,说是要到很晚。这么早就结束了?” “那些老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我听着烦,将他们都赶走了。”胥青烨不耐烦地跟着倪胭走到桌旁坐下。 倪胭温柔笑着,吩咐宫女秋往重新去拿了一副碗筷。 “陛下一定还没有吃过东西吧?阿滟也刚吃了一半还没吃完,陛下和阿滟一起用吧。” 倪胭一手提袖,一手拿着茶盏,亲自给胥青烨斟茶。 她一边斟茶一边说:“陛下给阿滟的这两个宫女不仅听话能干,而且手艺特别巧。春来做的糕点很好吃。秋往泡的茶更是……” 倪胭的话忽然卡在嗓子里。 她手中提着的茶盏落下,茶水肆意。 胥青烨诧异地转过望向倪胭。惊愕地看见倪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鲜血从嘴角淌下来。那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随着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她娇美的浅粉色的唇瓣也逐渐染上了一种诡异的黑色。 “阿滟?阿滟!” 一种冰寒刺骨的感觉从胥青烨的脚底升起,迅速让他整个人犹如置身冰窟。 厅中的宫女们大惊失色,有的忍不住惊呼,有的下意识地跪地等罚,也有的不等胥青烨吩咐,匆匆忙忙跑出前院吩咐前院的太监去喊太医。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 剧毒。 因为倪胭服食的量不大,所以没有立刻毙命。但是即使倪胭还有一口气在,但是太医们一个个脸色严肃,都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种毒药几乎无药可救。 他们只能祈求倪胭吃下的量不多,然后再开了一些让倪胭可以呕吐的药,祈盼她能吐出来一些。最后再开一些缓解的药。 至于倪胭到底能不能活下来,所有太医没有一个能保准。 胥青烨脸色铁青。 他对太医们丢下“她要是死了,你们通通给她陪葬”的圣旨之后,转身走出了房间,去了外面。 神女宫所有的宫女和太监,还有御膳房当值的所有人跪了一院子。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离死亡那么近。 胥青烨有着极其残暴的名声,他又如此在意宠爱倪胭,倪胭如今生死未卜,胥青烨又是盛怒状态。 哪个宫女不害怕一命呜呼? 若是运气差一点,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曾经因为被分到倪胭宫中做事而沾沾自喜,如今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206章 美人计〖13〗 扶阙放下手中的书卷, 起身走至窗前, 给窗台上的两盆花浇水。细细的水柱从壶嘴倾泻而出,融于泥中, 滋养生机。 一片碧绿的叶子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扶阙挑眉,他捡起落于泥中的叶子翻过来瞧看。 扶阙的手颤了一下。 他转身走出房间, 脚步匆匆。 “国师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小倪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书, 茫然地望向扶阙匆忙离去的背影。 小倪是被扶阙捡回来的孤儿,他自小生活在这里,虽年纪不大,却也和扶阙朝夕相处了几年。在小倪眼里国师大人永远从容不迫, 极少见他如此急迫的模样。 · 宫门侍卫见到扶阙也是十分惊讶。扶阙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可是倒没见他这么晚入宫的。 “宫里可有人出事?”扶阙问。 侍卫再惊, 心想国师大人这是算出来宫里出事了才趁夜赶来?他忙说:“是是是,回国师大人的话, 神女宫的那位中了毒,吊着一口气呢。陛下正在后宫勃然大怒。” 侍卫说话时,两辆小轿从宫里抬出来, 隐隐飘出女子呜咽的哭声。 侍卫等小轿离远了些,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听说陛下把整个后宫给遣散了!就给了半个时辰, 不管是妃子还是奴婢全部消失。那些妃子啊, 如果家中在京城还能回家。如果家里离得远的, 只能和宫女一样连夜出宫, 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扶阙眉头紧锁,脚步匆匆往神女宫赶去。 · 胥青烨坐在倪胭的床边,用浸了药的帕子给她擦手脚。 整个寝屋内都是药味儿。 隔壁几个太医商议着医治之法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胥青烨将帕子放进药盆中,净了手后给倪胭盖上被子。他执了倪胭的手,反反复复的摩挲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倪胭絮絮叨叨:“你说你会回来,我问归期,你说二十年。我等了你二十年,终于把你等了回来,可是你不记得我了……你到底是不是她?其实你不是她吧?可如果连你都不是她,她去了哪儿?” 胥青烨缓慢抬眼,望向昏迷中的倪胭。床榻旁九龙落地灯盏摇曳的烛火下,胥青烨的眼睛逐渐湿了。 他好像又变成二十年前那个无助的孩童。 二十年前他拉着她的手求着她不要走,二十年后他握着她的手求着她活下来。 她是他唯一的光。 后宫之中的纷争永远不停,妃子们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乏陷害甚至杀害。 胥青烨冷眼旁观,那些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女人会算计到倪胭身上。 他甚至都没有去调查到底是谁害了倪胭。不重要,根本不重要。他清了整个后宫。他甚至想清了全天下,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好。 小太监疾步赶进来,隔着屏风,禀告扶阙求见。 “宣。” 待扶阙进来,隔着屏风,胥青烨开口:“国师是在家中算出来宫中有变了不成?” 扶阙承认下来。他听着胥青烨的声音,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胥青烨的声音毫无生气,平淡如一汪死水。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心里更是担忧倪胭的情况。 “国师也精通医术,进来给她瞧瞧吧。” “是。” 扶阙绕过屏风走进内里,却在看清胥青烨模样时脚步生生顿住,眼中爬满惊愕。 “陛下,您的头发……” 一夜白发。 胥青烨偏过头看了一眼垂在玄色衣袍上的雪发,浑然不在意地默然起身,给扶阙腾出地方。 扶阙皱眉,收回视线。他走到床榻前查看倪胭的眼、唇,又细细给她诊脉。 她的手腕是凉的,不似曾经令人心痒的温度。 望着倪胭苍白的脸色,扶阙眼前浮现她媚然的眉眼。 没有时间给扶阙回忆过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她细微的脉搏声仔细收入耳中,慢慢分辨。 倪胭所中之毒名七毒散。 七毒散没有解药。 第278节 七毒散虽然名为“七毒”,但是却并不是由七种毒物炼制而成,而是由四十九种毒物炼制。 这种毒。药所涉猎毒物太多,想要研究解药必然要和许多种毒药过分接触,所以大多医者都放弃了研制解药。 倪胭用的那套涂了七毒散的餐具和在留香宫翻出来的七毒散都放在了桌上,太医们围绕这份毒药仔细研究探讨。 扶阙在确定了倪胭所食剂量和七毒散在她体内的情况之后,也去了隔壁和太医们相商研制解药。 为了研究解药所需的药材和毒物一一列出来,小太监小跑着将单子递出去。皇宫之中自然是全天下最不缺药材的地方。可是并没有单子上的毒物以及一些挖取后短期内才有效的药材。胥青烨便下了命令,令军队去搜寻。民间没有那就去山川丛林间搜寻。 民间各地上等的药材源源不断地送入宫中。有的是为了讨皇帝欢心巴巴送上去的,也有的是朝廷亲自下来搜刮的。 自从倪胭中毒,太医们开始研制解药后便吃住在神女宫偏殿。他们都知道若没能及时研制出解药恐怕他们也命不久矣。他们日夜研究解药,都不敢睡,只在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轮流睡个一两个时辰。 扶阙也在这里研制解药,衣不解带,日夜不歇。 他反反复复试验着几种毒物之间的反应,沉着冷静,他似乎永远不知疲惫。 苏太医刚睡醒,他赶来堂厅见扶阙仍在试药。瞧着扶阙一袭白衣的身影,苏太医心中稍安。大抵是因为扶阙这些年在国中俨然如神话一样的存在。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不得不说,自从扶阙的加入,太医们比起最初时,已没了那种绝望。反而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研究解药。 苏太医走到扶阙身边,说道:“国师大人,您也该歇歇了。” “无妨。”扶阙连头都没抬,仍旧在拾弄手中的药物。 苏太医又劝:“您三天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吃不消啊。” 扶阙将死了的小白鼠扔到一旁的桶中,又将新药喂进另一只小白鼠嘴里去。至于苏太医的话,他没打算再回。 苏太医摇摇头,走到书橱旁继续查阅睡前看了一半的古籍。 苏太医心里有些诧异。他们这些太医若是没能把屋里吊着一口气的女人救活,他们都别想活命,所以才日以继夜地研究。可是国师大人是什么身份?就算倪胭活不过来,国师大人也不可能被迁怒。 他这是何苦呢? 苏太医想来想去,最终认为国师大人心怀天下,为至善之人! 寅时刚过,最是夜间安静的时刻。 书橱旁的苏太医双手捧着书又睡着了。 锅中熬制的汤药还要熬制很久,扶阙望着小锅微微有些走神。这三日,过往和倪胭相处过的一朝一夕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重演。 扶阙收回思绪,悄声走向寝殿。 隔着一道墙,扶阙为她的性命不眠不休,却整整三日没来看她一眼。 胥青烨坐在床旁的椅子里,趴在床边睡着了。倪胭安静地躺在那里,合着的眼睑藏起她那双潋滟明眸。 他好像看见倪胭睁开眼,遥遥望着他,声音绵缓:“国师大人算尽天下,却算不透自己的心。” 她那一日转身离去,轻纱曳曳。 扶阙沉静如潭的眸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好像看透了。 · 夷潜推开窗,望向皇宫的方向。 杏儿站在他身后,悲伤又忧愁:“陛下将后宫全部遣散,除了他培养的暗卫和他身边的三两个老人,其他人都被赶出了宫。我也不能再接触阿滟姐了。” “推我去茶肆。”夷潜说。 杏儿推着夷潜去了最近的一家茶肆。 茶肆这地方最主要的事儿不是喝茶,而是说说事实。 夷潜捏着手里的茶盏,听茶肆间的人谈论着宫中的事情。 “神女入宫,之前陛下连着一个月不上朝。咱们只当是陛下沉迷美色。过了新鲜劲儿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对神女痴情至此竟是一夜白发。” “我听说陛下将整个后宫都遣散了,衣不解带守在神女床边亲自照料。那架势,如果神女真没过了这道坎儿,真怕陛下也……” “嘘!别什么话都瞎说!” “嘿嘿,失言了失言了!我这是太好奇那个神女了。上回她跟着陛下出行,我远远瞧了一眼。美,是真的美。配得上神女的名号。可是就因为美,就能把陛下迷成这样?到底啥来头啊?为什么叫神女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咱们陛下小时候在莲花池旁遇见了一个女神仙……” 杏儿正听的起劲儿,忽听夷潜吩咐:“回去吧。” “是。”杏儿应了一声,推着夷潜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上,杏儿有些发怔。 美人计筹备三年,如今的确算成功。但是杏儿不得不好奇一件事情。 主上为什么会画那样一副莲花池的背影画? 陛下又为什么见了那副画像,就称画中人是他幼时见的女神仙? 这真的只是巧合? 杏儿不信。 她望向夷潜,在心里又一次偷偷崇拜主上的料事如神。 夷潜没有注意到杏儿的目光,他需要强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怒,不要冲动。 他想见她。 他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照顾她。 然而,他不仅不能在这个时候亲自照顾她,而且现在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人居然是胥青烨! 连见都不能见。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他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夷潜心里闷得慌。 他要把她抢回来。 即使她死了,尸体也要抢回来。 夷潜用力握紧轮椅扶手,阴翳的眼中一片决绝。 他筹谋太久,每一步棋走得太稳,力求织一张天罗地网,然后一招毙命。 现在他想提前收网。 割了胥青烨的狗头。 第207章 美人计〖14〗 倪胭的脉象越来越弱。 扶阙收回手, 宽袖垂下去将他微微发颤的手藏起。 乔太医捧着熬制好的汤药送进来。 胥青烨亲自接过汤药,坐在床侧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给倪胭。褐色的汤药大部分从倪胭唇边流下来, 沿着她过分苍白的脸颊落在玉枕上。 胥青烨极为耐心地为倪胭擦拭,再继续喂她服药。即使每一次喂进去的药很少,也没有关系。只要还能喂进去,他不介意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喂她。 扶阙收回视线, 转身去了偏殿。 偏殿之中的几位太医正在激烈争论着。 就在昨天夜里,扶阙和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研制出了解药。只是七毒散从来都没有过解药, 大家不知道研制出来的解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他们研制出来的解药采取以毒攻毒的方法,其中用料包含了几种剧毒之物。 倪胭现在身体状况极为虚弱,这解药到底能不能抑制住她体内的毒性不好说, 就算真的能解毒, 可要解药本身就是一剂猛药, 以倪胭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不敢确定能不能奏效。 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 苏太医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国师大人占一卦?” 其他几位太医也都看向扶阙,然后惊讶地发现国师大人似乎在走神。 “国师大人?”苏太医又喊了扶阙一声。 扶阙收回思绪。 他指腹捻过宽袖上的八卦暗纹,半晌之后, 沉默地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 其实, 之前倪胭出现时,他便为倪胭占过一卦。不,不止一卦。扶阙知道倪胭命数中会产生的影响分明还没有发生, 此番应当是不会有事。 可即使知道, 扶阙仍旧为她的安慰日夜不休。 他精通五行八卦, 信奉命数之言, 却在事情牵扯到倪胭时,理智上信卦文,情感上的担忧却不可抑止。 殿内太医们的目光全部落在扶阙掌心里的三枚铜板上。 扶阙忽然收拢手掌,握住掌中的铜板,冷静地开口:“将解药送进去。” “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冒险一次?”苏太医仍旧犹豫。 一旁的乔太医却烦躁地开口说:“再拖下去她也活不成。再拖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咱们也不可能再研制出别的药方来!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国师大人已经发了话,就这么办!我去送药!” 他拿起桌子上的红色细颈小红瓶大步往隔壁赶去。 “且慢。”扶阙开口。 乔太医一愣,忙问:“国师大人还有什么不妥?难道您改主意了?” “我去送。”扶阙接过乔太医手中的解药,缓步走向隔壁。 这些时日,他们这些太医不眠不休,又一直处于一种吊着脑袋办事的恐惧中。瞧着扶阙的背影,乔太医也稍微冷静了些。他刚刚是急躁了些。如今细想,如果这解药真的不能救活倪胭,倪胭必然当场毙命。亦胥青烨的暴戾性情,作为送药人必然会受到极大牵连。 虽然都会死,恐怕会死得更惨一些。 更何况,即使这解药真的能解了倪胭体内的毒,也会在倪胭服下后产生不良反应。送药人还是会被迁怒。 乔太医松了口气,在心里夸赞国师大人慈悲心肠替他挡劫啊! 扶阙赶去寝殿时,胥青烨正在对他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发火。扶阙隐约听了一两句,知道是边疆叛乱之事。 也就是这几日,向来太平的边疆忽起了几次叛乱。朝中大臣不停上奏,详细禀告战况的、询问解决方案的,还有请战的。 第279节 可自从倪胭出了事,胥青烨一夜白发,除了倪胭的事情再也没有理会过其他。 扶阙望向床榻上昏迷的倪胭,眸色微沉。 即使她现在昏迷不醒,一切还是如卦象所言。 见扶阙进来,胥青烨不耐烦地挥了挥将太监总管赶下去,询问扶阙:“可有结果了?” “有。”扶阙颔首。 胥青烨灰败多日的眸子在一瞬间亮起来。 扶阙将解药的成分说给胥青烨听,又解释了这解药的风险。 最后,扶阙沉吟了片刻,又补充:“可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胥青烨陷入一种剧烈的挣扎中。 扶阙立在胥青烨对面,沉默地等待着。 长久的寂静之后,胥青烨忽然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问:“国师,听闻你无父无母,更无亲人。这世间可有你极为重要之人?” 不等扶阙回答,胥青烨古怪笑着继续说:“国师可知道苦等多年失而复得后,又可能永远失去的滋味?” 扶阙知道胥青烨并不是真的问他,也对他的回答没太大兴趣,扶阙便沉默着。 三千银丝让胥青烨的面容带着沧桑苦寂之感,而此时在他终于下定决心为倪胭服下解药后,他彷如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他带着疲态走到床榻旁,安静地望着昏迷中的倪胭。 这张脸,在他梦中出现了二十年。 他只有拼命回忆拼命去临摹描绘她的轮廓,才不能忘记她的眉眼。 当胥青烨将解药喂进倪胭口中时,他竟是二十年来最为释然的时刻。 “这样也挺好……”胥青烨握起倪胭冰凉的手,眉目温柔,“若你醒不过来,我陪着你一起永远沉睡。” 立在一侧的扶阙别开眼。 服过解药后的倪胭毫无反应,仍旧安静地沉睡着。 胥青烨目光一瞬不移地凝望着她。 一旁的扶阙也没有离开,安静地等在一旁。 小太监悄声小跑着逐渐点亮整个皇宫中的宫灯。 弦月慢慢爬上天幕。 星星也跟着一颗接着一颗地爬上来。 星与月又慢慢退场,长久的黑暗后,朝阳撕破天际的黑幕,洒下一道鱼肚白。 天黑了,又天亮了。 未曾动过的胥青烨终于开口:“国师,阿滟的手好像有温度了。” 扶阙立如风下松,闻言,他终于释然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便看见胥青烨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正望着他。 胥青烨阴沉地说:“国师对阿滟很关心。” 在倪胭生死未卜时,胥青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安危,无暇其他。如今,那些被他暂时不想计较的事情,也该算算账了。 第208章 美人计〖15〗 “是。”扶阙坦然相应。 胥青烨扯动嘴角古怪地嗤笑了一声,神色莫测地开口:“国师, 别以为阿滟与你相处时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孤的眼睛, 也别以为孤真的会顾虑你的身份不能杀你。” 扶阙移开了目光, 看向昏迷的倪胭。 被胥青烨握住的手忽然颤动。胥青烨脸色大变, 顾不得扶阙, 忙转头望向倪胭。 “阿滟,阿滟!” 胥青烨紧紧握住倪胭的手。 扶阙迅速走到床边,拉起倪胭的手给她诊脉。然而当他修长的手指刚刚搭在倪胭的脉搏上, 倪胭忽然歪过头一口血喷出来, 吐在扶阙雪白的广袖宽袍上。 扶阙下意识地想要去拿一旁的帕子, 胥青烨抢先一步。胥青烨小心翼翼地扶起倪胭,用帕子仔细给她擦拭唇边的血迹。待倪胭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胥青烨才稍微放心些松开手。 他扭头看向扶阙, 双目微眯,冷声道:“国师,你最好保证这药有用。如果吃了你的药, 孤的阿滟反倒出了事,孤定然要将你剥皮抽筋!” 扶阙似乎有些走神,并没有看向胥青烨。 胥青烨愣了一下, 顺着扶阙的视线回头,对上倪胭的眼睛。 刚刚苏醒的倪胭瞧上去虚弱极了, 她望着胥青烨的白发, 动作极为缓慢地抬手, 用指尖儿去触摸胥青烨的白发。 胥青烨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声色微哽:“阿滟,你终于醒过来了……” 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目光从胥青烨的雪发上移开,望向胥青烨,轻轻勾起嘴角。 她笑了。 那一瞬间,胥青烨想哭。 他擒了倪胭的手辗转反侧地轻吻,千言万语在他垂眸的瞬间凝在落下的泪里。 倪胭悄悄望了扶阙一眼。 四目相对。 也只是一眼,倪胭便收回了视线,将眼底所有的温柔留给胥青烨。 扶阙悄然转身。 在他踏出门后,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早就焦急等在外面的几个太医急忙赶过来扶住他。 “国师大人,您怎么样了?” “这连日夜不歇,自然是吃不消的……” “无碍。”扶阙抬手谢拒了几位太医的搀扶,“解药起作用了。” 几个太医皆是大喜。 最近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崩得太紧。像是每一天脑袋都在脖子上面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如今终于能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全身上下的疲惫劲儿彻底涌了上来,四下皆散。 又剩下扶阙一人了。 他望着远处的层峦半晌,低下头用指腹捻了捻衣襟上的血迹。 · 随着倪胭的苏醒,整个皇宫和朝堂都松了口气。胥青烨大手一挥,把曾经赶出宫的人又全部召回来。 各回各位? 不不不…… 当初是倪胭情况十分危急,胥青烨什么都顾不上,颇有一副与她同眠的架势,只觉得这世间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都碍眼,所以将皇宫里的人全部赶走。如今把他们召回来,自然是要揪出来当初给倪胭下毒的人。 主谋、参与者,一个不放过。 春来喋喋不休地跟倪胭讲着胥青烨如何下令惩处那些人,所用刑罚是如何重。 倪胭懒懒打了个哈欠。 春来立刻停了话头,说:“主子您身子还没修养好,是春来话多吵到您了。您歇着,我给您抱一床被子来。” 倪胭没吭声,她靠在美人榻上,合了眼。 春来过来瞧着倪胭像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被子,又悄声退出去。 倪胭故意让自己中毒,也没有用格外手段阻止毒性扩散,任由毒物侵蚀这个身体。如今虽然得了扶阙和太医们研制的解药,她的身体仍旧很虚弱。 倪胭小睡了片刻,便被自己的一阵轻咳吵醒。 她略皱起眉,摊开掌心瞧向掌心里的星图。 她这具身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三个攻略目标的星图也都有了变化,三个人都又亮起一颗星。夷潜和胥青烨都是六颗星了,而扶阙也有了四颗星。 不多时,胥青烨过来。他亲自抱着好大一坛青瓷鱼缸,鱼缸里浮着几片荷叶,两条鲤鱼在水中缓慢地游荡。 “给你解闷的!”胥青烨把重重的鱼缸放在桌子上。 倪胭的目光在胥青烨挽起的雪发上扫过,她笑着去拉胥青烨,让他在身边坐下,她慵懒靠在他怀里,说:“青烨,宫里好无聊。” 胥青烨稍显犹豫:“你的身体……” 倪胭不开心地皱起眉。 “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都陪着你。”胥青烨立马改口。 倪胭展颜而笑,她挽起胥青烨的胳膊,亲昵地说:“病了一场闷得太久,就是想出宫去转转。陛下的行宫那么多,哪里都好。哦,还要陛下陪着才好呢。” “好,都依你。” 都依你,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别再走。 倪胭靠在胥青烨的怀里,纤细的手指卷起一绺儿他的白发,目光有些微的空洞。 她安静地望着胥青烨的侧脸,在心里悄声问:“倘若梦境成真,你该很难过吧?” 倪胭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这世间恨她的人那么多,她不介意再多一个。 · 边疆战事越来越严峻,然而胥青烨仍旧不顾朝臣反对,带着倪胭大张旗鼓地去行宫。 倪胭的身子还没有养好,每日还需用药。这次前往需带太医随行随时照看。然而在出行前,胥青烨忽然改了主意,让扶阙同行。 扶阙每日需给倪胭诊脉三次。 时常倪胭懒懒起来,云鬓倾斜衣衫未换,便绕过屏风,让扶阙诊脉。扶阙每次给倪胭诊脉时,屋中必然有侍女,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胥青烨也是在场的。 扶阙从容淡定地给倪胭诊脉,正如寻常太医。他极少开口,但凡开口所言之事全部关于倪胭的身体。 就连眼神,都是克制的。 倪胭以一种同样疏离的态度对待他。 第280节 两个人如陌生人,好似未曾同生共死,也未曾旖旎亲密过。 这一日清晨,扶阙再来给倪胭问诊。他来时倪胭还没醒,被秋往安置在偏殿相侯,等了好些时候,才被请进寝殿。 倪胭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眉眼间带着几许惺忪倦意。她在八角桌旁坐下,没像往常那样伸出手,而是说:“国师,我昨天夜里做了很多梦,搅得心神不宁。不知道国师大人能不能帮我解梦。” “且说。”扶阙一袭白衣立在桌旁。 “我梦见一个女人,她坐在竹叶铺满地的竹屋前,一边望着高台上的心上人,一边抚琴。她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把所有心思融在琴音里。可她的心上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心乱了,曲子也弹不下去,成了一首又一首的残章。” “国师大人,这梦何解?”倪胭嫣然一笑。 不施粉黛的模样,还有几分病弱的柔丽。 扶阙抬眼,望向倪胭的眼睛。他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身体尚未痊愈,应当少思虑。” 倪胭望了他好一会儿,垂下眼睛,握着帕子掩唇一阵轻咳。随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咳嗦,脸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苍白。 扶阙淡然的表情终于动容,他在八角桌旁坐下,朝倪胭伸出手,指腹搭在她的皓腕上为她诊脉。 屋外传来胥青烨的声音,他似乎在发怒训斥旁人。 “如今边疆吃紧……” “一切按照孤说的去做!” 屋子里的秋往小碎步往外走立在门口相迎。 在胥青烨还没有走进来,秋往又背对着倪胭和扶阙时,倪胭忽然手腕翻转,握了一下扶阙的手。 扶阙一怔,抬眼望向倪胭。 倪胭轻轻抿起嘴角,带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妩媚笑意。待扶阙想要再细看,倪胭已经收回视线,起身迎接迈进屋中的胥青烨。 扶阙脸色沉下去。 他起身行礼,三两句话后便告退。他沉着脸走在行宫红墙绿柳之下。 这算什么? 愚弄? 先前的关切仿佛成了笑话。 而如今他抛下其他事物来这里当起她一个人的太医了。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秋往慌忙追过来。 扶阙的脚步一怔。 “我们主子又咳血了!”秋往急切地说。 什么愚弄没什么笑话都被他抛之脑后,扶阙眼前浮现倪胭苍白病弱的脸色,他心中惶惶,急忙折回倪胭的住处。 倪胭一手托腮靠在椅子里,见扶阙立在门口,她抬眸,浅浅地笑,语气温婉:“又劳烦国师大人了。” 那一刻,扶阙向来沉静的心起了许多茫然。她说他看得透天地万物看不透自己的心,可如今他看透了自己的心,却看不透她。 她妩媚起来似妖如魇,娴静时又温婉静雅,专注的神情让人动容,果断沉着的时候又让人安心。 胥青烨立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膳羹,搅动汤匙。 扶阙收起思绪,他迈入殿中,重新给倪胭诊脉、写下药方。 倪胭尝一口胥青烨递过来的膳羹,瞧着扶阙写药方的样子。她喜欢瞧他垂眸写字的样子。本就是俊朗如玉美公子,专注的样子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胥青烨冷眼睥着扶阙,他抬手抚过倪胭的鬓角,说:“阿滟,中秋的时候,孤再送你一座行宫。” “好哇。”倪胭展颜而笑,温柔地伏在胥青烨的怀里。 扶阙抬眼看了一眼倪胭,微微皱眉。 无关其他,他是胥国的国师,有些事情,他必然要劝阻。只是向来一意孤行的胥青烨又怎么能听劝? “一日服用两次,共服四日。”扶阙将药方递给秋往。 他起身告退,离开时和上次离开时同样沉着脸。这是这一次,他思虑的却是胥国的未来。 · 夜深人静,行宫中角落里的蛐蛐一声又一声地叫。 倪胭推开小轩窗,手握团扇,轻轻扇动。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阿滟姐,你要带消息给主上?”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习惯性地警惕感。 倪胭娇娇笑起来说:“告诉主上,阿滟思他成疾,快死啦。” 第209章 美人计〖16〗 “你听说了没有?现在前朝好多人上奏劝阻陛下修建行宫。听说林大人和赵大人长跪不起, 可是陛下根本不理会, 别说是听谏, 现在根本不打算回京。”春来顿了顿,“陛下对咱们主子可真好……” 她说到最后声音逐渐低下去,眉头微微皱起,陷入沉思。她没有读过什么书, 懂的道理也不多,可是也隐约感觉出来陛下如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一旁的秋往性子更沉稳些, 平时也没有春来话多。她听了春来的话, 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着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春来又一次开口:“秋往,我前几天去集市采买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说法。他们说咱们主子是惑君的红颜祸水,如果陛下再不将主子打入冷宫, 胥国就要、就要……” 接下来的话实在不能随便开口乱说, 春来住了口。 秋往想了想, 才说:“陛下命人挖沟渠, 引水道, 在中秋的时候让清荷开满整座城。” “距离中秋也没多久了,又是劳民伤财吧?” 秋往抿了下唇, 没回答这个事儿,反而说起:“安林那边的粮草也不知道够不够。不说了, 我抱茶进去了。” 春来望着秋往离开的背影, 这才想起来秋往的哥哥正在安林一代从戎。 · 不管战事如何, 行宫之中永远歌舞升平。 倪胭从鹿乳中出浴,由侍女服侍穿上衣裳。她斜坐在美人榻上,挑着手指任由侍女给她的指甲染上丹蔻。 “赵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倪胭懒洋洋地问。 “是。赵将军说您要是一直不见他,他就一直等在外面。” 倪胭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那就让他等着吧。” 这些臣子劝不了胥青烨,将主意打到倪胭身上,一个个纷纷要做说客,打算让倪胭劝胥青烨。 开玩笑。 她拿的就是祸国殃民剧本。劝胥青烨当个好皇帝?荒唐。 也就是因为如今倪胭住在行宫,才让这些臣子有机会求见。不过胥青烨得知这些臣子来烦倪胭,他自然是大怒,下令不得圣旨任何人不得进入行宫,更是责罚了赵将军。 ——真是坐实了昏君的名号。 臣子们劝不动胥青烨,见不得倪胭,最后将所有希望放在了扶阙的身上。 “国师,如今边塞战事吃紧,陛下仍要坚持大肆修建行宫可怎么好!” “国师大人,都说美人误国。陛下如今是沉迷美色完全不理朝政了啊!太平盛世便也罢了,可如今敌军都要快打进来了,陛下还是这样!这……” “国师大人,您可得劝劝陛下啊!” 扶阙将这些大臣送走,沉默地给窗台上的几盆花浇水。最终他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将倪胭的补药煎好,亲自送去给倪胭。 他赶去倪胭那里时,倪胭正坐在莲花池旁的藤椅里,腿上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逗着玩。 “又劳烦国师大人亲自给我送药了。”倪胭亲了亲小猫儿的脑袋,弯腰把它放在地上,然后接过扶阙递过来的汤药,捏着汤匙轻轻搅动,小口小口喝起药来。 扶阙立在一旁瞧着倪胭优雅喝药的模样,开口说:“这是药,不苦吗?” “不呀。”倪胭眼尾轻挑,抬眸望向扶阙,意味深长地说:“甜得很。” 对上倪胭的流转的眸光,扶阙没有躲闪。他正视倪胭,说道:“收手吧。不要再造成另外一场悲剧了。” “国师大人的话,阿滟听不懂。”倪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汤碗里的药,不知道的,瞧她动作神情,还以为她在品尝佳肴。 “你听得懂。”扶阙长叹了一声,“夷潜是个可怜人。如果你与他真的是旧相识,应该帮他从过去的偏执里走出来,而不是做他的刀。” 倪胭装傻充愣,眨着眼睛茫然地望向扶阙,问:“旧相识是什么意思?我和国师大人算不算旧相识呢?” 她吃吃地笑,半憨半娇。 “阿滟。”扶阙加重了语气,“战争不是儿戏,黎明百姓的生死也不是复仇的筹码!” 倪胭用指腹抹去粘在娇嫩唇上的一点药汁,似笑非笑地望向扶阙,笑道:“国师大人果真忧国忧民,有一颗慈悲心。” 扶阙是极为少见的肃然,义正言辞:“阿滟,我不想对你出手。可若你真的助纣为虐……” 倪胭微微眯起眼,将食指抵在唇前。 “嘘,陛下要过来了。”倪胭卖乖一样眨了一下眼,声音低软下去,“国师大人虽狠得下心对阿滟出手,可阿滟不想国师大人出事呀。” 远处的脚步声打断了扶阙还想要继续说的话。 胥青烨过来了。 倪胭起身相迎,在胥青烨还没有走近的时候,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去问扶阙:“国师真的狠得下心对阿滟出手呀?” 扶阙对上她这双流光浮动的眼眸,一时无言。 胥青烨走近。 倪胭转过头,亲昵地迈出两步迎上胥青烨,挽起他的手臂,温声细语:“陛下今日过来得好早。” 胥青烨上下打量了一遍扶阙,慢悠悠地开口:“远远瞧着,还以为又是哪位不长眼的臣子过来烦你,没想到是国师啊。” 胥青烨语气莫名。 倪胭掩唇而笑,靠在胥青烨的臂弯里,语气娇软:“那些臣子的确讨厌,幸好都被陛下赶走了,没人再来烦阿滟了。国师大人是来送药的。喏,刚刚喝了小半碗,还有半碗呢。” 胥青烨顺着倪胭的视线瞟了一眼石桌上的药碗,眼中阴翳稍消,开口说:“怎么不喝完?” “这不起身迎接陛下嘛。”倪胭仰着头望向胥青烨,含情脉脉,语气撒娇。 胥青烨望着倪胭的眼中便只剩下了宠溺。他亲自端起汤碗,喂药给倪胭吃。 第281节 扶阙收回视线,静默地立在一旁。 · 中秋这一日,胥青烨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行宫所在的栾城经过几个月的改建,由一座普通的城镇变成了一座水上城。 拱桥林立,清溪缓缓。 引来数以万计的清荷,铺满水面。接天莲叶间,一朵朵怒放的红莲绽放。即使已经过了红莲怒放最好的季节。 胥青烨带着倪胭泛舟,轻舟经过之地,两岸烟火繁华。 倪胭靠在胥青烨的怀里,望着满天的烟火,笑着问:“陛下为什么要引这么多红莲?” 胥青烨垂首,将下巴搭在倪胭的肩上,三千雪发垂下来,随着清风轻轻吹动。 “同舟共饮,也算陪你看过了三千繁华。” 胥青烨手臂慢慢收紧,用心感受怀里的温柔和温度。 倪胭展颜,她侧转过身,端起一旁桌上的两盏酒樽,将其中一盏递给胥青烨。胥青烨接过来,深深望着倪胭,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陛下!不要放弃安林啊!我的老伴和三个儿子都在那里啊!”一个老妇人忽然从岸边窜出来,跪在岸边朝着倪胭和胥青烨所在的轻舟大声哭诉。 侍卫吓了一跳,急忙抓起老妇人手臂,将她拉走,免得惊扰圣驾。 倪胭微微侧过脸,去看胥青烨的神情。胥青烨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刚刚岸边的小插曲。 就在倪胭打算收回视线的前一刻,胥青烨看向倪胭古怪地笑了一下,说:“我早已料到今日。” “什么今日?”倪胭追问。 胥青烨眯起眼睛,盯着倪胭。他像是在看倪胭,又像是透过倪胭去看另外一个人。 他慢慢抬手轻抚倪胭的脸颊,缓声道:“因果循环,人总要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倪胭感觉得到胥青烨最近情绪有些低,又因为如今的一头白发,更显沧桑。再不复倪胭初见他时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 倪胭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胥青烨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睛,问:“陛下说的可是灭族策?” 胥青烨没有回答。 倪胭便也不再问,慢慢握紧胥青烨的手,靠在他怀里。 轻舟划过,涟漪轻漾的水面上,映出两个人相偎的身影。 这一夜,烟火点亮了栾城,婉如白昼。 轻舟停下时,已到了胥青烨为倪胭修建的新行宫。 胥青烨揉着倪胭的头,向她指向前方,说:“看,像不像。” 那是一对相互依偎的雕像,雕的正是倪胭和胥青烨。巧的是,雕像中的两个人姿势和倪胭与胥青烨现在一模一样。 “像。真的好像!”倪胭离开胥青烨的怀抱,提裙小跑,跑到雕像面前,新奇地摸了摸雕像。 胥青烨跟上来,宠溺地望着倪胭。 他想给她一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时辰已到了下半夜,胥青烨亲自将倪胭送回寝屋。两个人站在寝屋门前,倪胭拉着胥青烨的手撒娇:“陛下不宿在这里吗?” 胥青烨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倪胭的额头,温声说:“会吵到你。” 倪胭心神一动。难道胥青烨知道自己有睡梦中说呓语的习惯,怕吵到她,所以才从来不在她房中留宿? 倪胭踮起脚尖,轻吻胥青烨的唇角,软绵绵地开口:“那陛下早些歇着。” “你也是。”胥青烨仔细为倪胭整理着衣襟,“过了中秋天气转寒,我瞧着你穿得有些少。该加衣了。” 倪胭乖巧地一一应下,转身回房的时候忽看见屋中一道阴影一闪而过。 倪胭微怔之后,眼眸中闪过一丝狡猾。 她转身,喊住胥青烨:“陛下!” “怎么了?” 倪胭拉住他的手,蹙着眉撒娇:“新搬来的行宫,陛下不陪阿滟进去瞧瞧吗?” 胥青烨笑着推开门,陪倪胭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不是提前问过你怎么布置?都是和你以前的布置一模一样……” 胥青烨的话还没有说完,倪胭已经勾住他的脖子,用自己香软的唇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寝屋内没有点起灯柱,一片灰暗,只有从窗纸透进来些微星月的光芒。 淡淡的香气萦绕,胥青烨有一瞬间的懵怔。紧接着,便彻底在倪胭的温柔中丢盔弃甲。他用力抱着倪胭,专注而深情地回应着。恨不得将这一生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倪胭脚步微错,带着胥青烨换了个方向。她睁开眼睛,越过胥青烨,望向阴影里的夷潜。 她的眼尾挑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而后重新合上眼,就当没有看见夷潜一样,继续和胥青烨相吻。 呼吸逐渐加重,倪胭推开胥青烨。她向后退了一步,脸色绯红地望向胥青烨,娇喘地说:“时辰好晚了,陛下该回去休息了。” 胥青烨向倪胭迈出一步,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恨不得将她的眉眼刻在心里、刻在魂魄里。他温柔地吻了吻倪胭的眼睛,说:“早些睡。” “知道啦。”倪胭娇羞地将胥青烨推出门。 她刚将房门关上,夷潜的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倪胭愣了一下,转瞬妩媚笑起:“主上,你可算来见阿滟啦。” 夷潜忽然擒住倪胭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倪胭身形一个踉跄,半跪在夷潜面前。 夷潜用力握紧倪胭的手腕,死死逼视着她。 倪胭这才看清夷潜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猩红一片,是极少见到的盛怒,和竭尽全力的克制。 想必,同处一间屋中,眼睁睁看着胥青烨和倪胭拥吻,他要用尽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对胥青烨出手。 “看来阿滟的日子过得极好。”夷潜咬牙切齿。 倪胭笑着说:“天下皆知陛下沉迷美色,我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陛下也会给我,这日子能不好吗?” 夷潜松了手,反而掐住倪胭的脖子,眼中的盛怒肆意:“陛下?为师的好阿滟叫得可真亲切!莫不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就让你对这狗皇帝动了真感情吧?” 倪胭以一种不太舒服地姿势跪在夷潜面前,她甚至被夷潜掐住了脖子。她不大高兴地皱起眉,抱怨:“主上问什么,阿滟答什么。陛下对阿滟好是事实。” “你!” 倪胭挑衅似地望向夷潜,心里却在叫嚣着:快快快,快来跟我强取豪夺啊!快点在爱的小互动里亮起第七颗星啊! 夷潜却在忽然之间颓然松了手。眼中所有的仇恨和怒火都跟着消失。 倪胭在心里暗道一声:坏了!玩过头了! 夷潜的声音冷下去,又变成以前那个他。 “你派人送消息给为师要见为师所谓何事?难道就为了让为师见你和狗皇帝卿卿我我?” 倪胭垂下眼睛,伏在夷潜的膝上,眼角的泪逐渐染湿夷潜的长衫。 “前些日子,阿滟差点死掉了。” 夷潜垂眸看向倪胭,长久的沉默后,低沉开口:“为师知道。” 倪胭慢慢攥紧夷潜的衣襟,声音里带着些哽咽:“阿滟不怕死,可是怕不能死在主上的身边。” 她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寸移,用盈满泪水的眼睛望向夷潜。 “是。我刚刚知道主上在这里,故意和狗皇帝亲热。我想气你,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生气,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像之前说的那样不在乎。” 将落不落的泪珠儿终于滚落,楚楚可怜。 夷潜抬手,用指腹抹去倪胭的眼泪。他把倪胭拉起来,倪胭就势坐在他腿上,像曾经那样窝在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小声地哭。 夷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微微发颤,他极力克制,才终于平复情绪,轻轻拍着倪胭的背哄着她:“不哭了。” 倪胭将沾满泪水的脸使劲儿在夷潜的衣襟上蹭了蹭。 “阿滟,再给为师一点时间。”夷潜低下头轻吻倪胭的头顶,眼泪滴落在她的发间。 倪胭凑过去,轻吻夷潜的脖子,轻吻中带着浅浅的啃咬。 夷潜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后,直接将倪胭扔到床上。他擒住倪胭的双手,捂住倪胭的嘴,用力地占用和索取。 宣誓主权,又或者吸取力量。 倪胭望着架子床床顶晃动的水红色轻纱,妩媚的笑容里带着些得逞的味道。 鲜血的味道流出,夷潜的动作不由停下。他不可思议地望向雪白床榻上蜿蜒的一大片红色,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大的震惊中。 倪胭用脚勾住夷潜的脖子,含笑问:“主上还要再给我补一次吗?” 此时的倪胭风情万种,脸上染着几分醉人的绯红,和刚刚那个伤心落泪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夷潜盯着倪胭半晌,俯下身来,有些疲惫地压在她身上。 倪胭抱住他的腰,手指在他的腰侧轻轻画着圈圈。 半晌,夷潜埋在倪胭颈间闷声开口:“阿滟,有时候你让为师觉得可怕。”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笑,说:“美人有毒,我本来就是危险的。” 她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去挠夷潜的痒痒,见夷潜一点都不痒,她又凑到他耳边哈气,娇里媚气问:“所以,主上还要不要给我补一次啦?” 夷潜目光复杂地望向倪胭,问:“是很舒服吗?” 倪胭舔了舔嘴角,眼中光明正大的流露出兴趣。 夷潜拖长了腔调,呵笑了一声,说:“原来我的阿滟好这一口。” 他抬起倪胭的腿,将手探入。 屋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夷潜的动作停下,倪胭也收了脸上嬉笑的表情。四目相对,像是考验着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 胥青烨睡不着。 回到他自己的寝殿后,他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口齿间、鼻息间,都是倪胭的味道。 望着床头梨木桌上的烛台摇曳的烛光,胥青烨有些犹豫和迷茫。倪胭进宫几个月,全天下都知道他沉迷美色,他和倪胭行动举止间也总是十分亲密的。 可是他几乎没有宿在倪胭房中,更没有真正碰过她。 第282节 理由? 如今边疆战事,胥国国势危危,他早有所料。 胥青烨八岁登基,如今过去十七年。在倪胭入宫之前,他后宫之中三千佳丽美人如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任何子嗣。只因为,那些服侍过他的女人全服了避孕的汤药。 他做的事情他认,那些报应就让他一人承担,不想连累后代,所以他不想要后代。 灭族策让胥青烨注定名流千古,纵使是骂名。 他何尝不知世间对与错,他何尝不知因果轮回。只是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的,他也要去做。 他冷血无情,不想连累后代,又何尝想连累这一生对他最重要的阿滟? 他极尽所能的宠她,又谴责自己的宠爱让她背负骂名。 他知道扶阙对倪胭有情,可是他在带着倪胭来行宫时,为了倪胭的身体必须带一个太医随行,他选了扶阙。 就算他不喜扶阙此人,他也能跳出个人的喜好公正地去评价扶阙这个人。 若他死了,或许扶阙可以好好待他的阿滟。 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决定带着扶阙一同来行宫,然而平日里,他又控制不知道自己的怒火,随时都想杀了扶阙这个敢觊觎阿滟的人! 若他注定要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早早死去,又何必动了她的身子? 想要,不敢要。 矛盾、挣扎、犹豫和茫然。这样的情绪每一日每一夜地折磨着胥青烨。 然而所有的情绪仿佛在今夜和倪胭的亲吻中到了一种不可控的局面。 胥青烨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很好克制自己的人。 最终,胥青烨还是在挣扎过后起身,打算去见见倪胭。即使这样晚的时辰,她已经睡着了。他什么也不做,他只想去看看她。 · 胥青烨独自一人走到倪胭寝殿门外时,听见屋内一阵异响。 胥青烨顿时脸色大变,推门而入。 迎接他的,是一地凌乱的衣裙。水红色的轻纱衣料堆在地面上。正是倪胭今日穿的那一身。晚上分别前,他还曾劝过她天气转寒,让她多穿一些。 胥青烨望着满地凌乱的衣衫,逐步走向床榻。 倪胭趴在床上,脸色绯红。被子斜着盖在她身上,露出大片雪色香背。 寝殿内飘着男女欢好过后暧昧旖旎的气息。 胥青烨立在床前,一动不动。 倪胭抬眼望向胥青烨,轻轻笑了一下。 胥青烨无法描述倪胭的这个轻飘飘的笑容。是承认吗?还是其他? 凉凉的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胥青烨抬头望向大开的窗户,想来他刚刚听见的声音正是有人从窗户翻出去的声音。 胥青烨走到窗前,望向窗户外面。窗户外面对着一片假山,在黑夜里,假山黑压压的一大片阴影。 胥青烨抬手拾起窗棱上的一小块衣摆,看上去像偷香之人离开时慌乱中被窗棱刮下来的。 胥青烨将布料摊开在掌中,雪色的衣摆里绣着八卦的暗纹。 倪胭也看见了胥青烨见到的衣料。她眯起眼睛,用不属于人类的视力去看,便也看清了衣料上的八卦暗纹。 倪胭不由愣了一下。 不过转瞬之间,倪胭又了然。 这样的确也符合夷潜一贯的行事作风。 倪胭几不可见地笑笑。看来,夷潜是真的打算收网了。 “阿滟,你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吗?”胥青烨站在窗前,任由窗外的风吹拂三千雪发。他凝望着倪胭,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倪胭却只是望着胥青烨,笑而不语。 胥青烨闭上眼睛,握紧手中的衣襟。 · 今日突然从人群中跑出来,跪在岸边对着胥青烨哭诉的老妇人后来被侍卫拉开时,拉扯间,摔了一跤。侍卫虽也并非是对她动粗,可她到底是个老人,摔了这一跤还是让她这一生老骨头有些吃不消。 扶阙亲自打听了她的住处,去给她看了看身上的伤,又留了些药材和钱财,才踩着夜色往回走。 他刚回到住处,便看见一大堆侍卫守在他房前。 “这是有何事?”扶阙诧异地问。 当首的侍卫拔刀,肃然道:“国师大人,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押解去见陛下。” 扶阙皱眉。 扶阙不想难为这些侍卫,也不多问,颔首,道:“带路吧。” 去见胥青烨的路上,扶阙随手在地上捡起了几颗小石子儿,随意算了一卦。当他看见卦象的时候,不由整个人愣住。 扶阙望向前方豪华气派的行宫,眉头越皱越紧。倪胭的眉眼和夷潜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几番挣扎之后,扶阙长叹了一声,终于有了决断。 · “国师深更半夜去了哪里?”胥青烨站在高台上,手中捏着那块绣着八卦暗纹的衣料把玩细看着。 扶阙看了一眼胥青烨手中的布料,联想刚刚算出来的卦象,他已经将事情猜到了个大概。 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胥青烨挥了挥手,将大殿内的所有人屏退,他走到扶阙面前,脸色阴沉:“国师不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吗?比如别人陷害?” 不等扶阙开口,胥青烨阴森冷笑。 “国师擅卜卦之术,不若给自己占卜一卦。看看今日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扶阙忽然云淡风轻地笑了。 他习惯性地随手理了一下衣袖,伏地跪拜,诚恳道:“是臣见色起意,强迫了她。” 扶阙神色间一片淡然。 立在屏风后的倪胭惊愕地望向扶阙。她不意外扶阙自己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不能不意外扶阙会将这样的罪名认下来。 他为什么这么说? 倪胭陷入了震惊中。 即使是她,也没有在胥青烨面前说自己是被迫的。 奸夫淫。妇和被见色起意被强迫,这是完全不同的。 隔着镂空的屏风,倪胭蹙眉,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伏地跪拜的那一身白衣。 “你给孤再说一遍。”胥青烨咬牙切齿。 扶阙便云淡风轻地又说了一遍:“是臣见色起意,强迫了她。” 胥青烨一脚踹在扶阙的肩膀上,怒不可遏。 扶阙身形晃动,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重新跪好。 他面色如常,清冷如昔。 “国师,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胥青烨拔。出放在一侧长案上的长刀,阴森森的刀刃冒着森然的寒光。 扶阙没回话,他转首,望向屏风的方向。 隔着屏风,他的目光似有些惋惜。 早劝过你若想安安分分留在陛下身边不要和夷国人有所牵扯,为何不听呢? 第210章 美人计〖17〗 倪胭对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 带着些许苦笑的意味。 ——傻孩子, 你既然早已卜出我来者不善, 又为何纵着我胡来? 倪胭转眸,望进胥青烨挣扎犹豫的眼睛。 当胥青烨朝她举刀时,倪胭瞬间了然,弯起眉眼浅浅地笑起。 “陛下!”扶阙一下子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倪胭身前。 雪色宽袖垂下。 “一切皆由臣起,当由臣领罪。” 倪胭立在他身后, 听着他清冷平淡如常的声音如是说。 胥青烨撩起眼皮盯着扶阙半晌,忽得嗤声一笑, 他懒散歪起手腕,将手中的长刀扔给一旁的小太监。 “来人,国师犯奸。淫罪,理当凌迟鞭尸,念在这些年功绩,暂且押解天牢。”胥青烨说这些话的时候, 看的不是扶阙,而是倪胭。 “臣领旨谢恩。” 扶阙躬身谢恩,雪色衣袖伏地。 侍卫迈着沉重的脚步踏入殿中,押着扶阙下去。扶阙垂眸静言, 未曾看倪胭一眼。 倪胭却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心想这人真是奇怪, 其智卓人, 但做的事情却蠢得让人发笑。 不过倪胭知道他死不了,若他刚刚没有站出来挡那一刀,倪胭还要想法子救他。可他站了出来,胥青烨就会留下他的命。 胥青烨深看了倪胭一眼,转身离开。 三千白发的背影瞧上去有些寂寥。 倪胭手指划过镂刻着万里江山的屏风,轻声叹息。 扶阙觉得惋惜?倪胭也觉得惋惜。 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国师,皆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之人,却为了一个“情”字沦落如此。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笑。 第283节 幸好她是没有心的,永远不会爱上一个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情”字伤了自己。 · 一个月眨眼而过。 春来和秋往急得团团转,只因胥青烨一个月未曾露面见倪胭,而倪胭居然也不急,每日饮酒作乐潇洒快活。 “咱们的主子怎么能不急呢?她怎么就不明白她现在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历朝历代后宫受宠的妃子多了去了,盛宠的有,可盛宠一辈子的有几个?她怎么就不知道抓住机会呢?”春来絮絮说着。 秋往修剪着花枝,没吭声。 秋往向来寡言,春来也不是真的问她,不过倾诉罢了。秋往不回话,丝毫不妨碍春来继续嘟囔下去。 “以前陛下把咱们主子宠成那个样子,她娇纵些也就罢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如果是别的妃子,早就三尺白绫了事。陛下居然丝毫没有责怪她,她怎么就不知道感恩?不知道伏低做小哄哄陛下的欢心呢?” 秋往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你少说些吧,这两个人哪个也不是你能议论的。” 春来一急,忙给自己辩解:“我不是责怪咱们主子,而是替她着急呐!是,我也是有私心的。她是咱们主子,她好,咱们也跟着沾光呀!” 秋往目光有片刻的失神。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春来所说不假。可是一想到边疆生死不明的父兄,再看看陛下如今…… 她又盼着陛下不要过来,真的能理一理朝政,做一个明君。 秋往刚想开口,遥遥看见胥青烨正往这边来。她急忙拉了一把又要开口的春来匆匆跪下行礼。 胥青烨挥手让她们两个退下,大步走进殿中。 早已入了秋,天气转凉。可倪胭仍旧穿着薄薄的轻纱裙,斜靠在美人榻上的身影曼妙纤细。她手肘搭在榻上小几,托腮合眼凝神。小几上的博山炉飘出袅袅的熏香,染了一室的芬芳。 胥青烨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陛下过来了。”倪胭慵懒开口,合着的眼睑未曾睁开。 胥青烨俯下身来,在倪胭身后慢慢抱住她。 “不冷吗?”胥青烨问。 倪胭轻轻摇头:“不呢。” 胥青烨越发收紧手臂,怀里的身子的确是暖的。 胥青烨沉默下来,倪胭也不说话,任由他在背后抱住她。 博山炉里的熏香逐渐燃尽,袅袅飘起的香雾跟着渐渐消失于无形。许久之后,胥青烨才重新开口道:“军事机密泄露,导致最近的几场战役都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倪胭嘴角噙着笑。 胥青烨下巴搭在倪胭的肩上,他偏过头来审视着倪胭,随着他的动作,雪色的长发滑落铺展在倪胭的肩上。 倪胭转过头来,对上胥青烨的眼睛。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仿佛可以吃掉对方的呼吸。 胥青烨望着倪胭的眼睛,语气缓慢:“有大臣上奏国师有行军布阵之能,如今战事急迫,应该放了他令他将功补过。你觉得呢?” “阿滟说过不懂打仗、朝政这样事情。” “我听你的,你让我放他我就放他,你让我杀他我就杀他。” 顿了顿,胥青烨望着倪胭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试探。” 倪胭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捧起胥青烨的脸,说:“就这么放了他,陛下的颜面可怎么办?大胥能者如此之多,缺了他一个难道还不成了?关着吧,关到大胥旗开得胜,再放他出来让他瞧瞧大胥没有他一样行。” 胥青烨静默半晌,松了手。 “依你。” 胥青烨就这样走了。 倪胭对着铜镜描眉,把春来和秋往叫进来,让她们讲一讲如今的战事。 “已经这样了啊……”倪胭轻声长叹。 她让侍女在博山炉里重新填了香料后退下,然后望着铜镜中这张脸有些出神。 她已经走过了很多世界,用了太多人的身体。有些身体的原主行事令她无语,可偶尔也能遇到些让她喜欢的原主。 倪胭没有阿滟的记忆,有时候会根据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和了解到的事情去猜阿滟这个人。 倪胭从来不是心善的人,更没有烂好心一定要帮原主做些什么的原则。 只是,她偶尔会想四岁的阿滟躲在水池里眼睁睁看着父母家人被杀害的场面,又会去想阿滟这些年怀着报仇的心习武学本事,不惜搭上她自己。 这样一个姑娘,倪胭怎么能用她的身体和她的杀父杀母之仇的胥青烨走到一起? 这个世界,倪胭没做太多事情,几乎都是由着事情发展。也许这样,也能符合原主孤注一掷的决绝。至于结果如何,顺其自然罢。 至于胥青烨的深情…… 倪胭拆下发间的珠钗。 他的深情是给神女的,不是给她的。 因果轮回。 三千万性命。 倪胭又是长叹一声。 就算她去找前前前男友的鬼帝走个后门,胥青烨罪孽太重,注定是不能善终的。 “白石头,原主是怎么死的?” “白石头,你出来。” 毫无回应。 倪胭黑了脸。 自从上次白石头说这个世界让她自己好好玩不要再喊他,他竟然真的再也没出现。 · 战事越来越严峻。原本以为不过边界几个小国不知天高地厚挑战兵强马壮的胥国皇威。却不想,几个月战役下来,却发现几个小国虽然兵力比不上胥国,但是一整套作战计划完备。不,不是完备,简直堪称完美。 明明是不同的国家,配合起来竟然天衣无缝。 国与国之间的联盟从来都是包含着自己的小算盘,然而几个小国的联盟居然能够毫无破绽。 相传,几个小国中出现了一位轮椅军事,料事如神,偏偏几国国主都听他的调兵作战之计。这人不知是哪国人,能让几国国主言听计从,一时之间引发无数好奇。 倪胭越来越喜欢靠在窗前美人榻上,听春来喋喋不休地讲着战事。春来的表情和语气已经从看热闹到震惊,再从震惊到惊惧。 倪胭探手伸出窗外,接过今年冬日的一片雪。雪花慢慢在她掌心融化。 一个本就聪慧有能力的人,被逼入绝境,肩上扛着仇恨和责任,学会隐忍,又毫无畏惧,苦心筹谋十五年。 他若归来,怎能不搅得天翻地覆。 倪胭舌尖舔去掌心的雪水,吩咐:“准备一下,我要去天牢。” 春来不由愣住了。 · 天牢。 老鼠吱吱地叫着,丝毫不怕人似地大摇大摆地出现。 扶阙一身雪色的白衣早已染成淤泥之色。他坐在牢门前,握住脏兮兮的栅栏门柱,不知道多少次跟狱卒说要见陛下。 狱卒喝了些酒,开口前先打了个酒嗝,才说:“国师大人,您也别为难咱们。嗝,陛下对你已经法外开恩了,没要你的命,你就安生待着呗。说不定战事告捷,大赦天下就把你给放了。现在啊,你就别摆国师的谱啦。” 另外一个狱卒焖了一口酒,咧着嘴说:“国师,小的不是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去睡陛下的女人啊?” 扶阙滑坐下来。他长发凌乱,几乎遮了大半的面容。月色从牢房上方小小的四方窗照进来,照出他脸色的灰白。 在他身旁是刚刚摆好的卦象。 事情比他预想得还要严重。或者说,夷潜的能力和目的超出了他的预测。 他是胥国的国师,他当为胥国着想。可若胥国国势当真和天意相背,他何尝不懂改朝换代是历史向前推进的正确轨迹。 然而最近一次又一次的卦象,占得夷潜要的东西并不是改朝换代。卜象让扶阙越来越心惊。 夷潜要做的事情,他必须要阻止。 倘若他现在不是被关在天牢里,而是人人遵从的国师,又怎能让胥国的战事一败再败? 事到如今,他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一个阴谋。这是夷潜将他困在这里的阴谋。 明明早就知晓美人计,偏偏自己心甘情愿走入计中。 苦笑过后,扶阙撕裂早已染脏的衣摆,划过指腹,以手为笔以血为墨,字字用力,写进一片忧民肺腑之言。 肮脏凌乱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他异常平静的脸,堆在血迹斑斑的衣摆上。 “神、神女!” 脚步声逐渐靠近,两个喝酒的狱卒见到来人是倪胭,皆是吓得双腿发软。 倪胭摆摆手,说:“你们下去。” 两个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倪胭虽然得宠,可是这里毕竟是天牢,是不能出任何问题的天牢。 倪胭轻笑,随手一挥,两个狱卒瞬间两眼一番昏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倪胭走到牢门前,蹲下来,望着扶阙的身影,微笑说:“半年不见啦,我的国师大人?”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软软的娇媚。 “为何费这么大的力气,你和夷潜直接杀了我岂不是更简单?”扶阙抬眼,平静地望向倪胭。 狱中光线昏暗,扶阙整个人都隐身于暗处。 “我也觉得杀了你更方便些。可夷潜说过念在你每年灭族策之日去夷香河祭祀,他不杀你。不杀你,也不会纵着你帮胥国。所以他给了你生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就不知道了。” 扶阙点头,道:“把我的生死推给陛下,很好,设计得很好。” 倪胭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调皮,说:“我的国师大人,如果我说那一日夷潜跳窗的时候故意留下你的衣襟我事先并不知情,你可信?” 扶阙隐在暗处,倪胭却在明亮的地方,狱中为数不多的光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容貌也温暖起来。 扶阙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当劝劝他,不要因为复仇而酿成更大的错。” 倪胭笑笑,伸出手来,温柔地用纤细的手指理着扶阙脏乱的长发。她一边给扶阙梳理长发,一边慢悠悠地说:“瞧瞧,我的国师大人怎么浑身脏兮兮的。这头发也乱的很。” 第284节 遮挡了半张脸的脏乱长发梳理开,扶阙慢慢抬头。走廊里的光终于照在了他的脸上。 在看清了扶阙的脸时,倪胭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一个烙铁烙下的“淫”字永生落在扶阙干净俊朗的脸颊上。 倪胭忽想起曾经梦到的原主记忆。梦里,也是这样牢狱的场景,扶阙缓慢抬头,倪胭在看见他的脸时醒来。 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哦,原来不是恰巧梦结束醒来,而是在梦里看见了扶阙的脸。 恍惚间,又有些零碎的记忆浮现。 第211章 美人计〖18〗 扶阙忽用力握住倪胭的手腕。他的手很烫, 火燎一般。 “我不求你救胥国, 全当救夷潜。你若在意他, 怎忍他走向歧途。陛下的今日就是夷潜的明日!” 倪胭收回思绪, 目光从手腕移到扶阙的眼睛。四目相对。半晌, 倪胭勾起嘴角, 眼中划过一道鬼魅之色。 她带着自嘲笑问:“谁说我在意夷潜?” 扶阙微怔, 眼中浮现困惑茫然。 “我谁也不在意。玩而已。”倪胭推开扶阙的手,站了起来。 她身侧落地灯架上晃动的烛火照在她异常冷漠的脸上。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扶阙抓住栏杆,强撑着站起来, 逼视倪胭的眼睛。 倪胭一边开锁,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了啊,玩。” 沉重的牢门被倪胭拉开,扶阙松手的时候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住。倪胭轻笑一声, 向前迈出一步, 双手环过扶阙的腰侧,是扶住他, 也是抱住他。 她将下巴搭在扶阙的肩上, 望着牢房里阴暗角落里的老鼠,目光有些空。 不论是这一世, 还是之前的每一世, 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属于过去, 属于一个没有她的过去。当她结束这场游戏, 他们是他们, 她是她。 “阿滟。” “嗯?” “帮我好不好?我陪着你玩。”扶阙垂在身侧的手挣扎之后,缓慢抬起,搭在倪胭的后腰。 倪胭轻笑出声,笑问:“怎么?我的国师大人要使美男计啦?” 扶阙的头慢慢垂下来,连眼睑也疲惫得合上。 他身上很烫,火炉一般。 倪胭拍了拍他的脸,说:“撑着点哦,你要是彻底昏过去了,我才不会背你走。” 扶阙的呼吸很浅慢,他没有说话,许是没有太多力气。 倪胭扶着他走出天牢,外面的狱卒见到倪胭皆是大惊,不知她什么时候进去的。 “您、您怎么在里面?不行,您不能带走……” 倪胭随意挥了挥手,几个狱卒立刻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倪胭一点都不急,闲庭信步一样扶着扶阙往宫外走。但凡遇到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已经被倪胭施了定身法。 “妖、妖……”小宫女睁大了眼睛,接下里的话没说完便定在了那里。 扶阙很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宫中被定身的侍卫、宫人,眉头紧皱。 倪胭以为扶阙担心胥青烨在宫中无法逃脱,随口解释了一句:“陛下今日不在宫中。” 扶阙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望向当空的烈日。光圈一圈圈重叠,白花花的一片。 许久之后,扶阙长叹一声。 · 倪胭把扶阙带到了行宫。 扶阙懂医,他强撑着坐在桌前,提笔写药方。 倪胭坐靠在桌子上,弯下腰来,夺了扶阙手中的笔。扶阙抬眼,对上倪胭妩媚的眉眼。 “你守着个妖女还开什么药方?”倪胭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亲我一下,立刻痊愈。” 扶阙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裂开嘴大笑起来。他脸色惨白,眼里一片不正常的猩红。他越笑越大声,鲜血从嘴角滴落。 倪胭拧起眉。 “我扶阙平生占卦无数,最信命数,又最不信命数。”扶阙忽觉释然。这牵绊的命数,他终究没有逃掉。 “命数?”倪胭勾起嘴角,“凡夫俗子的命数不过神界挥挥手罢了。” 她俯下身来,勾住扶阙的后颈,将吻落在扶阙的嘴角。 一道金色的流光渡进扶阙口中。扶阙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苍白的脸色也在转好。 倪胭向后退开一些,拍了拍扶阙的脸,笑着说:“喏,不打算亲亲我表示感谢吗?” 扶阙摊开手,惊奇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他猛地抓住倪胭的手腕,认真道:“阿滟,你有这样的能力是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你弄疼我了。”倪胭拧着眉挣脱开扶阙的手。 “阿滟!” “真是无趣。” 倪胭黑着脸从桌上跳下来,带着点小恼怒地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她又转过身,手腕流转间,扶阙脸上已经消失了的“淫”字重新出现。 “什么时候学乖了知道哄我开心我再帮你去了这字,要不然你就永远留着!” 扶阙没怎么在意倪胭说的话,他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腊梅,一阵风吹过,腊梅竟然簌簌掉落,雪色的花瓣儿落了一窗一桌。 扶阙捡起一片花瓣,他的手微微发颤。 倪胭也注意到了,她望向窗外天际的阴云,喃喃:“已经打进城里了吗?” “你这里可有琴?”扶阙问。 倪胭诧异问:“都这个时候了,我的国师大人还有抚琴的雅兴?” 扶阙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祈天宫里听你的曲子许久,今日我为你抚一首。” 倪胭蹙眉瞧着扶阙,略觉得这人真是古怪,一会儿笑若癫狂,一会儿又从容淡然。因为知道一切都迟了吗? 倪胭挥手,一道流光在扶阙面前桌上浮动,流光消散后便出现了一把琴。 扶阙微微侧头,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试了一个音。微顿,指如流云,悠远的音律流出。 倪胭还以为他会弹一首忧国忧民的曲子,却不想是这样一种悠久古朴的曲子。 等等…… 倪胭越听越觉得熟悉。 《倚九重》,这是蚌妖一族的音律。 难道是之前她在祈天宫时曾弹过?倪胭稍微一细想,确定自己当初在祈天宫时绝对不曾弹过这首曲子。 “国师大人这首曲子的旋律好生奇怪,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幼时无意间听来的。”扶阙随意道。 倪胭瞧着扶阙的神色绝不像说谎,难道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蚌妖一族的人? 倪胭暂且不去多想,安静地听着扶阙抚琴。扶阙琴技极佳,丝丝之音入耳,气势隐在内里,如暗流涌动,铺展而陈。 一曲终了,音律似尚未歇止。 许久之后,倪胭说:“曲子好,只可惜抚琴人一身脏乱,侮了这画面。” 她轻快地跑过去拉起扶阙的手,说:“这行宫里有许多番邦进贡的佳品,我们去瞧瞧有没有合你身的衣裳。” 扶阙看了一眼被倪胭拉着的手,任由她拉着跑在堆金砌玉的甬路中。琉璃墙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扶阙侧首望见自己脸上的烙字。 胥青烨所立刑罚极重,以偷盗入狱会在脸上烙“窃”字,以拐卖入狱会在脸上烙“拐”字,等等。当然,这些是指偷盗数量极少和拐子帮凶。偷盗数量稍微大一些和拐卖元凶皆是烙字之后再加别的重刑。 扶阙以奸。淫之罪入狱,脸上自然会烙“淫”字。 扶阙知道会如此,不过倒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微皱的眉转瞬舒展开,他竟觉得留下也好。 放置贡品的宫殿极大,各种东西堆在一起。原本还有宫人打扫,这半年战事四起,宫人也没了做事的心,不知道瞧瞧顺走了多少东西。 倪胭随便翻开一个半人高的鎏金箱子,说:“如果找不到合身的,一会儿拿一套我的裙子给你穿。嗯,轻纱的那一种。” 扶阙拿起一把匕首,推开刀鞘,刀刃森寒。 似想到了什么,他迅速翻找起来。这一间房中的贡品几乎都是服饰,他转身去了隔壁。 倪胭没怎么在意,一边寻找扶阙能穿的衣裳,一边瞧着稀奇。不多时,她翻到了一把比手掌稍宽的弓箭。瞧着像小孩子的玩具,却是最厉的利器。 夷潜擅弓箭。 ——这个想法忽然跑进倪胭脑子里。 原主的记忆逐渐在复苏吗?倪胭诧异过后,将这套弓箭收入袖中。 她翻开另外一个首饰箱时,一下子被一个白色的玉石面具吸引了目光。 “咦?”倪胭将面具拿起来端详。 面具通体雪白,倒也没其他特别之处。若说特别之处,瞧着和白石头整日戴着的那个倒也很像。 “白石头,我找到一个面具和你那个好像。你那个带了几万年,要不要我把这个拿回去给你替换着用?” 静悄悄的,白石头一点回音都没有。 这段时间倪胭几次喊白石头都没有回音,倪胭的耐心将尽。她恼怒地又喊了一声“白石头?” “你在和谁说话?” 白石头仍旧没回应,倒是扶阙走了进来,立在倪胭身后。 倪胭吓了一跳。 第285节 她转过身,望着扶阙笑起来,说:“和你说话啊。我估计你这臭性子是学不会哄我欢心啦。这烙字恐怕要一直留着。所以给你寻了个面具戴着玩玩。” 说着,倪胭将手中的面具放在扶阙脸前。遮了他温润隽秀的容颜,只露出一双静若清潭的漆眸。 隔着面具,四目相对。 倪胭眸中嘴角的笑,在一点点消失。 “白石头……” 扶阙接过倪胭手中的面具,略垂眸翻看了一下白玉面具,抬眼望向倪胭,问:“送我的?” 倪胭望着他漆色的眼眸,一瞬间,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杂乱的记忆里,她忽然想起曾经她和白石头闲聊时的对话。 ——“白石头,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 ——“心爱之人所赠之物罢了。” 第212章 美人计〖19〗 倪胭的脸色瞬间苍白, 脑子里涌出来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她慢慢蹲下来, 一手压在心口。心里也莫名其妙跟着抽痛。这种疼痛的感觉来势汹汹,压得倪胭几乎喘过气来。 而且这种疼痛的感觉让倪胭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阿滟, 你怎么了?”扶阙大惊,不知倪胭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他急忙蹲下来扶住倪胭犹如雨中芦苇随时都能倒下的身子。 倪胭缓了一会儿,然后握住扶阙的手腕, 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血, 处处都是血。伴着哭嚎。 鲜血染红了莲花池。池中的红莲开得极盛。 无数尸体跌入莲花池, 激起巨大的水花。莲花池岸边是一场屠杀,杀人的人面目可憎, 带着一种极度诡异的兴奋感。被宰杀的一方绝望而疼痛。 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长刀一挥, 男人一头栽进莲花池,下半身在池外, 脑袋却埋进池水里,血染满池。 倪胭这才感觉到凉气和湿意, 觉察出自己的处境来。 她抬起双手, 望着自己肉呼呼的小手, 有些茫然。 这个躲在池中荷叶后的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而她现在正穿在这个四五岁小女孩的身体上。 浓重的血腥味儿让她皱起眉, 还有那些士兵张狂的嘴脸也让倪胭觉得难以忍受。她稚嫩的脸蛋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厌恶, 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那边的屠杀接近尾声, 倪胭冷漠地看着那些士兵, 刚要动用妖术,心里忽然一阵难捱的疼痛,嘴里已经一片腥甜。 剧烈的疼痛中,她昏了过去,渐渐沉入池底。 哦,她怎么忘了。此时的她不是身在九重天上,亦不是肆意妄为的珍珠娘。 她刚刚剜了心,肉身被锁,蚌壳被毁,也没有妖术了,随意安置的魂魄居然寄居在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 倪胭轻叹了一声。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沦落到刚被淹死。真是……令她觉得无语至极。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穿成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也没什么好玩的。 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下一世穿个好身子。 · “你会醒过来的,会的……” 倪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绝望又仇恨的眼睛。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把她抱在怀里,屋外大雨瓢泼。 “活下来就好。”少年抱着倪胭轻轻地摇晃,温声哄着她:“都过去了,不怕,不怕,不怕……” 倪胭安静地注意着他,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伤。 夷潜垂眸,他望见倪胭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四岁小女孩该有的目光?他望着倪胭的眼睛许久,在倪胭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这种情绪,他太清楚不过。 片刻后,夷潜抿了下唇,朝倪胭伸出手,说:“我们一起复仇。” 倪胭眨了眨眼。 复仇? 哦,应该就是先前她还没有昏迷时见到的屠杀。罢了,既然用这个小女孩的身体活了下来,那便顺便帮她报报仇。 如此想着,倪胭慢慢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手指勾起夷潜的手指。 夷潜扯了扯嘴角,带动嘴角的伤。他已两年不曾笑过,不曾想今日因为一个小女孩终于露出笑容来。 “对了,你叫什么?”夷潜问。 倪胭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原本叫什么。 “滟珠。” 倪胭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阿滟,叫我阿滟。” “嗯,阿滟。”夷潜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个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的少年。 两个人相依为命,一无所有。 十余年陪伴,倪胭陪着夷潜建立潜光谷,和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看着他从丧家之犬到如今这般以天下为谋。 · “可好些了?”扶阙关切地问。干净清澈的漆木中融着满满的担忧之色。 倪胭缓缓睁开眼睛,眼中茫然散去。 原来不是原主的记忆在复苏,原来不是这个身体对这个世界人物的熟悉感还在。 那是她自己的记忆。 她就是阿滟,阿滟就是她。 这个任务世界,竟然是她剜去珍珠心后,来人间的第一世。 这两万年,她一路走一路忘。两万年,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阿滟?”见倪胭一直不说话,扶阙不由又一次担心地喊了她一声,并且将食指搭在倪胭的腕上,想要替她诊脉。 倪胭推开扶阙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出去。” 扶阙望着倪胭,略显犹豫。眼前的倪胭有些不同寻常,和扶阙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她差别极大。分明就是有事。 倪胭没有看扶阙,她什么也没有看,目光有些空。两万年前的这一世,她想起来很多东西,却仍有很多记忆是缺失的。脑子很沉,也感觉很累。声音里都带着丝疲惫。 “好,我就在外面。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扶阙终于起身走出偏殿。他不放心地多看了倪胭一眼,才将沉重的殿门关上。他立在檐下,望了一眼天际的阴云。 快要下雨了。 · 殿内,倪胭随意坐在地砖上,懒散靠着身后的鎏金箱。 倪胭轻声问:“这就是你不肯给我这一世记忆的原因?” 大殿内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是倪胭知道,这一次,白石头不会再沉默下去。 果不其然。 “你既已忘记,便忘了罢。”许久之后,白石头清冷的声音隔着时空传来。 闻言,倪胭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主世界中,白石头望着面前发出盛大光芒的七星阵,微微出神。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不。” “哦?”倪胭略诧异地挑眉。 “我以为你死了,两万年前就死了。”白石头习惯性地慢慢摩挲着放在桌上的白玉面具。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倪胭又问。 白石头陷入思索中。 什么时候知道是她?他也说不清。 他沉睡了两万年,醒来时物是人非。身处的世界和他原本的世界差距甚大。曾经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包括她。 理智上,他当认为她早就死了,两万年前就死了。 可是两个人的朝夕相处中,感觉不会骗人。 天长地久,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他看似陪着倪胭走了这么多个世界。可任务世界一年,他那里不过一个时辰。他住在她的家里,周围所有东西都是她的。 隔着时空的陪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倪胭笑笑,没心没肺地说:“刚刚想起好些事情,不过都是关于夷潜的。我好像把你忘了个彻底。” 白石头起身,拖着雪色衣摆,走进七星阵中。他立在七星阵阵眼之上,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萦绕。他抬眸时,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倪胭蹙起眉。 白石头望着阵法流光中最后的一丝裂缝,说:“还差一颗星。这个世界里哪个攻略目标都可以,只要一颗星。” 倪胭眉头越皱越紧,问:“然后呢?” “然后……”白石头垂眸望着自己有些虚幻的左手,“然后你就回来了。” 倪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片刻过后,她的魂魄踏过时空,回到主世界。 立在七星阵阵眼中的白石头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的倪胭,温柔地笑着。 “淫”字烙在他的脸颊,烙了整整两万年。 倪胭的目光从他脸上的烙字移开,望进他漆色的眼底。半晌,倪胭冷声开口:“我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阴谋。” 白石头微笑着,一如初见。 第286节 他说:“你走过这么多世界攻心是为了重生丸救你这一世父母。但你可有想过你得到重生丸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就不会再遇见沉睡于玉佩中的我,也不会再绑定攻心系统。那么,这些任务世界和遇到的所有人将都不复存在。王不疑、季绪临、雪无……他们将活在你未穿越前的世界里,他们的世界里不再有你,一切回到原点。” 白石头微笑着,眼底含着看破一切的沉静。 第213章 美人计〖20〗 闻言, 倪胭微微怔了一瞬。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金丝边眼镜。 她记得这个眼镜是她从任务世界带回来的唯一东西,也隐约记得它的主人半隐在暗处时的眉眼轮廓。其他的, 却也记不得多少了。 白石头顺着她的视线睥了一眼,恍然道:“哦,我似乎忘了告诉你,他仍旧拒绝轮回一直等在黄泉。” 倪胭蹙眉了一瞬, 她的确不知道那个人居然拒绝孟婆汤拒绝轮回, 一直等在黄泉。 明明是已经忘记了的人和事,偏偏在这一刻又想起许多。 那个男人临死前立誓一样的情话再次回响在倪胭耳畔。 不过没多久,倪胭的眉头又逐渐舒展开。 她转过头望向白石头, 轻轻扯起嘴角, 慢悠悠地开口:“拿到重生丸, 回到绑定攻心系统之前, 不会再遇见他们。他自然也不用再等在黄泉。不仅是他, 所有世界的攻略目标都不会再和我有瓜葛。” 白石头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深看了倪胭一眼, 说:“你一早就知道。” “这很难想吗?”倪胭反问。 白石头微笑着点点头, 眼中浮着一层怅然, 道:“是啊, 你从一开始就把这些世界当成游戏。根本不在意那些爱过你的人是不是愿意被抹去关于你的一切。” 倪胭翘着嘴角,她摇着细腰走入七星阵,立在白石头面前, 软软勾着他的脖子, 声色妩媚:“我的国师大人, 你在感同身受吗?” 白石头刚要开口,倪胭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唇上。 她半眯了眼,媚眼如丝。声音也越发软媚下去:“怕什么呢?被改掉的历史只是快穿之后。咱们可是相识于两万年前。唔,老相识?” 白石头平静地望着倪胭的眼睛,缓缓说:“你曾问过我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倪胭想了想,点头。 “好像是问过。” “没有。”白石头将倪胭的手拉开,一脸冷漠。 倪胭“哦”了一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杀你全家了不成?” “想知道就回到任务世界把任务做完。”白石头冷漠地说道。 “这是激将法吗?”倪胭侧过脸,懒懒拨了下长发,她轻声笑着,带着点嗤意。眸光流转,饶有趣味地投在白石头身上,她笑着说:“白石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们的合作里,我得到重生丸。那么你呢?你要的是什么?这道阵法到底是什么?” 倪胭扫了一眼周围七星阵的光芒。 如果她所料不错,白石头的秘密就藏在这道阵法中。两万年的他就极擅长阵法,两万年后,恐怕本事又大了不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这很正常。倪胭没问过白石头他做这一切的目的,那是因为她不在意。 白石头的这个攻心系统,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没这个系统前,倪胭的魂魄也在三界内借过一个个身体,走过一段段人生。 然而,临近通关前,倪胭忽然发现任务颁布者恐怕不仅仅是任务颁布者。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白石头。 他是好的还是坏的,也不重要。可若白石头将主意打在倪胭身上,倪胭断然是不会准许的。 白石头轻笑,随意拢了下衣袖,淡淡笑着说:“无妨。你不回去,那几个攻略目标会以为你死了,这一伤心说不定谁就亮了一颗星。” 倪胭盯着白石头,眉心逐渐拧起。 这块石头有点气人。 她可以轻易使用妖术让白石头说出实话来,可这样就太没劲了。 “算了,我自己弄丢的记忆我自己去找。”倪胭略显不耐,“送我回去。” 倪胭不再看白石头,转身走向蚌壳儿,灵巧地蜷缩着躺在里面。只要回到了她的蚌壳儿,她的嘴角总是忍不住带出几分甜甜的笑意。 即使这个蚌壳儿是个仿制品,并不是她原本的那一个。 白石头立在七星阵浮动的光影中,默默望着倪胭走进蚌壳儿。蚌壳儿关合,隔离成两个时空。 正如之前倪胭走进任务世界的每一次。 空气中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在逐渐消散。 白石头抬起藏在宽袖中的左手。左手一片虚幻的光影。他微微用力,才将左手重新凝成实质。 “真的快没有时间了……” · 一来一回,虽然调了时间,却仍旧有细微的误差。倪胭回到任务世界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 天色已黑,雷雨隆隆。 倪胭伸了个懒腰,忽想起这个世界的白石头——扶阙。 她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过去开门。 扶阙仍旧立在檐下,大雨早已将他浇透。 他转过身来,仔细瞧着倪胭的神色,温声问:“可好些了?” 云淡风轻的一贯语气,却也没藏住眼底的焦虑担忧。 初见他,倪胭便觉得公子如玉不过如此。如今他即使容貌已毁,即使身上脏湿,他从容立在这里,亦是斐然于世。 倪胭许久没说话,扶阙又轻唤一声:“阿滟?” 倪胭略回过神,她慢慢勾起嘴角,望着扶阙风情万种,说:“国师大人的卦真的很准。我们的确命中牵绊万年。” 扶阙明显怔了一下,而后纠正:“卦象所言是两万年。” “只有两万年?” 扶阙不解。 倪胭愉快地笑起来,她提起裙子走下台阶打算回寝殿去。夜深啦,该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啦。 扶阙急忙拿起一旁的雨伞,为她撑开。伞面遮在倪胭头上,扶阙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在她身后的雨中。 “既有伞,刚刚为何不撑?”倪胭笑着问。 扶阙望着前面的倪胭,说:“入冬了,这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雨。” 倪胭停下,回望扶阙。 扶阙也跟着停下,迎上倪胭的目光。 耳畔,是轰隆隆的雷雨。 半晌,扶阙先开口:“雨急,快些走。” 倪胭笑笑,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到寝殿的路不算近,没多久瓢泼的大雨忽然停了。而当倪胭回到寝殿,殿门刚关上,屋外的大雨又开始下。这雨,像是故意避开了一样。 · 雨大,也急。下半夜竟转了雪。 当倪胭第二天醒来,推开窗,已是一片白色。一阵寒风从窗外灌进来,即使倪胭非凡人,也不由觉得刺骨得寒。 “这天气可真怪……”倪胭喃喃自语。话音刚落,隐隐听见远处的兵马声。 倪胭垂下眼睛略思索,她笑了笑,也不急,懒洋洋地去泡了个热水澡。 当她泡完澡走去前殿时,便看见胥青烨和扶阙对饮。整个殿内只有胥青烨和扶阙两个人,竟然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倪胭隐在屏风后,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说是两个人的对话,其实只是扶阙一个人在说。 他献上许多计谋,无不精妙。 倪胭忽然想起来,她曾经穿成一个弃后,起兵造反。本想扶植其中一个攻略目标称帝,谁想那人不是这块料,倪胭无奈自己做了女帝。后来那人在战争中遇险,偏她隔着千里来不及去救,便托白石头去救那人。 白石头似乎给了那个攻略目标一些兵书,教他用兵之道。那人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行兵打仗时简直像变了个人。 原来那些兵书都是白石头自己写的啊…… 倪胭的目光从扶阙身上移开,又看向胥青烨。他一直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白发不束不扎,披散在身上。 不管扶阙说了多少,胥青烨一言不发,只是饮酒。 扶阙住了口,殿内之剩胥青烨倒酒的水声。 许久之后,扶阙再开口:“陛下,若您无心应战,臣已为您准备了议和书。您总要想想后路。” 胥青烨握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撩起眼皮瞥着扶阙,阴翳道:“废话如此多,聒噪无趣,阿滟不喜。” 立在屏风后的倪胭轻轻笑出声来。 胥青烨和扶阙都望向屏风的方向。 倪胭绕出屏风,施施然走到胥青烨身边坐下,趴在他的膝上,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 胥青烨垂眼看她,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挑起一绺儿青丝一圈又一圈绕在指尖。 扶阙看了半晌才惊觉失仪,默然移开眼。他起身告退,一步一步离开大殿。他亲自关上大殿沉重的门,双门逐渐关合。扶阙看见的最后一幕便是胥青烨俯下身来去吻倪胭的头发。 双门彻底关合,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滟,我很犹豫。”胥青烨把倪胭紧紧箍在怀里,闭上眼睛。 “犹豫什么?”倪胭环过胥青烨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上去像是哄小孩子的动作,却总能安抚胥青烨。 “灭族策是错的。”胥青烨缓缓睁开眼,“可我永远不会后悔。” 倪胭的眼前浮现荷花池旁屠杀的场景。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该来的恶报,我不能躲,也躲不了。”胥青烨拉过倪胭的手放在掌心反反复复摩挲,“你怎么办?” “陛下想我怎么办呢?”倪胭问。 “我等了二十年,发誓不会让你再离开。即使是下地狱也要拉你一起!”胥青烨忽地死死握紧倪胭的手,眼泪在一瞬间跟着落下。他盈着热泪的眼睛抬眼望向倪胭,说:“可是我舍不得。怕你疼。” 舍不得你跟着我死,也舍得你离开。 第287节 生离死别便是今日。 倪胭掌心里一阵刺痛,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胥青烨的第七颗星亮了起来。 胥青烨深吸一口气。他松了手,慢慢合上眼,硬起心肠,说:“还有半个时辰,让扶阙带你走。” 倪胭没动。 “在我反悔前,快走!”胥青烨愤怒地把伏在他腿上的倪胭推开。 倪胭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随意理了下裙子和袖口,说:“陛下和我一起走。” · 黑压压的军队将整个皇城包围。兵临城下。 干草铺满城下,举着火把的士兵只等一声令下。 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咒骂了一声,口气不耐:“一把火烧个干净不就得了?让整个胥国的皇室和达官显贵全他妈在大火里烧成鬼!公子,胥国已经完蛋了,不用顾虑!” 另外一个瘦子将军一脸警惕,忙说:“秦大哥,这战场嘛讲究个兵不厌诈。这一年里,公子没输过一次仗。公子让停,那一定是有问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 另一个将军也在一旁附和:“胥国气数已尽,不必急于一时。末将相信公子定然有他的计谋。秦大哥莫急。” 夷潜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方方正正的城池。 十六年的仇恨,今日便是终结日。 一把火烧了胥国皇城当然不行。他的阿滟还在城中,他要接她回家。 三个将军分别是宁叁国、西靖国和太溪国的大将军,在自己的国家里威风堂堂,然而自从战事起,皆听从夷潜的命令。无他,只因夷潜从未败过。其用兵之法出神入化,令人不得不服。 别看今日胥国气数已尽,当初夷潜终于说服几个小国联手,刚开战时,几个小国家心中无不忐忑。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是走向下坡路的胥国,也是无法撼动的存在。 几个小国家一方面觊觎胥国这块大肥肉,又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却不想,夷潜计划了一切。所有计谋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也割断了所有人的退路。在胥国人眼中,几个小国所谓的齐心协力不过被逼无奈。 然而一场又一场战役下来,几个小国家的君王震惊地发现,不管是攻还是守,不管是旗鼓相当还是以少敌多。 竟然……一场都没有败过。 哦,不。应该说只要有夷潜参与的战役便一场都没有败过。最初几国中也曾有武将不服凭空出现的夷潜,强势领兵要和夷潜争功绩。 夷潜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那些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有人说,是这些武将运气不好。也有人说是夷潜搞的鬼。 夷潜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人,然而几个国家的将士都对他的用兵之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曾有臣子担心夷潜野心太大,以几个小国为刀,自己最后坐收渔利之利。 类似说法刚刚传出来,夷潜便秘密见了几个小国的君王和各国掌握最大军权的一品上将军相谈。 密谈过后,几个小国的君主对夷潜再无疑心。那些曾有顾虑的武将也都放下顾虑,一心投入战事。 几个将军争执了半天,见夷潜一直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的城池出神。最先嚷着一把火烧了整个胥国皇城的将军挠了挠头,说:“公子,我是个粗人,说话不过脑子。对你的计策没意见。是我脑子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个计策,你倒是说说嘛。” 夷潜手里握着一方帕子掩唇轻咳,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咳过后,雪色的帕子上已经沾了些血迹。 “攻入城中,杀。三千万,一个都不能少。”他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了下嘴角的血痕,然后将帕子对折起来,递给身后的圆儿。 “圆儿,推我入城寻狗皇帝。”他嘴角略扬,带出一丝阴森的笑意。 几个将军都是战场上厮杀多年无畏生死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看着夷潜嘴角阴森的冷笑,竟是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往上升。 这个疯子,居然真的要屠杀三千万胥国人! 夷潜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胥青烨的命,他的命不值三千万夷国亡魂。 第214章 美人计〖21〗 雪后降温,刺骨的寒。 耳畔是胥国人的惨叫和哭嚎。 似曾相识的画面, 夷潜犹如置身十六年前。 “生为夷国人, 死为夷国魂。生为女儿身, 不能战死沙场,唯有以身殉国。”夷国皇后穿上立后之日的盛装,站在她最爱的永昌宫。 “太子哥哥,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小公主抱着夷潜的腿啼哭不止。 夷潜把小妹抱起来,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公主抱着夷潜的脖子,瑟瑟发抖寻求最后的庇护。 皇后脸上挂着端庄的微笑, 拖着曳地的长裙一步步走来, 热泪盈满框, 却不能落下。 “淋儿, 来母后这里。” “母后……”小公主不停地哭。 “阿潜,把你妹妹放下。”皇后说。 僵持半晌,夷潜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下来。 “母后……哥哥、哥哥!” “你是夷国的公主,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敌国脏刃之下。”皇后蹲下来, 温柔地抱着女儿,“淋儿不怕, 母后陪着你。” 皇后忍了太久的泪终于在小女儿的哭声里,落了下来。 远处的哭嚎声传来, 小公主打了个哆嗦。永昌宫已经是最后安全的地方。小公主懵懂地点头, 抬起小小的手去擦皇后的泪, 小声说:“母后别哭, 淋儿不怕了。” 皇后微笑着起身,牵着小女儿的手往前走。她刚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转身望向脸色苍白的夷潜。 “阿潜,但有一线生机也要活下去。” “儿臣谨遵母后教导。”夷潜伏地跪拜,眼泪落在砖石上。 “好。”皇后应了一声,义无反顾往前走。 三尺白绫高高抛起,整个皇宫的女眷同殉于此。 外面屠杀的敌国士兵终于冲进来,望见晃荡的百余尸体,吓得一跳。然而这种惊吓没持续多久。他们仍旧冲上来去抢尸体身上的金银首饰。 夷潜跪在那里,看着那些士兵去扒母后身上的金缕衣。 从那一刻起,身为养尊处优的太子,夷潜十二年的骄傲,十二年的高尚,十二年的善良,一同下了地狱。 他发誓,不惜一切代价,血债血偿。 又下雪了。 夷潜拢了拢衣襟,面无表情地望着胥国皇宫正在上演的人间炼狱。鲜血融进血水,丝丝缕缕渗入雪中,流到夷潜的脚边。 夷潜弯下腰,用指腹沾了些血舔了舔。 原来这就是胥国人血的味道。 夷潜下令每杀一人,剁下一根手指,每日查点,而后抛入夷香河。他要三千万胥国人命,少一条不行,多一条不要。 “主上!”罗年年一路疾走至夷潜身前禀告,“已经搜遍了,不管是皇宫还是行宫,都没有发现胥青烨那个狗皇帝的身影。” 夷潜一阵急促的轻咳,引得罗年年担忧地皱起眉。 止了咳,夷潜口气阴冷道:“你再说一遍。” “没、没找到胥国的狗皇帝。抓到的太监说狗皇帝去行宫中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还有胥国的国师和阿滟都不见了踪影。”罗年年小心翼翼地禀告。 阿滟…… 夷潜危险地眯起眼睛。 · 一处早已荒废的山间猎户小木屋飘出阵阵烟雾。 大雪尚未停,拾来的柴木几乎都是湿的,极难点燃。扶阙用了好些时候才终于将柴火点燃。 小木屋的门已经歪了,开门、关门的时候要将门往上提拉着才能关上。而两面窗户早已毁坏,遮不住灌进来的寒风。 倪胭伏在胥青烨的腿上睡着了,身上披着胥青烨的外衣。胥青烨握着她的双手,免她寒。 柴火稍得越来越旺,一时半会儿熄不了。架在上面正烤着的野兔还要些时候才能好。扶阙望了一眼伏在胥青烨腿上的倪胭,他放下手中的柴木起身走入雪山中。 这样的天气不仅没什么山间野果,就连猎物也不易得。得了那只野兔已属不易。虽说有这只野兔,暂且不需要再去寻猎物。 可是, 他想回避。 扶阙怎么可能不在意倪胭在胥青烨身侧温顺乖巧的样子。 扶阙默然走在山林中的雪地上,走到一处稍微高些的地方,他停下来,望向皇宫的方向,眉宇之间略显忧愁。 自灭族策起,胥国的国势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身为胥国的国师,自然忧心胥国国势。可他也明白朝代更迭亦是推进历史发展的助力。很多事情,尽力而为,亦不必太苛求。 可不知道城中百姓如今如何。 扶阙也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入狱,仍旧以国师之身布阵出策,兴许这场战役胥国未必会这么快走到末路。 没有如果,时间不能倒退。 大概一切都是命数,倘若他没有入了夷潜的计,夷潜自然会有下一步计策。他又怎敢确保自己一定能赢得了夷潜。 扶阙转身,一步步走进雪中,耳边只有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他走着走着,忽又停下来。 倘若真的时间倒退回到过去,他的选择只会是一样的。 扶阙这一生行事从不后悔。 雪花簌簌地落,雪色天地间一片静逸。扶阙立在雪中,免不得担忧城中百姓,最爱民的明君发起战争亦不可能不伤百姓一分一毫。更何况夷潜可不是什么明君。 · 扶阙回到猎户的小木屋,远远看见倪胭立在窗下,手里拿着石头敲敲打打不窗户。胥青烨懒散靠在墙上,侧首望着她。 倪胭转过头不知道对胥青烨说了句什么,胥青烨裂开嘴笑笑,转身进了屋。 待扶阙走近,倪胭瞥了他一眼,开口:“诶,帮我把那块木头拿来。” 扶阙依言递给她,立在一侧瞧她铆窗棱。 在倪胭“咚咚咚”的捶打声里,扶阙终于问出来:“最后选择了陛下吗?” 第288节 “什么?”倪胭诧异地看向他。 扶阙顿了顿,才说:“我以为你会去找夷潜。” “哦……”倪胭恍然大悟。她慢慢翘起嘴角灿烂笑起来,远处雪山亦被她添了色彩。她向扶阙迈出一步,压低了声音,媚语低声道:“夷潜说过要接我回家,我自然要等着他,哪有巴巴赶上去的道理?” 她眼尾轻挑,媚可入骨。 “干等着总是无趣,让他花些心思才能找到我更好玩。” 扶阙怔住。 “你……”他轻叹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只想着玩?”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笑。继续捶打着窗棱,漫不经心地说:“天大地大,人生一世,不过游戏一场。” 扶阙皱起的眉峰逐渐舒展开,明明觉得倪胭这样想不对,心里却莫名其妙静了下来。 木屋中,胥青烨按照倪胭交代的,在修补一个小杌子。这木屋四面透风,并不隔音,倪胭和扶阙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包括倪胭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意外的。 他知道,他知道那天的人是夷潜。 原本胥青烨并不知道夷潜这个人的存在,当时只能确定从倪胭房中离开的人不是扶阙。也正是那次的事情,让他查到了夷潜的底细。 原来夷国的太子还活着。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他还债的时候到了。 只是心里难免苦涩。他自幼最恨夷国人,偏偏此生唯一爱的人心上人是夷国太子。 看,多大的笑话。 胥青烨咧咧嘴角,献宝似地捧着小杌子跑出去给倪胭看:“瞧,我修好啦!” · 三天后,开始有官兵搜山。 扶阙辨认了方向,带着倪胭和扶阙躲到其他山里。他曾来过这里,对这边一大片山峦十分熟悉。小倪就是他从这个小山村带回去的。只是后来他入狱,小倪便不知所踪,大概是回家了。 躲躲藏藏一个月,这一片山峦几乎都留下了三个人的足迹。 天还没亮,倪胭和扶阙、胥青烨启程,沿着偏僻的小路小山。漆黑黑的一片,夜幕上连照亮的星月都没有。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胥青烨跳下一处高石,转身朝倪胭伸出手,把她接下来。倪胭的身上有些凉,他问:“是不是觉得冷?” 倪胭摇摇头,随手摘下粘在袖子上的枯叶,笑着说:“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在山里躲躲藏藏一个月。” 她没什么吃苦受委屈的表情,流转的眸光里却是觉得好玩的小兴奋。 她不觉得吃苦受委屈,胥青烨却为她心疼。 胥青烨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路,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默然往前走。 偶尔,胥青烨会偏过头来望一眼倪胭。 山路崎岖,没有光,又严寒,胥青烨却越走越不舍。 即使他答应和倪胭一起逃走,他心中也明白自己必然不得善果。这条路走到尽头,大概也是分别的时候。 胥青烨看向一旁的扶阙,眼中狠戾一闪而过,而后是挣扎。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犹豫。很想杀了所有觊觎倪胭的人,包括扶阙。 他的理智一直在忍。 罢了。 留着扶阙的命罢。 扶阙也好,夷潜也好。她喜欢就好。反正,都是他死后的事情了。 “我记得前面有一处小村庄……”扶阙望着前方,忽然僵住。 尸体,遍地的尸体。 扶阙疾步往前赶,越来越快。 山间的小村庄整个村子不到百人,如今一片狼藉,尸体横陈。扶阙急忙翻动尸体检查,祈求漏网之鱼,却失望地发现无一生还。而且诡异的是每个尸体都缺了一根手指。 “这是遭遇了山匪还是……”胥青烨望着尸体身上整齐的刀口,住了口。 扶阙想起曾经的凶卦。他蹲下来,捡起几块小石子儿,迅速摆出一卦。 小石子儿从他的掌心跌落。 “原来是这样……”扶阙脸色一片惨白。 不远处隐隐有细微的响声。倪胭赶过去,推开大水缸的盖子。 “小倪?” 小倪早就冻僵了,又吓得失了魂儿。他在看见扶阙的那一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国、国师大人……呜呜呜……” 扶阙急忙赶过去,把他从缸里抱出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把他彻底裹起来。 “死、死了……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夷国太子要杀三千万人。砍下来的手指堆成了山……”小倪一边说一边哭,小身子不停地颤抖。 那是极度的惊惧。 胥青烨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倒地的尸体。 倪胭心里也微惊,没想到夷潜居然用这样的手段来复仇。感觉到扶阙望向她的目光,倪胭抬起眼,便对上扶阙痛苦又失望的眼神。 倪胭愣了一下。 扶阙莫不是以为倪胭从一开始就知道? 小倪哽咽的哭声中,轱轱车轮声由远及近。 胥青烨转过身去,看见夷潜被圆儿推着从远处过来。 看见夷潜,小倪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往扶阙的怀里躲藏。 长长的路,夷潜咳了两次。他遥遥望着胥青烨,逐渐靠近的过程,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很多人命,很多仇恨。 他抬起手,圆儿停下来。 夷潜这才将目光从胥青烨身上移开,看向倪胭。他朝倪胭伸出手,嘴角噙着一丝笑,说:“阿滟,回家了。” 倪胭有片刻的恍惚。那些曾被她忘记又被想起的记忆浮现眼前。 十三年的陪伴,朝朝夕夕。 倪胭笑了笑,朝夷潜走过去。 她经过胥青烨身侧,胥青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攥住。胥青烨略湿的眼睛望着倪胭,问:“为什么?” 明明早就知道她的来临有所图。 明明早就知道她是夷潜的人。 可是胥青烨还是不甘心,终于问了出来。若是再不问,恐怕也没了机会。 倪胭没回头。 她望着前方的夷潜,平静地说:“我是夷国人。” 胥青烨整个人僵在那里。 “哈哈哈哈……” 眼泪滚落,胥青烨质问:“我平生最恨夷国人,幼时立志杀光全天下所有的夷国人。你告诉我你是夷国人?哈哈哈哈……” 他颓然松了手,又状若癫狂地大笑。 为她而生,为她变成恶鬼杀遍夷国人,结果她说她是夷国人。 他笑他这一生啊,就是一场笑话。 他做的孽,他当偿还。苟且偷生不过痴念多看她一眼。事到如今,万念俱灰。胥青烨拔出腰间的佩剑,拔剑自刎。 夷潜摁动轮椅下的暗器,长鞭甩出缠住胥青烨手中的佩剑,阻止他自刎。 夷潜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自刎。” 心头一阵钻心的疼痛。胥青烨低下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圆儿……”倪胭皱眉。她上前一步,可是望着圆儿坚毅的目光,想起潜光谷中这个孩子曾经天真的笑脸,还有得知真相后的悲恸哭嚎。倪胭的下一步,竟是不知道要不要迈出去。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她没有资格要求圆儿放下仇恨。 夷潜看了倪胭一眼,面无表情地挥刀。 人头滚落在倪胭的脚边。 倪胭忽然觉得很冷。 一阵风吹来,将倪胭身上披着的外衣向后吹去,倪胭抬手拉了拉,不紧不慢地整理好。她摸了摸玄色的衣料,这外衣是胥青烨的。 第215章 美人计〖22〗 风不仅带来寒冷, 还带来尸体的恶臭。 扶阙望向夷潜, 悲痛地质问:“你是灭族策的受害者, 最能明白有多少无辜的人受牵连。你最该明白灭族策是错的。怎么能让悲剧再一次重演!” 他并不想过分阻止朝代更替历史正确的轨迹,可这不代表他能允许灭族策再一次发生! 扶阙这辈子做事从不后悔, 若说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早出生几年阻止十六年前的灭族策。而今日,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场灭族策发生。 无能为力。 甚至, 他原本曾是可以阻止的。却因为一个女人,自愿入了计, 陷于囹圄中。 夷潜握着雪白的帕子掩唇轻咳, 他咳得越来越重。好一阵之后,才止了咳。他慢悠悠地擦去嘴角的血迹, 冷笑着开口:“没错,灭族策是错的。我今日所做之事当下十八层地狱。” 第289节 他冷眼睥着胥青烨的尸体,说:“今日我行的恶,他日必然和他一样死无全尸。” “你既然知道这是错的,为何还要如此!”向来从容不迫的扶阙眼中染上巨大的悲痛。 夷潜忽然笑了, 释然的笑。 “善事还是留给你这样的人吧。至于我,十六年前已没了最后的慈悲。”夷潜一脸冷漠。 他扔了染满雪的帕子,手掌转动车轮慢吞吞地调转轮椅的方向,往回走。 “阿滟, 回家了。” 倪胭略犹豫了一瞬, 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 跟上了夷潜。她代替了圆儿的位置, 推着夷潜的轮椅,沿着山间铺满雪的路往下走。 “这就是你要的人生一世游戏一场……” ——风带来扶阙充满死气的声音。 倪胭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望向扶阙。 扶阙跌坐在血泥里,一身狼狈,失魂落魄,那是信仰的倒塌。 倪胭蹙眉,隐约意识到扶阙似乎将责任亦担在他自己的肩上了。 “阿滟。”夷潜望着前方,缓声轻唤。 倪胭收回视线,推着夷潜往山下走。 走出一段距离,夷潜忽然握住倪胭的手,问:“会难过吗?他就那样死在你面前,连扶阙也怪了你。” 倪胭笑笑。 难过?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难过。 更何况不过一场游戏,早晚要一切回到原点,所有人回到没有她的原本世界里。 她难过个什么劲儿。 她将袖中巴掌大的弓箭递给夷潜,说:“主上,这是我之前无意间得到的暗器。主上擅毒药,这个兴许能用得趁手。” 夷潜看了倪胭半晌,才接过她递来的弓箭试了试。手指长的箭射出去,遥遥射中雪山中飞跑过的一只山兔身上。 锋利无比。 夷潜又开始咳嗽。 倪胭蹙眉,说:“是这一年过分操劳了吗?怎么觉得主上身体不如从前。” 夷潜笑了笑,随意地说:“嗯,可能是因为天寒。” 倪胭推着夷潜刚下山,一伙黑衣人忽然窜出来,手持利剑朝夷潜冲过来。倪胭冷了脸,刚要上前,夷潜握住她的手。 倪胭回头看向夷潜,见他面色如常,毫不意外的神情。 是了,这个男人可是夷潜。 隐在暗处的侍卫现身,顿时将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 夷潜对倪胭说:“继续走。” 倪胭依言,不紧不慢地推着夷潜往前走。她已经感觉到了仍旧有杀手隐于暗处。果然,接下来的几次出现杀手,夷潜的的侍卫一次次将这些杀手消灭。 几次之后,倪胭恍然。 原来这些来刺杀夷潜的黑衣人并不是真的要取夷潜的性命,他们的作用是试探夷潜藏在暗处的人手。 当对方将夷潜藏在暗处的侍卫底细摸了个清楚,也就到了动真实力的时候。 至于谁要杀夷潜? 这可不难想。 估计如今任何一个胥国人都想要夷潜的命,正如每一个夷国人都想杀胥国人。不过如今夷国人自顾不暇,陷入赔命三千万的恐惧中,一时之间恐怕还没精力刺杀夷潜。更何况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 那么想杀夷潜的人只能是周边的几个小国家。 联手时,齐心协力,如今战事已停,自然要互相防备。几个小国家互相防备,更要防着谋略过人的夷潜。 过河拆桥再正常不过。 经过一处平坦的枫树林,大批军队围了上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推开士卒,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 他朝夷潜拱了拱手,说:“公子,你的用兵之能世间罕见,秦某是真的发自内心地佩服。可是各为其主,今日也不过为自己的国家铲除潜在的敌人。对不住了!” “果然还是不放心。”夷潜面无表情。 秦将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说句实话。这世上呐,人心隔肚皮,连自己亲爹妈都不能完全相信,更何况别人?什么人最放心?那自然是死人。”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说:“论脑子,我秦或亥绝对比不过你。为了日后不要兵戎相见,只好先发制人,让你变成死人!” 夷潜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起来,他好笑地看向秦或亥,道:“既然知道自己脑子不行,为何还这么想不开。” 夷潜挥了挥手,黑压压的兵马从暗处一拥而上。 试探敌方虚实这事儿还是夷潜教秦或亥的。 夷潜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看着秦或亥所谓的大费周章的埋伏刺杀。 “走罢。”夷潜懒得再看秦或亥这个蠢货,让倪胭推着他离开。 夷潜不仅算准了秦或亥今日会来这么一出,就连他会试探几次,用多少人手都猜想的一毫不差。 毕竟,相识了一年,见多了他打仗时的胡乱章法。 一看这情况,秦或亥脸色大变,怎么还能不明白他精心策划的刺杀早就在夷潜的意料之内,别说刺杀夷潜,今日就连活命都成了痴想。 他咬咬牙,心思飞快流转。迅速抓住跟在夷潜和倪胭身后的圆儿。 倪胭离圆儿很近,她顿时惊觉地拉了圆儿一把,将圆儿推给夷潜。下一瞬,秦或亥手中的重刀已经架在了倪胭的脖子上。 “夷潜,我知道你在乎这个女人。当日没有一把火烧了胥国的皇城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在城中,你不想伤了她。这一个月中,你干了什么?哼,说是寻找胥青烨的下落,其实你不过是为了找这个女人。”秦或亥冷笑,“是,我的确没有你足智多谋城府又深,可是你犯了所有男人最不该犯的错。美人香,英雄冢!” 倪胭特别无语。 为什么总有些没用的废物男穷途末路之际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挟持女人、孩子? 夷潜的目光扫过倪胭,面无表情地说道:“给秦将军牵一匹马来。” 秦或亥看着一个士兵牵过来的马,心里一阵犹豫。他实在是输给夷潜的次数太多,实在是怕了,此时此刻,倒是真的不相信夷潜会这么轻易的放了他。 不会有诈吧? 夷潜不紧不慢地说:“当日密谈时,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帮你们灭掉胥国,借你们的兵马斩杀三千万胥国人。如今我心愿已了,亦不打算再回皇城。你放了她,我带着她归隐山田。我夷潜的仇人只有胥国人,不杀你。” 最后的“不杀你”三个字被他咬得极清楚,一字一顿。 倪胭古怪地看向夷潜。 归隐山田? 夷潜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倪胭很意外。虽然被秦或亥钳制着,可区区人类的钳制又算的了什么。倪胭面上没有半分慌忙,流转的眸间却是浅浅的兴趣。 秦或亥动摇了。 他看了看夷潜,又看了看钳制的倪胭。一咬牙,一手牵过马缰,对夷潜说道:“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你这里这么多人,我自然不放心现在就放了她。等到了前面的杨树,我就放了她。” 夷潜颔首。 秦或亥一手握着刀钳制着倪胭,一手牵着马缰离开,一步三回头,警惕地盯着夷潜和夷潜手下的士兵。 他一直走到说定的杨树处,眉宇间又显出几分犹豫。 “放人。”夷潜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 隔得那么远,秦或亥遥遥望着夷潜,仍旧感觉到了危险。他犹豫了片刻,逆着风大声说:“不行!这个距离虽然已经超过了射程。可是谁不知道你夷潜极擅射技。如果我现在放了他,你立刻就会射杀我!” 夷潜眯起眼睛,终于显出几分恼意。 “放人。”夷潜又重复了一遍。 秦或亥又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说道:“哼!福山一战中,那个白将军就是听信了你的话一时大意!你当时明明答应了放他,可是他一转身,你就一箭射杀了他。你让我怎么……” 夷潜忽然拿过身侧侍卫手中的长刀,面无表情地砍断自己的右手。 “现在,没有人能射中你。”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周围阴冷的气场有些惊人。 这一幕,惊了所有人。 倪胭也愣住了。她看着夷潜流着血的手腕,忽然觉得十分不知所措。 明明夷潜砍的是自己的手,那一刀却像是砍在了秦或亥的身上,秦或亥脸色惨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夷潜更冷血无情的人。 秦或亥深深吸了口气。 是了,能够面无表情下令斩杀三千万人,剁下的手指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这样的人早已不是人,成了恶鬼。 秦或亥握着的刀缓缓从倪胭肩上放下,下一瞬,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他对上倪胭的眼睛,那是一双人世间再也没有更漂亮的眼睛,然而此时这双眼睛里盛放着滔天的恼怒。 倪胭的手刺入秦或亥的心口,亲自捏碎了他的心。 秦或亥虎背熊腰的庞大身体“轰”的一声到底,死不瞑目。 倪胭冷眼挥了挥手,手上的血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提着裙子疾步朝夷潜跑去。 夷潜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用侍卫递过来的白布处理伤口,将伤腕包上。 “主上。”倪胭立在他面前,皱着眉看他如何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包扎。 “嗯。”夷潜应了声,没抬头,继续处理着伤口。 倪胭抿了下唇,带着点小小的恼怒,说:“主上应该相信阿滟的本事。” “相信。”夷潜将断腕递到倪胭身前,示意她将已经一层又一层缠好的纱布系上。 倪胭咬着嘴唇,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仍旧蹲了下来,为他系上。像是泄愤一般,她稍微加重了力气,立刻有鲜血涌出来。 夷潜轻笑了一声,他拍了拍倪胭的头,说:“为师本来就是个残废,没必要为了这些人和事再浪费时间。回家吧,阿滟,我们回家吧。” 第290节 他默了默,继续说:“为师有些累了。” 倪胭蹲在他身前,慢慢抬眼看向夷潜。 印象里的夷潜不是这样的,狠辣也好,无情也好,仍有一种属于人的气息藏在他的身体里。而如今报了仇的他,身体里的那一丝“人气”似乎在消失。 倪胭本想治好夷潜砍断的右手,却被夷潜拒绝了。 没别的什么原因,他只说:“没什么必要了。” 而后又加了一句:“回家吧。” 他似乎急着回家,说了很多次。 倪胭也不再坚持,依他所言,和他一起回到了潜光谷。正是一年中寒冷的时候,这几日又总是经常下大雪,可夷潜很急,不愿意停歇,执意马不停蹄地赶回潜光谷。 倪胭悄悄将温和的灵力渡进夷潜体内。她感觉得到夷潜的身体情况很差。他身体本来就十分不好,这一年的战事又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要好些调养才能调回来。 两个人赶回潜光谷的一路上都在断断续续的下雪,即使不下雪的时候,天色也是阴沉沉的。而当两个人终于回到潜光谷,看见了杂草丛中的巨石上刻下的“潜光”二字时,天色忽然放晴。 瞬息之间,晴空万里。 倪胭望着山石上笔迹有些奇怪的“潜光”二字,这才想起来,很多年前,年幼的倪胭说要给山谷取个名字,夷潜便带着她来到这里。“潜光”二字是倪胭取的。 夷潜握着刻刀一笔一划地刻字,倪胭在一旁囔着也要刻上几笔。夷潜揉了揉她的头,无奈地说:“你还没长大,个子太矮了。” 倪胭摇着他的手:“你抱我呀!” 夷潜笑了笑,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递给她小刻刀,让她刻着玩。 倪胭正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夷潜用左手擒住她的手,捧到唇边轻吻。 “阿滟,余生缠绵厮守,日日夜夜,至死方休。” 倪胭微笑着。 承诺?她从来不轻易许下承诺。 夷潜像是根本不在意倪胭的回应一样,他微笑着说:“终于回家了。” · 接下来的日子,正应了夷潜的那句“缠绵厮守,日日夜夜”。 意乱情迷。 倪胭伏在夷潜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夷潜的唇角,说:“主上,你是不是要克制一些?主上身体不好,这一年的战事又加重了旧伤,还是应该先养好身体才行。” “哦?看来为师是让阿滟不满意了?”夷潜俯下身来,细密的吻再次落下。 倪胭想要去推他,却被他擒了手。夷潜将倪胭的指尖儿放入口中轻轻啃咬,惹得倪胭又痒又麻,一阵娇笑。 “我怕啦,怕啦,不要闹啦。”倪胭想要就势滚到一侧去,不经意间瞥见夷潜右手的断腕处。她眸光微滞,转瞬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勾住夷潜的脖子,送上香吻。 缠绵厮守月余,直到有一日,潜光谷的人带回来外面的消息。 “什么?你再说一遍。”倪胭惊愕地问。 送消息的人名字叫风来。 风来脸色凝重,说道:“胥国的国师好像死了。被胥国人打死的。” 夷潜拨动着茶盏的盖子,语气寻常地问:“可确定了?” “不,不确定……”风来摇了摇头,“有一说说法是他已经被胥国的百姓打死了,还有一种说法是他被打成了重伤,不过就算没死,也只是剩了一口气而已。” “胥国人一向爱戴他们的国师,百姓为什么要对国师出手?”倪胭追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倪胭皱眉。 夷潜抿了一口茶,静静地望着倪胭。 倪胭的犹豫只是一瞬,她很快转头看向夷潜,说:“我要回去看一看。” 夷潜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他点了点头,说:“去罢。” 倪胭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软软的身子坐进夷潜怀里,娇糯开口:“我担心事情和我有关,所以回去看一眼。主上等我回家。” “回家”这个词像是触动了夷潜。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他放下茶盏,温柔地将倪胭鬓间的碎发掖到耳后,缓缓说道:“不急。最近天气不好,冰雪路滑,慢些走。别染了风寒。” “嗯,好。”倪胭旋身从夷潜怀中起来,“等我回来。” 夷潜笑着点头。 倪胭走出堂屋,走进庭院里,将要走出石拱门时,她下意识地回头。向来人前不轻易起身行走的夷潜立在门口,右臂搭在门框,左手掩唇一阵轻咳,遥遥望着倪胭。 倪胭迎着午后暖融融的光对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她骑着马离开潜光谷不久,身后忽然有异声。 倪胭皱眉,勒住马缰,候在路旁,眯起眼睛打量着潜光谷的方向。 不多久,她便看见罗年年骑着马怒气腾腾地追过来。 罗年年追到倪胭近处,挥手就是一马鞭。 倪胭冷着脸夺了她手中的鞭子,力道有些大,罗年年差点被扯下马。她急忙拉紧马缰,稳住身形。 倪胭冷笑着说:“罗年年,你又发什么疯?” 罗年年红着眼睛,愤怒地大吼:“你就这么走了?主上为你断了一只手,结果你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抛下他走了?就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倪胭神色略显不耐,她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罗年年,你是不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了,嗯?” 罗年年气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大怒道:“”你知不知道主上服下了慢性毒。药没几日可活了!” 第216章 珍珠娘〖上〗 倪胭摊开掌心, 看着夷潜的星图。夷潜的第七颗星早就亮了起来, 倪胭甚至都没有注意过这最后一颗星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倪胭赶回潜光谷,一路疾步穿过操练场, 走进谷中最深处——夷潜的住处。 潜光谷今非昔比, 往日勤加练武的修炼场冷冷清清。 夷潜早已为这不足百人的夷国子民安排妥当, 免这些人日后遭受复仇, 夷潜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身份, 遣送到各个安全的地方。 如今整个潜光谷中,留在夷潜身边的只有圆儿和罗年年。 倪胭远远便看见圆儿徘徊在夷潜的门外。 待倪胭走近, 圆儿伸出胳膊拦住倪胭:“阿滟姐姐, 主上在泡药浴。” 倪胭侧过脸看向圆儿:“这算什么理由?”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一直贴身照顾夷潜,同宿同浴。圆儿居然用这样的借口拦住她? “阿滟姐姐,是主上交待的,他让我守在这里,若你回来带一句话给你。”圆儿顿了一下, “主上让你先去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再回来,他在谷中等你。” 倪胭望向紧闭的房门, 冷声说:“让开。” 圆儿抿着唇, 一时犹豫。 倪胭没管圆儿, 推开房门。 房间中水汽氤氲,浓浓的汤药味儿随着热气在发酵,有些熏人。 夷潜背对着倪胭坐在浴桶中,他轻笑了一声, 口气温柔:“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嗯?” 倪胭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她朝前刚迈出一步,夷潜咳嗦了两声,道:“去罢。义无反顾地去,心无旁骛地回来。” 在夷潜怅然的轻叹声中,倪胭便停住了脚步。 “罗年年说……” 夷潜打断她的话:“是中毒了,不过是为了解除那几个国家的顾忌。阿滟莫不是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伤了为师?罗年年是个蠢货,你出去一年也丢了脑子?” 夷潜嗤笑了一声,带着些阴森狂傲。 倪胭皱了下眉,显然是不喜夷潜这样说她。她转身往外走,不忘瞪了夷潜一眼。 夷潜始终背对着倪胭,听着她的脚步声一声远过一声。 鲜血滴落水中,一滴又一滴。 细密的血珠儿从他的皮肤沁出,密密麻麻。 浓郁的汤药味儿遮了鲜血的味道。 夷潜拿起搭在浴桶边缘的纱布将不小心沾了水的右腕重新包扎,一层又一层,慢条斯理。 最后一层纱布缠上,为他绑系的人却已经出了潜光谷。 夷潜哑然一笑,随意松了手,未绑系的纱布浸了水,在水中层层松开,断腕处的伤口泡在水中,伤口森然的白骨隐隐犯着乌青色的暗光。 他坐在浴桶中向前挪了挪,左手摩挲着架子上巴掌大的小弓箭。 小心翼翼,反复摩挲。 这是阿滟送给他的东西,只是可惜他今生再也不能拉弓。 也罢,他也没什么今生了。 夷潜对倪胭说的话半真半假。他的确为了解除几个国家顾虑坦诚自己身份并服下慢性毒。药。为表诚意,毒。药是那三个国家提供的,他云淡风轻地当着三国君主和武将的面服下剧毒之药。 若他想耍花招,也未必非如此不可。 只是当他决定斩杀三千万胥国人复仇时,便已经决定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 胥国人口众多,战事未起前的太平年间,人口足有近七千万。经过战乱伤亡和夷潜下令斩杀的三千万,如今胥国人口还剩下两千万余。 战事已停,作为胜利者的三个国家自然面对如何瓜分胥国的问题。三个国家互相防备,议谈协商了一次又一次。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又是一场战争。 这个时候,三个国家都无暇多顾剩下的胥国人。 ——反正都是些待宰的羔羊。 倪胭赶到祈天宫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扶阙的祈天宫虽说不像皇宫那样气派,几百年的底蕴却磨不掉。然而如今却一片狼藉。正门前的日月星宿雕像被砸得七零八落。 第291节 倪胭站在正门口望向祈天宫内最高的观星台,雪色的台阶竟然也被砸得乱七八糟,观星台上的亭子也倒塌了。 倪胭在赶来的路上已经从胥国人的口中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迁怒。 因为扶阙是国师,他身为国师因为一个女人入狱,没有保佑胥国国势,所以他是错的,恶的。 更甚,有些胥国人认为扶阙奸。淫帝王的女人犯了天忌。是他亵渎了神职,是他坏了胥国的运势。 面对这一切,扶阙居然全部认下,没有一句反驳,任由胥国的子民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也许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倪胭无声轻叹。 想起彼时胥国子民对待扶阙的敬仰遵从,一切物是人非。 “小倪?” 抱着药罐的小倪愣了一下,回头看见来人是倪胭,干净的眼中浮现一片挣扎犹豫来:“你、你来做什么?” 小倪紧紧抱着药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并不意外。 “回来看看你们啊。”她语气寻常,丝毫没有半分愧疚的模样。 小倪揪着眉头,小声嘟念了一句,而后对倪胭说:“我要去熬药了……” 他抱着药罐跑开,小身子晃晃悠悠。 倪胭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瘦了不少。 倪胭在观星台找到了扶阙。 他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还是那身白袍子,只是血迹和污泥让它险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跪在观星台上摆弄着阵法,口中念念有词,状若痴狂疯癫。 这阵法…… 倪胭眯起眼睛。 七星阵。 这不正是白玉石中的七星阵? 每一个世界,倪胭回去之后亲自将掌心的星图注入七星阵,看着七星阵从黯淡无光到逐渐光芒璀然。 一颗又一颗星,一幅又一幅星图,这七星阵的每一绺儿光芒,都是倪胭从不同世界带回去的血肉人心。 白石头居然从两万年前就开始摆这道阵? “扶阙,你摆这道阵法做什么?”倪胭问。 扶阙口中念着卦语,仿佛没有听见倪胭的话,不知道倪胭的存在一般。 “扶阙。”倪胭拉住扶阙的手腕。 扶阙的手腕一僵,他抬头对上倪胭的眼睛。猩红的眼睛里一片疲惫,也不知道是多久未曾休息过。 “扶阙?” 扶阙怔了怔,猛地挣脱了倪胭的手,力气之大直接让倪胭跌坐在地。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这样不行……”扶阙嘴里念着,发了疯一样站起来踩乱了阵法,蹲下来,用颤抖的手捡起一块又一块石子儿重新摆阵。 “扶阙……” 倪胭慢慢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安静地望着他。 从清晨到日暮四合,扶阙一直在摆弄阵法,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七星阵。 天黑下来的时候开始下雨,扶阙仍旧浑然不知。 小倪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食盒一步一步沿着高高的玉阶爬上来。他擦了擦脑袋上淋的雨水,把一柄伞递给倪胭,然后把食盒放在扶阙面前,他立在扶阙身后,小小的手努力给扶阙撑起一柄伞。 “他一直都这样?”倪胭问。 小倪特别认真地说:“等国师大人成功摆出阵法来,一切就都好啦!” “他在摆什么阵?”倪胭又追问。 小倪晃了晃头,他也不知道。 倪胭将雨伞随意丢到一旁,她蹲在扶阙身边,打开食盒,用汤匙盛了点粥递到扶阙嘴边。 扶阙连看都没看一眼。 倪胭冷着脸,捏着扶阙的下巴,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 扶阙猛烈地咳嗦了起来,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阵干呕。 倪胭面无表情,拎着扶阙的衣领,将他拎到面前,一勺又一勺将肉粥给他灌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小倪早就看呆了,张大了嘴边,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国师大人!” 倪胭没理他。 小倪挠了挠头,后知后觉地朝前走了两步,重新为扶阙高高举起雨伞。 哎,小倪发自内心地愧疚。他斜着眼睛去看倪胭给扶阙灌下肉粥,挠了挠头,忽然又觉得……这样的法子好像也挺好使? 反正他是没那个本事劝国师大人吃东西。 小倪眨眨眼,望向扶阙。 不管全天下的人怎么说,在小倪眼中,扶阙是他这一生最崇敬的人。虽然国师大人如今状况很不好,可是他相信他的国师大人早晚有一天会站起来。就像以前那样,一袭白衣,如沐春风。占星卜卦,运筹帷幄,心怀天下…… 小倪正在胡思乱想,后知后觉好多人闯进了祈天宫。 “糟了,那些百姓又来找国师大人的麻烦了!”小倪急得跺了跺脚,“怎么办啊!” “不,不是百姓,是官兵。”倪胭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黑压压的军队。 来者是太溪国的人,太洗过的赵将军骑着马停在观星台下,仰头望着高台上的倪胭和扶阙。 “哈哈哈,国师大人这样的奇才自然不能放任留在胥国,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啊。至于你……”为首的武将看向倪胭冷声了一声,“夷潜以为服下毒药我们就会放心?不,不看着他死,我们怎么能放心!” 他挥手冷喝:“拿下!” 无数士兵冲上雪色的玉阶。 倪胭手腕翻转,一股强大的灵力浮动。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白石头的声音忽然隔着时空传来。 倪胭看了一眼身侧浑浑噩噩的扶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不是扶阙,而是另一个时空的白石头。 “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这个世界的记忆,其实并不重要。你还是你,即使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你。你这一次回来所言所行和两万年前的你并无区别。” 白石头习惯性放在白玉石上的手微微发颤,他望着房间里放出璀然光芒的七星阵,缓声继续说:“如果说区别,只是曾经的那个你没有妖术。若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接下来不动用妖术,顺其本心,自然沿着曾经的路再走一次。” 倪胭皱眉。 她看向蹲在一旁神神道道摆弄七星阵的扶阙,略作犹豫,掌心里的灵力消失于无形。 倪胭勾了勾嘴角,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兴趣。找寻曾经的记忆,不是很好玩吗? 没有妖术的她会怎么做? 倪胭已经想起来曾经的那个自己不仅没有妖术,还因为刚刚剜了心,身体极为虚弱,即使得夷潜栽培,也不过精于巧技,力量不足。 这样的军队,她逃不掉。 “躲起来。”倪胭对小倪说。 秦或亥死在夷潜手中,这让赵将军此行十分警惕。他带着倪胭和扶阙迅速离开,也没管跑开的小孩子。 一个小孩子而已。 不能为了抓一个小孩子节外生枝,更何况若这个小孩子送消息出去也正合了他的意。 · 太溪国的人抓了倪胭是为了引出夷潜,而他们抓扶阙的理由是看中了他的卜卦之能,许高官厚禄无上荣耀。说客来了一拨又一拨,然而扶阙一直沉默着,对于来者浑然不知,只顾着钻研着阵法。 倪胭坐在窗前,托腮看向席地而坐对照书册研究阵法的扶阙。 “白石头,你说我能拿到两万年前这个你的最后一颗星吗?” 另一个时空里,白石头立在照片墙前,瞧着贴在墙上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倪胭的养母从倪胭小的时候陆续给她拍的,一张一张贴满了整张墙。 白石头的目光落在墙壁上贴在最中央的那张全家福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并看不出来倪胭是这一家人领养的孩子。倪胭的养父母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十七八岁的弟弟靠在倪胭肩上,姐弟情义毫无间隙。 白石头的目光在倪胭弟弟的眉眼上停了半晌,不答反问:“你恨你母亲吗?” “我为什么要恨她,若是恨,也不会想着重生回去救他们一家人的命。”倪胭随口说。 “骊姬。” 倪胭瞬间变了脸色,眸中杀意浮动。 当得知倪胭是三界中传说的珍珠娘,白石头曾查过很多她的资料。 白石头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些怅然:“你应该恨,但凡算计你的人,你都恨。” “你可以住口了。”倪胭冷着脸,切断了和白石头的联系。 另一个时空的白石头转首望向身后光芒大盛的七星阵,微微笑着。漆色的眸子沉静如水。 倪胭能不能拿到他的第七颗星已经不重要了。 阵,已成。 两万年了。 他终于可以开启七星阵。 不过,白石头还会等一等,等倪胭回来,见她一面。 主世界一个时辰,任务世界一年。 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只要他把墙上的这些关于她的照片再看一遍,她就回来了。 第292节 · 夷香河旁,倪胭望着红色的河水,有些失神。当年的灭族策让夷香河的水泛着红色。如今三千万断指投入水中,又让夷香河的水越发殷红。 倪胭知道太溪国的人抓住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夷潜的命。两万年前那个没有灵力的自己会怎么做? 倪胭垂下眼睑,思索着。 虽然遗失了太多记忆,可倪胭知道她的魂魄穿梭于三界,寄居一个个刚死之人的身体,所为不过潇洒肆意。 望见夷潜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远处,倪胭忽然笑了,她知道了。 她没有心,她是坏人呵。 千军万马,气势惊人,却在夷潜出现的那一刻,气氛霎时谨然。 夷潜握着帕子掩唇一阵轻咳,落下星星点点的红。 明明是几十万的阵仗,却安安静静的,只闻他的咳嗦声。 就连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扶阙都抬起头望向了夷潜。 夷潜终于止了咳,无视千军万马,遥遥望着倪胭弯了唇,温声道:“真是不省心。” 赵将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古人不欺我!当真每个人都有弱点。夷潜,没想到啊,你的弱点居然是一个女人。” 赵将军拔了剑,远远将剑丢到夷潜面前。 “灭胥之役,你功不可没。给你个体面,自己解决罢。本将回去之后会向陛下求情,在史书上写下一笔你因病而故。” 夷潜垂眼,低沉笑了出来。 在夷潜低沉阴森的低笑声中,赵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警惕地盯着夷潜的动作,防备着他突然出手。 鲜血从夷潜的断腕处滴落,夷潜用指腹抹了点暗红的血,舔了一口。 鲜血沾在他的唇上。 这一幕异常诡异。 “你可曾讲过蜘蛛织网?就算蜘蛛死了,他的网还在。更何况我还没死呢。”夷潜勾唇,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远处忽然一声炸响,山地皆崩。 夷潜笑得莫测诡异:“赵明柯,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君主丢在城中?” 赵将军脸色瞬间大变。 “你这歹人!”赵将军夺了一侧侍卫手中的刀架在倪胭的脖子上。 他气愤道:“夷潜,你既然活不了多久,为何不一死了之让所有人放心?临死了还要挣扎!诚心让所有人不痛快!” 夷潜冷笑:“我想死便死,想活便活。岂是你这种蝼蚁所能左右!” 赵将军架在倪胭脖子上的刀又深了几分,他咬牙切齿:“我这种蝼蚁能不能左右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你的女人了!” 一直沉默地倪胭忽然开口,遥遥问夷潜:“你真的快死了?” 夷潜望着倪胭皱起眉,思量半晌,语气阴冷:“为师本想放了你,天大地大尽你逍遥快活。可为师死了,谁护你?” 他笑着朝倪胭伸出手:“阿滟,可愿陪为师一起下地狱?” 夷潜含笑望着倪胭。 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眼前,倪胭忽然一阵恍惚。原来即使没有心的时候,她也曾陪一个人下过地狱。即使,是骗骗他。 “余生缠绵厮守,我们说好了的。”倪胭弯着眼睛笑起来。 她偏过头看向一侧的扶阙,轻唤了一声:“扶阙。” 扶阙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木讷。 倪胭笑着抚过他脸上的烙字,温柔笑着说:“你的最后一颗星我不要啦。七星阵不急,可以慢慢研究,你的余生还有很长很长。日后总会完成的。” 她顺手理了理扶阙的衣襟,又说:“虽说难得糊涂,该清醒的时候还是要清醒些的。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也要记得洗澡。唔,你是我见过的男儿里模样十分俊俏的,臭臭的可不好。” 倪胭妩媚一笑,搭在扶阙衣襟的手缓缓放下。 这厢细语长长,那边赵将军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原本以为抓住了夷潜的弱点,十拿九稳。可不想如今后方君主遇险,进退两难。 不过好在如今夷潜知道自己活不了,打算拉着这个女人一起死。 赵将军的目光在倪胭倾城的目光上扫过,心里暗道了一声“惋惜”,君主曾下了命令,今日夷潜要死,这个女人实属红颜祸水,也绝对不能留着性命。 这本来就是一个死局,以倪胭诱夷潜出现,杀之。 他冷着脸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就成全你们这对鸳鸯!” 他用力一推,将倪胭朝夷潜推去。 倪胭一步步朝夷潜走去,远处的扶阙望着倪胭的背影逐渐皱起眉,他眼中的木讷茫然也在逐渐消失。 倪胭走到扶阙身前蹲下来,垂着眼睛将他右腕处松散的纱布仔细缠好,而后抬眼望着夷潜,眉目温柔。 “将军!不好了!陛下被人劫走了!”侍卫慌慌张张来报。 赵将军猜到后方出了变故,可不曾想陛下竟是直接被人劫走。他瞪向夷潜,怒道:“说!你把陛下藏到哪里去了!” 夷潜捡起面前地面上的长刀,漫不经心地说:“别吵,小心误了我们上路的吉时。” “且慢!”赵将军抬手胆战心惊地阻止夷潜挥刀。 “夷潜!你!”他扔了手里的刀,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好好好,我放了你们,只要你把陛下交出来!” “当真?”夷潜似笑非笑。 “当然当真!陛下可是我亲舅舅!” 夷潜转眸望向倪胭的目光绵长。 “阿滟。”他唤她的名,用尽了余生所有的温柔。 长刀递给倪胭,夷潜说:“快走。” 倪胭惊讶地抬眼,对上夷潜温柔的眼。 夷潜揉了揉倪胭的头发,无奈说了声:“日后为师不在你身边要保护好自己。” 傻孩子,怎舍你陪为师入地狱。 拖延时间而已。 “那你呢?”倪胭问。 回答倪胭的是夷潜剧烈的咳嗦,声声带血,黑色的毒血滴落一地。 这一刻,倪胭忽然理解了白石头的那一句“你还是你,即使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你。” 刚刚隐约想起两万年的那一世,自己是陪着夷潜一起死了的,倪胭虽然没有太多意外,却也并非觉得如今再来一次,自己也百分百会是同样的选择。 可如今…… 倪胭妩媚地笑了起来,温柔地伏在夷潜的腿上。 罢了,多年前荷花池中,她的命本来就是夷潜给的。 今日还他便是。 倪胭手腕翻转,尖锐的匕首准确刺入心窝。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阿滟!”夷潜死死掐住倪胭的手腕,“你怎么又不听话!” 倪胭却只是吃吃地笑着,没心没肺地说:“我这一生啊……不,我的生生世世从来不知何为听话。我只随心所欲。” 倪胭将脸贴在夷潜的膝上,慢慢合上眼,柔声低语:“我啊,骄傲惯了。怎么受得了成为人质拖累别人。我啊,也自私惯了。讨厌最后收拾烂摊子,给别人收尸这种事太麻烦啦,所以还是我先死比较好。” 她欢愉地轻声笑出来,笑言:“主上说了要带阿滟回家的,现在还带得了吗?” 鲜血沿着倪胭的衣裙流落,顷刻间地面泅了一汪血水,逐渐氤氲开。 夷潜湿了眼,脸上却挂着笑。 他努力控制着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倪胭的脸颊。 倘若从未有灭族策,倘若他还是夷国的太子该有多好。他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她,给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盛宠。 没有如果。 夷潜努力撑着轮椅起身,把倪胭背了起来。 “为师这就带你回家。” 夷潜背着倪胭沿着夷香河,一瘸一拐地走。 夷潜幼时身为太子锦衣玉食,骄傲惯了,后来被挑断脚筋,医好之后成了跛子,便再也不曾在人前行走,出入轮椅相伴。 赵将军怒道:“你休想这样一走了之!这个女人可以走,是她自己不要性命!至于你,迅速带我去接陛下!” 夷潜置若罔闻,背着倪胭一瘸一拐地朝夷香河走去。 过了夷香河,就是曾经夷国的国土。 潜光谷是他们的家,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夷国,已经不存在了的夷国。 扶阙望着倪胭的背影,茫然木讷的目光逐渐变得澄澈。 “阿滟……” 一直被他握着掌中的卦石颓然掉落。 “拿下!”赵将军一声令下。 变故忽然发生,无数飞沙混着箭矢从夷香河河边射来,伴着烟雾。 重盾挡下箭矢飞沙,可烟雾碰到重盾时,中盾竟然发出“嘶嘶”的声音而后逐渐融化。吓得士兵纷纷扔了手中的盾牌,担心自己也跟这盾牌一样化成了水! “九滦阵。”扶阙忽然开口。 “国师!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怎么破阵!” 扶阙不言,遥遥望着倪胭的背影,恢复清明的目光渐次变得复杂。挣扎犹豫,后悔亦或惊讶,更多的是痛楚。 赵将军气急,忽然夺了士兵手中的箭弩。 “将军不可啊!”副将急忙劝谏,“陛下如今生死不明,恐在这人手中啊!” 第293节 “滚开!”赵将军一脚将副将踢开。 犹豫几乎只是在赵将军眼中一闪而过。东宫太子乃庸才,如今陛下生死未卜,若真的不能回来,那么他岂不是能…… 赵将军拉起圆弓,猛地射出箭矢。 夷潜背着倪胭刚刚迈入夷香河中,利箭射中他的小腿。他一个踉跄单膝跪了下来。背上的倪胭晃了一下,险些跌落水中。他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扶倪胭,触到右腕处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眉峰拢皱,背着倪胭艰难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赵将军又射出一箭。这一次,夷潜的身体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并未倒下。他笑了笑,对已经没有温度的倪胭轻声说:“说了要带你回家的……” 夷潜背着倪胭穿过夷香河,终于踏上曾经的夷国国土,红色的河水湿了两个人的衣衫。 “回家了……” 夷潜中了多支箭矢的腿终于弯曲着跪下来,只是他上半身仍旧挺立,牢牢背着倪胭。他望着天际渐渐西沉的落日,握紧倪胭僵硬的手,缓缓合上眼。 这满目疮痍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 魂魄形态的倪胭安静地立在夷潜身侧,望着他阖着眼的侧脸。 远处,是赵将军仍旧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倪胭回过头,望向夷香河的另一侧,遥遥望着已经恢复了神智的扶阙。 扶阙遥遥望着倪胭的尸体,干净的漆眸一片湿意和悲痛。 倪胭笑了笑,没心没肺地跟白石头开玩笑:“看,曾经的这个你不知道我现在在看着他呢。” 半晌,另一个时空的白石头才说:“准备回来了吗?” 倪胭想了一下,才说:“再等一天。你不肯说,我只好去找两万年前的这个你问问你在研究什么阵法。” 白石头望一眼房中光芒万丈的七星阵,欲言又止。 · 随着夷潜的身死,赵将军野心膨胀,逼宫篡位。太溪国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夷潜死前又设计以太溪国的身份刺杀了西靖国的太子,西靖向太溪国开战,更是为太溪国的境地雪上添霜。而另外一个国家也想借机坐收渔翁之利,顺手做了几桩借刀杀人之事,却不想终于败露,惹令两国敌视。 一时之间,三个国家互相宣战,战事再起。 卜卦之能令三国君主都想将扶阙收为己用,偏偏扶阙拒绝。便被暂且软禁在祈天宫中。 躲在祈天宫一直没离开的小倪跑出来,看着扶阙神智恢复正常,咧着嘴又哭又笑。 “我、我就知道国师大人有神佑,一定会没事的!呜呜呜……” 扶阙拍了拍小倪的头。 他抬头望向破败的七星阵,目光深远沉邃。 · 倪胭魂魄来到祈天宫,还未见到扶阙,先见到提着水桶摇摇晃晃的小倪。倪胭笑了笑,悄悄使出一道灵力帮了他一把。 小倪“咦”了一声,奇怪沉重的水桶怎么忽然变轻了许多。 毕竟是小孩子,他也没多想,将水桶提到厨房,而后一溜烟儿小跑,鬼鬼祟祟地跑进房中。 倪胭瞧着诧异,多看了两眼。 忽然之间,倪胭的脑海中浮现了些什么画面,画面一闪而过,她又抓不住。 倪胭悄悄跟在小倪身后,看着小倪鬼鬼祟祟地一路小跑,穿过竹林,走进一座古老的塔中,其中供奉的佛像有些特别,和别处的不太一样。 倪胭曾在这里住过一个月,竟不知这个地方。 也是,祈天宫本来就不小。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为了勾引扶阙,又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不知道也不稀奇。 倪胭立在堂中,看着小倪跪在佛像前面祈求,一片诚心。他所祈求之事不过是希望扶阙逃过厄难,一生顺遂平安。 他一会儿跟佛祖祷告,一会儿又童言无忌般絮絮叨叨。 倪胭先前倒也没有多注意这个世界的人供奉的是哪路神灵。她又看了一眼古怪的佛像,发现这根本不是佛,而是鬼界的一道偏执厉鬼。不过凡人供奉也没什么。她没什么兴趣的转身往外走。 “听说只要将十世的福祉聚集起来,就可以改变厄运。嗯,那么,我想用我十世的福祉换国师大人被国人理解尊敬,就像以前那样!”小倪像模像样地三拜,“佛呀佛。我求求你啦。我倪言愿意交出十世的福祉,每一世或贫瘠羸弱或死于非命。只求将十世福祉转给国师大人,延其寿命,与、与天共寿!” 尚未走远的倪胭听了小倪的话笑了笑,这个世界的人居然知道十世相换的魇咒。 下一瞬,倪胭的脚步猛地顿住。 谁? 小倪说他叫什么? 倪言? 倪胭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小倪,惊觉这么久了,她一直“小倪”、“小倪”这样喊他,竟从来不知他的全名。 十世……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脑海,倪胭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倪胭把那场地震的责任归于自己身上,责怪自己给养父母一家人改签,才害他们受害,且魂魄残破,不得寻回。 是了,一场地震而已,怎会让他们落得魂魄残破的下场? 不是因为地震,是因为这一道十世相换的魇咒。 弟弟,你知不知道你年幼无知时向所谓的“佛”祈来的十世福祉,害得你十世家破人亡。不仅是你,还有你最爱的家人! 倪胭朝小倪疾步走去,忽然而来的恼怒真想敲敲他的脑壳。却在走到倪言身侧时,停下脚步。 倪言从袖中取出一块雪色玉佩,反反复复地摩挲,那是他父母给他留下的遗物,他对着遗物诉说着对父母的思念之情。 倪胭的目光凝在这块玉佩之上。 这块玉佩……不正是养父母留下来的遗物?那块安置白石头魂魄的白玉石,那块帮助倪胭穿梭无数个世界的星图之石。 一切,顺理成章。 倪胭慢慢蹲下来,将手搭在倪言手中的这块白玉石上。此时的玉佩还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 也就是倪胭将手搭在玉佩上的那一瞬间,记忆如潮而来。 许久之后,倪胭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 原来是她将白石头的魂魄放在白玉石中,而后交给小倪让他保管世世代代传下去。 “我的国师大人,见到魂魄状态的我是不是很意外?唔,其实我是一只妖,一只因为意外失了灵力的妖。我去别的世界转了一圈儿回来发现你还在研究阵法。似乎没研究成功?虽然不知道你在研究什么阵法,瞧上去很不甘心的样子?” 两万年前的倪胭风情万种地娇娇笑着。 “我帮你好不好呀?”她挑起扶阙的下巴,媚眼如丝,“如果你求求我,我可以把你的魂魄寄于玉中,等到我恢复了灵力再把你放出来呀。” 她亲手把扶阙的魂魄封于玉中,说好了等她恢复了灵力再把他放出来。 可是她忘了。 忘了两万年,让扶阙等了两万年。 · 紧闭的蚌壳细微的晃动,而后打开。 倪胭将手搭在蚌壳边缘起身,寻找白石头的身影。 白石头立在七星阵阵眼之上,面带微笑,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 “恭喜,又想起来一些事。”白石头含笑道。 倪胭抿了抿唇,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没必要的。她皱着眉说:“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我去这个世界,又为何最后还是让我去了?” 白石头浅浅笑着,道:“不,我早就知道你必然要重新走过这个世界。也从未想过阻止你重走这一遭。” 倪胭慢慢拧起眉望着白石头脚下的七星阵,不太确定地说:“你……所以你是在拖延时间?” “没错。”白石头承认下来。 他旧事重提:“你当真要重生丸回到过去救你养父母一家性命?当真要抹去那些经历过的世界,让那些所有爱过你的人全部回到没有你的原世界中?” “十世相换的魇咒极其凶恶,却在十世之后得深厚福祉。这一世,正是小倪的第十世。” 倪胭慢慢猜到了白石头的意思,她眯起眼睛,问:“你这话听来似乎不想我重生回到过去?” 白石头忽然笑了。 他嘴角轻扬笑起的模样煞是好看。 “我会算命会摆阵,并不会炼丹。” 倪胭的脸色变了。 “没错。我骗你的。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利用你帮我去各个世界搜寻力量完成最后的阵法。”白石头温柔望着倪胭,“这世上根本没有重生丸。是我,是我要借助阵法回到过去挽救三千万无辜死去的胥国子民。” 倪胭忽然想起来白石头不久前问她是否恨骊姬,他曾说:“你应该恨,但凡算计你的人,你都恨。” 原来,是他从一开始就算计了她。 倪胭眯起眼睛,神色莫测起来,看不出来是怒还是其他。她拖长了腔调,不紧不慢地说:“既然知道我恨算计我的人,你这么做可知道代价?” 白石头只知道笑笑,暂且不回应这话,反倒回起倪胭先前问的问题。 “是。我早就知道你必然要重新走过这一世攻略最后的星图。所谓的阻止只是拖延时间。为什么拖延时间……”白石头望向倪胭的目光越发温柔,“汤盅里炖了安神的汤,今晚好好睡一觉。” 倪胭转头望向窗外,一轮圆月慢慢爬上天际。 圆月升空,倪胭的眼睛里逐渐浮现不正常的黑色阴影。 今天是十五。 每个月十五,倪胭发病之日,虚弱不堪,无暇顾及其他。 白石头算计好了时间,连倪胭回来的时辰都已算好。 第217章 珍珠娘〖中〗 白石头站在七星阵阵眼之上。七星阵盛大的光芒以他为中心聚拢。金色的光芒逐渐变得发白, 白到刺眼。 白石头站在光影里, 含笑望着倪胭。 一眼望尽几万年的牵绊。 第294节 白石头知道,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他孤魂寄于人界太久, 又为这阵法, 消磨了他自己的魂力。他在不久之后将会魂飞魄散。 白石头本可以在倪胭身处任务世界中时开启阵法离开, 可他还是想等她回来见上一面, 亲口将一切真相告诉她。即使得到她的恨。 她有权利知道一切真相。 可白石头太了解倪胭的性子, 她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欺瞒利用她这么久。 所以,他算好了时辰。在她发病的十五之夜离开。 也就只有每月的这一夜, 她才无暇顾及其他。 七星阵之上光影浮动, 白石头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几步之遥, 倪胭望着白石头,忽然笑了,媚可入骨,又带着她天生的骄傲。 倪胭双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白石头皱了眉。他已打破时空之界,听不清倪胭的话了, 也逐渐看不清她的眉眼。 房间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白石头亦随着光影不见了踪影。 倪胭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 因为她的眼睛逐渐爬满蛊虫之毒。她身形轻晃,探手压在桌角撑着身子。 倪胭长长轻叹一声,指尖儿拂过自己的眼睛。 “两万年了,我用了这么多个身体, 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最好……” 是时候拿回她自己的身体了。 即使饱受蛊虫折磨。 倪胭的身体无力的滑落,跌在地毯之上。珍珠娘的魂魄冷漠地立了一旁。脱了这具身体,魂魄形态的她眼中的蛊虫更为可怖。 · “什么人胆敢闯入龙宫!” “让开。” 珍珠娘的魂魄裹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袍子,雪色长发随着海水温柔地轻浮。一张三界倾城容,偏偏冷意入骨。爬满蛊虫的眼,犹如炼狱恶魔。 她踩着海水而来,天现异象,海水倒流。 海中妖卒妖魂皆震,踉跄后退。 “是、是珍珠娘回来了……”妖卒结结巴巴后退,望着倪胭的眼中满是惊惧。 珍珠娘两万年前一件件一桩桩事迹浮现眼前,妖卒退了又退,再不敢上前。 珍珠娘这次回来可不是为了打架的。无视所有海底妖卒,她径直走向魇蛊塔。 三魂七魄在雀跃,每一魂每一魄都在想念着她的身体。 走进珍珠殿堂般的大殿,无数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珍珠娘目光温柔地望向蚌壳中自己沉睡的肉身。 这种温柔的目光,她也只会给自己。 她的肉身穿着蚌妖族的盛装,美艳不可方物,偏偏被粗重的玄铁链锁在蚌壳中。 在看见玄铁链时,珍珠娘的眉心才略拢起。 下一瞬,玄铁链发出碰撞之音。沉睡的肉身发出痛苦的哀嚎,没有魂魄的肉身本能地想要抬手抓烂自己的眼睛,然而手腕被玄铁链锁住,双手碰不到眼睛。 珍珠娘朝着自己的肉身缓步走去,踏上一层又一层的琉璃玉阶,最后立在肉身之旁。 青涯得到消息赶来时,见到的便是珍珠娘身上的白色宽袍滑落。 魂身归一的那一刻,倪胭凄厉的喊叫声震开。 “阿厌!”青涯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还是选择魂身合一了。这代表着双倍的痛楚。 青涯立在原地似乎犹豫了一瞬,而后不管不顾地朝珍珠娘奔去。这一刻,纠结了两万年的底线和犹豫全部不再存在。再也没有她的一分重要。 青涯守在珍珠娘身旁,小心翼翼地握紧她的手,任由自己的手背倪胭抓伤。 往昔总总云烟拂过。 即使过去了两万年,他永远忘不了初见时她的回眸。 一切命中皆有定数。 青涯忽然释然地笑了。 他抬手,一道锋利的灵力之刃出现。 正在闭关修炼的椒图也得到了消息,顾不得其他,匆匆赶来。他慌慌张张踢开沉重的殿门。 “阿厌!爹爹的宝贝儿呦!你——” 椒图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干涩的:“青涯,你……” “今生注定不能乱了纲常,连相见、陪伴都是错的。只好将我的眼睛给她,也算陪了她生生世世。”青涯微笑着,鲜血从他的眼角滴落。 “你……孽,都是我造的孽啊!”椒图长叹一声,没了平日里的疯疯癫癫,瞬间苍老了许多。 一儿一女,皆是他的劫数。 青涯慢慢转头,面对着珍珠娘的方向。珍珠娘安静沉睡着,再不似曾经月中十五时的折磨。他抬手,想再抚过她的面容,却克制地收了手。 若说遗憾,便是再也见不到她的眉眼轮廓。 不过也无妨,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他心里。 · 珍珠娘坐在海水中的秋千里,轻轻摇晃。望着远处的珊瑚丛,微微出神。 许久之后,晃动的秋千停下来。 珍珠娘抬手抚过自己的眼角,神色莫测。 她醒来之后便没有再见到过青涯。椒图告诉她是随便抓了个人挖了眼睛,寻了神医换给了她。 珍珠娘笑笑。 若是随便抓一个人抢了眼睛来用就能解去蛊毒,她又何必受蛊毒折磨这么多年。 只有龙裔之血才能做到。 她知道,这是青涯的眼睛。 心口有些闷。 难过?倒也没有。若是没有剜了心之前倒是可能,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 椒图像演马戏一样逗着珍珠娘开心,直到珍珠娘终于笑了,他才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爹给你建的宫殿很快就要完成了,只剩最后的一点点!到时候啊,回家来住!” 珍珠娘似笑非笑,问他:“何必呢?我不曾被你养在膝下,也不曾尽过孝,对你也不好,更是害过你。何必要我这个女儿呢?” 椒图闷声走到珍珠娘身后推动秋千,秋千上上下下晃动了几个来回之后,他才闷声说:“反正你是我闺女,我是你老子!罩着你天经地义!” 珍珠娘一阵大笑。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没大没小地拍了拍椒图的头,说:“我要回去了。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 椒图立刻皱起眉,不假思索地开口:“不行!” 而后又软了语气:“家里不好吗?别再去外面晃了。” 珍珠娘含笑望着他,没说话。 不过是呼吸间的时间,椒图却觉得好像父女两个已经僵持了很久。他不得不再次妥协:“那事情办完了一定得回来!” “啊……看心情喽。”珍珠娘眉眼含笑,口气随意。 椒图最喜欢看见她笑,可是此时望着她的眼睛,不由又想起了青涯,又是一阵心疼。 心疼只能收起来。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珍珠娘忽然拍了拍椒图的脸,说:“能不能把胡子给刮了?还有啊……” 珍珠娘又拍了拍他的肚子,说:“这也发福得太严重了吧?你瞧瞧你六哥,孙子的孙子都一堆了,如今还是风流倜傥。你就不能拾弄一下自己?” 椒图一拍肚子,佯装生气地说:“你等着哈,等你回家了准能见到一个道貌岸然的爹!” 珍珠娘吃吃地笑了起来。 椒图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用错了词语。 远处,青涯隐在暗处,听着父女两人比起以前和睦了不知多少倍的谈话。他的嘴角不由攀上一抹笑意。 双目之上所覆白布在海水中轻晃。 · 珍珠娘回了倪胭这一世的家。 她寻了一支长烟枪,倚靠在床头,品一口香,吐一口云烟。 白石头从阵法中出来时,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又失败了吗?”珍珠娘好笑地瞧着他。 白石头抬头,望向倚靠床头姿态妩媚慵懒的珍珠娘。珍珠娘早已魂身合一,如今用的是她自己的身体。 白石头望着她,没吭声。 珍珠娘娇娇地笑了起来,上身轻探,将长烟枪中的燃过的烟灰轻轻磕出。 哒哒哒。 她转眸,望向白石头,带着似愚弄的目光。 “我真喜欢瞧着你如今失败了的模样。” 白石头苦笑。 第295节 是,他失败了。 他已经利用七星阵回到过去两次。 第一次,他找到刚被擒住的夷潜,将他救下,又悉心照顾他,与他成为挚友。祈求将他从年少时掰正。然而即使他们称兄道弟多年,最后夷潜还是反了。 他不杀扶阙,不会抹去扶阙救助之恩。然而灭族策之仇不可不报。 第二次,扶阙狠了心肠,直接将尚未羽翼丰满的夷潜杀了。比起三千万无辜身死的百姓,他宁愿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死后入地狱。 可是即使他杀了夷潜,又一次的灭族策还是发生了。夷国遗民中仍旧出了一号“英雄”,打着复国的旗号,斩杀三千万胥国无辜百姓。 珍珠娘继续挖苦他:“花费了两万年研究撕破时空的七星阵,即使回到了过去也不从改变历史。是不是很憋屈呀?” 白石头终于抬眼看向珍珠娘,欲言又止。 “这就生气了?”珍珠娘幸灾乐祸地抽一口烟,故意将烟雾吐了他一脸,“让你算计我,活该!” “活该”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隐隐带着点解恨的意味。 她甚至剐了白石头一眼,带着欢愉式的恼怒。 即使是幸灾乐祸的模样,每一个眼神带着浑然天成的媚,勾人魂魄。 白石头沉闷的心情忽然释然了许多,他低声笑了出来,无奈摇头,带着点苦涩。 “也罢。”他说,“是我能力不够,已经尽了力。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虽然说着没什么遗憾了,向来沉静干净的漆眸中仍旧染上了几分黯然。 珍珠娘托腮想了想,用手中的长烟枪敲了敲白石头的膝盖,慢悠悠地说:“是你告诉我世间之事皆有因果。灭族策便是因。你回去的时间点太晚,没有解决‘因’,后来‘因’通往‘果’的路上,即使你再努力修正,也阻不断‘果’的发生。” 白石头有些惊讶地看向珍珠娘,倒是有些意外她会说这番话,更意外她还记得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白石头敛了眉,怅然道:“我知道。可我只能借助这七星阵回到过去的我人生中的某一刻。灭族策发生的那年,我年纪尚幼。” 珍珠娘愣了一下,这才隐约想起来,灭族策发生那一年,胥青烨似乎也才七八岁。而扶阙比胥青烨还要少个一两岁。 珍珠娘勾唇浅笑,仍旧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挖苦白石头:“呦,堂堂国师大人居然也怕自己太年幼而不能改变历史呐。我还以为你本事大着冽,天不怕地不怕哩。” 她故意将长烟枪里的烟灰磕到白石头雪色的长袍上气他,又“啧啧”两声。 白石头盯着珍珠娘看了半晌,才无语开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如此小家子气的时候。” “哦?”珍珠娘挑眉,眼中挖苦不见,只剩锋芒,“所以你是希望我把你剥皮抽筋以解欺诈之恨、愚弄之仇?” 白石头语气淡淡:“随你。” 珍珠娘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了白石头两遍,而后重新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床头,抽一口烟,慢悠悠地说:“你回不到你未出生之前,我却可以。要我帮忙吗?” 白石头惊愕地抬眼看向珍珠娘。 静了一瞬,他才开口:“不,七星阵光芒已逝。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再回到过去。” 他转眼看向桌子上的白玉石。经过这么多个任务世界,白玉石也彻底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出现一道道裂纹,曾经的温润光芒已经不见。 珍珠娘嗤笑了一声,带着点嘲意的看向白石头,道:“你一个区区凡人都可以摆阵撕裂时空回到过去。当真以为三界之内只有你有法子回到过去?” 白石头猛地站起来,灰白死气的眸中瞬间生机复苏。 珍珠娘涂着鲜红指甲的一双小脚儿交叠着轻晃,抬眸望他,媚声开口:“求我啊。” 白石头不假思索:“求你。” 珍珠娘盯着白石头的眼睛,轻哼了一声:“一点都没诚意。哎呦喂,这脚好酸,也不知道有没有懂事儿的过来帮我揉揉。” 白石头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朝珍珠娘走去。 珍珠娘皱了眉,在白石头握住她脚腕的前一刻收了脚,坐起来理了理身上的真丝睡衣,恹恹道:“真没劲。” 她没个认真的样子,白石头却十分认真。哪怕知道珍珠娘很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可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便不愿意放弃。 珍珠娘好笑地瞧着他紧张的模样,说:“这么快就信了我?就没想过我可能是故意逗你玩儿?” “你不会。” “这么确定?” 白石头微笑着俯下身来,逼近珍珠娘的眼睛:“即使三界都传言你媚行三界,无法无天,不是善类。可我知道你心里仍旧有善。你会帮我的。” 珍珠娘有些恍惚。 “善?”她吃吃地笑,“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次有人把这个词塞在我身上。” 白石头蹲下来,与倚靠在床头的珍珠娘平视。 他望着她,也在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珍珠娘才恹恹皱了眉,随意说:“也成吧。不过等我回来了,你可得用狗叫来谢我。会狗叫吗?要不要现在学一个逗我开心呐?” 珍珠娘恶狠狠地捏起白石头的下巴。 白石头的眸中的柔光渐次温暖。 见他如此从容,丝毫无恼意,珍珠娘顿觉无趣,嫌恶地把他推开,没好气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还是冷着脸好看点。” 白石头问:“还有谁能帮你回到过去?” 珍珠娘怔了怔,眸光随意置于一处,有些失神。 半晌,她才有些怅然地缓缓开口:“三界六道唯一的神。” 白石头皱眉,隐约想起曾经查到的关于珍珠娘的资料。他问:“给你十万年修行的那个人?” 珍珠娘笑了笑,语气轻缓随意:“三界中称神者不少,能称为上神的,便只有他一个。” 奈何一别,竟然已有两万年不曾再见他。 白石头偏过头看向倪胭的侧脸,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忍不住问:“可有危险?” 珍珠娘古怪地翘起嘴角,嗔了白石头一眼,指尖儿点了点白石头的额头,含娇带媚:“你想什么呢?九天之上可是三界中最安全的地方。” 珍珠娘起身,白石头也跟着起身。 珍珠娘回头瞧他,笑问:“你这虚幻漂浮的魂魄之身当真能去九天之上那般纯阳之地?” 白石头微怔,慢慢将散了又凝,凝了又散的左手藏入宽袖中。 珍珠娘慵懒倚靠一侧的高桌,媚声细语:“怎么?你这孤魂要撑不下去了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说:“来亲亲我呀,我的身上可处处都是充盈灵力,可凝你的魂魄。” 白石头立在原地没动,望着珍珠娘也没说话。 “唔,一来一回这么久,我的国师大人难道不想活着看见历史改变,救下无辜百姓的一幕了?”珍珠娘循序渐进,连哄带骗。 白石头似乎细微地轻叹了一声,挪到珍珠娘面前,低下头来,将唇贴在她的嘴角。 珍珠娘的嘴角慢慢滑动,勾勒出美艳至极的风韵。 白石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贴在珍珠娘嘴角的唇没有离开。片刻之后,白石头喉间细微的滚动了一下,双唇轻挪,覆于珍珠娘唇上,温柔轻蹭。他轻轻将倪胭的唇瓣吮于口中,尝她的香甜湿糯。 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挣扎,搭在珍珠娘的细腰上。 唇下,是令他心善的温柔。 珍珠娘忽然抬手将白石头猛地推开。 白石头踉跄向后退了一步,逐渐收回心神。 “我让你亲亲我的嘴角,是不是亲多啦?”珍珠娘眨了下眼,用指腹抹去白石头唇上沾着的湿润。 她望着白石头,潋滟眸光里媚意流转,将指腹上的沾到的津液舔入口中。 白石头喉间再次上下滚动了一瞬,那双情不自禁萦绕旖色的眸子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成他一贯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珍珠娘转身离开,却在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回头望向白石头,说:“我在任务世界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掌心里的星图不见了。所以……最后你的第七颗星到底有没有亮起来呀?” 白石头的眸光有一瞬间的躲闪,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路上小心,保护好自己。” 珍珠娘吃吃地笑,没心没肺地说:“放心,没把你气死之前我都会好好的。” 珍珠娘的身体逐渐变透明,而后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白石头一人。 许久之后,白石头才抬起手,轻轻压了压自己的唇。 珍珠娘无论用了什么人或妖的肉身,即使原本的身体不算倾国倾城,只要她的魂魄进入,总能将那个身体带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媚。若原身本来就面容姣好,更是美得惊人。 可如今她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便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白石头不由想起曾经查到的资料里所提到的——媚行三界。 · 珍珠娘站在九天玄境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云雾,不由失神。 她也没有想到两万年前离开之后,自己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嘴角情不自禁勾勒了几许柔情的笑意。 不仅是因为九天之上的人,也因为这里曾是她长大的地方。 九天玄镜周围布满灵力屏障,阻外人闯入。然而珍珠娘直接走进屏障中,毫不避讳。 这些屏障,本来就是两万年前她布下的。 即使失去了完整的记忆,轻易穿过这些屏障几乎已经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九天之上安安静静的,几万年几十万年,都只有上神一人尔。 珍珠娘直接去了九重宫,踩着玉阶,提步而上,朝着高处的九重镜而去。她立在高处,回望下方,这三千界便被她踩在脚下。 她将手搭在九重镜上,九重镜发出一阵低鸣声,身为灵器本能地抵抗。然而下一瞬,像是感觉到了珍珠娘的气息,九重镜的低鸣声消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遥远的神殿里,上神合着的眼睛徐徐睁开,望了一眼桌上的贝壳风铃。 “终于肯回来了吗?” 清寂的神殿内,无人作答。 · 灭族策是因,想要阻止第二次的灭族策发生,当然要阻止第一次的灭族策。 珍珠娘想了想,若她想阻止灭族策,于当年穿过去恐怕来不及。便提前了三年。 第296节 瞬息之后,珍珠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胥国皇宫中。 一排宫女悄然从一侧走过,珍珠娘隐在暗处,手指临空点动,下一瞬,她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胥国皇宫中宫女的服装。 方便行事。 珍珠娘先悄悄去查探了一下如今在位的老皇帝。 老皇帝老态龙钟,年纪着实不小了,人瞧着也有些糊涂,离退位也不远。 珍珠娘想得很简单。 她只要阻止老皇帝立胥青烨为太子,事情自然会发生改变,灭族策亦无法发生。 若她记得没错,曾经听说胥国原本的太子并不是胥青烨,而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只是先太子天生体弱,十几岁的时候没挨过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而后宫中皇子进入夺权争位之中,暗潮涌动,血雨腥风。 珍珠娘暂时以宫女的身份隐于宫中,暗暗观察宫中的几位皇子。 说来奇怪,她竟是没见到胥青烨。 珍珠娘暗中打听了一下,再加上她后来自己了解到的事情。终于将事情大致捋清。 胥青烨的生母位份不高,生下他没多久就难产去了。如今的他由宫中其他妃嫔代为抚养。如今抚养他的妃嫔乃他生母生前交好的妃子。他不过五岁的年纪,年纪也小,又无家族支撑,完全远离了太子之位的纷争中。 如今的他平日里极少出现在人前,所以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珍珠娘细细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来曾听夷潜说过,胥青烨的几个皇兄为了太子之位自相残杀,最后陛下大怒。几个皇子或死于手足之手,或被陛下发落。 所以到了最后,宫中没有参与到争位纷争的胥青烨反倒被送上了太子之位。 为了打听如今宫中的消息,珍珠娘假扮了大半日的宫女,和其他宫女一起在鸾凤宫中打扫。 打扫这事儿,实非珍珠娘所愿。 没多久,她便趁着夜色偷偷溜了出来。 她立在檐下望了一眼天际的弦月,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收转翻转间,一个白色的细口小药瓶出现在她手中,只要她将这药兑入太子的吃食中,自然可以改变他的体质,让他的身体恢复到于常人无异。 往东宫去的路上,珍珠娘经过一座瞧上去并不算多气派的宫殿。和她今日打听消息的后宫嫔妃住处想比,的确是磕碜了些。 不过,珍珠娘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忽然想起来,胥青烨在这里为她修建的荷花池,还有那些他拉着她到荷花池旁为她洗脚的时光。 还有,他滚落至她脚边的人头。 她曾听胥青烨说过这里原本就有一座荷花池,只是后来荒弃,隔了几年之后才被胥青烨重新修建。 “小青烨小时候住在这里不成?” 珍珠娘收敛了气息,悄声潜入院中。当她看见庭院中的荷花池时不由微微惊讶。 她知道这里的荷花池曾被胥青烨下令反复修葺,却没有想到不管修葺了多少次,这里都还是和原本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简直一模一样。 珍珠娘望向房间的方向,锁了眉,略犹豫。 要不要顺路瞧瞧小时候的小青烨? 说起来,她随意做了个小小的手脚,就使得胥青烨丢了日后的皇位。虽说这样对他未必不好,却也未必就是好。 罢了。去见了他又能怎么样。 是她害了他的性命。还是不要与他有所瓜葛了罢。 珍珠娘转身打算离开,隐隐听见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极为压抑,像是蒙住了头,又极度的克制忍耐。 若不是珍珠娘非凡人,定然是听不到的。 似想到了什么,珍珠娘循声走了过去,一路悄声走进偏殿,偏殿壁画后藏着一处暗室。 小孩子的哭声正是从暗室里传出来的。不仅有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恶狠狠的声音。 珍珠娘动用灵力,轻易穿过暗室的门,出现在暗室的阴影中。 然后,她一眼便看见了胥青烨。 即使只是五岁的小青烨,珍珠娘还是一眼便把她认出来了。 小小的他被绑在椅子上,两个宫女站在他的两侧钳制着他,还有一个宫女用一方厚厚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嘴。 原来那种压抑的哭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一个穿着华服的美艳女人拉住胥青烨的小手,笑着将针一根根刺入胥青烨的小小的指甲里。 五岁小孩子的手又小又嫩,此时食指插着细针,指腹发白,痉挛颤抖。 “呀!”美艳女人尖叫了一声,原来竟是她不小心将银针扎了自己的手。 “陈妃娘娘!”宫女急忙小跑着过来,握住陈妃的手,给她擦去指上沁出的血珠儿。 “滚开!”陈妃一巴掌朝宫女的脸上扇过去,小宫女身子一栽歪,朝一侧跌倒。 陈妃捏住胥青烨肉嘟嘟的脸,眯起眼睛:“说,你不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在心里咒我?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和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样,都是一肚子坏水的狗东西!” 陈妃捏着胥青烨的肩膀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扔到地上。指甲里的银针碰到地面,又往指甲深处刺入。 胥青烨全身痉挛,凄厉地喊叫出来。 那般凄厉痛苦的喊叫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还愣着干什么!把不赶快把这个小王八蛋的嘴巴堵上!” 宫女急忙提裙跑来,两个宫女仍旧抓着胥青烨不停发抖的双肩,另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去堵胥青烨的嘴,却一个不察,被胥青烨狠狠咬了一口。宫女吃痛,“哎呦”了一声,慌忙松了手。 原本打算去堵胥青烨嘴巴的帕子落了地。 胥青烨小小的身体拼命挣扎,恶狠狠地瞪着陈妃:“死。你去死!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陈妃愉快地笑了起来。 笑声阴森森的。 她笑够了,用一种像看垃圾废物的眼神看着胥青烨,怜悯开口:“孩子,你的野心和你娘那贱人一样不小啊。杀了我?你娘也说过。可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她抬起手,认真欣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神态悠闲极了。 “你娘这个可笑的女人不仅死在我的手里,还死得很快活呢。你知道什么是奸。杀吗?哈哈哈,你还小,你不懂。长大了就懂了哦。然后呀,她死了之后被做成了人彘,被我当成靶子玩了好久呢。人彘也不懂吗?没事没事……等你长大了也会懂的哦。”陈妃蹲下来嘲讽地拍了拍胥青烨的脸,“不仅她死了,她的儿子还被我养在膝下,要喊我娘呢。哈哈哈哈哈……瞧你气成这个小模样,可真是可爱极了哦。” 珍珠娘危险地眯起眼睛。 陈妃,是夷国人。为了两国交好,联姻时,嫁到胥国的夷国郡主。 珍珠娘望向五岁的胥青烨,眉头紧皱。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陈妃的缘故恨了夷国人?非要杀掉世上所有的夷国人? 陈妃原以为胥青烨会哭嚎,却不想紧紧抿着唇,只用一双孩子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这样的目光不奇怪,这样的场景下的这种目光莫名让陈妃心里慌了那么一瞬,觉得有些瘆人。 陈妃向后退了两步,厌恶地说:“好了,把他收拾一下,送回他的房间去。” “是。”偏殿内的几个宫女一起领令。 陈妃冷着脸转身走出偏殿,并没有看见用了隐身术的珍珠娘。 珍珠娘一直立在远处,看着那几个宫女将胥青烨指甲里的细针拔出,而后随意敷衍似地上了点药。一个婆子进来将胥青烨抱了起来,一路疾步,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宫中皇子众多,恐怕连皇帝都忘了胥青烨的存在。 胥青烨的生母生前又和陈妃极为亲密,当初陈妃哭着求陛下将胥青烨交给她抚养,宫中人人道她心善。 如今宫中虽然还有皇后,可是皇后早已过了花甲之年,整日吃斋念佛,宫中之事几乎全部都交给陈妃打理。 即使胥青烨是皇子又怎样? 在皇宫中遭受如此虐待竟然无人可知。 珍珠娘偏过头望向抄手游廊中,陈妃逐渐远去的背影,仔细回忆了一下陈妃的下场。 珍珠娘居然是没什么印象。 是了,她本来便一直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从未真的去了解过胥青烨的生活。 珍珠娘跟着抱着胥青烨的婆子去了胥青烨的住处,眼睁睁看着那婆子将胥青烨扔到床榻上之后,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 那婆子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宫人前来伺候。 胥青烨几乎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很久,偶尔手脚抽搐一下。烛台上的蜡烛几乎燃尽时,胥青烨才从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床榻上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的洗手盆前。 他踮着脚将红肿的双手放进凉水中,止痛。 珍珠娘立在他背后,慢慢皱起了眉。 原以为他日后不称帝仍可做个逍遥王爷,然而如今看来,这孩子若未在八岁时登基,还不知道能活到几岁。 珍珠娘有些无奈,如果不是她多此一举地撞见了这一幕,现在兴许已经离开了。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 也罢,说不定她有能力从胥青烨小时候将她掰正呢? 珍珠娘笑了笑,散去隐身术。 胥青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冰水中红肿的双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 他警惕地回过头,看见珍珠娘,上下将珍珠娘打量了两遍,冷静地问:“你是哪里的宫女来我这里做什么?” 珍珠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宫女装,而后望向胥青烨缓缓摇头:“不,我不是哪里的宫女,而是天上的神女。” 她抬手,指了指头顶。 胥青烨的眼神没什么变化,仍旧用一种警惕防备的眼神看向珍珠娘。显然是对她说的话不相信的。 珍珠娘在说出自己是天上的神女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胥青烨一生都在寻找幼时见到的神女,并且把她当成神女。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珍珠娘挽起嘴角。 也罢,没那么重要了。 是就是罢。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抬起,悠闲缓慢地转了个一个圈儿。 身上的宫女装褪去,变成水色的轻纱裙。就连她的面容都被她用了阿滟的模样。 第297节 “瞧呀,我可会法术呢。现在信了吗?”珍珠娘放柔了声音,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胥青烨。 胥青烨的眼中浮现茫然和惊愕。 许久之后,他咽了口唾沫,将放在冷水中止痛的手拿出来,试探着说:“你是神女会法术?如果你能让我的手不疼了,我就信你!” 珍珠娘笑出声来,好笑地望着胥青烨:“真是……人虽小,脑子转得却不慢啊……” 珍珠娘走到胥青烨面前,在他小小的身子前蹲下来,捧起他的一双小手,在他的十根细弱的指尖儿上吹了吹。 暖暖的,香香的。 胥青烨抬起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瞧着自己的指尖。居然真的不疼了! “你、你!”胥青烨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珍珠娘。 这个模样的他,才真真像了五岁的孩童。 “我、我!”珍珠娘学着他的模样,大惊小怪。 胥青烨拧了眉,稍微冷静了些。甚至因为珍珠娘学他失态的样子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珍珠娘抬手去揉了揉他的头的时候,胥青烨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条件反射一般。 珍珠娘不由想到刚刚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她亲眼见到陈妃将细针刺入胥青烨的指甲已经如此残忍,在她没看见的以前,也不知道胥青烨遭了多少虐待。 似乎,胥青烨自一出生就被陈妃抱走养在身边。 珍珠娘温柔地笑着,将胥青烨小小的身子抱紧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小青烨,不怕了,不怕了……” 胥青烨小小的身子僵在那里。他硬着脖子,十分硬气地说:“我才不怕!” 珍珠娘笑了,松开怀里的胥青烨,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他的笔尖儿,说:“对呢,我的小青烨天不怕地不怕,可厉害了呢!” 她说了什么,胥青烨没怎么在意。他只注意到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真温暖。 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的感觉。 他曾经远远看见皇兄被他的母妃抱在怀里哄着的模样。那时他懵懂地站在远处瞧着。陈妃在前面喊他,他急忙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小跑着跟上陈妃。 他自出生,就从来没有被人抱过。 · 珍珠娘留在这个世界近一年,每一次陪着胥青烨。她施了法术,整个皇宫中只有胥青烨一个人能看见她。 她也对胥青烨使了法术,屏蔽了他的痛觉。面对陈妃的毒打,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当然,他特别会演戏。在陈妃面前的时候,他还和以前发抖、呜咽。只是呜咽间歇,他会抬起头来,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对不远处的珍珠娘翘起嘴角。 这个时候珍珠娘会朝他竖起拇指来,用口型无声夸他演技真好。 胥青烨曾问珍珠娘为何不直接杀掉陈妃。 珍珠娘把他抱在膝上,说:“我当然可以轻易帮你杀了她。可是我不会这样帮你。自己的仇自己报,等我的小青烨变得更强大,自然就能亲手报仇。给你自己报仇,也给你母妃报仇。” “那怎么才能变得强大?”胥青烨急忙追问。 珍珠娘晃了晃手里的书。 胥青烨顿时垮了脸。 也只有在珍珠娘面前的时候,胥青烨才会露出小孩子的神情来。偏偏有时候又强撑着装出成熟的样子来,频频惹得珍珠娘一阵欢愉的轻笑。 见自己的小伎俩被珍珠娘识破,胥青烨会红了耳朵尖儿,也会因为见到珍珠娘的笑脸而傻傻地笑起来。 这一年,珍珠娘教胥青烨识字读书,教他兵法、阵法,教他为君之道,教他光明磊落,善恶分明。直到最后珍珠娘用暗示的口吻去询问胥青烨除了陈妃,可还恨陈妃的母族。 胥青烨诧异地眨了眨干净的眼睛,问:“心思歹毒害我的人是陈妃,我为什么要恨她的族人?” 珍珠娘终于放下心来。 安静的月夜,珍珠娘和胥青烨挨着坐在荷花池旁,就着放在一侧的宫灯,珍珠娘温声念书给胥青烨听。 念着念着,珍珠娘打了个哈欠。 胥青烨偏过头来,仰起脸望向珍珠娘,说:“我回去一趟!” “去做什么?”珍珠娘放下手里的书册,诧异问道。 胥青烨没回答,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往回去。 珍珠娘笑笑,也没怎么在意。她望着眼前的荷花池,回忆起那些胥青烨长大后拉着她来到这里,为她洗脚,为她画了一幅又一幅画的日子。 珍珠娘也说不清楚,她在胥青烨小时候停留了这么久,是不是也怀了几分愧意。 愧意? 珍珠娘怅然地摇摇头,她没有心,怎么会有愧意这种东西? 大抵,是她闲的吧。 胥青烨跑回寝殿之后抱了一件薄毯回来。刚入秋,夜里已经有些冷了。他瞧着珍珠娘双足垂于荷花池中,怕她冷。 他小跑着回来,远远望着珍珠娘坐在荷花池旁的背影,不由停下了脚步。他长久地望着珍珠娘的背影,干净的眼睛里盛放着他小小年纪中所有的光芒。 当珍珠娘试探胥青烨问他会不会恨陈妃族人,得到否定答案时,珍珠娘便放了心,她已经成功把这个日后的小魔头暴君养成知善恶的好孩子了。觉得也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嗯,毕竟那个世界里,她还等着一块气死人的石头“汪”给她听呢…… 是时候回去了。 偏巧这个时候,宫中诸位皇子的争权如火如荼。陈妃自然全力支持自己的儿子,恨不得杀光宫中所有其他皇子。 即使是毫无威胁的胥青烨。 当陈妃的毒酒送过来的时候,珍珠娘告诉胥青烨这酒中有毒。又笑着说:“我在世界停留了这么久,也该走了。倒是想尝尝这毒酒的味道。” “傻孩子,我可是天上的神女怎么会死呢?我来这个世界很久啦,是该回去啦。” 胥青烨紧抿着唇,安安静静地站在珍珠娘身侧。 珍珠娘原以为胥青烨会像很多小孩子那样哭鼻子,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平静。 珍珠娘揉了揉他的头,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轻哄:“小青烨要好好长大,日后做个好皇帝才成。” 许久之后,胥青烨才张了张嘴,闷声问:“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毒酒毁了这具身子也好。正好可以回天上去啦。”珍珠娘随意哄着他。 胥青烨扁了下嘴,闷声问:“真的不回来了?” 珍珠娘细细瞧着这个冷静的孩子,想起他日后的模样来,笑了笑,随意说:“谁知道呢,也许二十年后会回来瞧瞧。” 胥青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珍珠娘,没说话。 珍珠娘便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了主世界中。她从九重镜中走出来,周围一片雪白。和她来时一样。 她轻松愉悦地离开这里,踩着一朵朵白云离开九天玄境。却在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神殿的方向。 其实他应该知道她回来过。 这样挺好的,他不来见她,她也不去见他。 这是他们两万年的默契了。 珍珠娘没心没肺地笑笑,转身离开九重天。 神殿内,上神坐在玉案之后,望着长案上流动的光影,光影之中是珍珠娘逐渐走远的背影。 一晃,两万年。 他还记得领她回来的情景,懵懂无知,连路都不会走,只能拉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的她。 · “白石头,是不是该用你的汪汪汪来谢我?” 珍珠娘回来之后,立刻笑着去逗白石头。 白石头低着头望着桌子上的白玉石。那白玉石早就布满了裂纹。如今上面的光幕也十分黯淡。光幕上的画面,几乎是破碎的。 珍珠娘好奇地走向白石头的身边,笑着问:“你在瞧什么呢?喂,可不能耍赖皮哦。” “不,你也没有改变历史。”白石头轻声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改变了小青烨……”珍珠娘望着破碎白玉石中的画面,接下来的话便没有说出口了。 白玉石之上浮现的画面正是珍珠娘离开之后。 珍珠娘离开的时候,胥青烨明明十分冷静的模样,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是当珍珠娘离开之后,胥青烨抱着珍珠娘的尸体,干净的眼中只剩下仇恨阴翳。 “她教我善,你却害她!陈妃,我要你死。我要这世间和你有关的所有人都去死!我胥青烨发誓,有朝一日必杀尽夷国人!” 珍珠娘没有心,她不懂,她不懂她的存在对于胥青烨代表了什么,也不懂她的离开对于胥青烨来说代表了什么。 “不!” 珍珠娘变了脸色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白石头在后面追问。他想了想,不放她,仍旧跟着珍珠娘再一次去了九重天。 “你还想再回去一次?”白石头问。 珍珠娘没说话,冷着脸冲进神殿。 隔了两万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神殿里的男人。 “为什么?”珍珠娘质问。没头没尾的质问。 上神没抬头,开口:“你这边这位凡人说的没错。你还是你,即使没有记忆,让你重来一次,你所言所行永远和之前一样。” 上神终于抬头,望向珍珠娘:“阿滟,两万年前,你也曾想回到过去改变些什么。” 珍珠娘摇头。 上神神色默然,道:“这便是所谓命数。” 第298节 第218章 珍珠娘〖下〗 “不, 我从不信所谓命数。”珍珠娘直视上神, 眼中的那股韧劲儿,一如多年前。 上神探手随意拨弄了两下案头的贝壳风铃, 说:“你不信命数, 从来都没信过。” 珍珠娘朝上神走去, 立在长案前, 说道:“所谓命数不过是神尊一念之间罢了。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信命数。我在你身边待了一万年, 看着你操作三界,让我如何信所谓命数?” 上神审视着回来的孩子, 怅然道:“跑出去野了两万年, 一回来就这样跟为师说话?” 珍珠娘明显愣了一下, 揪起眉轻哼了一声,念叨:“不许拿身份压人!” 上神盯着珍珠娘的眉眼轮廓,吐出:“劣徒。” 白石头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苦笑。他担心她,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场面。他的担心, 有些可笑了。 珍珠娘瞪了上神一眼,忽然一道冰刃从手中射出, 将上神拨弄的那串风铃化成了灰烬。 上神扶了扶衣袖, 化成灰烬的风铃逆时空重组, 晃在案头,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来。 然后,白石头眼睁睁看着珍珠娘砸了上神面前的长案,和神殿内的一应摆设。就连供奉的尊像也一并给砸了。 上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挥了挥手。她砸一个,他复原一个。 白石头望着珍珠娘,心头忽然一阵苦涩蔓延。这样的珍珠娘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必是在全心信任的人面前才能这般任性如孩童。 上神将被珍珠娘毁掉的玉椅复原,重新坐下,略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不就是失败了一次。至于气成这样?” 珍珠娘忽然停下动作,而后转头望向远处的白石头。她眉心轻蹙,眼里也带着恼意。 白石头愣了愣,才明白原来珍珠娘是因为信誓旦旦回去改变历史结果失败而发脾气…… 珍珠娘稍微消了气,回头瞪着上神。 上神嘴角不由染上了三分笑意。这孩子从小跟他修炼时便是这样,性子别扭,又傲得很。有时候吃了亏,也不肯说,想询问什么,也不直说,只是眼巴巴望着他。 “你把他当成五岁的小孩子,却忽略了他所表现出来的孩子气不过是装出来为讨你欢心。” 珍珠娘回忆和胥青烨相处的朝夕,陷入沉思。 “他恨的不是陈妃,不是夷国人。他是恨你抛弃他。可是他不敢恨你,不承认恨你,于是不惜入了魔。” “这样吗?”珍珠娘轻轻咬了下唇。 原以为的帮助,却无形中以另外一种方式害了他。 珍珠娘朝上神伸出手。 四目相对。 半晌,上神随意挥了挥手,九重镜出现在他的面前。 珍珠娘立刻拿了起来,先是当成普通的镜子照了照。九重镜发出一阵呜呜声抗议。 它可是可以通往三千界的三界第一镜,竟然又被她抓来当普通镜子臭美! 珍珠娘刚要开启九重镜,忽抬眼古怪地看向上神,问:“我在小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尊上很是清楚。” 不是疑问,而是拖长了腔调陈述。 “三界之内,莫有一处逃得过本尊的眼睛。” 珍珠娘当然知道。 她想说的又不是这个。她想了想,倒也没再说什么,立刻开启九重镜,回到胥青烨幼年时。 这一次,她选择回到当初那个自己决定离开之前。抹去了她的离开,在胥青烨的身边长久停留下来。 陪着他杀掉陈妃,陪着他夺位,陪着他登基,陪着他安安稳稳度过灭族策之年。 她也见到了幼年的扶阙。 珍珠娘坐在马车里,瞧着幼年的扶阙一袭白衣的干净模样,笑了笑,隔着车帘,赠了他一曲《倚九重》。 扶阙偏过头,望向马车的方向,不由听得入了迷。 珍珠娘是在胥青烨二十多岁的时候选择离开。面对胥青烨的挽留,珍珠娘瞧着如今被称为明君的年少帝王,带出几分诚意地说:“我必然是要走的。兴许日后还会相见,兴许来世再续前缘也说不准。” 胥青烨紧紧握住珍珠娘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珍珠娘的身体逐渐变透明。 她当着他的面灰飞烟灭,连一个给他迁怒别人的借口都没有。 珍珠娘“死”后,并没有立刻回到主世界,而是以魂魄形态停留在胥青烨身边又观察了一年多。 她知道他相思成疾,亦知道他没有再迁怒夷国。 临回去之前,珍珠娘去了一趟夷国。 远远看了一眼已经继位登基的夷潜。 他穿着九五之尊的华服,一身气派,迈着步子一步步踏上祭祀高塔。 珍珠娘笑了笑,他终于不用因为跛足永远把自己困在轮椅里。 珍珠娘转身离开。 高台之上的夷潜忽然皱了下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珍珠娘的方向望去,目光绵长深邃。 珍珠娘就这样离开了,自然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身为帝王的夷潜终生未娶,后宫空荡。 他似乎一直在找一个人,却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皇帝哥哥,你到底在找谁?”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夷潜身边来。 夷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抬头望向天际飘忽的云朵,说道:“哥哥也不知道。许是……前世见过的人。” 小公主苦恼地握起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慢吞吞地说:“可是皇帝哥哥要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人,苦等一辈子吗?二哥哥和三哥哥都立了妃,二哥哥还做了父亲。皇帝哥哥不会觉得孤单吗?” 夷潜笑笑,没说话。 有些话,并不方便对尚且年幼的妹妹说。 他只是觉得,倘若他真的刻骨铭心爱过一个女人,又怎么能任由她躺在心里的同时,迎娶另外一个女人? 倘若他没有真的刻骨铭心爱过一个女人,又怎么会连她的姓名、模样都不记得了,却仍旧把他放在心里最深处? 头几年的时候,太后和朝中大臣不停劝说后宫不可无主,尽数被夷潜打了回去。当时虽劝说不断,众人还是觉得夷潜年轻气盛,过几年就会熬不住。 然而一年、三年,十年…… 朝中的大臣这下是真的急了,苦口婆心劝夷潜以江山社稷为重。 夷潜面不改色,大手一挥,将小公主的长子继到名下,立为太子。 夷潜成为夷国一世明君,开疆扩土。古稀之年寿终正寝时,后宫仍旧空置。 他临终前曾下旨国丧可免,葬礼一切从简。他的殉葬物件只是让太子摘了一枝海棠放入棺中。 · 珍珠娘回到主世界,问:“这次我可成功了?” “是。”白石头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他一袭白衣,身后是满天的九重天上的白云,越发将他的面容衬得出尘。 当然,若是能忽略掉他脸上烙下的“淫”字更好。 而他脸上的烙字在逐渐消失。 不,准确地说他整个身体都在逐渐变透明。 珍珠娘慢慢收了笑,问:“你要走了?” 白石头摊开双手,了无牵挂,“执念两万年的心愿已尽,我这道孤魂也该离了这尘世。” 心事已了,即使魂飞魄散归于天地间,亦无憾。 倒也……未必完全无憾。 白石头留恋地望向珍珠娘,终于说出来:“自从我的魂魄从白玉石中出来,便筹谋改变历史之事。利用了你。抱歉。” 他欠她一句道歉。 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她就是阿滟,而当他知道的时候,亦没了回头路。 珍珠娘望着白石头几乎已经半透明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当全……人生一世游戏一场。因为你的利用,我也走过了很多世界,遇到了很多人。” 白石头轻舒了一口气,他朝珍珠娘伸出手,虽然已经变成光影点点的手再也握不住倪胭的手。 他俯下身来,吻上珍珠娘的唇。继续那天那个没有完成的深吻。 珍珠娘嘴角噙着笑,浅浅回应。 直到她唇上的温度消失,拥着她的白石头魂飞魄散,盈盈光点绕在珍珠娘身侧久久不曾歇。 神殿内,上神手中翻阅着一册书卷,将脚搭在长案上,向后倚靠着一团云,雪色的宽袍曳地,悠哉闲适,又有着三界上神世无其二的高贵尊荣。 珍珠娘走进殿内,立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利用完了为师连门都不入了?”上神抬眸看向门口的珍珠娘。 珍珠娘蹙着眉,说:“我这一路走一路忘,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想忘的却始终忘不了。” 上神长久凝望着珍珠娘的眼睛,说道:“日后不会每月十五饱受蛊虫折磨,许十日久了便也忘了。” 上神背后墙壁上的光影一阵浮动,浮现椒图由远及近的身影。 珍珠娘瞥了一眼,说:“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上神点点头,“是啊,如今的你有家人了。” 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滟珠了。 珍珠娘翘起嘴角,遥遥望着上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珠珠会记得将来给神尊养老的。可惜……神尊活了几十万年,不老不死。徒儿真担心等不过给您养老的那一日。” 上神瞥着珍珠娘,挥了挥手:“走罢,少在这气我。” 珍珠娘笑着离开。 上神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托腮望着珍珠娘离去的背影。 啧,她走时的模样还是和两万年前一模一样。 第299节 珍珠娘的话倒是提醒了上神,他居然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几十万年古井不波的日夜。哦,扣除其中有这株滟珠草相伴的一万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九天之上唯一的上神。可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九天之上万里的云天。 他挥手,神殿四壁之上浮现琉璃光幕,光幕之中渐次出现珍珠娘的身影。无论是幼时她跟在上神身边,还是借着不同身体穿梭于三界中。 · 椒图像献宝一样一路跟珍珠娘描述着他给她建造的海下宫殿是多么恢弘华丽,拍着胸脯保证珍珠娘一定会喜欢。 珍珠娘淡淡笑着,由着他说。 她竟也没了多少曾经的不耐烦。 刚刚到了海底,珍珠娘还没跟着椒图去见新宫殿,椒图忽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珍珠娘无语地说:“有什么话直说,再这个样子我走了。” “别别别!是、是丽姬……”椒图小心翼翼地看着珍珠娘的脸色。 珍珠娘的脸色果然一瞬间冷下去,不过没多久又恢复寻常。 珍珠娘被椒图带着去见了丽姬。 丽姬瘦骨嶙峋,整个人佝偻在角落里,几乎没了人形。更是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当初蚌妖一族第一美人的模样。 见到珍珠娘进来,丽姬黯淡茫然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她爬起来去抓珍珠娘的手,把珍珠娘的手紧紧攥住。 “救我!你救救我!我是你母亲啊!” 珍珠娘低着头,看着烂泥一样的女人,嗤笑了一声:“母亲?” “对……对!” 珍珠娘冷笑,“想方设法生下我就为了把我培养成一个狐狸精去勾引我的父兄?让所有人陷入痛苦?” 珍珠娘蹲下来,“你看看我的眼睛。可还记得你亲手在我眼里种下的媚蛊?” 丽姬僵了僵,木讷地望向珍珠娘的眼睛。 珍珠娘动作轻柔的抚过丽姬的脸颊,语气悠悠:“就连我的心都要抢去做药引。” 丽姬忽然惊醒,自动忽略珍珠娘前面说的话,捧着她的手说:“母亲不要你的心救命了。母亲找到了别的药方,可以换一道药引!这药引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是你却能轻易得到!” 珍珠娘面无表情地睥着她。 “上神心头血。” 珍珠娘笑了,她笑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亦被她添了一抹亮色。 “上神心头血?”珍珠娘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个不停。 “就凭你这条烂命?” “可我是你母……” 下一瞬,丽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见珍珠娘的手刺入她的胸膛,捏碎了她的心脏。 珍珠娘冷漠地瞧着她:“我是九天之上滟珠草,得上神和鬼帝之血获灵化体。母亲?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珍珠娘的手猛地收紧,彻底捏碎丽姬的心脏,又以灵力寸寸捏碎丽姬的三魂七魄。让其魂飞魄散,再不得转世轮回。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转身往外走。却在门口遇见皱着眉的青涯。 已多久未曾这样面对面相见? 青涯仍旧以白布覆眼,他侧身而立,说道:“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有必要吗?”珍珠娘笑了。 青涯又错开脸一些,解释了一句:“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她毕竟是抚养你长大的母亲。” 弑母的名声总是不好的。 珍珠娘望着青涯眼上覆着的白布,悠悠道:“那就随你的便吧。” 她继续往外走,与青涯擦肩而过。而后停下脚步,也不曾回头,背对着青涯,轻声说:“你总是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可你却从来不知道你保护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 珍珠娘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她挥了挥手,手上的血迹消失于无形。 下一瞬,海底忽然一阵剧烈的震荡。海水像受了惊一样横冲直撞。 青涯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手,在珍珠娘身体周围凝出一道护体屏障。 这些海水伤不了她,可她只喜欢温柔平静的海水,讨厌那些叫嚣着拍在身上的海水。 海天之间忽然出现一道异光,光芒凝成一道光影,逐渐朝珍珠娘而来。 青涯看不见,只能去听,去感受。 即使他看不见,可还是在那光影落在珍珠娘掌心的时候,知道了那是什么。 “珍珠心……” 珍珠娘指尖儿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珍珠心,又视若珍宝般低下头将轻吻落在其上。 “你、你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心扔到无寂海?” 珍珠娘望着掌心之上这颗珍珠心时的目光变得越发痴迷,她说:“对于每一只蚌妖来说,这世间最重要的便是这颗珍珠心。我又怎么真的舍得将它扔了呢?” “你!”青涯一时语塞。 他为了她,在无寂海中苦苦搜寻两万年。结果,她自己把这颗珍珠心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扔到无寂海! “生气啦?”珍珠娘回眸嗔了青涯一眼。 在她轻快的声音里,青涯心里那一点郁闷也顿时烟消云散。 他叹了口气,说:“拿回来也好……” 珍珠娘笑笑,目光凝在这颗包含了上神十万年修行的珍珠心。她凝视了半晌,而后珍珠心上莹白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 珍珠心归位。 魂、身、心,这两万年来放置于三个地方的它们终于重新融为一体。珍珠娘终于变成了完整的她。 随着珍珠心的归位,如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那些被珍珠娘忘记的每一世,每一个人纷纷被她忆起。 酸甜苦辣咸,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心中一阵阵绞痛。珍珠娘弯下腰来,眼泪便跟着滴落,融在海水之中。 她落了泪,三界便同时落了雨。 · 三界之内,无不以上神为尊。鬼界鬼帝一生痴迷修炼,立志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一次次向上神挑战,一次次败北。 越战越勇。 在与上神的一次次切磋挑战中,他的灵力也在飞跃般进步。 修炼,挑战,再修炼,再挑战。 上神悬空立于虚空之中,含笑。 这三界第一人的位子,他已坐了几十万年,早已不知何为输。 一眨眼,鬼帝对上神的挑战已经超过十万年。在这十万年里,鬼帝的修炼速度惊人。上神虽然依旧不曾输过,却也不能像当初那样一招之内打败鬼帝。 在又一次的切磋中,鬼帝不知道修炼了一门什么邪门歪道的功法,不仅实力大增,使出的灵力亦是阴寒无比。 虽然上神仍旧轻易赢了他,却因为他的招式太过狠戾诡异,不小心被利刃划破了手臂。 披头散发的鬼帝疯疯癫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咱们来日再战!” 鬼帝撂下每次离开时都会说的话,一道黑烟后,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上神正打算离开,忽然转过身望向身侧草地上的一株滟珠草。 滟珠草的叶子蜷缩着,中间的卷在一起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像珍珠。又因为在阳光下会变幻颜色,如美人眸潋滟醉人。遂名滟珠草。 刚刚上神与鬼帝交手,竟是无意间将两人的血滴落在这株滟珠草之上。 上神立在一侧端详着。 滟珠草一阵晃动,竟真的借助上神与鬼帝之血得了魂识,化了人形。 上神看着这株滟珠草幻化而成的十三四岁少女茫然地坐在草地上,他略皱眉,解下身上的宽松白袍裹在她的身上遮羞。 少女眨眨眼,茫然地望着他。 上神清楚这个时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着人类十三四少女的形态,却和刚出生的孩童无异。 上神朝着少女伸出手。少女想了想,才将手递给他。他将她拉起来,少女身子踉跄,根本不会迈出步子。 他稳稳扶住她,而后牵了她的手,转身迈出步子。少女眨眨眼,瞧着他的腿,学着他的样子迈出步子。 他牵着她一路走回神殿。等到了神殿,她便已经从踉踉跄跄需要上神暗中使力搀扶到学会了走路,只是仍旧走得慢些。 上神立在神殿门前,低头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别别扭扭走了一路,身上并不合体的宽袍子松松垮垮,掉下一侧的肩膀。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仔细将她身上的宽袍系好。 他教她吃饭,手把手教她用筷子。 他每日都牵着她散步,她走起路来越来越顺畅了。 十年一晃而过。 十年对于上神来说实在太过短暂。直到他看着小女孩抓了一只麻雀,学着麻雀叫。 上神恍然。 他一个人在九天之上住了几十万年,早已习惯了不开口。却忘了教她说话。 “阿滟。” 小女孩第一次听到上神说话,惊愕地收了手,站起来转过身呆呆望着上神。 从这一日起,上神开始教她说话。 他们有的是时间,便也不急。他也不知道怎么教养小孩子,只是每日随意和她说上几句话。 慢慢的,她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第300节 这九天之上的清寂悄悄被打破。 过了百年,他开始教她吸取天地灵力,导她入修炼之门。 上神一个人久了,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意教教她。却不想她天赋极高,对修炼的悟性远高于常人。 上神想了想也释然。这孩子毕竟得了神鬼两界尊者的血而化了形。 她学得快,上神教她的兴趣便更浓。 寻常时,他唤她“阿滟”,若是她学的快,他会在夸她的时候唤她“珠珠”,若这孩子又肆无忌惮地闯祸,上神必然拖长了腔调,沉声喊她“滟珠。” 起先她还有些惧怕他,时间久了,上神终于发现这孩子似乎只是表面装出来怕他,实际上天不怕地不怕。 又过百年,她连装都不装了。 拿了他的法器驱赶流云,惹得一只只云精哭着跑来向神尊告状。 对照些书册研究暗器,差点炸了他的神殿。 上神来了兴致想教她功法她却不想学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恼怒地摇头,摇头,就是摇头。 神尊摸了摸下巴,有些尴尬。 他受三界遵从,无人不尊无人不敬无人不惧。偏偏这孩子不仅没把他当上神,连对师父的敬惧都没多少。 罢了,反正这九天之上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以为这日子便也这般凑合过了,直到他一次闭关月余,再出关时发现阿滟变得鬼鬼祟祟。 他瞧见阿滟捧着他的九重镜,看得入迷。 那九重镜可以看见三界三千世界,他掌管三界时常要用,他做事不避讳阿滟,阿滟也跟着他通过九重镜看过凡世。 “阿滟。”上神走过去,却在看见九重镜中的画面时惊住。 那九重镜中的画面正是男女欢好之时。 上神拂袖,九重镜从阿滟手中脱手。 “谁让你看这个的?”极少发怒的上神声音里带着愠。 阿滟理直气壮:“好看。” “你!” 阿滟眨眨眼:“尊上要一起看吗?好好玩的样子。他们很舒服。这是什么功法吗?” “你……” 上神罚阿滟抄写试卷,怒而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阿滟。 上神将九重镜收好,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他发现阿滟房中藏了一个少年。 三界之内没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偏偏忽视了他的九重天。 那少年被阿滟藏了半月才被上神知晓。 上神赶去时,便见那少年被捆绑在床上,阿滟衣衫半落跨坐他的身上,生气地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为什么不肯陪我玩!” 小少年气得脸色绯红:“你你你你……你知不知羞!” 上神进入房中,阿滟吓了一跳。 瞧着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上神便觉得头疼。他脱了宽袍裹在她身上,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再一挥手,断开捆绑着小少年的绳索。 小少年急忙爬下床,真诚道:“鬼帝之子鬼翳多谢殿下!” 上神这才多看了小少年一眼,问:“你是鬼帝的儿子?” “是。” “离开九重天。” “是……” 阿滟在上神怀里扭头望向鬼翳,眨巴着眼睛:“你真不陪我玩呀?很好玩的。哼,白救了你的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鬼翳红着脸,想反驳,却又再抬头看向阿滟时,脸上的红色更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神思索良久,总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没有将阿滟教好。 于是,他带着阿滟去了凡间。 他不会教,但是可以带着她四处走四处看,让她自己去了解人间百态。 阿滟蹲在门口,托腮仰脸望他:“如果遇到肯陪我玩的小哥哥,我可以带回来吗?” 上神无语,偏又怕她闹脾气只好暂时同意。 还好,凡间走了那么久,他竟一个也没看上。 上神不由松了口气。 懵懂的少女逐渐长大,蓓蕾面容彻底绽放。 他们有时候在九天之上修炼功法,有时候去人间走走。眨眼,便是万年。 “有父母疼爱是什么滋味?”阿滟坐在秋千上轻晃,想着去凡世时见到的其乐融融的家人。 “我没有。”她踢了踢石子儿。 慢慢的,上神发现阿滟在修炼的时候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她说她要走了。 “我厌了这样枯燥又没有尽头的日子,也想尝尝人间的父母亲情。” “所以?”上神一手负于身后,立于云树下望向她。 阿滟从秋千上跳下来转了个圈儿,说:“自然是不要这具草身子,去黄泉走一遭重新入轮回。” “那你会忘了一切。” 阿滟随口说:“反正这一万年也只有我和你两个。你是三界唯一的神,不管我变成了什么人,都会知道你的大名。” 上神沉默半晌,允了。 他亲自送她去了奈何,看着她开开心心地接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 再入轮回,怎知会托生怎样的家庭。 她天不怕地不怕,他却忍不住多为她想了一点。 于是,在阿滟踏入奈何桥时,上神以十万年修行相赠。 全当师徒一场,最后的馈礼。 上神转身离开,刚出了黄泉又遇到鬼帝。鬼帝凶神恶煞重来,恐怕的力道直冲上神面门。 上神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险些站不住。 “怎、怎么会这样?”鬼帝懵了,“你受伤了?你受伤了那今日不打了!不公平!不公平!等你痊愈了咱们再战!” 上神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淡淡道:“我自废十万年修行,如今你已是三界第一人。日后都不必再战了。” “什么?”鬼帝瞪圆了眼珠子。 上神回到九天之上,将九重镜扣上。闭关调养体内缺失的修为和被鬼帝重创的伤势。 若是别人捡了三界第一人的宝座定然乐开花,偏偏鬼帝平生最大乐趣就是挑战强者,当他真正三界无敌手,竟一夜之间疯魔,疯疯癫癫。他回到鬼界更是无暇再管鬼界之事,声称要从几个儿子里挑一个继承人为下一届鬼帝。 他选择下一个继承人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 打,谁答应了鬼帝的位子就是谁的。 谁也没想到最后一身鲜血站到最后的竟然是年纪最小的鬼翳。 曾经稚嫩的少年已经长大,眉眼带出几分锋利。 他并未觊觎鬼帝之位,可只有掌管了鬼界,才能任意翻阅三生卷,找到那个死丫头的下意识。 那个死丫头如此羞辱他,他定然要报复回来! 当闭关的上神出关从九重镜中查看阿滟的情景,当鬼翳终于成为鬼帝翻阅三生卷找到阿滟的来时,两个人同时惊了。 九重镜和三生卷落地。 鬼翳赶到龙族,正是阿厌和青涯大婚之日。 “你不能嫁给他,这是丽姬报复椒图的一个阴谋。他是你哥哥……”鬼翳揪着心。 阿厌掀开遮颜红纱,轻飘飘地看向鬼翳,问:“你谁啊?” 她变了容貌,眼神却没有变。 可是她不记得他了。 鬼翳冷了脸,将脸别开。 · 思绪停在这里,珍珠娘有些累了。 她朝远处一脸焦急的椒图走去,笑道:“走啊,带我去新宫殿瞧瞧。” 到了椒图为珍珠娘打造的宫殿,珍珠娘竟是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叫什么来着?” “回珍珠娘的话,我是小奈呀!你曾经在黄泉把一些同族被人类剥去的心交给我让我地等那些珍珠心的主人的!” “噢……”珍珠娘响了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其实有这颗心挺好的,这不一下子就想起来小奈是谁了?倘若没这颗珍珠心的时候,定然记不得她了。 小奈转世之后竟然仍为蚌妖,妖力助她想起前世之事,一心想着贴身照顾珍珠娘,恰巧椒图正在给珍珠娘挑选回家后的侍女,小奈便来了。 “现在做些什么呢?”珍珠娘托腮。 好像很久没修炼了,那就闭关一次好啦。说不定出关的时候干掉九天之上的那个人。 珍珠娘笑了笑。 第301节 她这一闭关,便是一万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